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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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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苏秦淮河畔揖手相别,彤弓二人与成懿行各自踏上自己的路途。

    环顾此六朝古都,彤弓心情有说不出来的复杂。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诗人的描绘是这么生动、引人入胜,而她却怎么也解不开胸口的梗塞。

    “近情情怯吗?”唐亦晴一语中的,盈盈笑着。

    “不是,感怀金陵城的兴衰罢了。”彤弓刻意俯视河水,躲过唐亦晴的明知故问。

    “大好风景的,应该快乐点才是。”唐亦晴尽量鼓舞彤弓。“上马车吧!我们得去见见你睽违多时的二姐了。”

    见到二姐,就代表与他的相遇,届时她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周围川流不息的人潮,将彤弓的干头万绪淹没其中。

    她深呼吸,抓着车沿正要爬上车内,剎那间,某种擦身而过的熟稔叫她停止动作。

    她猝然回盼,众多人群里,独独一藏青背影攫取她所有目光的注视。

    那身影也在走了几步路后,徐徐止住。犹疑而缓慢地转身。

    如果茫茫人海里,依然能够寻到彼此,是否证明他们的缘分,无论如何也消灭不了?

    嘈杂的空气里,仿佛只剩二人凝结的交会,升华于他们自己的天地问。

    直至唐亦晴的喊声,才将它打破。

    “彤弓!你在看什么?快上车啊!”彤弓一时之间不能言语,心头的澎湃波涛不已。

    唐亦晴觉得奇怪,寻她视线望去,掩口惊呼。“言嘉!”

    她赶紧跳下车,兴奋地拉着彤弓往前。

    “太好了,彤弓,我们快过去。”

    脚步才要迈开,接下来的情景却霹雳似地击中她们心窝。

    一位姑娘轻盈地偎近言嘉身边,芙蓉般清丽的容颜抬望着言嘉,手臂自然而然挽起他。

    “言嘉哥,师父吩咐的东西都买齐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言嘉动也不动,内心却是焚炙的熬炼,渴望当下就能将彤弓揽入怀里。

    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

    “言嘉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女孩摇摇发楞中的言嘉。

    对面的彤弓藏起错愕的震撼,提着心防,朝他步去,唐亦晴措手不及,仓皇跟上。

    “好久不见了。”彤弓扬扬嘴角,强装出一如往昔的灿烂。

    “是呀!都两个月了。”言嘉得费好大的功夫才压抑得下重逢的激动,而答出这个简单的寒喧。

    “言嘉哥,你们认识吗?”女孩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对于两人之间流载的奇妙气氛有些好奇。

    “她是”言嘉突然顿了下,缱绻的视线飘落彤弓,却立即挪开。“我的朋友,也是师母的么弟。”

    朋友二字如锥狠狠地扎入彤弓的心口。

    “啊!”女孩听闻不如眼见地叫道。“原来你就是白少爷,言嘉哥常跟我提起你呢!他说你是他这一生最要好、最难得的朋友!”

    言嘉尴尬地别过头,彤弓则五味杂陈地回以微笑。

    “那你又是谁呢?”许久不启口的唐亦晴,浅浅敌意勾着女孩。

    女孩天真烂漫地笑道:“我叫春晨,与言嘉哥算是师兄妹。”

    “你一个女儿家也学医?”唐亦晴疑惑。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学医?”春晨理直气壮地反诘。“话说回来,你是谁?”

    唐亦晴输人不输阵地摆起架势。“我是这位白少爷的娘子,唐亦晴。”

    “白少爷,以你的相貌,应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春晨不满她的口吻,故意寻她晦气。

    “喂!你什么意思?”唐亦晴龇牙咧嘴地,彤弓阻挡了她。

    “我想二位应该愿意为我们带路吧?”

    ****

    白杨树并排在整齐街道的南京城,时值冬季,瞧不着柳絮纷飞的雅致,却也能藉由北风呼吹,想象一街弱柳从风举袂,杨花点点,萦损柔旸,欲开还迎的景致。

    马车行到一家颇具规模的葯铺前,铺里男女主人正忙碌。

    黝黑的肤容、高壮的身量,为人诊病的男主人实难令人一眼就联想到大夫。至于女主人,口不能言语,但亲切的笑靥、温柔的举止,使得人们身体虽病,心理却十分安定。

    两人和谐的情景,像一幅动人的图画。

    彤弓下车,并没有即刻进铺。她凝望这幕良久,感动与欣慰不断涌流,她不免为自己当初的反对感到十分可笑。

    “二小姐非常幸福。”言嘉悄悄来到彤弓身旁,说道。

    彤弓垂睑,语气里都是喜悦。

    “是啊!看得出来。”

    白小旻为客人抓好葯,送出门口后,水亮的晶眸顿时圆睁。

    “二姐!”彤弓走到她面前,唇畔漫着真切的笑意。

    白小曼既惊且喜,忍不住往前就是一个拥抱。

    “怎么会想到来南京呢?”白小曼忻然地打着手语问道。

    “想你啊!”彤弓答得单纯,而余光无意地瞟落一旁的言嘉。

    “唉呀!稀客,想不到小舅子会千里迢迢光临我这旧葯铺。”艾虎笑容满面地迎出。

    彤弓适才的好印象被艾虎这轻佻的口吻毁了一半去。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要不是看在他与二姐那般融洽的感情,她绝对二话不说先回敬他几顿。

    “我与我娘子特地前来南京游玩,不介意替我们留几间客房吧?”彤弓抬眉,不客气地询问。

    “远来是客,招待当然是我们的义务。”艾虎打揖,有礼地笑答。

    只见小曼眉头一蹙,不解地盯着彤弓身后的唐亦晴。她对艾虎打了几句手语,随后便匆匆拉着彤弓进入内房。

    ****

    “怎么回事?你娶亲了?”小曼一头雾水。

    “你说亦晴?”彤弓此时恍然大悟小曼仓忙拉她进房的缘故。“这是有原因的。”

    彤弓将前因后果一一解释后,小曼才如释重负。

    “言嘉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小曼嘟着嘴,心里不免责怪言嘉。

    “二姐”彤弓眼神游栘,神色犹豫。“言嘉在这里过得好吗?”

    “很好啊!他相当用心学习,相公说他底子佳,教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将来肯定是位出色的大夫,不输给我那现今云游四海的神医公公呢!”小曼眉飞色舞地描述。

    闻言,彤弓宽了心,然而,一层阴霾却急速逼近笼罩。

    言嘉有所成就、过得安适,她自然再开心不过。可是,这是否代表他今后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曾经的相知相伴,如今真的要化为泡影了吗?

    “事实上,我非常惊讶,言嘉居然会答应相公的请求。因为他一向与你形影不离,我怀疑他真舍得离开你吗?”小曼无语的疑问,不偏不倚地射中彤弓疼痛的心扉。

    “各人有各人的前途,言嘉有权利选择最好的。”话虽如此,彤弓却仍然挥不去胸口的难受。

    原本是来问个明白,但现在她还有开口的勇气吗?

    思念没有解脱,反而堆积得更严重何况他身旁的位置已经有人顶替了

    小曼隐约听出彤弓话语中的不对劲,她之前没发现,现在细察,彤弓给她的感觉与以往有着很大的差异。

    她少了一些男孩的味道因为言嘉吗?

    “你确实同意这个选择?你一点都不会难过?”

    彤弓耸肩,故作大方地回答:“少了个玩伴,当然有点不开心啦!不过,时间会治疗一切的。”

    “既然交给时间,又何必千里跋涉来到南京?”

    彤弓心弦一动,诧异地看着小曼。小曼噙着精明的笑,握住彤弓纤秀的柔荑。

    “你想的不是我,是他吧?我不能说话,但不表示我看不见。”

    言嘉到来的两个月内,虽然学艺认真,然而脸上总不时流露出孤寞的寂寥。她早就在猜想是不是她这个么妹肇的因,如此看来,八九不离十。

    彤弓与言嘉是该有个结果了,八年多来,看着他们同进同出,至亲至密的感情,演变至此是她意料中事。言嘉追随的眼光未曾终止,她们几个姐妹都看得出来,幸亏彤弓自身也不迟钝,不然错失良人就可惜了。

    “我的存在,对现在的言嘉而言,是种妨碍吧?”彤弓的声音微微颤抖。

    “为什么?”

    彤弓摊开手,将自己展现在小曼眼前。

    “我,配得上他吗?我注定一辈子男装,性情、举止没有女孩的婉约,他学医,可我什么都不懂。比起来,春晨的确跟他相配多了。”

    小曼一愣。

    吧春晨何事?彤弓是不是误会了?

    “你恐怕搞错了,春晨和言嘉只是同师授于我相公,他们就像亲兄妹,没有其他的感情,你可别吃错醋。”

    “就算他跟春晨没什么,适合他的终究不会是我。”

    小曼惊讶地垂手。

    彤弓怎会如此消沉?她的活泼、坚强跑哪儿去了?

    “适不适合不是由你决定,你问过言嘉的心情吗?”小曼不由得难过起来。遇到感情时,彤弓的痛苦比一般女孩还要来的深切,就因为她为她们背负的使命

    “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都是朋友。”行了千里路,她依然绕回原点,她究竟想要什么?

    “倘若你的抉择是朋友,你只会让自己坠落深渊,平添更多愁苦。彤弓,起码对自己坦诚一点,我相信这就是你之所以前来南京的目的。”

    ****

    言嘉与春晨整理客房完毕后,帮忙唐亦晴将行李安顿好。

    “春晨,你去泡壶茶来给白夫人。”言嘉吩咐,春晨瞟了唐亦晴一眼,有点不情愿应诺,跶跶地步出房门。

    “用不着白夫人这种敬称吧!”唐亦晴不悦地落坐。“想不到才两个月的时间,可以令人冷漠若此。”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春晨面前”

    “在她面前就怎样?”唐亦晴气势凌人地反问。“你待我如何无所谓,但彤弓呢?亏你认定她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样一声不响离开宜丰,只字片语全没遗留,你晓得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言嘉根本无法直视唐亦晴的问题,因为那正是他最害怕想象的一部分。

    思及彤弓的感受、心情,他脑子就剥蚀得厉害。

    她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难受吗?这更将他推入无底深渊。

    “我为我的理想努力,不得不做此决定。”

    “所以把彤弓丢在一旁,完全不顾虑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有我的考量”

    “那就讲明白、道清楚啊!”言嘉怔怔望着坚决的唐亦晴。

    “把你内心最真的感受告诉彤弓,她一定会了解的。你们拥有八、九年的情感,不够你相信她吗?”

    言嘉沉默,迟疑在友谊与爱情之间。而唐亦晴却以为别有他因。

    “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春什么晨的小婆娘?所以才--”

    “春晨?和她什么关系?她是艾大夫收的徒弟,与我只有兄妹感情。”等等,亦晴误会,那么彤弓不会也误会吧?

    “万一她不是这么以为的话--”

    “以为什么?”春晨捧着托盘,暧昧地盯着二人的表情。

    “没有什么。”言嘉简单带过。“我去厨房一下,交代今晚晚饭的份数。”

    唐亦晴一肚子气,言嘉摆明在逃避她的问题。

    “白夫人,”春晨重重地将托盘置于桌面。“你已嫁为人妇,行为举止请务必自重。”

    “啊?”她在说什么?

    “言嘉哥很单纯的,而且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你身为人妻,可别太过分。”话落,春晨趾高气扬地步出门外。

    唐亦晴傻住,过了十来秒,才听出她的意思。

    “你这个臭小表!”

    ****

    彤弓独自在宅中四处闲逛。

    原来前头是葯铺,后头的住屋与它相连成一体,虽然没白家那般偌大,但倒也幽雅别致。

    不期然,言嘉迎面走来,彤弓下意识欲躲避,却寻不着藏身之所,只好主动启口:“上哪儿去?”

    “刚从厨房出来,交代今晚用饭人数。”言嘉其实也不知如何面对彤弓,尤其在唐亦晴说了那些话后。

    “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我应该做的。”

    这种对话沉闷得令彼此都快受不了,时空的阻隔究竟将他们推入什么境地?让他们仅能以此对谈?

    “对了,要不要我带你认识一下这宅子?”

    “好啊!”或许他们都在期待,也在抗拒单独相处的机会。

    彤弓亦步亦趋跟在言嘉身后,用心听他所说的每一字,她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怀念他的一言一举。

    经过中庭时,彤弓眼睛一亮。

    “桃花树!”她欣喜若狂地奔往,但是触及片片桃花落陨时,哀愁无可避免地袭上心头。

    “艾大夫怕二小姐思乡,所以在此也种植桃花树。”

    彤弓蹲下身,轻捧桃花碎片,花瓣混杂着泥土。

    “你走的那个时候,桃花也谢了。”

    心弦指拨数响,言嘉伫立无语,脸庞是伤悲的颜色。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短短几句水龙吟,吟在彤弓口里却教言嘉揪心。

    “春天一来,桃花还会再开。”他想暗示什么呢?

    彤弓侧看他,起身,桃花和着泥土纷纷洒落。

    “可惜春天的脚步每年都会远去,桃花依然会雕谢。”

    哑谜般的对话,刻印在二人的心头上。深层涵义,彼此都懂,却无人肯点破。

    “彤弓,我--”言嘉一股冲动想倾诉所有的相思,无奈却让一声叫喊给硬生吞回。

    “言嘉哥!”春晨蹦蹦跳跳地跑来。“咦?白少爷也在啊!那太好了,咱们一块出去外头逛逛吧!南京城多的是好玩的地方,你一定会玩得不亦乐乎的。”

    彤弓见春晨盛情难却,再瞧言嘉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悦然颔首。

    “再加我一个吧!”唐亦晴冷冷口吻从三人背后飘起,悻悻然地瞪着回头的春晨。

    ****

    龙蟠钟山,虎踞石头城,旧称金陵,今谓南京,三面环山,一方而为长江、秦淮河。山川灵秀,人文苍萃,多少王朝轮替在此上演。

    “怎么一出来就游秦淮河呢?”唐亦晴皱眉望着江畔满楼红袖招。

    “有何不可?”春晨合理之至地问道。“文人雅士最喜欢的场所,我们来大开眼界一番,不是很有趣吗?”

    “你可是女儿家,来这种地方你不羞惭?”

    “羞不羞惭是我自个儿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春晨对她做了个鬼脸,唐亦晴忿忿地就要送上巴掌。

    “别生气!”言嘉适时挡住。“春晨只是说着好玩的,其实我们是要到对面的莫愁湖。”

    “她这家伙,老寻我晦气,我招惹她什么啦?”唐亦晴颇觉委屈,打从进了艾宅,这小表就没给她好脸色过。

    误会她和言嘉,又多次以言语讽刺,她能不气吗?

    “亦晴,你过来。”坐在船头的彤弓招手,亦晴心不甘情下愿地屈身走出船篷。“你看这江面,虽是冬季,但水光潋滥,景色秀丽,足以令人忘怀一切不如意。”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喜欢绕圈子?”唐亦晴当然明白彤弓欲消她气的用意。

    “我的娘子,我可不希望陪我来南京的你受了任何不愉快。”彤弓笑道。

    “这位爷,你们不会不愉快的。”撑船的船夫插话道。“莫愁湖可是金陵第一名湖,包准你们玩得尽兴。”

    唐亦晴的臭脸因此勉强漾起些笑意。

    言嘉见状,在另一边朝春晨低声责道:“你怎么对亦晴如此不尊敬?”

    春晨满脸不在乎。“谁叫她居心不良?”

    言嘉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居居心不良?”

    “不是吗?那日她对你暧昧的态度与语气,以及对我莫名的敌意,不就历历可证?我说言嘉哥,你可要小心点。”

    言嘉真是佩服这小妮子的想象力,他失笑道:“你小脑袋瓜子到底装些什么?亦晴之所以那种态度,是生气我的怯懦,气愤我不敢对我心仪之人说出内心话。她是个旁观者,倒被你误会成当局者了。”

    “真的假的?”春晨吐吐舌头,懊悔自己的莽撞。“这么说来,言嘉哥,你喜欢的人已经在南京了?究竟是谁?你都不告诉我!”

    言嘉点点她的额头,摇首。

    “很多事情我只想埋藏在我心里,你就别多问了。”

    ****

    船撑达了秦淮河西畔,四人上岸,徒步走入莫愁湖的胜景里。

    “真不愧被誉为第一名湖,实在实至名归。”俯望湖面波光粼粼,如同一面明镜,泛着柔和的蓝光,彤弓赞叹道。

    “相传六朝时代在湖滨住着一位名叫莫愁的佳人,后人为了纪念她,便称此湖为莫愁。”言嘉充当向导,巨细靡遗地讲解。“如果是春天来游赏,更可以看见湖内遍植的菱荷,以及杨柳婆娑,围绕湖边,随风起舞的美景呢!”

    “无怪乎以莫愁为名,如此优美景色,怎不叫人心旷神怡,愁烦全逝?”彤弓开怀迎景而道,之前桃花树下的忧思已成过去。

    见彤弓模样,言嘉不禁也同着欣悦,仿佛又回到以往的相处模式。

    “呃白夫人。”春晨轻唤道。

    唐亦晴赏景兴致正高昂,为免又被春晨干扰,她仅斜睨一眼,不作回应。

    春晨为表示善意与歉意,她柔声介绍“再走到前面,有位贩夫卖的饰品非常精致,前来此地的姑娘夫人定会向他购买,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

    唐亦晴存疑,不怎么信任地看着春晨天真无邪的笑颜。然而她瞥向彤弓那边,见她与言嘉似乎正融洽交谈,为让两人更好发展,她勉为其难点头,与春晨相偕步往。

    半晌,彤弓环顾左右。

    “奇怪?她们俩跑哪去了?”

    “我猜她们大概到前头买饰品去了,这儿卖饰品的特别受欢迎,仕女们都趋之若骛。”言嘉笑答。

    彤弓原先也觉好笑,但是猛然想到自身,她低首观看,一身男装,手抚上毫无脂粉的脸庞,不由得自卑起来。

    同样都是女儿家,她却是这副打扮,没有女人的妆彩,没有女人的贤淑婉约。

    她偷偷瞟着言嘉,内心是说不出来的惆怅。

    “往山上走去,还有一座华严庵,里头有一座胜棋楼,相传是咱们明太祖因徐达胜棋而赐与的,堂内另有莫愁的画像,听说十分秀逸动人。”言嘉未察觉彤弓有异,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我们就去观赏观赏吧!”

    言嘉正要领头,彤弓却唤住:“言嘉!”

    “什么事?”

    “你心仪之人现在如何呢?”

    不经大脑、唐突的一问,言嘉僵硬地凝笑。

    气氛由之前的平和转为紧张。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言嘉苦涩地反问。

    或许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还有没有地位吧!虽然耳际尽是亦晴谆谆的劝告、二姐的要求坦诚,可她怎么也问不出口。现在的她如自折羽翼的鸟,无法飞翔也动弹不得。

    言嘉对她有感觉吗?言嘉喜欢她吗?言嘉爱她吗?

    她根本没有办法直接启口。

    “关心朋友嘛!”彤弓勉强自己挤出的笑容,相当不自然。

    言嘉无疑地蒙上阴影。

    朋友、朋友为什么都是这个词?他们的距离只能以此衡量吗?

    言嘉深吸了口气,徐徐说道:“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一句简单的回答粉碎彤弓所有的想望。

    她在奢求什么?她代替不了那个人的

    莫愁湖上,拂起愁思悠悠

    ****

    艾宅的晚饭时刻,氛围显得特别多样且复杂。

    艾虎与小曼身为主人,自然热络招呼众人;唐亦晴与春晨因一趟莫愁湖之行,心结已解,聊得不亦乐乎;唯独彤弓与言嘉,几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座上其他人接话。

    两人非但没有正眼瞧过彼此,座位相距甚远,连话都讲不到一块。

    “你们今儿个玩得如何?”艾虎问道。

    “当然开心啦!”春晨抢着回答,与唐亦晴使了眼色,两人笑了起来。

    “彤弓和言嘉呢?”小曼比着手语问道。

    言嘉拿起筷子的手颓然放下,客套似地微笑颔首。

    彤弓则敷衍地回答:“莫愁湖非常漂亮,果然是金陵第一名湖。”

    小曼感觉得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协调,她不好当众点明询问,于是佯若无事,继续用餐。

    想不到彤弓此时却要求“你们这儿有酒吗?难得大伙儿在一起开心,应该来上几壶酒作伴!”

    言嘉想阻止,艾虎却豪爽地应诺:“说的对,是该添几壶酒。”

    下人送上了酒,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彤弓。

    就像几百年没沾过酒似地,彤弓一壶接着一壶,简直当水在喝。

    言嘉看不下去,冲来一把就抢下她的酒杯。

    “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酒量,依你这种喝法,你想大睡三天三夜?”

    “还给我!”彤弓已经酣醉,挥舞的双手在空中找不到焦点。

    “我看先送她回房好了。”唐亦晴起身搀扶彤弓,她不安分地扭动身子。

    “我来吧!这种事情我常做。”言嘉没好气地搭起彤弓的肩。

    小曼拦住唐亦晴,眼神示意让言嘉一人处理便行。

    “白少爷今天铁定玩得相当开心,所以才喝得如此尽兴。”不明就里的春晨单纯地猜测道。

    小曼与唐亦晴则约略心知肚明地叹息。

    ****

    “我说给我酒,你听见了没有?”彤弓攫住言嘉的衣领,气焰旺盛地问道。

    言嘉凝视床上的她,无奈地拨开她的手。

    “你不该喝这么多酒,你一向不胜酒力。”

    彤弓眯着眼,似笑非笑地。

    “原来你还会关心我,我以为我在你心目中已经不存在了。”

    言嘉一凛。“为什么这么说?”

    “否则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如果你还在乎我,还当我们是朋友,怎会做出这种事?”

    酒精虽然使彤弓身体摇摇晃晃的,但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格外清晰分明。

    言嘉悲伤地挪移视线。

    彤弓的指责是身为朋友的他不能推诿,也无从解释起的。

    “我很抱歉,当时不说一声就离开宜丰。”言嘉只能如此回答。

    “你要对我说的只有这些?”彤弓漠然注视他闪躲的神情。“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啊!”彤弓激动地起身,酒精的作用使她险些跌倒,幸而言嘉向前抱个满怀。

    彤弓黑眸里光烁的哀伤,直扎入言嘉内心最深处。

    “我随时可能跌倒,摔得鼻青脸肿,而你一直在我背后搀着我、支持我。你选择离去,是否代表你的厌倦?”

    “当然不是!”言嘉马上否认。“如果可能,我愿意待在你身边一辈子。”

    “那又为何来到南京?”

    言嘉没有松手,在他怀里的彤弓也没有拉开距离,清澈的瞳眸直视他,等候着解答。

    片刻半时,言嘉主动推离她,淡淡说了句:“你醉了,该休息了。”

    “我才没有醉!”说这话的同时,彤弓却打了个酒嗝。

    “你还说你没醉”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或许是酒意壮胆,彤弓横在言嘉面前,双手张开挡住他的去路,道出了她最强烈也最压抑的感受。“你明白你离开后我的感觉吗?你知道我没有你的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吗?每一天,我在桃花树下细数我们的回忆,桃花每谢一片,我的心就愈痛一分。我想着你、梦着你,可是却等不到任何你的消息。而你,却仅仅给我一句抱歉?”

    言嘉愕然,迷惘与眩乱纷至沓来,脑海里都是混杂的足迹。

    彤弓是就何立场说出这些话?以朋友,或者他能够拥有进一步的奢望?

    他到底要怎么分辨?

    然而,他清楚自己真实的心情,无论要如何分辨,他都无法抹灭他对彤弓的那份爱。

    为何近在眼前,他却得将那长久以来的爱埋没至底处?

    “彤弓”无以克制的情感,在瞬间全然爆发。

    言嘉牢牢将她拥在怀中,情不自禁地,俯吻她因醉酒而娇艳欲滴的唇瓣,酒气流绕在彼此的缠绵中。

    “就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所以不得不离去。因为我不想亲手破坏我们之间深厚的友情,以及你对我毫无条件的信任。我选择距离的永恒,却失去爱你的实际。”言嘉温柔地抚摩彤弓的脸庞。

    她何尝不也是他夜夜梦里的人儿,日日思念的对象?

    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彤弓怔仲伫立原处。

    言嘉见状,误以为彤弓不接受他的表白,心扉霎时被重击般地支离破碎。

    “对不起彤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是酒精麻痹的缘故吗?彤弓想摇头来表明言嘉并非自作多情,却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

    言嘉懊悔地退后,彤弓定神的凝视令他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他转身迅速离房。

    彤弓失去全身力气似地跌坐地上,呆滞的眼眶还是不断涌出泪水,她手不自觉碰触樱唇。

    余温尚在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虽然哭红了双眼,但彤弓嘴角却漾起雀跃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