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再三告诫自己,不准哭。

    把餐巾纸摊开,折起,再摊开,再折起,上面的字迹被几千条折线划过,扭曲。抿紧唇,她将头转向玻璃窗外。

    那是一张通往幸福的车票,蓝色墨水在餐巾纸上写了车次、时间,写了终点站与起点站,她的起点是“困顿”终点是“幸福”

    据说,这张车票很昂贵,花掉他全部收入,让他苦哈哈,连买泡面的钱都没有了。

    她骂他笨蛋,怎能为一张车票换来贫穷?她郑重叮咛,世上最不能碰的,就是穷困。

    把车票塞进包包,对著迎面而来的男人,她迅速挂起微笑。

    男人脸色凝重,定定望她,不发一言。

    他是来谈判的,若她改变心意,他不介意回到牢笼当傀儡娃娃,换得她要的新生活,只要她改、变、心、意。

    手伸入口袋,用力捏了下深蓝色纸盒,入座同时,他把纸盒放到女孩面前。

    “嫁给我,我会尽力让你得到幸福。”纸盒打开,里面有个造型特殊的银戒。

    她克制想戴上它的欲望,交战的心,理智和感情纷乱不平。

    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眉,她冷冷的嘴角浮起残酷微笑。“你凭什么给我幸福?用这个廉价戒指,还是不值一文的幸福车票?”她轻蔑道。

    男人凝视她的眼,一瞬不瞬,他在赌最后一回,赌她的纯洁善良是真实,并非欺骗。

    “不要再来找我,我已经答应andy,要和他在一起。”桌下,她捏自己。不准哭!从故事开始,你早知结局写在哪里!

    “和他在一起就能摆脱贫穷?你要他的钱,他要你什么?新鲜?美丽?你怎知它不是一条不归路?”

    他以为她是今天才站到十字路口?不,三个月前,她就抉择了方向,现在谈不归路,已然太迟。

    “我会嫁给他,会晋身上流社会,成为高贵典雅的贵妇人,andy爱我爱到近乎疯狂。”她笑,带著不易察觉的自嘲。

    “我也有能力让你晋身上流社会,成为高贵典雅的贵妇人。”情急,他脱口而出。

    “你的能力是写几首打动少女的情歌,不是让家人骄傲。你这种男人可以用来谈恋爱,不能托付终身。”轻蔑堆在眼底,她的鄙夷装得好艰辛。

    “andy能允诺你多久的幸运?”他反问。

    “你应该问,我要在andy身上掌握多久的幸运?答案是永远。”她说得笃定。

    她望了眼窗外的红色敞篷车,时间不多了!

    “掌握?我居然忘记,你向来强势又能干。”

    诚恳转为冷冽,他即将死心。

    “我是强势又能干,认识这么久,你不懂我?”不带情绪地,她应了一句。

    倏地,他起身,忿忿地将廉价戒指扫落地面。

    “申也宁,你会后悔。”

    “我早就后悔了,要是我把心力投注在值得的男人身上,我早早穿金戴银、住斑贵豪宅、开名牌车,成天无所事事,只要操心下一餐要到哪家高级餐厅吃饭,下一场宴会要穿上哪件名牌。”

    强抑愤懑不平,他看着她的绝对,怀疑她是他认识的申也宁,也许三个月不足以让他了解一个女人。

    赌输了,她的善良纯真是假的!

    “请记得,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他说。

    “对这点,我从未质疑。”她面无表情。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作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她沉默。

    后悔已在她心底翻搅过千百回,要是有一点点可能,她但愿时空返回抉择点,那么,她不会为了钱,签下爱情契约。

    他看她最后一眼,那是带著绝然的眼神,像下定决心切割什么似的,再不回头。

    她仍然在笑,端起冷掉的咖啡,不管它是否走味。

    轻啜,姿势表情有了她嘴里说的典雅高贵,只是呵没人知晓,冷掉的黑咖啡带了酸涩,苦了舌根。

    放下杯子,她从地板捡起戒指,套进自己指头。

    “是的,我愿意嫁给你,不管你是否尽力,在你身边,我认识幸福。”低低地,她回答他进门时的第一句。

    结帐,她走出咖啡厅,坐入红色跑车里,跑车里的“andy”对她点点头,问:“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她淡淡说。

    “现在”

    “我们去饭店吧!”

    “好。”andy扭转钥匙,发动车子。

    柄小校门前,接学生的家长慢慢疏散,拥挤的车道恢复通畅。

    快一点钟,大部分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冷冷清清的围墙边,只剩一个瘦小的男生来回徘徊。

    他的名牌上印著申秩宁,五年六班十八号。他有点黑瘦,个子也比一般五年级的男生来得矮小。

    不过,他满脸聪明相,讲出来的话,早熟得让人很想扁他。这句是他姐姐说的,不是我制造谣言。

    他有一个烂老爸,不喜欢赚钱养家,比较喜欢赚钱养赌场。他的缺点罄竹难书,至于优点嘛他很疼小孩,而且长得蛮正的,三十五岁的男人看起来像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的身材、炯亮眼神,以及白得像女人的平滑肌肤,常让许多无知美人变成苍蝇妹,嗡嗡嗡,四处黏。这话是小秩说的,不是我制造谣言。

    申秩宁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听说她很漂亮、很温柔、很贤慧,年轻时还选饼中国小姐。她没拿到冠军,并不是她的才艺不够亮眼,而是那个拿冠军的晚上有陪裁判睡。同样的,这话是小秩爸爸说的,不是我制造谣言。

    申秩宁有个很可怕的姐姐,她是十九岁的老女生,是爸爸妈妈不小心玩亲亲玩出来的产品,每次她带小秩出去,人家常叫她小秩阿姨,气得她翻脸不认人。

    所以,爸爸一再告诫小秩,虽然女生的嘴唇看起来柔软甜蜜,千万不能乱亲,若是小秩不听话,就会像他,变成十六岁的小爸爸。

    因此,小秩和女生保持“非常适当”的距离,他不想像没头脑的老爸,小孩养小孩,养得小孩好心酸。

    同学都离校了,小秩怎么不回家?

    很简单,他要去上补习班。

    他为什么还不去补习班?

    很简单,他没钱交补习费。

    难道在围墙边走来走去,就能缴出补习费?

    对啊!他的熟女老姐正在想办法,找到钱,就会替他送过来。

    他想过不补习算了,可是姐姐说:“不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小秩很怀疑这句话的正当性,既然唯有读书高,她为什么把书读得落花流水?

    唉读书高不高,他是不知道啦!他比较知道自己是老姐的重点投资,他的头脑是全家最好的,很有机会考上医学院,姐老早就灌输他观念要是你想走肾脏科,将来可以卖肾;走心脏科可以卖心脏。你一定要记得,器官买卖是获利最高的行业。

    他实在不想戳破老姐的美梦,现代的生物科技越来越发达,复制技术也成熟得很不错,等他考上医学院那时,一颗心脏大概跟两包卫生纸的价钱差不多。

    太阳晒得他浑身发烫,他闻到从皮肤上传来的烧焦味。姐再不来,他还没开张卖肾脏,先要去买两块人工皮肤贴一贴了。

    突地,两台摩托车在他面前紧急煞车,小秩吓一跳,但没有过度惊吓。这种事他碰过太多回,要是那么容易惊吓,心脏用不到三十岁。

    “小秩,你老背死去叨位?”

    白痴!他老背要真死了,只能去墓仔埔,还能去哪里?

    “不知道。”他悄悄把书包往背上甩去,准备逃跑。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欠我们五万块,一定跑到哪里躲起来。”大抠仔嚼著槟榔,黑黑的大手压在小秩瘦巴巴的肩膀上。

    又欠五万块?烂老爸!他不知道家里好几天没米下锅了吗?

    “卖讲这恁多,伊老爸疼囝,将猴囝仔抓返去,伊就会乖乖出现。”秘雕说。

    就知道会这样,他们的结论永远只有一个抓他回去,老爸不出现,姐也会拿钱来赎人,他真希望自己长高、长壮,别让坏人老打他的主意。

    眼睛斜瞄,他觑了个空档,从两人中间飞窜出去。奥运马拉松,开跑啰!

    “猴死囝仔,卖走!”

    秘雕抛下叼在嘴边的香烟,大抠仔恨恨地吐了口槟榔汁,两人跨开粗壮的肥腿往前奔。

    靶激他们的多年训练,让小秩的短跑、长跑、接力赛,次次拿冠军。

    绕过围墙,老姐正好从对街走过来。

    “小也,快跑!”他大叫一声,向她跑去,拉住她的手拚命冲刺。

    “又怎么了?”小也一面跑,一面问。

    “爸欠他们五万块钱。”

    “五万!”她尖叫一声。“他怎不把手指头剁掉算了?”

    老爸以为她从事纸钞印刷业吗?

    他们一面跑、一面交谈,肺活量是正常人的两、三倍。别羡慕,假设从小到大你都要跑著让人追,一样会训练出这种特异功能。

    “小也,我补习快来不及了。”他没停下脚步,指指腕间的手表。

    “补一点半对不对?”她的速度维持一贯平稳。

    “对。”

    “好,我们想办法。”他们专挑小巷子跑,七钻八钻,比较容易把人甩掉。

    巷子里,一个高大男人迎面走来,他的头发有点卷,他的眉毛粗得很好看,眼睛有那么几分勾引人的魅力

    小也回神。啊!重点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他的身材足够让秘雕和大抠仔倒退三步。

    小也把小秩推向男人,一个九十度鞠躬“先生,对不起,有坏人在追我,麻烦你帮我带小孩。”

    男人怔然,不是因为突发的怪异状况,而是因为女孩的笑,甜得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要是没猜错“有坏人追她”该是个紧急时刻,她怎能笑得教人无法提防?她带笑的眼睛充满朝气,眼波流转间,他在她眼中看见朗朗夏日。

    话说完,她转身往反方向跑去,跑几步后又折回来,从牛仔裤右边口袋拿出一叠“百元大钞”

    “这里有三千七百块,拿去缴补习费。”然后又从左边口袋拿出一把一元硬币。“这些你拿去买御饭团和晚餐。”

    “你杀掉我的小猪?”他心疼得快飙泪。

    “我都快被别人杀掉,杀你一只小猪算什么?快去补习,晚上我回家前,把功课做完,我要检查。”撂下话,她从巷口跑出去,继续让人追杀。

    男人盯著小秩,看他鼻头红红、眼睛挂著心疼小猪的春雨,他开始解析这是什么状况。

    他被托孤?

    “叔叔,可不可以请你陪我走到补习班?”

    甭儿要去孤儿院,怎么可以到补习班?他更纳闷。

    “拜托,我又饿又渴,又有坏人要追杀我”说著,黑黑的脸挂起两抹委屈。

    正常人碰到这种状况,会有什么表现?同情心?

    ok,当一回正常人。

    “走,我陪你过去。”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行。

    小秩望他,站在原地。

    他走回头,捺住性子问:“你不是要补习?”

    小秩点头,把书包递给他。他随手把包包挂到肩上,小秩伸出小小的手掌,牵起他的手心,然后,拿走他的压舌帽戴上,又披上他的运动外套,他们变成关系密切的父子?

    走出巷口,行经大抠仔和秘雕身边时,小秩拉过他的手攀在自己肩上,大大方方走过两个白目的追踪者。

    一点半,他们准时站在补习班前,小秩手上的7-eleven手提袋里面,有饮料、面包、姐姐交代的御饭团,还有巧克力和饼干。

    他们聊开了,小秩是个很好聊天的对象,他成熟得不像小学生。

    “在你选择你的生活的同时,就选择了贫困。叔叔,你做错了。”小秩指著他的鼻子说。

    “不要用小老头的口气说话。”他把午晚餐全贡献给“老头小孩”没想到,回过头来,还要被教训一番。

    “我要是你,不会口口声声用兴趣来欺骗自己。”

    “我说,不要用小老头”

    警告没用,小秩用惋惜眼光看他,语重心长道:“叔叔,回头是岸。”

    话说完,他推开补习班大门。

    看着他的背影,男人抚抚饥肠辘辘的肠胃。

    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今天他碰到一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你知不知道五万块可以让我们缴七个月房租,吃三千碗泡面,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一年内忘记饥饿感觉?”小也用力拍桌子,指著父亲的鼻子吼叫。

    他们家小到很可怜,不但租到冬冷夏热的顶楼,室内也才四坪半,要不是房东在门外放了一张8╳7的大型方桌做酱菜,小也晚上就没地方睡。

    她这样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把小秩扶养长大,没想到,不长进的老爸非但不体贴她,还一天到晚扯后腿!

    也不想想,当年老妈难产,在病床上拉著丈夫和女儿的手,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的她,选择把儿子托给才九岁的未成年少女,不敢希冀丈夫产生功用,他真的是一个废到极点的丈夫和老爸!

    “小也不要生气,是我鬼迷心窍,才会这么离谱。”他们家没伦常,老爸向女儿低声下气,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你哪天不鬼迷心窍?我不管了,他们要剁手剁脚,你随便选一只丢给他们,怕痛的话,先灌两瓶米酒,酒钱我付。”她撂狠话。

    “小也,你先替老爸还五万块好不好?我一定改过自新,再不碰赌博。”他抓住女儿的手,哀求。

    “你以为我多会赚钱?我辛苦赚的钱只能够租这间破屋子、喂饱你和小秩的胃,其他的,没啦!至于你说要改过自新?哈!这句话我从五岁听到现在,看见没?我的耳朵长茧了。”说著,她站起身。

    “小也,爸爸求你,我会改,真的会改,你没看见,上个月我开始上班?我有拿钱回来给你们”

    对,他拿五千块给她,然后弄出五万块的坑,逼她往下跳。她气到说不出话,只想一头撞死掉。

    “小也,看在死去妈妈的份上,你帮我这次,我保证以后一定认真赚钱,每个月拿到的薪水统统交给你。”

    小也没应话,冷冷看着泣不成声的男人。

    赌博真的能毁灭一个人的尊严!那么好看的身材脸孔,那么英挺的壮年男子,被赌博折磨成这般,没钱、没羞耻心,什么统统没了,只有满屁股逼得人焦头烂额的赌债。

    他总是委屈说,只有站到牌桌边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那她呢?是不是要拚命赚钱,赚到快死掉,才能证明自己是活著的?

    “小也,你不帮我,他们会杀掉我。”

    她冷漠。

    “小也,爸爸那么疼你”“够了!”用力套上拖鞋,她走到外面,坐到房东的酱菜桌上。

    双脚弓起,头埋入膝间,她的双手搁在膝盖上,沉重的肩膀,沉得她好想哭。

    “别生气了,再气,你还是要替他解决问题。”小秩坐在旁边,一笔一笔写著作业。

    “大后天要缴房租,我连房租都缴不出来,拿什么付赌债?”她不要开口向人借钱,她再也不要过著被债务追著跑的日子。

    “我们又要搬家吗?”他问。每次,还不起债务,他们只好带爸爸逃跑,让地下钱庄找不到。

    小秩坐到姐姐身边,身体相互依靠。为什么他们家不能正常一点?

    “不想搬吗?”小也问。

    “我无所谓,反正,又不能换老爸。”耸肩,他的早熟不是天生,是被环境提早训练。

    小也叹气。还能找到比这里更便宜的地方?

    趴著,脸压著一张旧报纸,她不想动,侧脸,眼睛和小秩对望。小秩微笑,小也无奈地跟著笑,细细的眉毛聚成八字。

    “小也”小秩趴到她身边,用肩膀碰碰小也。

    “叫姐姐。”她更正。

    小秩拒绝。“小也,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小也常摆在嘴边的话。

    “万一不直了呢?”

    万一,她的一辈子注定弯曲,无论怎么努力都要迷路,怎么办?小也瘪嘴。

    “拿把榔头把桥敲掉重盖啊!”小秩笑答。

    “你比我有志气。”小也勾过他的肩膀,两颗头颅靠在一起。

    “小也,昨天那个叔叔”他从口袋拿出糖果,塞一颗到小也嘴里。这是“好心叔叔”的晚餐换来的。

    “哪个叔叔?”小也问。

    “演我老爸的叔叔。”

    这伎俩他们用过很多次了,每次被追得紧,逃不过,小秩就找个男人,躲在他身后,这招到目前为止都很有效。

    “他怎么样?”

    “他很天真善良。”

    被十岁大的男孩夸奖天真善良,不知道这位“叔叔”作何感想?

    “他在pub里唱歌,日子过得很穷。我说肚子饿,他挖空口袋,把挖出的七十几块统统给我。他不好意思说,那是他的午餐加晚餐。我问他为什么不做别的工作,赚更多钱?他说唱歌是他的兴趣。”

    “兴趣是有钱人的口头禅,穷光蛋没有资格说兴趣。”小也接话。

    “我告诉他了。就像小也,没兴趣养个只会惹麻烦的老爸,也没兴趣把钱拿来投资小秩,你还是要拚命让我们活下去,对不对?”小秩早熟得让人心疼。

    小也摇头。是生活选择她,不是她选择生活。

    她勾住小秩的脖子,脸贴上他的。“谁说,我最喜欢投资小秩了,加油,一定要考上医学院哦!”“嗯。”他用力点头。

    小也坐起身,拨拨小秩的头发,看着他的早熟脸庞。小秩是她人生唯一的希望!

    视线下垂,看见刚刚被她压在脸下的旧报纸,报纸上有一则很大版面的征人启示。

    伴游小姐?小也拿高报纸,细读:

    “富商征伴游小姐,容貌优美、身材姣好,工作时间九点到凌晨两点,待遇优,意者洽0935”

    九点到凌晨两点征伴游?要游哪些地方?饭店还是夜店?

    小也失笑,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纯粹建立在供需上面,供需她反覆咀嚼这两个字,然后,视线往上挪移。

    这工作能让她解决眼前难题吧?若是工作适应,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回难题,可靠这份“供需”一一解决。

    心动了,伴游工作占满她的脑袋。

    在她想像优渥待遇的同时,大抠仔爬上最后一层阶梯,嚼了槟榔的红牙齿冲著她笑。

    “水姑娘啊,你在家啊?尚介好,尬你老爸叫出来,看看要按怎解决欠债。”

    她望住大抠仔,心律跳得乱七八糟。爸爸就在屋里面,若是被他们发现,情况肯定惨烈。口口声声说不管,事到临头,她哪能不管?

    “我爸不在家,有什么话,你等他回来再说。”

    “啥米?伊没在厝?伊讲今日会还钱,敢不在厝?小汉仔,进去搜看看。”

    一搜就惨了,她真要眼睁睁看爸爸的手被剁掉?挡到门口,她不让人进屋。

    “走啦!”小汉仔推了小也一把。

    “你们要钱?”小也扯住对方袖子说。

    “是啊!”大抠仔斜她一眼。这女孩子,年纪轻轻,比她老爸强悍得多。

    “好,十天后来拿,我给你们。”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你说真的假的?”大抠仔问。

    这话是白问了,她比她老爸守信用,哪次她把事情揽下来,却没做到?

    话出口了,是假的就能不还?挺起胸膛,小也凝声说:“我说给就会给,但要是这几天你们再来騒扰我们,让我没办法专心筹钱,就别怪我还不出钱。”

    丢下话,她牵起小秩,拿过旧报纸走进屋里。砰地,门关上,响亮的门板撞击声,明示了她满肚子不爽。

    不久,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们离开了,小也松了口气。

    屋里,爸爸缩在墙角忏悔。他听见大抠仔的声音,也听见女儿的对应,他惭愧抬头,小声问:“小也,你有钱可以还吗?”

    没钱也得变出钱!

    不理父亲,小也拿起电话,照著报上的号码拨过去“请问,你们要征伴游小姐?是可以,我把照片和履历表传真过去会我会没问题好,谢谢你。”

    她挂上电话,对上父亲的焦虑视线。

    他讷讷问:“小也,你要把自己卖掉吗?伴游小姐是种不正当的行业。”

    她皮笑肉不笑,瞪他“如果把你卖掉可以换钱的话,相信我,我一定会这么做。”

    “小也,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要帮我还钱了,我自己想办法。”爸爸冲动跳起,对女儿说。

    “你的办法是再去借钱赌博,以小翻大?不要天真了行不行?如果太闲的话,把家里好好洗一洗,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小也的话止住案亲的脚步。

    她背起黑色包包,对小秩说:“你负责把老爸看好,别让他再出门闯祸,晚上我会晚点回来,别等我,先睡觉。”

    “好。”

    小也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在,她得想办法让自己雀屏中选。

    不上妆的小也,特地涂上粉色口红,把又黑又长的头发在身后刷得又直又亮,系上缎带。

    头发太黑是因为没钱去漂染;头发长过腰际,是因为舍不得花钱剪;至于口红,是化妆品公司送的试用品,有没有过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再重申一次,贫穷不是她选择的生活方式,是贫穷选上她。

    这星期开始,面包店下班后,她接著到pub上班。至于老爸的欠债,她先支了薪水应付过去。她气到考虑要不要将父亲弃养,几次收了行李,想带小秩跑掉,到最后,还是不忍心,一一把行李摆回柜子放好。

    这个家,是她摆脱不掉的沉痾!

    把窄裙上的纹路抚平,整整领结,她对镜中自己说:“今晚,我会让他留下印象。”

    小也口中的“他”是乐团的主唱兼吉他手。

    他长得相当好看,眼睛深邃明亮,浓墨眉毛在尾端处向上飞扬,嘴角似勾非勾,仿佛噙著一抹笑。至于他的身高,虽然至少有一八三,但在高个儿乐团里,实在“平凡”得不得了。

    若是他肯把胡须剃干净、将墨镜拿掉,往微风广场去绕一绕,她相信,他能很快碰上星探,别说飞轮海,连f4都会被比下去。

    但他不肯,所以,乐团中最红的是鼓手阿邦,其次是键盘手小力,然后是型男阿海和斯文小子宾宾,最后才轮到他。

    竞天无所谓,有歌可以唱、有吉他可以弹,他的日子便逍遥自在。即使,三餐只有泡面裹腹。

    他叫贺竞天,很厉害的名字对不?敢和老天争。不知道是他的父母亲对他抱持过度希望,还是他真有本事和天竞争,小也只知道,她要认识他。

    “老拓”的生意非常好,尤其十点乐团开唱之后,更是人声鼎沸。

    整个晚上光穿著黑头高跟鞋走来走去,腿就够酸了,还要保持平衡,端著一杯杯不同颜色的液体四处分送,这工作比烤蛋糕辛苦三百倍。

    终于,凌晨两点,她做完最后一份清洁工作,乐手们收拾好乐器,准备离开。

    小也瞄一眼贺竞天,背起包包,拎著下午才做好的蛋糕,匆匆往门外奔去。

    他的背影在眼前一公尺处,很好,再加速砰!她撞上他了。

    “啊!”小也大叫一声,然后垮下肩,再然后,长长的叹气出口,抬起眉眼,她歉然地对贺竞天低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什么?”竞天指指地上的纸盒笑问。

    他记得她,她是把“小老头”交给他的女孩子,当时,她说自己快被杀了,看她健健康康站在这里,他相信不管多么惊险,她已然成功逃过一劫。

    从她进“老拓”的第一天,竞天便认出她,她的气质和pub不称,她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女生,只是,生活啊!谁说得准?

    常常,他的眼光随著她的背影转圈圈。她实在很可爱,尤其是大得让人羡慕的灵活眼睛、颊边深深的酒窝,和红得像成熟蜜桃的粉红双唇,她每次一咬唇,就无辜得让人心怜。

    她的笑太过无忧甜美,甜得教人怀疑,世界是否真的完美无缺。

    她的笑会带动气氛,使人不自主地想跟著她笑。你说,夜半,微醺的男客人怎能对这样的笑容免疫?

    她是个人际关系相当棒的女生,同样短短三天“老拓”从上到下,从经理到基础员工,所有人都喜欢她,连酷到不行的阿海和小力,都为了谁可以追她,口角过。

    “蛋糕。”

    小也弯身,拾起盒子,打开,看一眼,脸上有明显的失望。

    她咬唇,贺竞天形容过这号表情无辜。不管男生女生,谁看到这号表情,都会为她的无辜心疼。

    “蛋糕摔坏了?”

    “嗯。”她皱皱鼻子,沮丧得好可爱“你吃不吃甜食?”

    “我?”竞天指指自己。

    小也打开蛋糕盒,鲜奶油出车祸,撞得纸盒四壁黏糊糊。“我很穷,只能请你吃烂蛋糕,嫌弃吗?”

    “我也很穷,有烂蛋糕可以吃,就很开心。”他喜欢她,然后看见蛋糕,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进去偷两支冰淇淋汤匙。”

    说话同时,她动作迅速,进门出门,一下子拿来两支塑胶汤匙,把蛋糕放在木制啤酒桶上,两人各据一方,吃蛋糕。

    尝一口,竞天不敢相信有这么好吃的蛋糕,不仅口感绵密,不太甜的鲜奶油里掺著打碎的微酸蔓越莓,好吃到让他连舌头都想吞进去。

    “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一口接一口,小也还来不及挖第二口,蛋糕已经消失了七成左右,干脆,她把汤匙摆在旁边,将蛋糕全部出让,坐在旁边,欣赏他吃蛋糕的模样。

    有那么好吃吗?他的吃相,让做蛋糕的她感到既得意又满足。

    “你太穷,当然吃不起这么好吃的蛋糕。”小也露出甜蜜笑容。

    “你也很穷,为什么买得起这么好吃的蛋糕?”竞天反问。

    “这不是买的,是我做的。”她扬眉,骄傲。

    “你会做蛋糕?”

    “当然,相不相信,总有一天,我要飞到法国学做蛋糕。”手横胸,下巴往上仰高四十五度,她是有理想、有志气的时代青年。

    竞天被她弄笑了。“不必飞法国,你的蛋糕已经是世界第一等。”

    “法国是所有蛋糕师傅的梦想,我一定会去的。”她满脸认真。

    “好好好,我相信你,只要下次你再请我吃蛋糕。”竞天说。

    他主动预约了下次?小也甜甜笑开。耶!成功胜利!

    “为什么那么喜欢做蛋糕?”

    “我们家很穷。”

    “你不必一再向我强调你们家很穷,我保证不向你借钱。”他笑着说。

    她没理会他的揶揄。“我很羡慕同学生日可以吃蛋糕,常跑到面包店里,看着冷藏柜里的蛋糕,幻想有一天,爸爸变成有钱人,我有吃不完的蛋糕。有一次,爸爸告诉我,明天生日要帮我准备一个蛋糕,我高兴极了,晚上躺在棉被里面,翻来翻去睡不著。我幻想我的蛋糕上面,有许多粉红色的奶油花、有水果片、有布丁,脑海里面勾勒著各种蛋糕的式样,然后”她吸吸鼻子。

    “然后?”

    “然后我得到一个生日蛋糕,菜市场卖给人家初一、十五拜拜那种,小小一个,没有奶油,只有两粒孤单黑枣。我一面吃,一面大哭,甜甜的蛋糕加入咸味道。”

    说到这里,泪水涌上,她拉袖子擦去。怎么搞的?一不小心,便对他说了真心。

    他只知道她的笑很甜,她咬住下唇惹人心怜,没想到,她的泪水功力更高强,会让人想拥她入怀。

    他做了,长长的手臂圈住她,在小也来不及防备时,脸贴上他的胸膛。

    她的确让他留下深刻印象,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