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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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书院在离此三十里地的一个镇上,在这周围也算出名,张家刚回来时,书院就让人过来商议,想请张世荣做山长,只是张世荣一直没答应,此时怎又应了?琳箐刚要问自己的爹,宏安已经又开始嚷:“姐姐,姐姐,爹爹说只带七哥去书院,让我在家学里读书,我才不愿意,我要跟爹爹去书院。”

    琳箐也不理他,只是对张世荣道:“爹爹之前不是不想去吗?怎的现在又应了?”张世荣坐下,宏安已经整个跑进张世荣怀里双手搂住他脖子:“爹爹,爹爹,我不在家学,要跟爹爹和七哥去书院。”张世荣先把琳箐的话撇到一边,拍拍儿子的脸:“你今年才八岁,书院没有你这么大的孩童学的,好好在家学里打好基础,等以后去书院就更好。”

    这话之前张世荣就说过一遍,宏安还是摇头:“不嘛,爹爹,我要跟你去。”琳箐已经明白自己弟弟心情,上前把他从张世荣怀里拉出来,见他头发有些乱,拿出梳子来给他梳头,边梳边劝道:“你还小,离开人的照顾什么事都做不了,爹爹去书院是要教书的,哪能日日照顾你呢?再说书院总是艰苦些,等你再大些,会自己梳头洗脸穿衣,还会给爹爹泡茶磨墨。爹爹自然会带你去书院的。”

    真的吗?宏安的眼看向爹爹,又看向琳箐,琳琅已经吃吃笑出来,用手握住脸对着哥哥:“十哥不害羞,这时候都不会自己梳头,我比你小,我都会了。”宏安本来还想再撒下娇,但听到琳琅这话脸顿时红起来,冲过去捂住妹妹的嘴:“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琳箐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宏安的肩:“十弟,等你学会了这些,就跟爹爹去书院吧。”宏安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张世荣瞧着面前的儿女们,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难过,琳箐这个年纪本该活泼无忧的,而不是做着现在的一切。

    琳琅和宏安两人嬉笑一会儿,宏安最后握住拳头说:“姐姐,明儿我就自己学梳头、学穿衣、学泡茶、学磨墨。”琳琅鼓着腮帮子:“哥哥吹牛,一定学不会。”宏安转头对妹妹摇头:“不会,我很快就学会了。”

    琳箐见小兄妹又闹起来,微微笑了笑就道:“爹爹几时去,总要带几个小厮,还有那些东西……”见琳箐又要开始张罗,张世荣轻轻拍下女儿的肩:“不用这么麻烦了,让老吴收拾下几套衣衫和被褥就成,小厮也不用带几个,现在家里也没多少人,就带一个小厮去吧。”

    琳箐的眉这下皱的更紧:“爹你和哥哥两个人去,哪能只带一个人?”张世荣笑了:“是去书院读书,又不是去享受的,再说孟子有云,必要苦其心志,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想做什么?只是等我走了,这家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我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但你总还是孩子,有些事不一定非要做到圆满。”

    张世荣说一句,琳箐点一下头,等到最后那泪又忍不住了:“爹爹,我……”张世荣轻拍她一下:“什么都别说了,我久离家乡,现在能对桑梓做些事情也是很好的。”琳箐吸吸鼻子把泪擦掉:“要恭喜爹爹任山长了,今儿让厨房加两个菜,再去和祖母说,让祖母也高兴高兴。”

    说着琳箐就跑出去,张世荣看着女儿的背影呵呵一笑,拍拍还在那说个不停的宏安的肩:“宏安啊,爹和你哥哥去书院了,这家里只有你一个男的了,你可要护住姐姐和妹妹啊。”宏安心里顿时涌上别样的骄傲,原来爹不带我去书院,是因为要人在家守着,保护姐姐和妹妹,宏安顿时笑的眉眼弯弯,挺起小胸脯用手拍胸脯:“爹你放心,儿子一定会护住她们的。”

    琳琅在那歪头一笑:“嗯,爹爹,我也会乖乖地吃饭,好好地学写字学针线,还会……”还会什么来着,琳琅说到这里就晓不得该怎么说下去了。

    宏安瞧着妹妹卡在那里,小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啊,还要学着怎么管家,怎么照顾家里的人。”琳琅的眼顿时瞪的大大的:“十哥你怎么晓得?”这家里总算还有人不如自己,宏安咳嗽一声做出很严肃的样子:“当然,我是你哥哥,当然就晓得了。”

    看见面前一双小儿女跟小大人似的回答,张世荣又是一笑,心中的烦闷都能一扫而空,有了这些好儿女,还想别的什么?

    张世荣要去鹿鸣书院做山长的消息很快传开,一时张家门口门厅若市起来,有上门庆贺的,有想让张世荣现在就收了弟子带去书院的。毕竟鹿鸣书院在这一带,也算是很出名的大书院了,里面的老师和家学私塾里面的老师比起来,可要强的多。

    上门庆贺的倒罢了,这收弟子的事张世荣并没应下,毕竟还没到书院就任就收了弟子,这传出去未免会有人说轻狂。

    忙了几日来庆贺的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张世荣父子的行李也收拾好了,过完中秋就往书院去,虽说离镇上只有三十里,快马也用不了一个时辰,但张氏父子还是要住在书院,等休沐日才能回来。

    张家门前没这么热闹了,张世荣也趁这个机会再去几个兄弟家里走走,毕竟还是要来往才能有情义,这样万一有个什么急事,也好让他们出来照管。

    张世荣刚从张四老爷家走出来,四老爷还在那送着他,就有人叫住他:“张老爷,奴有一亲生弟弟,生性聪明,还请张老爷收他为弟子。”来寻张世荣想让他收弟子的人多了,但从没有人不下帖子不进家门在大街上就说出这话的。

    张世荣皱眉转身,看见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生的很美丽,穿着的衣衫虽然浆洗的干干净净,但上面已经打了数个补丁。看见这少女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又用一双很挚诚的眼看着自己,张世荣没有发火,只是微一皱眉道:“书院要收学生自有定规,你若一心想为你弟弟求上进,自可以去书院那里打听,不必来问我。”

    少女就是长乐,这几个月来他们姐弟的处境更为艰难。外祖那边虽来了信却又添上一层烦恼,外祖父已在今年五月去世,几位舅舅都在家里忙着打点事情,虽知道了他们姐弟处境艰难,但也只是随信带来五十两银子,又另写信给秦大伯托他们照顾。

    那五十两银子自然是被秦大伯他们瓜分了,秦大伯又拿出酒肉招待送信的人,让他回去时候对舅舅他们多说好话,那送信的被就顺路而来,又被秦大伯的酒肉买住嘴,自然连声答应。

    最后一丝指望没有,长乐如堕冰窖,就算再送信去,也没有银子寻送信的人,况且送过去带来的不过是银子,那些银子又白白地落到别人口中。而秦三太太娶回来的儿媳妇和婆婆就是一样脾气,待长乐姐弟如同奴仆,见长乐针线活做的好,常让长乐给自己缝衣衫做荷包,让长乐连想做些针线换些银子都没有法子。若不是嬷嬷尽力操持,悄悄地去客栈寻些衣衫回来和春景一起洗,姐弟俩只怕早就饿死。就算如此,洗衣换来的钱也只够一天吃两顿饭。

    长乐虽遇到这种不公,心性却越发坚定下来,别人越希望自己姐弟早早死去,就越要活的好,晓得就算诉苦也不过是白让秦三太太她们瞧笑话,咬牙承受,默默筹划。听的张世荣要去鹿鸣书院做山长,知道这是个机会,接连数日悄悄寻空挡,今日终于寻到空挡跑出来,见张世荣走出来忙上前恳求。

    张世荣的回答也在长乐意料之中,一咬牙就跪下道:“奴自然知道有定规,只是我姐弟二人出门不易,行动都有人看着,休说要去书院那么远的地方,连离开家数步都不许。张老爷你宅心仁厚,求施以援手,不然我姐弟二人只怕再过几时就死了。”

    这话说的奇怪,张世荣的眉皱的越发紧了:“你先起来,老夫也曾做过官,但现在是丁忧在乡,你若有什么冤屈自去衙门里诉。”长乐怎么肯起来,只抬起一双泪眼看着张世荣:“老爷,奴姐弟二人连家门都不许离开,怎么去诉冤屈。奴今日也不求老爷为奴姐弟洗冤,只求老爷收奴弟弟为弟子,如此奴就算死在当场也甘心。”

    十四五岁的少女,哭的这么厉害又说的这样委屈,张世荣虽恼她这样跑来给自己出难题,可又有几分怜悯,毕竟若不是实在急了,谁愿做这样的事。张家正门开向的是热闹大街,有路过的见有热闹可瞧已围过来,已有人说这不是秦家那个女儿?去年回来时虽一身素服却也能瞧出是富贵人家,怎么今年就瘦的这么可怜?

    是秦家的女儿?张世荣瞧向自己兄弟,张四老爷已经笼着手出来:“三哥,你想来也听说过秦家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