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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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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斜照,橘霞映天,寒鸦凄啼于白龙寺前老松树,与庙里传来的阵阵暮鼓声形成悲凉的调子。

    窄小的斋房内,除了江上涛孱弱的呼吸声外,还有祈慕慈忍不住伤痛而发出的抽泣声。

    木门咿呀一声开启,古秋羽为祈慕慈送饭来了。

    “祈姐姐,晚饭我帮你搁在桌上,你记得吃。”

    “小鲍主,你肯原谅我了?”祈慕慈偷偷拭去泪渍,看着把饭菜放在桌上的古秋羽。

    “祈姐姐,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没有谁对谁不对的。”古秋羽站在木门边,夕照将她的影子拖得又长又细。

    “平常你四师父总爱嘻嘻哈哈的,谁会料想得到,一旦他什么话都不说,气氛反而变得冷清,”住在白龙寺这种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声,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岂是“凄凉”两宇可以形容?

    “是呀!我平常也对他没大没小,从来都不把尊重两字用在他身上,总以为他是神通广大的神仙师父,谁晓得他竟然会有栽跟头的一天一到现在为止,古秋羽还不敢相信她四师父受重伤昏迷不醒,只是觉得他睡了好久,怎么一直都不醒过来。

    “这都怪我太多心,从头到尾我都应该相信他的。”虽说这话为时已晚,却是祈慕慈由衷之言。

    “这都要怪四师父自己,平常半点脾气也没有,也难怪漂亮姐姐们没一个对他真心过。”古秋羽不经意的一句话,让祈慕慈有种难以言喻的愕然。

    “你是说以前他在外头风流快活,都没对任何一个女人认真过?”

    “倒也不是,而是所有漂亮姐姐都跟你一样的想法,认为他不过是只浅尝百花的小蜜蜂,哪会有漂亮姐姐要把心挖出来捧给他?”

    照小鲍主这么说,上涛以前也有心仪的对象,也许是流言将他传得身败名裂,才会让女人滞延不前。

    她能了解小鲍主这番话,也更深入上涛的内心世界,他是寂寞的,外表的坚强自恋和风流潇洒,不过是要隐藏自己的孤寂。

    想不到,这一回她也像其它被他深爱的女人一样,再次伤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佛祖都有心要让一个浪子回头是岸,而我为何就没有这样的陶襟?像我这样视野狭隘的女人,值得他来爱吗?”祈慕慈两眼失神,如今的她,反而觉得自己配不上江上涛。

    “祈姐姐,你可以的”古秋羽的话还没说完,却意外发现被祈慕慈握住的那双大手稍稍有了动作“四师父的手”

    祈慕慈也感受到一股细触,她回过头,在他耳畔轻呼“上涛你听得到我吗?我是慕慈,你的意中人啊!”“四师父,我是你的乖徒儿,快点起来跟我斗嘴,我好悄无聊喔!你快点睁开眼”古秋羽绕到另一侧,在他耳边殷殷哀诉。

    两人的激励与叫唤,都没让床上的男子再有半点动静。

    “会会不会是我看错了?”古秋羽有些心冷,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不会的,我也感受到他手指传来的触动。”她的感应绝非空穴来风。

    两人屏息以待,守在床榻旁等着江上涛再有更明显的动作,然而,时间流逝,还是不见任何动静。

    “你是不是要处罚我故意让我心疼?你说啊!”希望落空,让祈慕慈忍不住放声嚎啕。

    一旁的古秋羽怔愣着,看祈慕慈前所未有的冲动,感受得到她的压力。

    “祈姐姐,你不要这样,四师父的耳朵很利,你哭成这样,他听见会很难过的。”古秋羽不想看到她哭得一把泪、一把涕,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他耳朵要是够利,就让他听个清楚,如果他还不醒过来,我就跟他一起去阴曹地府,看他该怎样跟我交代?”祈慕慈停住泪水,认真的把话说给床上的男人听。

    “祈姐姐,你这话可不能当真呀!你要真随四师父而去,那谪仙殿那边我们该如何交代?只怕长欢姑姑会为了此事和三师父闹得更僵,小玉皇那小魔头也会跟皇上翻脸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古秋羽分析着,把所有会被牵连的人一一列给她听。

    “我我自身都难保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江上涛,你听好,你要敢断气的话,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让黄泉路上有人与你相陪。”祈慕慈拔出腰间弯刀,举高发毒誓。

    “要命喔!一个四师父就够令人头痛了,要是祈姐姐再发疯,这下怎么得了?”古秋羽尖声喊着,乞求祈慕慈要三思而后行。

    “若是发疯能忘掉尘间事,何妨一疯解千愁?”她的心微微抽痛,脸庞溢满泪水,口中却呵呵纵情大笑起来。

    “我是说笑的,你你听过就算哎哟!怎么平常我说的话没人听,现在随口开个玩笑,你反而抢破头做?”古秋羽急得在原地踱步,怎奈香香和赵虎或现下都不在寺内,也没好商量的人。

    “嗯”微弱的呻吟从江上涛喉间传出,浓厚的眉蹙紧成峰。

    “我就说我没看花眼,四师父真的有反应了。”如同听到天际传来美妙籁音,古秋羽整个人喜上眉梢跳了起来。

    “上涛,这回别再戏弄我了,你应该感觉得到,我是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你离开我,我就到地府与你长相左右。”祈慕慈的脸紧贴在他冰冷的颊缘,只求这样的刺激能让他醒过来。

    温热的泪跨过一条细细的贴沟,朝江上涛的腮边滑去,正好和他流下的泪汇聚相合。

    这样的双泪垂珠,果真起了奇迹似的变化

    他的手指再度动了起来!

    只见他将五指众拢,古秋羽一见便知他所要表达为何。

    “他想写字!”

    “写字?”祈慕慈一看,就那手指紧握的情况,的确有握笔写字的模样。

    迸秋羽快速拿来纸笔,蘸上墨汁,小心翼翼的放在江上涛的虎口之处。

    “四师父,徒儿这响应该没有笨到猜错吧!”古秋羽唤着江上涛,希望这次的推论确切无误。

    江上涛一握住毛笔,便紧紧抓牢,虽然不能将笔杆握得十分牢靠,但至少能凭意识将内心的话简略表达出来。

    “不要哭”古秋羽看着歪斜扭曲的字体,猜测江上涛所要表达的意思“祈姐姐,四师父有听到你的哭声了,他要你不要哭。”

    一看到纸上辛苦勾勒出来的字形,祈慕慈的泪水再次泛滥成灾,她紧咬着唇,压住喉间要爆出的吶喊,说什么也不能再哭出一丁点声音让江上涛担心。

    “我我不会哭的,但你要答应我,快点好起来。”祈慕慈不再掉半滴泪,还发出几声混浊带哽的笑声。

    纸上再度出现一个歪斜的“好”字。

    这阴罗剎的黑血掌,让江上涛胸腔内的淤血将喉咙给堵住了卜因此他口虽不能言,但手臂的筋骨没受影响,才能在潜力的激发下,动手写字。

    下四师父,你放心好了,二师父和三师父已经到幽冥宫去找那死妖精拿解葯,你再撑个一天,徒儿保证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再和徒儿斗嘴了,先说好,你嘴巴不准太毒,我哭了你要负责安慰的。”古秋羽在他身边打气。

    难怪香香姐会说,祈姐姐是治疗四师父的最佳解葯,果然没错!

    “不要”古秋羽看了一眼纸上的字。

    在这节骨眼,江上涛这是不改调皮本性,这样也可以和她纸上斗嘴。

    “四师父,你怎么那么坏呀!”

    “小鲍主,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表示你四师父还是你以前的四师父,若是他不这样响应你,情况不是更糟?”

    经祈慕慈这一提点,古秋羽才恍然大悟。

    “对对,那就再多写一点”

    才要拨云见日,雨过天青,却见江上涛手一歪,整支笔硬生生掉落在地。

    “上游”祈慕慈叫唤。

    这回无论如何叫唤,江上涛都没有再清醒。

    对这样时好时坏的情况,两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期盼去幽冥宫的两位师父,脑骗旋归来,带回救命良葯。

    --

    “你你说什么,阴罗剎已经死了?!”

    徐竞海与孙飞雁从幽冥宫带回消息,白龙寺里所有的人都吓白了脸,就连一向镇定的赵虎威也不免摇头轻叹。

    “我们三个可是一路过关斩将,直奔幽冥宫主殿,我左踢白面判官、右扫冷无常,接着幽冥宫宫主身旁的牛头马面也被我一一击倒”孙飞雁连说带动,比手画脚,诉尽打进幽冥宫中的情形,只不过冗长的赘述让赵虎威不得不开口打断。

    “二师弟,长话短说!”

    被赵虎威一喝,孙飞雁神采飞扬的脸随即黯淡下来。

    “其实阴罗剎早在被慕慈砍断手臂,当晚便流血过多死去,我们原本不相信幽冥宫宫主雷四海的话,但后来他给我们看了阴罗剎的尸体后,才确定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说话一向低沉苍凉的徐竞海,替孙飞雁接了话。

    “三师父,照你这么说,你们是拿不到解葯了?”古秋羽一个快步冲到众人中间,眨着不敢置信的大眼。

    “不但是拿不到解葯,恐怕和雷四海又结下一桩梁子,”孙飞雁低吟着,一波未平,又掀高另一波浪潮。

    “二师弟,此话怎讲?”赵虎威神情一凛,沉重问道。

    “还不是杜百笙那贼狗子,听到雷四海肯给他七日丧魂丹的解葯后,便阵前倒戈,说尽咱们的坏话,还愿意帮幽冥宫的人对付谪仙殿及朝廷,我看这场误会会越来越难收拾了。”遥望着窗外萧然的凉意,孙飞雁感慨此刻真是多事之秋。

    赵虎威一听,忙将目光转向祈慕慈“雷四海真有七日丧魂丹的解葯?”

    祈慕慈从喉间逸出冷冷嗤声“我看他是上了雷四海的当,这种人活该有此报应,死不足惜。

    她的心早就起不了任何涟漪,最后的希望也在孙飞雁和徐竞海的归来后,如风中残烛,只余一缕轻烟。

    “小鲍主,你陪你祈姐姐到外头去,我想和你二师父及三师父一起运功,看能否将黑血掌的余毒排出你四师父体外,也许还有点希望。”赵虎威想出最后计策,这招若再行不通,他们也只能说老天爷非要江上涛作伴了。

    “这样的方式有几成能成功?”祈慕慈不安的问。

    “就看阎罗王肯不肯网开一面了。”

    祈慕慈落寞的轻轻将门一合,只剩江上涛三位师兄弟在房内,而房外的两名女子相依,默默不语。

    --

    趟虎威三人,整个晚上都在斋房内为抢救江上涛努力奋战,房外的祈慕慈与古秋羽,只能耐心等待音讯,只是这样冗长的等待让祈慕慈等得快要精疲力竭,再也按捺不住。

    “祈姐姐,你要做什么?”古秋羽及时拉住起身的祈慕慈,免得她撩不住性子冲进斋房内,反而误了大事。

    “都快天亮了,我就不信需要那么长的时间,里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她哪能这样度日如年等下去?那时时刻刻都像在噬着她的心,她的魂啊!

    “一定是黑血掌的毒性太强,三位师父很难一次清除干净。我说祈姐姐,你平常都能冷静看待每件事,现在怎会这样沉不住气?”

    “这件事不能等闲视之,当然不能和其它事一视同仁了。”她若是没看到实际情况,就无法安心。

    “可是,这”古秋羽明白她内心焦急,换成是她,也会有相同反应。

    祈慕慈一个快步走到斋房,才推开房门,便见孙飞雁呼出一大口气,率性的举起袖口擦了擦汗。

    “真是累人,真气全都耗光了。”

    “孙二哥,上涛没事了吧?”她一手抓住孙飞雁的手,等待最后宣判。

    “四师第可真是没有白活,玩了大半生,还能有名满江湖的文殊菩萨如此深爱,就算是死也值得了。”孙飞雁感慨万千,他就没这种好福分。

    “他死了吗?你的意思是说他救不活了?”祈慕慈眼前一黑,抓住孙飞雁的手指也渐渐松软。

    “二师弟,别在那边瞎说,祈姑娘,我们已将他七成的毒排了出来,只是有些毒已侵入内脏,将来恐怕会影响到他的武功,也许他会成为一个没武功的人,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赵虎威气弱的说。

    能排出七成毒素,也是集三人所有功力之大成,算是老天长眼了。

    “这怎么可以?四师父不就是以他一套多情剑法自豪,一旦他不能舞刀弄剑,那简直让他生不如死嘛!”古秋羽以责怪的口吻抱怨三位师父,这样的救法,比要他去死还痛不欲生。

    “徒儿,我和你大师父及二师父都已经尽力了,无奈没有阴罗剎的独门解葯,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徐竞海拍着古秋羽的肩,要她别把矛头全朝师父们指过来。

    “等会四师弟就会醒过来,不过你们可要记得,他还不知自己武功尽失的事,为了不让情绪影响他量内的毒性发作,你们可要守口如瓶。”赵虎威说完,便偕同两人去歇息。

    两人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江上涛果然醒了过来,两人扶他困难的坐在床上,他两片眼皮遗半张开着。

    由于喉咙受了黑血掌的影响,没办法说成句,只看他咿咿呀呀张着口,努力表达想说的话。

    “来坐”江上涛举起虚弱的手臂,唤着祈慕慈坐到床上。

    “四师父,我晓得你一定不是叫我坐,乖徒儿很识趣,等会再来看你,你要是敢睡着,我就偷你口袋里的玛瑙珠子。”古秋羽看得出江上涛有着很多话要跟祈慕慈说,所以识相的让两人去浓情蜜意一番。

    破晓的天际,画出一片淡蓝的景,空气中飘散着初秋的凉瑟,在无语的相望中,更添几许迷离。

    “你三位师兄帮你去毒疗伤一整夜,他们都说你恢复得很快,只要再过一阵子,你又能生龙活虎到处游走了。”祈慕慈望进他一双深情秋眸,不知怎的,历经一场大浩劫的他,看起来不再那么轻佻。

    江上涛点点头“阴”

    “阴罗剎已经死去,我的仇算是报了,对于祈家十七条冤魂,我也算有了交代。”这一切还多亏上涛的帮助,要是没他,今天被黑血掌击中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听祈慕慈说得如此坚定,他也放了心,只可惜要他憋在床上动也不动,实在是要他的命。

    “意意中中人,扶我”江上涛的骨头都快僵硬,再不起床走走,他会闷慌的。

    “不行,你不能起来,身上的余毒才刚清理完,你还要多点时间来调养才行。”

    “我我要运功”他想靠自己运气疗伤,不能再这样拖下去,练过武功的人都晓得,伤势拖得越久,对复元越不利。

    “不行,血路才刚被打通,你这样急于一时,到时若走岔气路,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新慕慈紧张得头皮发麻,刚剐赵虎威才说完,这江上涛就迫不及待要运功调息,让她一时慌了手脚。

    江上涛调皮的咧开嘴角“骗骗你的”

    在这紧要关头,他还说笑,全不把生命当一回事,这点心思,莫不是要让她宽心,别再替他操心烦忧。

    “瘦了”他抚着她的脸颊,专心瞧着她小了一圈的脸蛋。

    “胃口不好,都是你,谁教你不快点好起来。”她贴着按在她脸颊上的手,似是撒娇,又像责备。

    “心心疼”瞧着意中人为他消瘦,江上涛心里有一道暖流流过,他伸出手抚着那张鹅蛋脸,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受了重伤,那张嘴还是油滑得很,小心我一气之下不理你。”祈慕慈给了他一记白眼,给他太多颜色,染坊就大张旗鼓开张了起来。

    这句玩笑话才落下,江上涛眉头便皱出三条纹沟。

    “非非你不娶别离开我”

    为了抢这句话说,他还不小心呛了一下,连咳好几声。

    “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你的”祈慕慈抱紧他,说什么也不松手。

    “一一言为定”他伸出小指,趁着祈慕慈感动之际,得要好好把她绑住,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祈慕慈也不考虑,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指。

    扒上章,江上涛欣喜若狂得想要大叫,却因胸口一阵抽痛,只好敛起兴奋之情,下能如以往般又蹦又跳。

    他静静的顺抚意中人的发,这样的无声胜有声,让他体会出前所未有的浪漫,说真的,没办法说很多话,未尝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