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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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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一片静默。

    黎之旭把所有人都遣退了,连韩玉珍也没让她待着,自元绮被婢女带进来后,就一直沉默。

    元绮已不像乍醒时那般难受,但她的心和她的手一样冷,不管她再怎么握都温暖不了,因为他不发一语,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那无情的神态,让她的心像往无底的深渊坠。

    “什么时候开始的?”须臾,黎之旭缓缓开口。

    元绮愣了下,好半晌才理解他所说的话。她要怎么解释,他才会信她?

    “我没有”她的心里一片凌乱,只能摇头。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否认什么?”黎之旭扬手一掷,一叠物事在她眼前散开。“这是在我们厢房里找到的,和你的心思一样,藏得真隐密,连我都被你瞒过了。”要不是玉珍提醒,处于震惊的他不会想到要去搜房间,没想到却真的搜到这铁证如山的证据。

    元绮瞠大水眸,她认得那些信笺,全是师兄写好要她转交给玉珍的,一封一封,她都交到玉珍手上,还换了回信交给师兄。

    “那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师兄写给玉珍的”可怎会在他们的厢房里找到这些?她不懂啊!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完全不懂状况?

    “你以为我不会看过里面的内容吗?信上的抬头全是你!”黎之旭起身,抽出其中一封信,扔到她面前。

    元绮颤着手拾起,里头露骨的文字吓坏了她,信从手中飘落。为什么里头会有她的名字?她从没看过那些信啊!

    “这些信真的不是我的,我对师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够了”黎之旭倏地握住她的肩头,凌厉地望进她的眼里。“平常给你们私会的时间还不够吗?你等我离家的机会等了很久,是吧?知道我不会回来,就肆无忌惮地整晚留在他房里了,对吧?”

    越是愤怒,他的语调越是轻柔,激狂的情绪在体内汹涌翻腾,却找不到出口,将他的身体冲撞得疼痛不堪,最痛的是他的心,成了碎片。

    被那冷戾的眼神紧锁,元绮无法动弹,他轻声吐出的字字句句,像巨大的石块重击着她。不,他只是一时误会,只要她说清楚,他就会明白的!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为了玉珍表妹才会常去找师兄的,他们彼此心意相许,那些信,真的都是师兄写给玉珍表妹,表妹也有回信啊。”元绮急忙解释。

    “为了替自己脱罪,你竟连玉珍也要拖下水?”不敢相信她是如此卑劣,黎之旭将她推开,嘶声咆哮。“她不可能会喜欢你师兄,你以为她为什么一直待在黎府?因为她的心里只有我,就算我成亲,她依然等着,甚至甘愿做妾,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你说的那些事?”

    玉珍喜欢的人是他?怎么可能!元绮如遭雷殛,脸色苍白,脑海浮现韩玉珍临去的眼神,模糊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她懂了,这全是计,那一眼,盈满了阴狠及得意

    难怪韩玉珍撞见她在师兄房里,一点也没有被人背叛的痛苦,也难怪她要她对此事守口如瓶,这全是她策划的。

    泪模糊了眼,元绮慌乱急道:“是真的,玉珍说她怕引人非议,要我帮他们传信,不能跟任何人说,你要相信我!”

    “你真把我的信任拿来这样践踏?”黎之旭狂声大笑,蚀骨的痛,让他再无法承受。“如果他们真的互相喜欢,那你躺在何冠廷榻上又要怎么解释?说你舍不得师兄被人抢走,主动投怀送抱?你几乎衣不蔽体!”

    被说中心里最深沉的恐惧,元绮喉头一窒,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要她怎么据理力争?要她怎么说她是被陷害的?不管怎样,师兄对她下手是事实,她的清白都已经失去了,她的身子已经被玷污了,来不及了

    “你为什么会回来?”她强忍着泪,颤声问道。就算被陷害而死,她也要死得清楚。

    “玉珍家传的玉佩忘了拿,我们又赶回来。”若不是如此,他会永远被她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是被她深爱着

    “你不会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找出这些信,刚好撞见我在师兄房里?我是被陷害的!”元绮捉住他的手。她已经没资格再当他的妻子了,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心里只有他,她不是像他以为的那样。

    “那是因为你是如此迫不及待!”黎之旭用力甩开她的手。他的心如刀割,如果可以,他宁可杀了自己,也不愿承受这样的痛。偏偏,她残忍地让他撞见了。

    好友离去之痛,有她陪他度过,如今呢?当初握住他手的人,如今成了刽子手,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却用无辜的表情以及漏洞百出的谎言,要他视若无睹。

    元绮要自己别哭,但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不信我,宁可信她?”她哽咽低喃。拜托,别用猜忌回报她的感情,她需要他的信任

    黎之旭望进她眼里的澄澈,发现直到这时候,他竟还有着想自欺欺人的念头。如果就这样信了她的话,多好?他还可以欺瞒自己是被她深爱的。

    他想笑自己的愚傻,又痛苦得想放声大哭,但,他却该死地明白,就算再多的泪,都载不走他丝毫的创痛。

    “我只庆幸,上天是站在我这边,让我及早看清你的真面目。”他费尽所有的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案,提笔写字。

    元绮呆站原地,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她竟这么不值得信任,这么轻易地就让人攻进他的心,把她的爱破坏了、污蔑了。

    是呵,教人怎能不信?都捉奸在床了想到那段昏迷不醒的空白,元绮环紧双臂,却抑不住从心里不断涌出的冰冷和自我嫌恶。

    黎之旭停笔,望着纸上的字,良久,才拿起那张纸,一字一字缓缓地念道

    “元绮,嫁为黎家妇,却勾搭外人,淫佚不贞,故以此休书为证,从此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平缓的嗓音,却成了震耳巨响。元绮惨白着脸看着他,悬泪的眼一瞬也不瞬,仿彿这样她就可以拒绝相信、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恶梦。

    “马上离开黎府,我不想再看到你。”黎之旭冷道,临去前,将休书扔到她身上,绝情迈步离去。

    只余下她在书房,静默得可怕。

    元绮拾起那张纸,将那上头的字一一印进眼里。

    “元绮,嫁为黎家妇,却勾搭外人,淫佚不贞,故以此休书为证,从此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书人黎之旭”她喃喃念道,在看到尾末熟悉的签字,盈眶的泪,整个溃堤。

    她的感情、她的深恋,全终结在这充满不实的字里行间里。

    之后,不管过了多久,每一次只要看到这封休书,她就会哭到泣不成声,泪落到了休书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休书变得皱拧不平。

    元绮躺在榻上,晶亮的美眸在黑暗中闪耀,视线飘向榻旁放有休书的小瘪。

    房里暗着,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窗棂,映照着这位于“元家面”二楼后方的小房间,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睡不着。只要见了他的日子,她就睡不着,更别提去碰那封休书了。已经难忍的漫漫长夜,她不希望眼泪再来凑热闹。

    但,即使没把休书拿出来,里头的字字句句早已深烙在她的心坎。

    元绮叹了口气,起身走至窗旁,将窗推了开,远远地,可以看到一些停靠在河港的船只上耸立的桅杆顶端。

    五年了,她不晓得自己继续守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当时,托黎氏显赫名声的福,她红杏出墙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所有难听的话语她都听到了,再怎么鄙夷的对待,她也都见识到了。

    她该离开京城,这样她会好过些,但她没有,还在河港旁开了这间面馆。爹从一开始扬言断绝父女之情,到不断写信劝她回娘家安顿下来,她仍然不为所动。

    她告诉自己,她是气他的不信任,所以她宁可受尽嗤笑指点,也要当他的眼中刺,就待在他每天会经过的路上,时时提醒着他,提醒着京城里的人。

    他活该!吝于对她付出信赖,活该被人讽刺讪笑说他戴绿帽!

    然而,总是在夜阑人静时,像此刻,她怎样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不想离开他,即使此生此世他都无法原谅她,她还是不想离开。所以,她宁愿被人谩骂是无耻的女人,宁可承受他冷漠无情的态度,也要咬着牙,装出无谓自若的神情,厚颜留在京城,再苦、再痛,她都只能在没有人知晓的深夜里,躲在房里暗暗舔舐伤痕。

    元绮探头,想能看到一些有关黎氏漕运的事物,明明知道从她这里是看不到的,却还是试着,发现到自己的痴,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以为他会娶了韩玉珍,这也是韩玉珍陷害她的最终目的。但他却没有,过了一年之后,韩玉珍嫁给了京城里的富绅,而他至今仍未再娶。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她没再遇过韩玉珍,而他,也不可能会对她提起此事。

    是她伤他太深了吗?可他也一样伤她很深啊!元绮倚着窗棂,无声落下了泪。

    她一直隐隐冀盼,或许他终有一天会发现她的无辜,但又能怎样呢?她已经配不上他了,或许让他恨着,才是最好的方式。

    贝搭外人,淫佚不贞,故以此休书为证,从此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只能凭依这段狠绝的字句,再次伴她度过无眠的夜。

    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近午时分,元家面挂出迎客的短帘。

    “陈员外,快请进,还是老样子吗?这位爷,想用点什么?咱们的招牌面远近驰名哦。”才一下下,陆续进来的客人坐满了大半店铺,元绮柔媚又热络的招呼声以及汤浓面香,是店里最大的特色。

    “请等我一下”眼角瞥见又有人来,元绮先将面前的客人安排好,正要巧笑倩兮地迎上去时,看清来人,动作顿住,只一瞬间,马上又扬起更艳丽的笑。“黎当家,欢迎啊,承蒙您的惠顾,小店感激不尽呢!”

    不大不小的喊声,正好引起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大伙儿一回头,看见黎之旭和项沛棠站在门口,原本热络的铺子全静了下来。

    无视众人看好戏的目光,黎之旭泰然自若地走向窗边的空位入座,项沛棠则是发挥高官爱民的精神,一路微笑挥手致意。

    “你干嘛老爱挑这里吃饭?”一坐下,项沛棠脸上仍笑着,语气却是咬牙切齿。“每次进来都是这等阵仗,我不想出名都不行。”

    “河港附近只有这间馆子,你委屈点。”黎之旭一脸平静,说得一副实非他愿的样子。

    项沛棠闷哼了声,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好笑的是,他们是从皇宫附近特地跑来河港这儿来,而之后要去的地方,和河港根本就反方向。

    “请用茶,待会儿请我们老板帮您点菜。”小霜送来两杯茶,瞄了黎之旭一眼,一边离开还一边窃笑。

    可脑仆人正多,也可能是故意的,元绮忙着和其他客人寒暄,一直没过来。见没好戏看,其他人纷纷调回目光,吃面的吃面,聊天的聊天,又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黎之旭抬头看向墙上挂的菜名,状似研究,其实心思全落在元绮身上。她又在跟客人打情骂俏了,瞧那老头笑得多开心?俊魅的眸子略微眯起,锐利的眼神几乎穿透写有菜名的木板。

    察觉到她走向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黎之旭的下颚几不可见地抽了下。那人会动手动脚的毛病是京城有名的,她不会保持点距离吗?要拉拢客源不是这种拉法!

    项沛棠喝着茶,凉凉开口:“觉得刺眼,就去把她拉过来啊,光在这边一直看有什么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在考虑要点什么面。”黎之旭总算敛回视线,端起茶杯喝了口。

    “哪还需要考虑?”项沛棠嗤笑。“反正除了雪菜面以外,把墙上的面轮过一遍便是,上回叫的是蛋花面,这次应该就是三丝面了,准吧?我都可以去摆摊算命了。”

    被说个正着,黎之旭皮笑肉不笑地望向他,眸子略微眯起。“皇上不会嫌你太聒噪吗?”不想点雪菜面,是因为不想忆起过往,没想到竟被他看出来了。

    凌厉的目光,让人望之生畏,偏偏在他面前的,是和他熟到不行的项沛棠。“和你的口是心非比起来,我这点小毛病谤本不值得一提。”

    黎之旭正要开口回敬,看到朝他们接近的身影,所有情绪全都抑下,顿时恢复从容沉敛的神情。

    “抱歉,客人太多,招呼不周,请问要点些什么?”元绮对项沛棠娇媚笑道,刻意不看向黎之旭。

    她不是故意让他等的,而是要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她需要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在其他人那儿拖延时间,但,一旦过来这儿,她还是无法正视他。

    一见她走到他们桌旁,有些好事者又开始张大眼睛,竖起耳朵。

    她那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让黎之旭好不容易抑平的情绪又开始有了波动。

    “沛棠,河港边就只有这间店,点不出什么好菜,你就将就将就点。”他慵懒噙笑地对项沛棠说道,如法炮制,也没看向她。

    “不过是个小面馆,期待吃到什么山珍海味?您可能走错地方了吧!”元绮脸色一变,表面扬笑,实际上很想踹他。可恶、可恶、可恶!她手艺有多好,他再清楚不过了,却在大家面前让她没有台阶下。面馆只卖面,哪里不对了?

    “我以为一个厉害的厨子,即使只有现成材料,也能煮出美味的菜肴。”黎之旭总算看向她,却是用睥睨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

    他恨自己必须用这种方式。众目睽睽下,唯有这样,他才能正大光明地看她,自头到脚,将她完整地敛进眼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黎当家没听过吗?”元绮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愤怒让她有勇气直视他,这么近,就像以前和他独处时的距离,但那时他说的是温柔情话,而不是冷箭直射。

    “元老板,你对黎当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弄点特殊菜色出来也是应该的吧!”有人突然大喊。

    爱吃元家面的人不少,但不代表每个人对那段往事都已释然,从店铺里不见女客就可看出端倪,许多良家妇女和保守百姓对元绮仍视若蔽屣,不想和她有所牵扯。

    “就是说啊,他还愿意踏进你这儿来,够抬举你的。”霎时间,帮忙吆喝的人多了,黎之旭在京城的好人缘,可见一斑。

    “好,我去。”鼓噪越起越烈,元绮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她瞪向黎之旭,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恨声道:“在我最忙的时候来找我麻烦,你满意了吧?”她愤而拂袖走向厨房。

    “就是要这样,给她点颜色瞧瞧!”见她答应,许多人都高声欢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黎之旭心里很后悔,他没料到会这样,他只是想引她和他多说点话而已。满腔郁闷无法发泄,只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见他自食其果,项沛棠没再落井下石,拿起茶壶,将两人的杯子添满。

    “你打算送阎逍什么礼?”他换了个话题。失踪五年的阎逍前不久现身京城,并演出一场按仇大戏,如今戏码成功落幕,阎逍重新执回阎记当家的位置,为了庆祝他历劫归来,当然得送份大礼替他去去霉运。

    “我会直接问他,只要他开口,我一定办到。”黎之旭淡道,仿佛就算好友开出天价,他也会面不改色地一口应允。

    “那我要先送,省得你开口一问,我的小礼就拿不出来。”项沛棠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怜我这个官当得清廉爱民,两袖清风,比不上黎氏的大手笔呀。”

    “若不是你的帮忙,阎逍能那么快把那群混蛋摆平吗?”黎之旭笑睨他一眼。“他报答你都来不及了,哪敢跟你收什么礼。”

    “不用、不用,省得人家说我收贿。”项沛棠忙不迭摇头,然后跟着笑了。

    三个好友能重新相聚,那种欣悦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只是看了黎之旭一眼,项沛棠不禁暗暗感叹。世事难料,当初以为凶多吉少的阎逍,如今与娇妻团聚,而当初幸福美满的黎之旭,如今却是孑然一身。

    “久等,您要的‘特殊菜色’来了!”元绮从厨房走来,丽容扬笑,美眸却冒出火花,用力将手上的托盘朝桌上一摆。“寻常人家没黎府的大鱼大肉,这‘现成材料’做出的菜肴,还请多包涵。”咬牙切齿的言词里,充满了针对他的回讽。

    银芽炒鲜韭、麻酱黄瓜拌鸡丝、芙蓉烩豆腐、辣椒炒鱼干,都是元家面里可见的材料,却重新组合成简单又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黎之旭不疾不徐地举筷挟了口鸡丝送进口中,酱香、鸡丝嫩,充分展露出前御厨之女的好手艺,也是他一直怀念的好味道。

    四周的人全停了动作,屏息等着他的评论。

    元绮双手环胸,看他一道接着一道品尝,也在等他开口。他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就是有关厨艺的事,这点她绝不能容忍。他要是敢说出违心之论,她就和他没完没了!

    黎之旭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才看向她,淡笑着说道:“佩服,短短时间可以做出如此美味的佳肴。”

    此话一出,众人马上一阵哗然。他们原本等着看黎当家对她再百般刁难,没想到这些菜竟能美味到让他忘记被冠绿帽的前嫌,元老板的手艺果然了得!

    得到这声赞扬,元绮丝毫没有胜利的欣喜之感。以前他吃到她做的菜,不会说出这么客套漂亮的话,他只会不停筷,一口接一口,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会让她开心好久好久。

    是谁变了?她是否再也看不到那专属于她的那一面了?元绮咬唇,觉得心揪得想哭。可恶,明明是她赢了啊!

    “既然合黎当家的口味,就表示您愿意付这笔帐了。”怕被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不等他回话,元绮已匆匆转身,往厨房走去。“梁婶、小霜,我到后头看这顿饭怎么算,这里由你们顾着。”

    早知道黎当家一来老板就会跟着失常,梁婶、小霜互看一眼,只得无奈地长长应了声:“哦”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不断讨论请元老板增设菜色的可能性,还说要多带些朋友来,吃吃这让黎当家俯首称臣的好口味。

    对自己所引起的騒动置若罔闻,黎之旭持筷,将桌上的菜肴一一清空。

    “这样不是太累了吗?”项沛棠突然冒出一句。“明明想对她好,干嘛老是用找麻烦的方式来掩饰?”

    黎之旭顿了下,俊傲的面容没有透露出丝毫心绪,又继续把菜送进口中的动作。“东西好吃是事实,我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昧着良心。”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项沛棠点到为止,抢了最后一口麻酱鸡丝送进嘴里。黎之旭很多看似找麻烦的举止,其实都是暗地帮着元绮。因为他的一句称赞,经过在场客人的宣扬,明天元家面的生意会变得多好,可想而知,人人都有好奇心,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他不可能不懂这道理。

    就连当初元绮刚开店时,连着三天都没人上门,要不是他黎当家跑到这儿跟她吵了一架,把好事者跟着引上门,才发现元家面的好口味,否则怕不用一个月,元家面老早就关门大吉,哪还会有今天的局面?

    他都不够吃了,他还抢?!黎之旭拧眉,见项沛棠又伸筷,手中筷子递出夹住,内力一运,项沛棠手中的筷子应声断成两截。

    捍卫成功,黎之旭勾起嘴角,这才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项沛棠看着手中的断筷,哭笑不得。这是刚刚夸口说什么都送的人吗?还是为了几盘不值钱的菜!

    “那么舍不得,把她接回去啊!”他忍不住嘀咕。“她现在也是单独一人,破镜重圆不是很好吗?”

    黎之旭怔住,眸光因沉思变得迷离。

    他想不透,原以为下了休书后,她会和何冠廷双宿双飞,他知道何冠廷还待在京城,结果她却独自在这儿开了间面店,人人口中的奸夫淫妇形同陌路。

    她是后悔了,还是被何冠廷抛弃了?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求重新拥有她。但他忘不了那一幕,那些信、她的背叛,全都狠狠地烙进他的脑海,只要一想起,深沉的痛就排山倒海地扑来。

    “不可能。”简短三字,里头却隐含着无限的绝望与悲痛。他不敢赌,他无法再一次承受那样的重创。

    项沛棠叹了口气,停了下,才又开口:“或许会不会那只是场误会?”

    从元绮刚刚的神态,他看得出她对黎之旭还留有深厚的感情,否则依她对待其他客人的玲珑手腕,她大可一笑带过、不予理会,结果她却和他杠上,还烧了数道好菜。

    明明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居然会走到这地步,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教人怎能不怀疑这是场误会?

    “当你亲眼看到有人在街上杀了人,还在他身上搜出计划如何杀人的字条,你要怎么相信罪犯的清白?”黎之旭讥诮低笑,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

    如果不是这么地罪证确凿,他会选择自欺欺人,宁可销抹一切猜疑,堵住悠悠众口,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偏偏,她连这点余地也不给他。

    项沛棠没再言语,眉宇因思索而拧了起来。

    “走了。”黎之旭把菜全吃完,起身往柜台走去。

    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布帘遮住的厨房,项沛棠跟着离开,扬笑的斯文面容似乎暗暗下了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