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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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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从那天开始了。

    直到第六天的清晨,画眉仍没见到夏侯寅的身影。

    他这趟远行,超过了预定的时间。她昨夜无法入睡,不安的等到破晓,天亮之后,她开始忙起家务,却总不时会注意天光,端详着时辰。

    直到接近晌午,管事才让丫环前来传达,她之前订制的桌子,王家老师傅已经如期完成,今日特地送了过来。

    正在镜前装扮的画眉,穿上丫环递来的外裳,才好抵御外头的寒风。

    外裳是柔软细密的羊绒,取小羊羔最柔、最软的颈下毛织成,染成柔柔的蓝色,领口还缀了一圈雪白的狐毛,是新婚初期,他为了畏寒的她,特别请人裁制的,只要一穿上,就能隔绝冬季的严寒。

    系上外裳的丝带,她走出梅园院落,来到大厅里。

    厅上搁着一张百寿卷头桌,用料是乌木,属于上品,极为珍稀。而寿桌上的雕工更是精致绝伦,虽然造型俭朴洗炼,但架构严谨,榫卯精密合宜,再配上乌木的细腻木纹,不但珍贵且大器。

    画眉低下头,仔细瞧着这张百寿卷头桌,不由自主的赞叹着。

    “王老师傅的手艺,果然是南国第一,这张卷头桌堪称珍宝,足以流传后世了。”

    王老师傅那张老脸,好不容易露出一丝笑容。

    “你能满意就好,我就算交差了。”他是个粗人,说话不懂转弯抹角。“要不是看你诚意足够,这张卷头桌又是要送给城西那个卖布的,这笔生意我才懒得接呢!”

    城西的杜姓布商,长年乐善好施,声誉极响。今日,是他的寿诞,有交情的商家们,都会前去庆贺。

    画眉对着老人家,优雅的一福身。

    “那画眉算是借花献佛,先谢过王老师傅了。”

    “不必了,现在这年头,好人不多。那个家伙多活几年,能多做几件好事,这就够了。”他年纪大了,性格又古怪,这几年几乎不再动手,是画眉诚心诚意去请托了数次,他才又拿起刀凿。“我说,这货你满意吧?”

    “是。”

    “那就快拿银两来,老子好去买酒喝。”

    “是画眉疏忽了。”她连忙招手,唤来管事,请管事领着老人,到帐房去领银两。“记得,多包份红包给王老师傅。”

    “不用了,讲好什么价钱,就是什么价钱,老子不收什么红包。”说完,王老师傅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老人家的古怪脾气,画眉也不以为忤,她淡淡一笑,轻抚着面前的木桌,愈看愈是满意。

    “去拿上好的红绸来,包好这张桌子,再用一指粗的金葱红绳,打个寿字结,搬上轿子,由我赴宴的时候亲自送过去。”她轻声吩咐着,端详着厅外天色,暗忖该是要出发了。

    昔日,若有重大宴席,而夏侯寅因为生意繁忙,未能出席时,总由画眉代表前去。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管事再回到大厅,才轻声吩咐。

    “替我备轿吧,等虎爷回来,就告诉他,我去了杜府的寿宴。”

    避事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却又很快的恢复过来。他恭敬的拱着手、低着头,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夫人,虎爷已经带着二夫人,前去杜府赴宴了。”

    她一愣。

    “虎爷回来了?”他回来了,却甚至没有通知她一声?

    “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个一早就回来了。”管事镇定的回答。“粮行里生意繁忙,虎爷回来后,忙了好一会儿,没有时间入府歇息。”

    “虎爷没有梳洗就出门了?”

    “二夫人已替虎爷稍微梳洗,换过衣装后才出门的。”

    董絮为他梳洗?

    董絮为他换装?

    诧异,以及某种陌生的情绪,一块儿涌上心头。画眉力持镇定,在心中说服自己,只是因为时间急迫,也为了掩人耳目,夏侯寅才会让董絮接手,做了这些原本都该属于她的工作

    话说回来,既然他已经带着董絮,去赴了杜府的寿宴,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再去了。

    “将这张百寿卷头桌送去杜府,就说是虎爷备妥的祝寿贺礼,只是出门时,一时忙得忘了。”她看着外头的天光,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

    她轻盈的起身,想着再过几日,就是某个富商夫人的生日。那位富商跟夏侯家合作已久,贺礼也得仔细的挑选一番。另外,这几日夏侯寅不在,她对帐册的过目,比平日更加严谨,昨日确认过的帐册,她今日还得再过目一次才行。

    才走了几步,画眉又回过头来,谨慎的交代道:“等虎爷回来,请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

    那日,一直到二更过后,夏侯寅才回来。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在屋内久候的画眉,马上站起身来,为他开了房门。

    屋外冷寒,才一开门,一阵冷风就陡然袭来,冷得她手脚凉透,身子不由自主的一缩。

    “虎哥。”她轻唤一声,迎上前去,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意。

    月光下、寒风里,夏侯寅瞇起眼,望着她时嘴角噙着笑,跨步走近屋子。

    “怎么还没睡?嗯?”他问。

    “知道你今日回来了,所以就等着。”

    “往后就早些睡吧,别再等我了。”

    她没有答话,却固执的轻轻摇头,陪着他穿过蝴蝶厅,伺候着他坐上床榻,才为他脱下衣袍。

    衣袍上的结,不是她亲手结的,所以解开时多花了一些时间。

    “怎会比预期行程晚了一日?”她轻声问着,视线不由自主的,盯着他衣袍上的结,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悄悄溢出了一些。

    他回答得从容不迫。

    “芦城这几日风雨不停,道路泥泞难行,才会延迟一日才回来。”

    “既然回来了,怎没通知我一声?”

    他笑了笑,倾身望着她,挑起浓眉。“生气了?”

    “画眉怎么敢?”她淡淡的说道,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

    宽厚的大手,轻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转过脸来,幽暗无底,甚至看不穿情绪的黑眸瞅着她,嘴角仍有笑,表情还是那么温柔。

    “粮行里生意繁忙,我迟了一日回来,有不少事情非处理不可,所以才没进屋里来。”

    “那么,虎哥这趟出门,怎也没跟我说一声,好让我帮你收拾衣物?”想起他那日的不告而别,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这桩生意来得匆忙,又不能不接,我也是前一日才决定,要亲自去一趟芦城。”他注视着她,表情跟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声音甚至更温柔。“那日,我看你还在睡,猜你大概累坏了,想让你多睡些时候,所以才没有唤醒你。”

    夏侯寅的说法,周密得没有一丝破绽。身为妻子的她,虽然从他寻常的言行中,嗅出些许的不对劲,但那种感觉太过细微,细微得仿佛不存在,细微得她几乎要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轻咬着唇瓣,不再言语,只在明亮的烛火下,重复多年来伺候他的每个动作。

    为他解下衣袍、褪去鞋袜,仔细收妥后,再将毛巾浸湿在已反复加温过数次的热水中,取出后再拧吧。

    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双手,从指尖到掌心,没有半吋遗漏。她伺候着他洗脸,按摩他宽阔的肩。

    她动作轻柔,仔细的擦拭着,心里却感觉得出,夏侯寅其实有话没说。这亲密的仪式,因为他刻意隐瞒的某些事,让她与他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除了体贴她,想让她多睡些时候,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才让他改变了数年来的惯例。

    只是,他既然已说了这个借口,她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替丈夫解下外衣后,她站在他身后,解开他的发带,再用乌木梳子,一绺又一绺的细心梳理着。

    背对着她的夏侯寅,突然开口,徐声交代着。

    “从明日开始,你把一些生意上该注意的事,都教给董絮,直到她懂为止。”

    拿着乌木发梳的小手,略略一停。

    他又说道:“我带着她在外走动,她却对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日子一旦久了,怕也会被人看出破绽。”

    “虎哥指的是,一些商场上的进退应对吗?”

    “不只那些。”

    她捏紧发梳。“还有呢?”

    “先教会她怎么看帐本。然后,再将家里头各类货物的审核方式、出产地、运送方式、来往商家,全数都教给她。”

    那就是她在夏侯家里全部的工作。

    望着丈夫的背影,她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白嫩的小手,将乌木发梳捏得更紧,直至关节处泛白。

    半晌之后,她才回答。

    “好。”

    --

    之后,画眉开始教导董絮。

    董絮虽然年轻,但是聪明伶俐,不论任何事情,都是一教就会。不过半个多月光景,她已将粮行内外大小事,全都学得熟透,就算有些小事,交由她独自处理,她都能处置妥当,不出半点差错。

    这段时间里,夏侯寅出门的次数,也比以往来得多。

    未告知她去处、未告诉她出门的时日,已渐渐成为常态。不论大小宴席,夏侯寅也不再要她陪同,都是带着董絮出门。

    某日,画眉在大厅里头,交代着管事,要为沈家即将出嫁的姑娘找个能工巧匠,做套精致的首饰时,董絮恰巧在这时走了进来。

    她在门外,已听见画眉的声音,一进门时就笑着说道:“姐姐,您别忙了。沈家姑娘的贺礼,虎爷已经交代我去处理了。”

    “喔?”

    “我早已预备了一套绣工精致的轿帏,这会儿绣娘们正在赶工呢!”董絮轻声细语的说道,神态从容,跟昔日怯生生的模样,早已截然不同。“若是姐姐不放心,我今晚就请绣娘们,把轿帏拿过来,先让姐姐过目。”

    “不用了,这事交给你就好了。”

    “是。”董絮笑着,衣着素雅,却都是上好的料子。她走近几步,又开口道:“这类备礼、送礼的琐事,肯定耗去姐姐不少心力,往后都由我处理,姐姐才能轻松些。”

    “这事是虎爷的意思?”

    “是。”董絮弯着唇,笑得如沐春风。“对了,姐姐,虎爷说,有座云石屏风搁在阁楼里,他想拿出来搁着,但阁楼钥匙在姐姐这儿,他嘱咐我过来,跟姐姐拿钥匙。”

    夏侯家的阁楼里,搁着无数珍宝。阁楼的钥匙,原本由夏侯寅亲自带着,从不离身,是成亲之后,他才谨慎的交付给她。

    那不仅仅是一串钥匙,而是代表着,他对她全心的信任。

    如今,他竟要她把钥匙交给董絮?

    伴在桌沿的小手,有些儿轻颤。

    “姐姐?姐姐?”董絮还在唤着。

    “钥匙搁在房里。”

    董絮露出困惑的神情。

    “但是,虎爷说,钥匙一向是在姐姐身上的。”

    “今日太忙,一时忘了。”

    “喔,那”

    “你先去回复虎爷,说我等一会儿,就亲自拿过去。”画眉说道,镇定如常,甚至还能挤出微笑。

    “是。”董絮福身,灵巧的退了下去。

    厅外的天色阴霾,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让人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了起来。

    画眉坐在原处,小手探进袖中,摸着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没错,钥匙是在她身上,但是她却不愿意交给董絮。

    在她心中认为,交出钥匙,仿佛也就是交出了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一股难忍的冲动,逼迫着她站起身来,匆匆往外头走去。那些搁在心头的不安,已经愈来愈沉重,几乎要让她无法负担。

    寒风阵阵,她行色匆匆,忘了披上外裳,被冷风冻得粉脸微红。走到粮行内时,她的手脚已经冷得像冰。

    避事一见到画眉,马上迎上前来请安,表情却有些心虚,视线甚至刻意的痹篇。

    “夫人,气候冷寒,请多添件衣裳。”

    “谢谢管事。”画眉勉强笑着,心里忽地一闪,又想起某件事情。“管事,请问你,昨日的帐册呢?怎没瞧见你送来?”

    避事的头垂得更低。

    “呃那个虎爷说,帐册以后就送到二夫人那儿,由二夫人过目即可。”

    画眉的脸色,忽地变得雪白。她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她手上的工作,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转交到董絮手中了。

    避事看了她一眼,就匆匆转开视线,继续转述着主子的吩咐。“虎爷交代,要让夫人您休息一阵子,别再为这些事操劳。”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刺得画眉的心一阵一阵的痛。她双手交握,握得好紧好紧,心里浮现了一个最可怕的猜测

    仅仅是猜测,她就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你怎么这么傻啊?

    她想起那些元配们的话。

    男人啊,总是喜新厌旧。

    她不愿意去回想。

    不是吗?有了新的,他就会忘了旧的。

    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

    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见到旧人哭?

    虎爷对那小的可疼爱极了,不论到哪儿都带着她。妹子,你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难道都不觉得委屈吗?

    这会儿你还笑得出来啊?

    现在会笑,再过不久,只怕欲哭无泪呢!

    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在她脑中回荡。她连连吸气,设法平静下来,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虎哥他不会

    粮行外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她紊乱的思绪。她本能的抬起头来,赫然瞧见董絮跟她的丈夫

    夏侯寅牵着董絮的手,低下头来,对她笑得好温柔、好温柔。他低下头,亲昵的靠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她羞红了脸,脆声甜笑着。

    粮行内外人来人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包括画眉!

    她无法转开视线,眼睁睁看着夏侯寅温柔的注视着董絮,伸手将她落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撩到耳后。然后,再抬起她的下巴,细心的拉拢她的狐裘,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就怕她会冷着了似的。

    宽厚的大手,握着软软的小手,体贴的扶着董絮,坐进一旁等着的轿子。入帘之前,两人还相视一笑,而后,他起身入轿,那修长的身影也消失在帘后

    画眉的双手,交握得更紧,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是演戏、那是演戏、那只是演戏事实并非她所看见的那样,他们只是在演戏

    她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在心里反复这么告诉自己。

    --

    冬至,气候最冷。

    夏侯寅对她的态度,也逐渐改变。

    他的表情依然温柔,对她说话时,口吻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只是,他出现在她眼前的时间,就像是入冬后的白昼般,一日比一日更短,就算真的见着他,她也能感觉出,他的眼神变了,再也不是往日的模样

    她想问,也知道该问。

    却不敢真正开口去问。

    画眉咬着唇,想自嘲的笑笑,却挤不出半点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嫁进夏侯家八年,她早已忘了,什么是“不敢”直到现在

    窗外寒风阵阵,不断呼啸着。

    而厨房里头,因为忙着伙计与奴仆们的晚膳,生了几堆的火。大厨跟二厨,吆喝着帮忙厨务的小厮,挥舞着大杓子,在翻炒着铁锅里的菜肴,还大声嘱咐着,要注意那几锅人参鸡汤的火候。

    冬至这一日,夏侯府里总是加菜,多炒几道好菜,再用上好葯材,熬上几锅的鸡汤,替府里的人补补身子。

    偌大的厨房里,辟开一处角落,生着一炉火,火上有着一锅汤。

    微红的炭火,熬着瓦锅里的汤,鸡汤微微滚动,冒出阵阵香气。画眉亲手挑选材料、亲手挑了葯材,还亲手熬了这锅汤。

    这是每年冬至的惯例,她总会亲自下厨,熬一锅好汤,为他暖身也补身。夏侯寅也会推却所有应酬,回到梅园深处的院落,与她静静独处,享用她亲手熬的汤。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有太多事情纷扰着她的心思,但她仍没忘了这个惯例,一早就挽袖下厨,将一样样材料洗净切块,再倒入瓦锅里。

    她花了几个时辰,煮汤、熬汤,将浮在汤上的浮渣,小心翼翼的捞除,直到鸡汤内没有半分杂质,舀进瓷碗里时色清如水,才算大功告成。

    “熄了炉火,再把鸡汤送回屋里去。”她搁下杓子,双肩已因为久站,而有些酸疼。

    丫环连忙上前,双手垫着厚棉布,才端起香味四溢的瓦锅,迈步离开厨房,往梅园的方向走去。

    画眉提着袄裙,又对大厨吩咐了几句,才离开厨房。

    心中的紊乱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愈想愈是心乱,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非得抹去“不敢”二字,趁着今晚鼓起勇气,对着夏侯寅把一切问个明白。

    夜色掩落,她先去了大厅,寻找着整日都没见着的丈夫

    只是,大厅里头,不见夏侯寅的踪影,只有总管指挥着奴仆,擦拭着大厅里的精致家具。

    “小心点,这桌面是好漆,擦时可别用力,得要轻。”总管嘱咐着,看不惯奴仆的动作,干脆抢过抹布,亲自动手。“瞧见没?这种力道才啊,夫人!”他丢下抹布,连忙迎上来。

    “虎爷回来了吗?”

    听见画眉这么问,总管的表情有瞬间古怪,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恢复自然神色。

    “虎爷傍晚时分就回来了。”

    “是吗?”画眉咽下叹息,在总管面前,勉强挤出笑容。“该用晚膳了,我却寻不见他。”

    “呃”“总乖粕知道,虎爷在屋里哪处忙着?”

    “这个这个”总管满脸为难。

    “若是总管不知道也无妨,画眉”

    “夫人!”总管冲动的开口,咬了咬牙,才一口气说了出来。“夫人,虎爷还没日落前,就已经跟二夫人进了屋。这会儿应该是应该是应该是还在二夫人房里”

    画眉的身子,微微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开口说话。

    “谢谢总管,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痹篇总管同情的眼光,独自往宅子的深处走去。

    还没走到梅园,她远远的就瞧见光亮。

    再走近一些,她才发现,那光亮并不是来自于梅园的院落,而是旁边那处,董絮居住的雅致院落。

    扁亮与笑声,从窗棂里飘了出来。

    她站在纳妾那日,夏侯寅进屋时,她在屋外等待的那株梅树下,静默无声的等了一会儿。

    他没有出来。

    半晌之后,她转身走回梅园里的院落,推开屋门,进了屋内。

    丫环将瓦锅摆妥后就离开了,桌上还搁着两人份的餐具,以及四样小点、四样小菜,还有应景的暖暖甜汤。

    画眉在桌边坐下,望着桌上的瓦锅。

    或许,他待在董絮那儿,是因为有事要交代。

    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或许

    或许

    或许

    她等着等着,直到瓦锅里的热汤,逐渐凉透。

    屋子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

    她伸出双臂,环抱着自己,觉得好冷。

    入冬了,难怪会这么冷。

    贴心的丫环,为她准备的热茶早已凉了。而之前用铁熨烫过的被窝,这会儿不知还剩几分的余温?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注视着不远处的灯火,觉得不但手脚发冷,就连胸口也是冷的。

    那一晚,夏侯寅没有回房。

    天际开始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