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曾杀人无数,但是却为了她第一次学会救人。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容分毫,但是见到她的眼泪的瞬间,我却不能漠视。为了她,背叛了燕王,我无悔。

    萧离语录

    北镇抚司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的,但谢萦柔不一样,她曾经和萧离一起来过,所以有许多人认得她,再加上她掏出宫里的腰牌,所以向来严防死守的大门就让她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萧大人在东南边的房里审问犯人,姑娘还是先等等吧。”一个锦衣卫这样答复她。

    “哦,好,我就在这里等吧。”她很怕看到萧离横眉竖目,满面狰狞审讯犯人的样子。以前从书中和电视里,她看过太多关于锦衣卫如何残酷审讯的资料,不想自己因为看到那些血腥的画面,而毁了萧离在她心中的印象。

    她是在萧离上次带她看大米的那间房里等他的,屋内还有一部分大米,但已经没有上次多了,想来那个笨蛋是真的把米拿去换银子。屋子里的陈设之简朴,比起刚才豪华精致的金城阁来说,简直是天地之别。

    她在外屋转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人,就无聊地踱步到里屋,才想着该怎么打发时间,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她一时玩心兴起,想吓他一跳,也希望这样逗他能让他忘记刚才的丢脸事情,于是她一转身,躲到里屋的房门后面,没想到进来的人却不只萧离一个。

    “这里说话方便吗?”另一人是个年纪很大的太监,声音尖细,谢萦柔透过门缝,一眼便认出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崔公公。

    他来找萧离做什么?

    萧离淡淡地说:“在我的地盘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公公忙道:“事关机密,总是要小心防备才好,我当然也知道萧大人是绝对靠得住的,否则燕王怎么会那么信赖你呢?”

    听见这话,谢萦柔的心马上向下一坠,原本不想面对的,在这一刻也似乎不得不面对了。

    “王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就快说吧,你我在这里密谈太久,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萧离清冷的声音又起。

    “王爷说,此时我方尽占上风,计划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就攻下应天,朝中还有些碍手碍脚的人,希望大人能帮忙除去。”

    “王爷指谁?方孝孺、黄子澄他们?”

    崔公公摇了摇头“王爷说那些不过是读多了无用书的酸腐文人,满脑子忠君爱国、仁义道德,不足为惧,倒是兵部侍郎、刑部侍郎以及户部尚书,这些人一直和王爷作对,又是万岁的心腹,如果能把他们除去,对万岁定是个沉重的打击。”

    “知道了。”萧离依然淡淡地回应。

    但这三个字中暗藏的杀机却让谢萦柔浑身轻颤,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使她不小心踢到了身边的椅子,即使是轻微的嫌诏,依然让萧离警觉地看向这边。

    “怎么了?”崔公公也吓了一大跳。

    “没事,大概是耗子又来偷粮食了。”他没有任何动作,调回视线继续说道:“你走吧,事情我都知道了,带话给王爷,这几日我会办妥。”

    谢萦柔浑身发冷,环臂抱紧自己蹲坐在地,听见“嘎吱”的开关门声,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冷静,缓缓地站起,不料一抬头,不由得呆住。

    萧离就站在她对面不过两步远的地方,面色淡漠地瞅着她。“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她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这个确定是敌人的萧离。

    “我在等你,想和你道歉。”末了,她只是傻傻地说出初衷。

    “不需要道歉,我也不生你的气,你走吧。”他硬邦邦地下逐客令。

    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犹带一丝希冀地问出口“萧离,你要替燕王去杀人,是吗?”

    他抿紧嘴角,眸色更黯了“这与你无关,若是再多问,你就不要想离开这里了。”

    “你想杀我灭口?”看着他,她觉得失望又心痛。虽然他们认识时关系不是太好,可这阵子相处下来,不也已经可以算朋友了吗?她给他帕子,他替她编笼子,难道这些,还比不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燕王吗?

    她凄然一笑“前几天我还说要和你做朋友,结果今天你就要杀我灭口,这个世道真是可笑。但是萧离,别让双手沾染太多血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不想看你沦为燕王手中的一颗棋,将来他登基为帝,可以修改明史,而你却会被说成杀人凶手,为后世唾骂。”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让萧离心一紧,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必再担心她会因他而受波及了,这是个拉开彼此距离的好机会,是他能保她远离这淌浑水的契机,于是他冷冷地看着她。

    “天下大事面前,你我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燕王于我有恩,有恩不报的人比畜生还不如,一样要遭到别人的唾骂。”

    “那不一样啊!”她急切地说,下意识想拉住他,可却被闪开,她眼神一黯,站在原地,用恳切的眼神看他。“你现在如果帮建文帝,就是正义之师,如果你帮燕王,就是反贼了。”

    “你也说燕王将来登基称帝会修改明史,我未必会被说成反贼。更何况,一个虚名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当锦衣卫的人还怕被人骂吗?”

    “你怎么这么死脑袋!燕王对你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效忠他?难道万岁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吗?”她激动地大骂,眸里泛出水光。

    萧离的嘴唇翕张了一下,最终将视线调往别处。“忠臣孝君,一身不二许,我既已先跟了燕王,就不会再许身万岁。”

    她忧伤地望着他,知道他就如离开弓弦的箭,一去绝不回头了。

    “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回去有可能会告密的。”她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写着坚定。

    迅速回过头,萧离凝视她许久才说:“你走。”

    闻言,谢萦柔还没来得及诧异,房门便条地被人推开,一道尖细的声音立时刮进耳里。

    “萧大人,不能放她走,她若回宫,你我都会没命!”

    萧离浓眉立时一凝“你怎么还不走?”

    崔公公反手关上门,紧张的压低声音“萧大人,你不要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个丫头是万岁的心腹,回宫之后肯定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不能留她活口!”

    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那尖锐的声音刺得谢萦柔耳朵生疼。

    然后,她呆呆地看着萧离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再然后,一方帕子突然覆到她脸上,空气里倏地飘起一阵浓厚的腥味。

    颤抖着手拿下帕子,谢萦柔呆呆地看见崔公公咽喉中剑,睁大双眼倒下的模样,想叫却叫不出声,完全被吓住,只感觉到有人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低喝了一个字。

    “走!”

    接着她就被他从屋里猛推出来,房门倏然关闭,里面比死还要寂静。

    她呆呆地抓着帕子定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直到有个锦衣卫好奇地过来问:“谢姑娘,还没有看到萧大人吗?”

    她这才惶然醒悟过来,头也不回地疾步跑了出去,眼泪控制不住的奔流。

    她早知道这是个腥风血雨的时代,也深知大开杀戒的最后一刻还没有到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最黑暗场面的瞬间,她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

    萧离没有杀她灭口,而且还为了救她杀了那个崔公公,不会惹祸上身吗?他该怎样掩饰,怎样向外人交代?

    朱允炆那里,她到底该不该说燕王命令萧离去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说,会有很多人死于萧离剑下,但如果说了,死的就可能是萧离。

    她怎么能怎么能让萧离去死

    就这样心绪纷乱的无声掉泪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筋疲力竭的时候,才看也不看地在一旁的台阶坐下。

    没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听见有人在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所以她呆呆地抬起头,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一会儿工夫,便被人握住双手,然后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萦柔,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张俊美温柔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想说吗?那么进来陪我喝一杯吧。”

    她被拉着进了一座很漂亮楼里,一杯酒被端到她眼前,她机械性地喝下,辛辣的味道立即窜入咽喉,让她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只轻柔的手在她背后拍打着“要听个故事吗?”

    “好啊。”她含含糊糊地回应“要是好听的故事,不要杀人的。”

    那人一笑“不杀人的故事还会是个好故事吗?好吧,我尽量少讲血腥可怕的事情,只是这个故事的确算不上美妙。”

    “许多年前,有一片海岛,海岛附近有四个小柄。之所以说他们小,是因为和中原大明比起来,他们的国土总和还不到大明的四分之一,虽然这四个小柄彼此牵制,也各有矛盾,但臣民生活得都还算安逸自在。

    “许多年后,蒙古人中的英雄带着数十万大军铁骑远征海外,路过这四国时,恰逢这四国国力最弱的时候,于是成吉思汗就一举踏平四国的土地,从此,这四国从历史中完全除名,再没有人提起,而这四国的后人就只得飘零海外,寄人篱下,孤苦无依。”

    谢萦柔只是静静的听,没有说话,心情却渐渐平静,脸上也回复了些血色,那人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四国的后人中,也有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的,他想:既然祖辈可以创下那样辉煌的基业,为什么他不能?于是他从最苦的事情开始做,扛米袋、参军,也曾经为了让小妹吃到一顿她喜欢的白米饭,辛辛苦苦彻夜为有钱人家的少爷赶写诗文。终于,渐渐的,他长大了,财富也随着年纪越来越多,但是心中却很寂寞。”

    就算她再迟顿,听到这里,也该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了。“他不是还有妹妹?”

    “是啊,那是他最亲的人了,但是妹妹早晚有一天也会嫁人,到最后剩下的还是他一个。萦柔,这样的人不可怜吗?”

    倏然间,她的脸颊被人托起,那双幽亮如星子般美丽的眼,与她的紧紧对视。

    “所以,他很需要你,你又怎么能拒绝他呢?”

    她有些被眼前这双眼蛊惑了,也被那个温柔的声音包围了。

    无论是在几百年后的世界,还是建文三年的大明朝,从没有人这样明白地表达过需要她,这样赤裸裸地向她坦露情意。

    “金城绝”她幽幽叹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回复清明“你的故事很好听,也很感人。”

    金城绝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眼中有着对一切誓在必得的决心,而那一切,自然包括她。“这不是故事,你如此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我能猜到,但是,我不认为这个故事该与我有关。”

    “本来或许和你无关,可是在我遇见你,发现你的不凡之后,就想让你和它有关了。”

    拉开他的手,她问得犀利。“为什么?你该知道,我不可能信你会对我这貌不惊人的小爆女一见钟情,所以,是因为我能预知世事吗?”

    “萦柔萦柔,你不该因我的背景就全盘否定我的心,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金城绝眼中流光一闪,蹙起眉,很是伤心。

    他是一湖春水,在烈日下泛着诱人的波光,即使是一个简单的皱眉,也是风流俊逸,别有风情。

    谢萦柔其实没想问出个答案,她知道,若这个人自己不说,谁也别想摸透他的真正心思,所以只是敷衍的响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

    见她起身要走,金城绝忽然从后面拉住她“别让我等太久,萦柔,我近日可能要离开应天,如果你想逃开日后的决战,你知道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他握住的不是她的手掌,而是她的指尖,轻轻擒住,却让她不能轻易挣开。

    “萦柔,这算是你我的一个约定,你要记在心里。”

    说罢,他忽然低下头,轻吻住她的指尖,没有攻击,但是足够霸道。

    谢萦柔并没有痹篇,只是下意识地望着另一只抓着巾帕不放的手。那帕子很眼熟,前阵子她才丢在一个男人身上,说好不准还的,没想到他仍是退回来了,还是用那般血腥的方式。

    她曾经想和那人定下朋友之约,被笑幼稚,如今,却有个捉摸不定的男人愿意与她定下生死之约。

    她该答应吗?能答应吗?

    。--转载整理请支持

    之后的几天,谢萦柔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挤满了许多人的脸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每天不断地占住她的思绪,怎么地无法睡好。

    因为一直称病没有去给朱允炆上课,终于有一天,朱允炆带着萧离一起来看望她,一同来的还有太医院的首座大人。

    “萦柔,你怎么会突然生病呢?你看朕最近跟着萧离练功夫,连咳嗽都不会了,所以朕带了萧大人来,想让他也教你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招式。”

    她强撑着笑回应“奴婢可不敢练功夫,万一练得粗手笨脚,打翻了盘碗怎么办?”

    “赵大人,你要仔细诊治,如果诊错了萦柔的痛,朕一定不会轻饶。”朱允炆的口气非常严厉,赵大人连忙称是,开始为谢萦柔仔细把脉。

    终于,他把完脉,和朱允炆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说她不过是劳累过多,又忧心如火,内焚五脏,导致气血不畅云云。

    趁朱允炆聆听赵大人诊断的时候,谢萦柔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萧离,他看起来和过去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当她望向他时,发现他也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于是她别过脸去,躲开他灼人的目光。

    想了这么多天,真对上了,她还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朱允炆听完太医的说法,马上说:“看来是朕不好,给你派了太多事情,把你累坏了,从今以后,这宫里宫外你可以自由出入,也不必专职做任何事情,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她强笑“万岁不要太纵容我,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闲话了。”

    “不必在意他们的话,他们不过是嫉贤妒能的小人罢了!”他恨声道“倘若有人说你的坏话,你就直接告诉朕。”

    “是,那奴婢到时候可就要放肆了。如果得罪了哪位大人,萧大人还要罩着我啊。”

    她故意开了个玩笑,想看看萧离会怎么响应她,却听见他冷淡地回答。

    “谢姑娘有万岁保护,不需要萧离这样的小人物。”

    闻言,她的心顿时冷了。

    这算什么?保她一次后,就要切割出两人的距离吗?这是对她仁至义尽的意思吗?

    正巧坤宁宫的一位小爆女来传话,说皇后请皇上到前殿,朱允炆犹豫了一下,柔声说:“萦柔,你和萧离先说说话,朕去去就来。”

    他走后,只剩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闭着眼睛装睡的谢萦柔忍不住了,睁开眼,看到萧离依然注视着自己,不禁心头火起。

    他想保持距离,她不就不和他说话了吗?干么还一直杵在这里不走?她也是有骨气的,要当陌生人,她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好!

    “你不必为了万岁的命令站在这里,你要守的是万岁,不是我。”她瞪着他“我睡觉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看着我!”

    面对她的愤怒,萧离只是默默接受,任由心像被火焚烧着那般疼痛。“你要小心,燕王可能会派人杀你。”

    她一愕,坐起身“为什么?”

    “因为万岁。”

    “什么意思?”她皱眉。

    “万岁待你与别人截然不同,燕王那边认定你是万岁的罩门,杀了你,会重挫万岁的心。”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原来我这么重要?那燕王会派谁来杀我,你吗?”

    他摇摇头“燕王可能对我已经有所怀疑。”

    “为什么?”她马上想起那日之事“因为崔公公?”

    他默然无语。

    这样就是默认了。“崔公公的事情,你怎么处置的?”

    “别忘了我的身分。”

    是啊,他是北镇抚司统领,只要胡乱安一个叛臣乱党之类的罪名上报,一条人命就算是交代过去了。

    她低叹“对你来说,杀一个人真的好容易。”

    “我不会杀你。”

    她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他眸中闪耀的点点火光,那是她所熟悉的,他对她特有的注视。“真的?”

    他望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天她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跟上。

    明明知道该就此划清界线,偏偏见了她的泪,他脑子里就只剩一个声音不让她哭。

    可是那时她必定不会想见自己,所以他只能在她身后暗中保护,本来以为她会回宫,没想到她选择的,却是金城绝的华楼。

    他在那一刻懂得了嫉妒,嫉妒金城绝可以在她脆弱的时候贴身守候,但是下一瞬又不禁自嘲,这样的结局不正是他要的吗?

    只要她平安,怎样都好,何况留在金城绝身边,绝对比和他一起安全。

    所以他压下一切不该存在的妄想,说服自己那阵阵的心痛和心酸很快就能忘,一步步地走回北镇抚司,走回那个绝情忘爱的牢笼里。

    只有这样,才是对她好,所以他必须这么做,至于心痛和其他无法言说的,也都不必说了。

    “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去杀那些人?他们也有妻子儿女,父母兄弟。”谢萦柔看得出他对她的不同,忍不住包进一步的要求。

    “不能。”

    他冷硬的回答使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黯然,她多希望能听到他对她说可以,听他说为了你,我愿意不乱杀无辜。

    “我已经背叛燕王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燕王救过我的命,当年若不是他,我已死在远征蒙古的路上,他也救过我全家,我母亲死时,他出钱帮我发丧,在北平圈地设为我家祖坟。”

    闻言,她顿时无语。身受朱棣这样的大恩,他怎么可能不死心塌地?

    “萧离,我不在乎燕王是不是要我的命,但是我不想看你为他送命,你明白吗?”他的选择她懂,可是她的担心他懂吗?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

    以前她从不哭的,即使当时发现自己身处大明,她也没有因为恐惧而流泪,但是这一次,她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惊惧,因为她无法阻止悲剧发生,因为她知道萧离再多走几步,就可能陷入死亡。

    萧离默默地看着她,很温柔很抱歉地看着,最后像是忍不住了,霍地走上前一步,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轻轻说:“不要哭,我没关系。”

    这句没关系一出,谢萦柔登时哭得更凶,泪也掉得更急。

    他没关系,她却很在乎啊!为什么这样温柔的人要被迫做那些残忍的事呢?为什么他一定得为了别人去赴死呢?难道就不能为了谁好好活着吗?就只能轻描淡写的说着没关系,一个人在杀与被杀的轮回中孤独死去吗?抓着他的手,她哭得像个孩子。

    忽然,外面传来朱允炆说话的声音,两个人几乎同时一震,迅速放开手,那一瞬间,温度也从两人的指间抽离。

    她在萧离眼中看到自己失望的表情,而他,是否也能从她眸中看到同样有些黯然的自己呢?

    。--转载整理请支持

    盛夏的酷热过去后,就是清冷的秋季了,瑟瑟秋叶飘落之时,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冷,而燕王朱棣和皇帝朱允炆的这场叔侄皇位争夺战,也进入胶着阶段。

    朱棣不愧是朱元璋儿子中最能征善战的一位,他的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若不是朝廷兵多地广,总能在他撤军后又将失地夺回来,也许这场战役不会拖这么久。

    也因此,之前那些曾一度想求和的文臣武将渐渐没了声息,在这样的拉锯战中,谁也说不好到底最后得胜的到底是谁。

    然而,在此同时,应天府中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却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

    朝廷的几位官员先后离奇遇害,凶手犯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朱允炆大为震怒,几次下令锦衣卫彻查,却毫无结果,很明显,这些暗杀事件是燕王的人干的。

    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但谢萦柔是心知肚明的。

    每次看到萧离若无其事地教朱允炆练武,她就会忍不住去看他的手那双手很干净,大而有力,他就是用这双手结束那些人的性命吗?

    她现在的工作真如朱允炆所说,越来越轻松了,就连笼中的丘丘她都可以不去看管。

    她不知道朱允炆这样安排会否让皇后有意见,但也渐渐感觉到皇后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

    以前皇后很喜欢和她聊天,听她讲一些在古人看来很离奇古怪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开怀大笑。

    但是这半年里,皇后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彷佛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出口。

    与此同时,丘丘,这只当初无意中一起随她跌入明朝的仓鼠也越来越倦怠,越来越没有精神,她明白,丘丘的大限之日恐怕已到。

    这只本应在未来才被人发现的啮齿类小动物,与牠同类的平均寿命不过是两三年。当她在明朝生活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牠,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一直以来,丘丘都是她的精神寄托。当年在她最茫然无措的时候,与丘丘一起遇到了到宫外出游的皇后,到底都是天真烂漫的少女,皇后一眼就喜欢上丘丘这只罕见的仓鼠,于是连同丘丘一起将她安排进宫中,到自己身边服侍。

    有一次,燕王派来的刺客要刺杀朱允炆,丘丘大概有发现异样,反应异常地上窜下跳,被她无意中发现了藏身暗处的刺客,马上将附近的侍卫偷偷找来,一举将刺客擒拿。

    朱允炆又惊又喜,将她奉为救命贵人,对于她来说,丘丘更是她的“贵鼠”即使牠不会说话,却像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在她寂寞伤心时,会一直用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似在安慰。

    牠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知音,而今,这个知音却要离她而去了。

    当某天清晨,最后一片枫叶从树上坠落时,谢萦柔发现丘丘安详地睡在笼中,再也不像平日那样活蹦乱跳地踩着笼中的转轮奋勇向前,她轻唤了几声,牠都没有反应,颤抖着打开笼子,手伸进去抚摩丘丘的身体已经一片冰凉。

    即使早有预感,即使早做好心理准备,泪水仍是不试曝地滚落出来。她捧着丘丘去见皇后,但是曾经非常喜欢丘丘的皇后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调回视线。

    “哦,死了就死了吧,在宫内找个墙角埋掉就好。”

    谢萦柔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好像有什么被浇熄了,浑身泛冷。

    原来过去的快乐,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丢弃的啊。

    她失神的走出皇后寝宫,想为丘丘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但无论是哪一处宫墙,在她看来都太过草率了。

    像个游魂一样走到宫门的时候,她恍惚的眼底突地映入萧离的身影,他身边还有几位大臣。

    她马上像看到救星一样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声音中还带着哽咽。“萧离,丘丘死了。”

    虽然他和丘丘不熟,但都已被她认定是朋友,他应该多少可以明白痛失挚友的哀伤吧?可以吧?在这里,她好像只有他了,他会懂的,对不?

    “别太伤心了,不过是一只老鼠。”萧离先是一愣,低头看到她掌心中那个毫无生气的小东西,眸光凝住,一只手轻轻抚向她的肩膀。

    看见她的泪,他差点就要伸手替她抹去,可现下身旁还有人,他不能表露出异样,在这大明宫里,不该也不能有比万岁更叫他记挂的人,他必须漠视,才不会让人对她另眼相看。

    “丘丘不是老鼠!”听见他冷淡的回答,谢萦柔只觉得最后一根浮木也消失了,难受得大喊出声,用力拍开他的手就跑出宫门,泪水横飞之时,也飞溅到萧离的手背上。

    萧离见状,再也掩饰不住心疼,下意识的迈开脚步就要追出去,却又被身旁臣子的催促声给定住身形。

    “萧大人,赶紧走吧,万岁那里催得急,迟了就不好了。”

    “哦”萧离脚下的方向不得不被迫做出改变,向着与心相反之处,缓步而去。

    。--转载整理请支持

    捧着丘丘的尸体,谢萦柔失魂落魄的走着。

    皇后变了,没关系,丘丘还有她,可萧离不管她,她还有谁呢?谁可以给她一句安慰呢?哪怕只要一句,她都会很感激很感激的

    左肩突地被撞了下,她才由思绪中回神,茫然的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城阁。

    怎么会走到这里呢?金城绝曾经说过他会离开应天府,现在应该不在家吧。

    真可笑,这算病急乱投医吗?

    自从当日他与地做了一个约定之后,每隔几天她就会收到一份由内宫太监转交来的小礼物,尽管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言词,从那份礼物精心地包裹上,她也可以猜出送礼的人是谁。

    那些礼物都不算贵重,有的不过是几粒圆滚滚约五彩石,有的是晶莹剔透的竹笛,或是一方刺绣精细的巾帕,还有的是打磨精细的小圆镜,林林总总,不胜枚举,稀奇之处,让旁边看到她收礼的小爆女们都艳羡不已。

    她从来没有当面致谢,也没有婉拒过,只是一次次收下那些礼物,将它们收藏在自己的床下,偶尔想起时拿出来看看,仅此而已。

    她不是不感动,只是不敢确认,确认金城绝这样做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可轻信这男人的话,和他所谓的情意。因为他太狡猾,明朝前后三代皇帝他都可以周旋其中,那么要将她这个笨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实在是不值一提的易事了。

    叹口气,她缓缓转身,但此时,却听到头上传来温和若春风的好听男声。

    “萦柔,为什么不上来?”

    抬起头,就看到自楼上窗户中探出头来的金城绝,他还是那样笑意盈盈。

    “你,还在这里?”她呆呆地问。

    瞬间,金城绝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手中动也不动的怪鼠,他没有马上发问,而是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走过来累了吧?进来休息一下。”

    谢萦柔被他牵着走上楼,金城绝从柜子中拿出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匣子,把里面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东西扔掉,然后轻轻将丘丘从她手中接过,装进匣子里。

    随着“啪”的一声,他关上匣子,谢萦柔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那黑漆漆的匣身,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金城绝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安抚。“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少了一个朋友,此刻一定很伤心,但是我很高兴,因为你在这个时候想到我,看来我去而复返是值得的。”边说,他边将无声落泪的她揽入怀中,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无声地流着泪,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抓着重新回到她手中的帕子,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而萧离,也不是从前那个会笨拙的对她好的男人,只有金城绝,仍如以往一般的温柔,现在的她,好像就是需要一个温柔的怀抱吧

    浑沌中,她听见那好听的男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人辨不出真假,好像有些莫可奈何,又极其宠溺的说:“唉,萦柔,你还要我等你多久呢?”

    。--转载整理请支持

    这一夜,当谢萦柔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门口时,黑暗中突地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吓了一跳,待听清那个声音方才走了定神,有些怨怼地挣扎起来。“萧离,你做什么?我该回宫了,万岁和娘娘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却充耳不闻的径自拉着她走,一直走到宫外的一片小山丘上,那里有个小孩儿正拚命向这边张望,一见他们到来,就高兴地挥着手,喊道:“萧大人!这里!”

    萧离看到他,拉着谢萦柔走过去,第一句便问:“都找齐了吗?”

    “方圆百里之内,能用的树枝柳条我都找来了。”孩子献宝似的将旁边的一个箩筐递给他。

    谢萦柔看了眼里面的东西,都是柔软的枝条,难过的情绪又被挑起“丘丘已经不在了,你不会还想帮我编个新笼子吧?”

    萧离没说话,丢给那孩子十几个铜钱,孩子便欢天喜地的跑掉了。

    他看了眼她手中一直捧着的那个匣子“这里面装的”

    “是丘丘。”她的手指摩挲着匣子的表面,悲伤的情绪依然在心底蔓延。

    萧离向四衷拼了看,找了一棵松树,抽出佩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匣子,埋了进去。

    “你”她还有点愣愣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萧离又用佩剑在那棵松树上刻了一个“谢”字,才对她说:“以后你要看牠就来这里找,有了记号,也不会找错。”

    她怔怔地看着树干上那个粗糙却深刻的“谢”字,鼻子又酸了起来,可这回却是因为感动。

    原来他没变,还是那个会在私下对她好的笨石头。

    拉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萧离两手飞快地从箩筐中翻拣出能用的枝条,那些枝条在他双手中迅速成型,不一会儿工夫,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形状编织物就呈现在谢萦柔面前。

    “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像?”他将那东西交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

    谢萦柔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想哭又想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哽咽着,心却好暖。“丘丘可没有这么长的尾巴。而且牠的毛色不是这种颜色,青不青红不红的”

    她很想用玩笑的口气赞赏这件作品,尤其是在她心灵备受震撼的时候,但是当她忽然被枝条上几处红色的痕迹吸引时,顿时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一细想,她马上明白过来,一把拉过他的双手,只见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绽裂开来,渗出血丝。

    “萧离”她惊呼,他却满不在乎地将手抽回。

    “那小子连带刺的荆条都拔来了,还好那东西太粗,不适合做这个”

    “你手中还有刺呢!”她急得在身上的口袋里乱摸,却摸不出一个可以帮忙挑刺的东西。

    他却依然云淡风轻的摇头。“这点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犯不着着急。”

    “我犯不着?如果我不为你着急,那你为什么要编这个丘丘送我?”她大声喊出来,发现自己的泪腺越来越发达了。

    萧离好像吓了一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想替她抹泪,手到半途才想起还有余刺,又赶紧改以手背为她擦去泪水,然后出声低斥“哭什么?你哭比笑难看。”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说点温柔的话讨我欢心吗?”

    “我不会说好听话。”他有些狼狈的别开头。

    见他尴尬的模样,谢萦柔不禁破涕为笑。“算了,是我太强人所难,你这样就好。”

    这样的萧离,她就已经很喜欢,很放在心上了。

    她轻轻挽住他的手,将头枕靠在他肩膀上“萧离,你平时伤心的时候,就只是编这些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做工不算精细,一看就像他自己亲手做的。

    将竹笛放在口边,萧离低低运气,清越的笛音便在夕阳之下响起。

    这笛音清冽纯净,悠扬缥缈,不带一丝一毫杀气,像是一缕清风,轻轻吹过心头。

    闭上眼,谢萦柔紧紧靠在他肩头,仔细聆听,心头的伤痛一点点融化,直到最后一个笛音悠悠然消失在夕阳之中。

    “真好听。”她轻声说,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倘若有一天我遇到危险,找不到你了,你就吹笛子找我吧。”

    他侧过脸,深深地望着她。“你不会遇到危险的。”

    她的目光与他的交会,这一刻,天边的夕阳也美不过两人眼中的对方。

    “走吧。”良久,萧离率先转离视线,刚毅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薄红,他站起身,大手拉起她的柔美“别让万岁再等了。”

    谢萦柔轻轻点头,此刻她的心中、眼底,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她原本就熟悉喜欢的,彷佛可以为她撑起整片天,扛起所有苦难,就算只是跟随在他的背影之后,她都可以感到一丝幸福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