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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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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幽蒙的钢琴酒吧里,殷樊亚独自坐在最角落的沙发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脸在观叶盆栽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仍是吸引了女客们惊艳的视线。

    他指间夹着烟,懒洋洋地吞云吐雾,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只水晶酒杯静静折射着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个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优雅的步履,在他对面落坐时,粉唇勾着盈盈浅笑。

    殷樊亚感觉到了,睁开半闭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海蔷。”

    “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餐厅经理告诉我,我还不晓得呢。”殷海蔷以女主人的身分温柔地埋怨。

    这间名为“月桂”的钢琴酒吧,正是她开的,白天是餐厅,晚上则成了”oungebar,位于阳明山上,蓝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几株月桂树间,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出自建筑师的巧心匠思。

    屋内除了用餐区,还辟了一条展览的回廊,提供年轻的艺术家一个分享创作理念的小天地,因为这条艺术回廊“月桂”在艺文界极富盛名,常有艺文人士在此聚会。

    殷樊亚偶尔也会来,但并非对艺术有多大兴趣,纯粹是为了捧堂姐的场。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来喝点酒。”

    喝酒?

    殷海蔷扬眉,眸光流转,扫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间歇息的烟。

    “怎么啦?难得来我这边,却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轻声逗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堂弟。

    “嗯,有一点。”在她面前,殷樊亚不掩饰。

    真的心情不好?这可难得了。

    殷海蔷心念一动,朝经过身边的服务生再要了一只酒杯,酒杯拿来,她打开威士忌瓶盖,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又挟了些冰块,浮在酒海里。

    “发生什么事了?”

    殷樊亚将香烟卡在莲花状烟灰缸,端起酒杯,摇了摇。“我快升总经理了。这次我开发了一个德国新客户,我爸说如果能拿下来,他就在董事会力保我升官。”

    “那不是好事吗?恭喜你。”殷海蔷也跟着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点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就能进董事会了。”

    “嗯,我的确很想进董事会。”殷樊亚低语,清澄的眼与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辉。

    进集团董事会,坐在上位,许多台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筹码,与自己最大的对手一争长短。

    只不过

    “进了董事会,接下来我爸恐怕就会逼我办婚事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烦恼啊。”殷海蔷轻声一笑。“结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结婚了。”

    “比我老又单身的女人没资格说这种话。”殷樊亚白她一眼。

    “樊亚。”笑花凋萎,娇容受伤地失色。“没人告诉你,女人的年龄是禁忌吗?是被封缄的语言,不能说的。”

    殷樊亚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对。”这也是他喜欢这位堂姐的原因之一,她有种很温柔的幽默。

    “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说着,他举杯就唇,一口饮尽杯中物。

    殷海蔷只浅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轻颦。“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别再喝了。”

    “别担心,我酒量好得很。”.

    “我才不是担心你喝醉呢。谁教你每次只喝一点就脸红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开玩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对女人的杀伤力,我可不希望我宝贵的客人被你迷得团团转,一个个害单相思。”

    相思。

    魔咒般的两个字牵动了殷樊亚的胸口。

    相思,这才是玫瑰的名字,封印的语言,是男人女人都想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不可说也难以言传的。

    相思。

    今日他这酒,一半也是为她喝的啊!

    想着,殷樊亚不觉伸手拿过酒瓶,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海蔷,你知道吗?我用了个新秘书,是女的。”

    “什么?”殷海蔷很意外。“你不是说你不用女秘书的吗?说女人软弱又麻烦,只会带来困扰。”

    殷樊亚没回答她的问题,淡淡一笑,蕴着几分自嘲。“她就叫相思。”

    “相思?”

    “李相思。”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着一道奇特的影。“这名字很好听吧?”

    殷海蔷讶异地瞧着他,半晌,樱唇浅弯。“听听你叫她名字的口气!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这个嘛”殷樊亚不承认也不否认。

    殷海蔷却自有解读。“你一定很喜欢她,不然不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你以前不是坚持只用男秘书吗?”

    “她条件很好,我舍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释。“而且她也的确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坚强独立,我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家包厢里应付色狼客户,她也毫不惊慌。”

    “你带她上酒家?”

    “是应酬。”

    “那也不该把一个女人带去那种地方啊!”殷海蔷一脸不赞同,责备地瞪殷樊亚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地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承认自己想试试她的能耐。”

    为何试探?因为想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又矛盾地想找个借口驱逐她吗?

    不妙了,她可怜的堂弟。

    殷海蔷轻轻地笑。“你坦白说,你该不会在面试时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剑眉怪异一挑。“海蔷,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种不理性的人吗?”

    “在爱情面前,没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牵唇,微笑也像叹息。

    “你太高估爱情。”

    “是你太低估爱情。”她笑望他。“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为爱疯狂?”

    “你以为你等到了吗?”似笑非笑的眸刀射向她。

    她若无其事地接住。“我很想见见这个李相思。”

    “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只是”

    “怎样?”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殷樊亚把玩着酒杯。“我不可能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况,她的来历好像还挺复杂,我怀疑”他若有所思地停顿。

    “怀疑什么?”

    他摇摇头。一切尚在调查中,暂且别下定论。

    “总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吗?”殷海蔷意味深长地凝视他,良久,幽幽叹息。“是因为你心里还有疙瘩吧?因为你还介意着你亲生妈妈的死。”

    殷樊亚胸口一震。

    他这个堂姐,还真毫不容情啊!总是一语道破他最隐晦的心思。殷樊亚苦笑。

    他承认,自己会对另一半要求如此严苛,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将母亲的遭遇引以为殷鉴。

    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凭着绝色容姿,让他父亲娶进门,却备受欺凌,完全无法适应豪门尔虞我诈的生活,罹患重度忧郁症,最后只能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痛苦。

    之后父亲再娶,对象便坚持要和自己家世相当的千金,也就是恬雨的母亲。

    “你说自己只能娶门当户对的女人,是不是怕你未来的妻子入了门,会落到跟你妈一样的下场?”

    无权无势、又丝毫不懂得耍手段保护自己的弱女子,注定了只能在豺狼虎豹的环伺下,抑郁而终。

    他怎能让那样的命运再度轮回?

    殷樊亚眼神一冷,嘴角掀起嘲讽。“那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的婚姻必须是能为我带来巨大利益的筹码。”

    “只是筹码吗?”殷海蔷若有所思。“也罢,是你自己的感情,就由你自己决定怎么做吧。”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如果你真能跟你那个秘书单纯维持上司跟部属的关系,或许也表示你没那么喜欢她。”

    “什么意思?”

    殷海蔷微笑似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是绝对守不住理智的。”

    这算是警告,还是预言?

    殷樊亚无语,恍惚地看着安息在莲花座上的香烟,一寸一寸,教火光折磨成灰

    德国慕尼黑

    位于德国南部,邻近黑森林神秘美丽的湖光山色,慕尼黑整个城市就好似一座巨大且宏伟的城堡,优雅地在德国人心目中耸立着。

    这天,殷樊亚亲自前往德国拜访新客户,随行翻译和秘书自然是由李相思担任。两人一早飞抵慕尼黑机场,便坐上对方派来的轿车,直驱客户公司。

    一行人简单寒暄过后,先进会议室开会,由殷樊亚做简报,自荐“弘京科技”的技术和产品,并回答客户提问。

    接着,客户公司总经理请吃饭,席间,当殷樊亚猜测他出身于法国阿尔萨斯省时,他大感惊讶,又知道这想法原来是出自李相思,更是刮目相看。

    几个人于是摒弃公事不谈,说起阿尔萨斯兼容并蓄的文化,以及阿尔萨斯人对于自身的骄傲,总经理愈说愈是兴致高昂,最后干脆邀请两人到自家用晚膳。

    殷樊亚自然答应了,下午两人参观过公司后先行告辞,约好八点再见。

    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饭店check-in后,两人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后,李相思便来敲殷樊亚房门。

    “副总,我想出去走一走,一小时后就回来。”

    “你要出去?”殷樊亚微讶。“就一个人?”

    “嗯。”他打量她,她穿着一件长风衣,火红的色泽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东方女子原就容易吸引外国男人的注意,更别说她还长得美若天仙,这一走出去怕不黏回一堆苍蝇!

    一念及此,殷樊亚眉苇皱拢,瞬间下决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着,他回房换上黑色套头薄毛衣,质感很好的休闲长裤,罩一件风衣,帅气得像一个准备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骑士。

    她心韵怦然,眸光不觉在他身上多逗留两秒。

    初秋傍晚,远处阿尔卑斯山头戴着粉白的雪帽,静静地坐在昏蓝的暮色里打盹,两人在街头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气,胸臆同时流动一股闲适的甜。

    经过玛利恩广场时,眼见一群观光客都仰头注视着新市政厅塔楼上的音乐钟,指指点点,两人也跟着凑热闹,研究起钟上正演出历史剧的机械人偶。

    “看起来像在庆祝着什么。”殷樊亚沉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对人偶是贵族情侣吗?”

    “是巴伐利亚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礼。”李相思接口。“下面是骑士骑马决斗,以及工匠们在跳舞庆祝。”

    “不会吧?”殷樊亚讶异地望向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资料。”她淡淡地解释。

    他瞠视她两秒,跟着手抚住额,俊唇洒落一串笑声。“不愧是万能秘书,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李相思微一出神,接着,悄悄弯唇。

    “对了。”殷樊亚脑海灵光乍现。“恬雨以前说过很想要咕咕钟,我干脆带一个回去送她当生日礼物好了。”

    他连到这么远的地方出差,都还记挂着自己的妹妹。

    李相思怅然凝视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恶意地捏她的心。

    “怎么啦?在发呆吗?”殷樊亚察觉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却扬着笑弧。“万能秘书李相思该不会不晓得什么叫咕咕钟吧?”

    “我当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种用咕咕鸟的叫声来报时的机械钟。”

    “没错。”灿亮的眸像天边的星斗,俯视她。“陪我去买一个吧。”

    芳心悸动。“好啊。”她不着痕迹地别过视线,逃避那太过令人眩惑的眼。

    于是,欣赏完音乐钟表演后,两人便在广场敖近闲逛,暮色渐浓,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家都陆续打烊了,幸而两人很快便找到一家专卖咕咕钟的店。

    店里,各式咕咕钟琳琅满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撩乱,几乎每一个都喜欢。

    殷樊亚可就挑剔了,连看了好几个都不甚中意,终于,找到了一座名为husli的咕咕钟。

    店老板马上称赞他有眼光,说这座钟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传统建筑husli别墅打造的,这栋别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构想,后来还改建成博物馆,在德国家喻户晓。

    李相思把店老板的介绍翻译给殷樊亚听,他眼眸一亮。“我就要这个,恬雨喜欢有故事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这座钟。”

    说着,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帐,店老板却摇着手,叽哩咕噜说了一串。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李相思。

    “他说这钟已经有客人预订了,问你要不要考虑买别的款式?”

    “已经有人订了啊”殷樊亚有些失望,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那就算了。”买东西看的是缘分,既然无缘,他也不强求。

    他瞥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赴晚餐约会了,相思。”

    “嗯。”李相思颔首,望着殷樊亚毫不留恋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却是秀眉微颦。“老板,真的不能把那座钟卖给我们吗?也许那个客人根本不会来取货。”

    老板考虑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电话来问问看,如果他还不来拿,我就转卖给你们。”

    “谢谢你,老板。”她嫣然一笑,这才婷婷举步离开。

    殷樊亚在外头等着她,见她浅笑盈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隔天早晨,两人又进客户公司,正式签下合作备忘录,下午,顺道拜访了也在慕尼黑的两家潜在客户,回到饭店,已是晚餐时分。

    两人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在饭店餐厅碰面,李相思挂念着那座未能买到的咕咕钟,一回房里,便取出名片拨了个电话给店家老板,对方一认出是她,马上说那个预订的客人没来取货,可以把钟转卖给他们。

    “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拿吧。”

    “不行,明天我们就回国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现在马上坐计程车过去,应该十分钟以内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币上电话,李相思拿起皮包,马上搭电梯下楼,请饭店服务人员帮她叫了辆计程车,坐上。

    十分钟后,她准时到了店家,老板见她来了,笑咪咪地迎出来,将那钟给她检视过了,确定完好无损,才仔细包装起来。

    她刷卡付钱,抱着沉重的纸盒站在街头,却招不到计程车,想想,这里离饭店也只有几条街,干脆步行回去。

    德国商店关得早,过了晚上六点,除了酒吧和餐厅,几乎已没什么店开着。经过一条灯光较昏蒙的街道时,几个青少年忽地窜出来,一个抢去她捧在怀里的纸盒,另一个拽走她皮包,然后呼啸着逃走。

    李相思措手不及,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举步追上去,以德语高声呼喊。“喂!你们等一等,把东西还给我!”

    少年们见她追上来,似是有些慌,闪进一条暗巷里。

    要追过去吗?李相思脑海闪过一丝犹豫,在异国遇到抢劫,人生地不熟,最好就是认栽算了,损失一点钱总比丢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钟她忆起殷樊亚挑钟时认真又专注的神情,以及买不到时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钟是他要送给妹妹的,他很想要,她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回来!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进暗巷里。“钱给你们没关系,把钟还给我,拜托你们。”

    “女人!你还追来做什么?”

    “我们放过你,快走!不然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快滚啊!”少年们约莫也是初次抢劫,色厉内荏地吆喝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却是冷汗涔涔。

    “把钟还给我,我就离开,也不会报警。”李相思冷静地谈判。

    “钟?是指这个吗?”捧着纸盒的少年问。

    “是,请把它还给我,那只是个咕咕钟,不值多少钱。”

    “不要上当了!”另一个少年尖声插嘴。“她不顾危险也要追过来,这里面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还给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李相思面前威胁地摇动着。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脸上划下几道,你这张美丽的脸蛋就完了!”

    “把钟还给我,我就走。”她坚持。

    “可恶!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着冲上来,李相思目光一动,看准了缝隙,先一脚踢飞那把短刀,然后抓过他臂膀,趁他不备之际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少年摔倒在地,痛得不住呻吟。

    其他几个青少年一时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起围上来。

    扭打之间,李相思发丝乱了,衣衫破了,又因为被两个少年突袭压倒在地扭伤了手腕,但她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地便寻到机会翻弹起身。

    “这女人不简单,我们快走!”一个领头的少年使个眼色,几个人便四处逃窜无踪。

    皮包是带走了,咕咕钟却留下来,李相思注视着静坐在地的纸盒,欣慰地弯了弯唇。

    她靠在暗巷墙边,轻轻喘息着,顺过气后,她稍稍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纸盒,右手腕扭伤了,没法出力,只能当作辅助的支点,纸盒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左手臂上,引来一阵阵酸疼。

    她忍着痛,一步步往饭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几个路人,惊愕地瞧着一身狼狈的她,窃窃私语。

    她视若无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释,独自走回饭店。

    殷樊亚正因找不到她,焦急地在大门口张望,一见踽踽独行的她,马上抢上来,扶她坐上大厅沙发。

    “相思!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他脸色苍白,方唇微颤着,鬓边像是找了她一阵子,坠下滴滴运动后的汗水。

    她恍惚地盯着他,心弦微妙地牵动。一向气定神闲的他,也有如此仓皇的时候?是因为担心她吗?所以遗落了平素的冷静?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殷樊亚又气又急,喉头一时掐住,吐不出言语,他瞪着她,将她怀里的纸盒拿开,默默检视她全身上下,见她膝上的丝袜破了个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肤,他胸口大痛,盯着那瘀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吗?”他不相信,郁愤地扫她一眼,才又继续检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时,她倏地轻抽一口气。

    很轻很轻的一口气,他却听到了,僵住身子,仔细审视那微微泛红的手腕,以及掌侧几道明显的擦伤。

    “扭到了。”她知道瞒不过,只好先招认。

    “你这女人!”他紧咬牙关,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波涛。“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坦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怒了,阴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异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刚遇到抢劫。”

    “抢劫?!”殷樊亚倏地拉高声调,惊动了大厅内来往的行人,纷纷送来讶异的一瞥,他顾不得众人奇怪的视线,一迳追问。“怎么回事?你真的遇到抢劫了?”

    “嗯,皮包让他们抢走了。”

    “还管皮包做什么?”眉宇不悦地纠结。“那你还一路自己走回来?为什么不叫救命?不请人帮忙?”

    她默然不语。

    他瞪着她沉静的表情,刚遭遇过抢劫,弄得一身伤,她竟还能一路若无其事地走回饭店。

    为何连呼救也不会?为何连一滴惊慌的眼泪都没掉?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你为什么不求救?”他沙哑地再问一次,匆地,一道念头劈过脑海,他悚然睁大眼。“难道你认为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樱唇关住。

    殷樊亚瞠视她。

    丙真是如此吗?不求救,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是这样吗?

    他忽地展臂,紧紧拥住她。

    这柔弱的娇躯啊,偏是如此刚强,他只需一张双手便能圈住她,却绝对折服不了她。

    “副总?”她迷惑地轻唤。

    他闭了闭眼,想笑,胸臆间却泛滥着某种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声,沙哑。

    她更迷惑了,扬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微笑的脸,极淡极淡的笑,却透着点浓浓的什么。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温柔的声浪抚摩她耳岸,她顿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像婴孩,躺在如舟的摇篮里,轻轻被摇荡着。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似乎不曾有过

    她锁眉,反应异常迟钝起来,脑子晕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虚软的身子。

    “这盒子里是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纸盒。

    “啊,那个。”她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钟,老板愿意卖给我们了。”

    他忽地撇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她。“你就是为了拿这钟,才遇到抢劫的?”

    她点头。

    “你何必呢?只不过是一个钟啊!”“你不是说我是万能秘书吗?帮助老板达成心愿,也是一个秘书该做的,不是吗?”她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怔望她,无语,百般滋味在胸口烧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涩?他厘不清,只觉得好想抱紧她,狠狠地,将她柔软的血肉揉进他骨子里,护住,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她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