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尘劫录 > 第四十三章索

第四十三章索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史载:檀王十八年冬十一月,郴人侵谷,以索大龟。

    临离开温泉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一个机会,悄悄对郕扬说,我很喜欢他派来服侍我的那个名叫寒的女奴。我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如同被拴在郕扬的战车上一样,再也难以脱身,但此时无法再考虑更长远的问题了,我只知道,我需要这个女奴,我直觉会从她身上发现一些什么。

    郕扬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于是,我带着寒,随同国君,回到了郴邑。

    才到郴邑,天子的使节就来到了,国君准备大礼迎接使节,并接受了诏命。“天子要我到王京去,”然后,他召见各卿、大夫,征询大家的意见。

    “天子有诏,国君不可违抗。”世卿剧棠,也就是剧谒的父亲,这样回答道。但另外一位世卿离芬却对此持反对意见:“天子德衰,拥护他不一定能提高威望。万一他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我国不遵从,会给他国提供侵略的借口,我国遵从,又难免会损害国家利益。国君还是找个借口,不去王京为好。”

    大臣们各执一词,谁都不肯让步,国君也无从抉择。最后,他把目光移向了我:“峰大夫有何高见?”我发觉许多道嫉妒甚至仇视的目光向自己扫了过来——我并非郴国世袭的臣子,地位提升又实在是太快了,遭人嫉恨原本也是意料中事。

    “臣下恐怕”我斟酌着语句,慢慢回答说“恐怕天子召见国君的原因,是要见一见云玦。臣下此次与彭公会盟回来,经过王京,天子就曾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被臣下借口拒绝了。此事,已向国君禀报过。”

    国君点点头。离芬恍然大悟似地一拍大腿:“峰大夫所言有理。万一天子要我国献出云玦,国君献还是不献?所以还是别去王京的为好。”另外也有人附和说:“正是,天子德衰,定想借助神器之力,重振王室声威。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没有云玦,我国的声威却会下降呀!”

    他们都以为云玦在国君手里,其实包括云玦在内,有三件神器都落在我的手中。想到几乎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我忍不住无恶意地微微笑了笑。

    国君终于下定了决心,借口身体不适,不遵从天子的诏命,不肯前往王京觐见。商讨结束后,群臣告退,国君只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

    “深无终请求把云玦留在你那里,它可还安全吗?”当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国君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一些,然后低声问道。我故示庄重地点点头:“国君请放心。”

    国君凑近我一些,轻声道:“大夫的忠心和才能,寡人非常清楚。可惜大夫不是我郴国世袭的臣子,我不能提拔你做卿。但若是有了拥立之功,下代国君却可能封你为世卿呀!”我差点笑出声来,还以为国君要和我谈天子诏命或者是神器的事情,没想到他脑袋里仍然还只有郕扬的继承权啊。

    以为我会在乎世卿的位置吗?我知道“站得高,跌得重”的道理。在虚幻的未来,作为世卿的郕扬不就被人族灭了吗?不管这郕扬究竟是我还是公子扬,下场之凄惨,都不会使我高兴的。

    但国君的话说得很含糊,他没有点明,我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得俯身行礼说:“臣下本来是彭国的逐臣,在郴国被当成奸细,做了奴隶,如果不是国君的提拔和破格任用,恐怕臣下早就饿死在田埂里了。国君的深恩厚德,臣下是不会忘记的。”

    我的意思其实是在说:我受过你的恩德,当然要报答,可这和你的儿子无关。当然,国君是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潜台词的,他似乎颇为满意地捋捋胡须:“全仰仗大夫了。”

    回到家里,惋仍然抱着女儿站在门口迎接。我走进内室,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我带回来那个女奴,安排在哪里了?”我察觉出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和嫉妒:“贱妾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大人卧室的旁边这样,大人还满意吗?”

    我微微笑了笑,走到寒的住处,寒跪在门口迎接我。“以后你帮助惋,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向她点点头“我这里不比公子扬家,没有那样奢华的排场,奴隶、仆役也不多,恐怕你以后要辛苦了。”

    我的话出奇的温和,大概以前从来也没有一个贵族这样对奴隶讲话吧。我发现寒的眼中竟然渗出了泪水。她向我深深俯下头去:“奴婢定会用心服侍主人,如果有做错的地方,请主人尽管责罚。”

    走出门去,又看到了惋妒忌的目光。她以为我会收寒做侍妾吗?以为寒会和她争宠吗?我从来就没有宠爱过她,她不过剧谒送给我的一个生育工具而已。况且,我暂时也无意占有寒,更别说让寒做侍妾了。

    我只想把寒留在身边而已,我觉得她定会给我带来一些奇异的经历。既然万事万物都是相互关联的,那么她长得如此酷似燃,应该不会没有道理吧。

    我暂时不去想大劫和神器的事情。有圭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我只有静等彭刚的经历在半梦半醒间重现,以求从中找出线索。我还能做些什么呢?终究我只是一个下愚而已啊,在大劫的面前,连仙人和上人都这般渺小而无力,我又能做些什么呢?知道自己最终无所作为,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吧,就不必劳心劳力,去努力追寻永远也达不到的目标了。

    就因为许多人把自己的价值看得过高,才会产生那么多的纷争吧——我有时也会这样无益地想道。

    但是平安的贵族锦衣玉食的生活,并没能持续太久。十一月,国君下令讨伐北方的谷国。郴国东去海边的道路,被三个国家所阻断,那就是谷国、何国和真国。其中,何国和真国一贯恭顺,只有谷国,同时向郴国和素国双方面进贡——那确实是片富得流油的土地。

    因此,从温泉回来以后,国君立刻派人前往谷国,要求他们暂停明年的贡品,改为进贡一头大龟,被谷人拒绝了。谷人以海上风浪不侧,大龟难以捕捉为名,请求仍然维持往年的贡品,等捉到大龟后再说。这本在国君的意料之中,他立刻派郕扬领兵,进攻谷国。

    进攻谷国的目的,也是为了激怒素国。国君知道素国实力未衰,迟早还会和自己来一场大决战的。现在郴国因为展示了云玦而声望日隆,素国却才从夺取继承权的内乱中稳定下来,要能在明年春播前展开这场战争,是再好不过的了。若等素国完全恢复国力再来进攻,恐怕郴国会吃亏的。

    郴国有国君亲自统辖的上、中、下三军,各二十五乘,此外诸卿、大夫还有近两万兵马。郕扬此次,总共统帅五十乘战车和一千步卒,不过是郴国总兵力的四分之一罢了。派去辅佐郕扬的,有身为下军大夫的我,以及剧卿之子剧谒、离卿之子离攸——也全都是年轻人。

    看样子,国君是不再信任那些年老的世卿大夫了,他正在为郕扬寻找年轻的拥护者和辅佐者。如果这仗打赢了,则郕扬的威信会大大提高,我们这些年轻人也会心甘情愿跟随他。万一打败了,作为辅佐者的我们,将和郕扬一起被世卿大夫们责备和嘲笑,从而使我们憎恶那些世卿大夫,更加靠拢郕扬。

    国君打的好如意算盘,可惜,我才不是这样简单就会决定自己的人生的,剧谒更是只小狐狸,岂肯轻易就范?只有离攸,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而已,也许会上当吧。

    我们从谷国的东境楔入,谷国整合了一万大军前来迎击。谷人富足但不知兵,战斗力弱到令人难以想象。才一接战,钟宕就指给我看敌方统帅身边的一乘战车:“装饰华丽,一定是宗族贵戚,家主,咱们就以他为目标吧!”

    对比我们的战车,有哪一乘谷国战车装饰不够华丽的?他们都把财富扔在无用的装饰上面了,比如给车轼雕上花,给车厢蒙上彩漆的牛皮,给驾马戴上白色的羽冠把军用战车打扮得好象婚礼的彩车一样——这样的军队,真的有战斗力吗?

    不过,整支军队缺乏战斗力,并不等于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废物。钟宕这家伙目光敏锐,敏锐到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因为我们挑上了恐怕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

    那是谷公子卬——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弧增为我驾着车,钟宕担任车右——此次出兵,我动用的私车也就只这一乘而已,大概是国君不想哪怕最小程度地削弱我们这几个年轻臣子的实力吧。我叫弧增加快速度,同时挥动木弓,要车后的徒步紧紧赶上。等到距离敌人两百步的时候,我搭上箭,瞄准了公子卬的面孔,一箭射去。

    距离实在太远了,以我的膂力,加上手里的软弓,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伤害到他的。箭在他车前就落了地,这反倒引起了他的警觉。

    距离缩短到一百二十步了,我又一箭射去。公子卬的车右及时端起大盾,挡在主人面前,这一箭楔入木盾,箭羽颤动了一下。两车相错,钟宕挥起他巨大的铁戟,轮圆了一戟啄去,公子卬的车右以戈相迎“嘭”的一声,抵挡住了攻击。

    能够挡住钟宕这雷霆万钧之击的,东方还没有几个人,这车右真是好大的力气。车彀相触,随即分开,各自车后的徒步挥舞兵器厮杀起来。

    弧增熟练地抖动缰绳,把战车驰开一箭之地,然后绕个圈子,掉过头来。就在他掉头的前一瞬间,我搭上箭,反身要射,却没想到敌人更快一步——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响过,我只觉得左臂上一麻,不由自主地跌倒在车厢中

    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我立刻站稳了脚步,扭头看去,只见一支石簇的羽箭刺入自己左臂披膊的缝隙中,有鲜血涌了出来。最近十年来,我纵横疆场,还没有受过伤,这实在是奇耻大辱!难道,在茹人中竟然有这样的神射手,可以伤害到我吗?

    不,那不可能,这一定是妖术的作用!我曾听说过茹人中有相当多的家伙会使用妖术,只要诵念咒语:“箭噌噌,如飞蝗,飞禽走兽无处藏。”就可以轻易射中三十丈高处翱翔的鹰隼,或是正在疾奔的花豹。一定是受过这种妖术加护的羽箭,才有可能伤害到我!

    服庸驱动战车,转了个圈,再度面对敌人。我伸手拔下左臂上的羽箭,高声叫道:“我是彭侯刚,哪位勇士射中了我,出列吧,咱们来一对一较量高下!”茹人群中却并没有回应。这帮家伙,听到我的名字,全都胆怯了吗?

    这一点点小伤,根本无法影响我的战斗力。我开弓搭箭“噔噔噔”三响,射倒了三个茹人,距离最近的也在两百步以外。茹人们惊惶失措,纷纷向左右逃散开去。

    我是在做什么呀?我们居住在潼水以南的彭族,为什么要到北方来征讨茹人呢?就因为茹人不肯承认鸿王为天子,不肯臣服于他,鸿王自己不肯动手,倒用一车玉帛来要求我出兵。虽然现在还不宜和他撕破脸,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要削弱我彭族的力量吧?

    且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我彭族只会越战越勇,越战越强,小小的茹人,怎会削弱我的实力?不过话说回来,茹人的战斗力之强,确实是我以往所没能想到的。这些白肤银发的蛮族,看上去是这样孱弱无力,但走到战场上,却竟然出现了可以射中我的勇士,竟然一度使我军陷入苦战中!

    这一定都是妖术的作用。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终于被我寻到了他们的统帅旗帜。把手一指,服庸没有回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驱动驾马,向那个方向驰去。

    我远远地向弓谙做个手势,弓谙再度擂响战鼓。擂鼓这种事,本来是应该统帅做的,但我实在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武器,却拣起鼓棰,于是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世卿弓谙。想想已经完蛋了的鹏王,也有同样的嗜好——我不会和他一样,都只是个一勇之夫吧?

    不,我的战斗是建立在绝对的自信上的,我绝不打没有把握赢的仗!除非形势所迫,必须要举起武器来迎击敌人,否则,哪怕是注定会平局的仗,我也不会去打。就因为这样,我才迟迟不和鸿王撕破脸。现在以我的实力,已经足以与他抗衡了,但却还没有必胜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