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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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街市里人群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大道两旁簇拥着连绵不绝的牌楼店家,花枝招展的酒旗高高竖立在牌楼上,迎风招展。

    路并不大,恰恰是两辆马车可以交错通行的宽度;而现在路上满是人潮,更难以让马车通行。

    这里是京畿近郊最大的一个城镇,要往返京畿的货物必会经过这里,那些跑单帮的、护镳的、商人旅客们,多半会在这留上一宿,因此这里有许多客栈。

    其中一个不太惹眼的客栈,小小的、古色古香,乌木搭建成双层楼,时光荏苒,风雨冲刷之下显得暗黝深沉。斑驳的匾额刻着“吉祥客栈”既是再寻常不过的客栈,当然有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

    然而,只有道上的人才晓得这里是龙蛇杂处、三教九流的交会处,想卖情报的、想买情报的,都会来这里探探消息。

    “您要打尖还是住宿?”店小二是个看似十二、三岁的少年,白皙的小脸、圆圆的眼瞳,一脸牲畜无害的笑容,面对一群气息诡谲的彪形大汉,他依然可以用软软的童音询问。

    “打尖,先上一坛二锅头。”彪形大汉的领头儿轻轻扫了店小二一眼,看见这个少年温暖的笑容不曾稍减,眼神不禁流露出赞佩之色。真不愧是道上有名的情报处,连内部的人都训练有素,颇有胆识。

    “没问题,大爷这边请。”店小二领着他们入内坐下,接着慢吞吞踱到柜枱后方。

    瘪枱的掌柜是个长相平庸到令人无法记住的高大姑娘,她望着店小二踱过来,便低声道:“看起来是生面孔嘛!今晚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不会,他们看起来人很好。”店小二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似乎心情极为愉快,伸手翻看沉香木柜枱上的酒单。“上次那完熟五年的二锅头还有吗?”

    “早卖完了。”大姑娘名叫玉麟儿,她啪地一手压住店小二翻着酒单的小手。“喂,春眠,上次的生面孔你也说人很好、人很好,结果晚上他们不知搞什么鬼,跟别桌客倌一翻两瞪眼,把客栈砸得乱七八糟。

    “今天爹跟哥哥到外地采买,要很晚才回来,万一待会儿又打起来,只有我们两个姑娘家,再加一个老荣福,是要怎么办?”

    那个被称为“姑娘家”的店小二裴春眠,依然盈满笑容,挣脱玉麟儿按住她的手,反而安抚似的伸长手臂轻拍柜枱后方玉麟儿的臂膀。

    “别担心,上次的客倌只不过把客栈的一楼给砸了,既没弄出什么血腥,砸了之后又好心地赔了三倍的钱,托他们的福,咱们桌椅才全更新了不是吗?这次的客倌们人也很好,是讲义气的人,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

    玉麟儿没好气地睨了裴春眠一眼。

    这丫头的笑容还真是太温馨了点,她年纪也十七、八了,却心眼忒好、神经忒大条,乐天到不行,完全不懂何谓“江湖险恶”、何谓“人情凉薄”

    还亏她从小是个弃婴,个性本来该更深沉一点的不是吗?大概是在寺院里长大,没碰过坏人才这样吧!

    玉麟儿叹气道:“你的‘人很好’的范围不会太广泛了吗?不过就是这样,你才会跟我爹一老一少那么志趣相投吧!”

    “这次的客倌真的都不是什么大坏人,不会替玉麟儿添麻烦的,而且我们总不能老爹不在就闭门不营业吧?客倌上门了就是有缘,要好好接待嘛!”春眠抬头瞄向玉麟儿后方的酒柜“待我瞧瞧,没有二锅头的话,上什么好?”

    玉麟儿双手抱胸,望着春眠因专注显得无比纯真的小脸,她真不懂父亲怎么会把这么个单纯的人儿捡回客栈来。

    她父亲以前是土匪出身,二十年前金盆洗手后在这里开了客栈。半年前,无缘无故把一身肮脏、小乞儿似的裴春眠带回来,让她当店小二。明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却偏爱女扮男装;更奇怪的是,爹竟然让一个姑娘家当店小二,能应付得来客栈里这群穷凶恶极的客倌吗?

    “你知道我爹以前是当土匪的吧?”玉麟儿狐疑地盯着春眠。

    “知道啊!”“你知道来咱们客栈的人很多都是道上的人吗?”

    “知道啊!”“那你当初还跟着我爹一起回来。”玉麟儿翻翻白眼。

    “因为老爹救了我嘛!而且老爹心地很好,不晓得是不是托老爹的福,你不觉得来这间客栈的人即使是道上的人,也都是有情有义的大侠吗?”

    半年前,裴春眠离开从小养大她的深山古寺,欲来京畿打听自己的身世,却弄丢了盘缠,碰巧在路上遇到玉麟儿的爹。因为她当时饥寒交迫,所以想也不想便拦下玉麟儿的爹请求援助。

    老爹很惊讶会有人敢拦下自己,更讶异的是那人竟然还是个小女娃,老实讲,他满脸横肉、虎背熊腰,手臂上还都是刺青,他凭那身煞气可是曾横行江湖二十年咧!

    结果他给了裴春眠食物和水,与她聊了好一会儿后,老爹问她想不想找份差事,接着便把她给带回客栈。

    对裴春眠来说,身为弃婴的自己,自小被和尚、尼姑们养大,即使师父、师姑都很慈祥,但毕竟已远离尘世,不会热络地照顾她,她总觉得有点寂寞。现在第一次有人需要她,即使只是找她去客栈干活,她也有说不出地开心,仿佛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而对老爹来说,他长期苦恼自己心爱的客栈没有一个够水准的服务他们一家三口,外加长工,说好听一点,外貌全都让人觉得不太亲切。他觉得裴春眠外型可爱,又不怕他也就是不怕流氓,最适合自己那家专门开给道上兄弟住的客栈,这就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店小二嘛!

    玉麟儿听到春眠对自己父亲的评价,不禁叹道:“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会认为我爹是个大好人吧!”

    “唉!你不能老是这样误会自己的父亲啦~~”

    “误会的到底是谁啊?”投降!玉麟儿决定不跟这死心眼的丫头争论下去,她切回正题“好吧!你决定要上什么酒了吗?”

    “没有二锅头,那给我那两瓶白干吧!”

    春眠一手接过白干,另一手又顶了两盘小菜,走到那群彪形大汉的桌前。“真的非常抱歉,今日二锅头都卖完了,只剩白干。”

    春眠笑咪咪地赔罪,把小菜跟白干放到桌上,温暖又热情地招呼彪形大汉们。“为了表示歉意,本客栈再招待大爷们两盘小菜。这两盘小菜很别致喔!一道是腌菜凉拌花枝,花枝是用清晨才从鱼市买来的上等货,川烫一下,配上吉祥客栈用独家老虎酱腌制半年的大白菜,吃的时候那股辣劲配上润滑的花枝,不小心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呢!”

    她满脸幸福洋溢的表情,小手比呀画的,脑海已在幻想嚼着花枝的感觉。

    彪形大汉们望着她都看呆了,从没有哪个死老百姓会对他们这么亲切,而那活灵活现的描述和神情更是让他们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这一道柴鱼拌秋葵,大爷们知道吗?这秋葵用盐搓一搓,川烫一下后,切片拌着酱油和柴鱼,很是下饭。那黏黏稠稠的特殊口感,配上清爽的蔬菜甘甜,真的会让人吃了一次便戒也戒不掉。”

    春眠愈讲愈兴奋,拿起桌上筷子夹了一口递到领头儿的面前“大爷您尝尝,真的不盖您!”

    彪形大汉的领头儿脸微微一红,但就像被催眠似的乖乖张口,吞下她喂的菜。

    其余大汉们全都看傻眼,阖不拢嘴,这是平日凶神恶煞的老大吗?

    玉麟儿杵在柜枱望见这一幕,双腿一软,差点没疯掉。这丫头又在忘我了,这行为简直是在捋虎须嘛!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玉麟儿的思绪。“掌柜的,给我们两间上房。”

    玉麟儿回头一看,柜枱前不知何时耸立了两位高大的男子,虽是寻常旅人装束,但却一身贵气,两人都看似二十七、八岁。

    黎振熙脸上挂着温煦的笑,额头宽广、五官端正、目如煌星,出声攀谈的便是他,身着藏青色的布袍。

    他身旁的男子严忍冬则一身黑,满脸冰霜、剑眉飞扬,略显狭长的俊眸视线如同落在远方,下颚方正、英气逼人,但让人望而生畏。

    玉麟儿顿时气息一窒,她没见过如此俊俏的男子,而且还同时来两个。但她一瞥之后,马上把视线完全专注在黎振熙身上,因为很明显地他比较不骇人。

    “我我这就请人带你们上去看房,满意的话,再下来付帐。”玉麟儿有点慌张地把话说完,就朝裴春眠那里拉开嗓门。“店小二,带客倌看房啦!”

    “来了!”春眠把筷子放下,稍微对彪形大汉们躬身一礼,便朝柜枱过来。

    “春眠,你带他们去二楼最左边那两间。”玉麟儿吩咐。

    “是,客倌请跟我来。”春眠笑盈盈地望向黎振熙一点头,再转向严忍冬时,不禁微微一怔。

    他非常英俊,他的同伴也仪表堂堂,但他更是俊逸,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不过让春眠最在意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颓圮又愤世嫉俗,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神,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嘴角紧抿着,方正的下颚上有一点落拓的胡碴,整个人状似松懈,但却流泄出骇人的鬼气。

    这人是遭遇到了什么事?裴春眠忍不住暗忖,她从未见过如此不快乐的人

    “怎么了?”看见绞着眉头凝视严忍冬的店小二,黎振熙疑惑道。

    “啊没事,不好意思,请跟我来。”自己可别又犯了多管闲事的毛病。

    春眠吐吐舌,赶紧移动脚步,领着两个大男人穿越大厅,走上楼梯。

    一边走上楼,她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咱们客栈尽管外观不起眼,也谈不上什么摆设高贵,但荣福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一点灰尘也摸不到,大爷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摸摸窗棂,那边通常是打扫的死角,我去别家客栈住饼,从来没有窗棂像咱们客栈这般干净的。

    “还有啊~~大爷选的那两间上房可是位置绝佳喔!打开窗的话,旁边的洞爷湖风光可是尽收眼底,黑漆抹乌的晚上还看得到灯火通明的画舫呢!然后上房上方的屋檐还住了燕子一家子,拂晓时燕子会飞舞在窗前,煞是怜人”

    “吵死了!”严忍冬打断她的介绍。

    “啊~~对不起。”春眠赶紧一手捂住自己嘴巴,转身向严忍冬鞠了一躬。

    唉!她又得意忘形了,她很容易跟人家介绍个东西便愈讲愈兴奋。

    小脸写满歉意,她领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上等客房,迟疑片刻,放下捂着嘴的手道:“呃,就是这两间了。那么大爷们可以看一看,小的先下楼去,不打搅了。”

    她打开两间上房后,拿着钥匙快步下楼,不敢再多说什么。

    望着她下楼的背影,黎振熙微微苦笑,转头对严忍冬抱怨道:“我觉得这店小二很亲切呀!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他给吓到了。”

    “我没必要非照顾一个孩子不可!”严忍冬冷冷抛下一句话,进入最角落的那间上房,把包袱往床上一扔,在桌前坐下,瞧也不瞧黎振熙一眼道:“现在这样事件就告一段落了吧?”

    “嗯,应该是。”黎振熙带上门,也跟着坐到他身旁。“没想到县令要送给尚书左丞的礼物和密函会恰巧被山贼给劫镳了,虽然从山贼手上把东西拿回来费了一番工夫,但多亏那群山贼,我想现在没人会猜到这些东西在我们手上。我明天就会进京面圣,尽管罪证不足以摘了尚书左丞的纱帽,不过至少可以毁了那个县令。”

    “很好。”严忍冬一脸漠不关心。

    “你会回家去吗?严太夫人常常婉转向我母亲探问你的近况,虽然嘴上不说,但似乎很想念你。文雪霞病殁都已经三年了,你不能一辈子不回去。”

    砰的一声,严忍冬拳头狠狠往桌上一敲,怒红了眼,瞪着黎振熙。

    “唉!”黎振熙望着好友长叹一声,没再提这话题。

    他们都是朝廷命臣的第二代,只是严忍冬的父亲早逝,但两家长期是世交,在严忍冬父亲过世后依然时常来往。

    很凑巧的是,他们也同样被皇上青睐,成为专接皇上密令的暗行御史,彼此称得上是生死之交。

    严忍冬向来比自己狂放,武艺比较高强、作风大胆,曾经是个锋芒耀眼的人,屡建奇功。

    但现在的他却一个人放着位在京畿的老家不回,把客栈当家,不出任务时不是在客栈喝得烂醉如泥,便是到歌楼花天酒地;出任务时又简直像置生死于度外,不要命似的专走险路。

    三年了,自文雪霞死去都已经三年了,严忍冬的哀痛像是丝毫没有减轻。

    黎振熙曾想过,若当初严太夫人没有拒绝那件婚事便好了,文雪霞就不会一整个冬季对严忍冬避不见面,等下一次再会时,见到的却是她病殁的墓冢,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知道严忍冬一直自责,自责自己为任务四处奔走,放文雪霞一人面对双方家族对婚事的强烈反对,怨怼自己在文雪霞拒不见面时,竟傻傻地痴等,直到等到一座墓碑。

    唉!严忍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见母亲一面了。

    “就选这两间,去结帐吧!”两人沉默半晌,严忍冬终于把脾气压下,再度开口。

    他推开椅子起身,黎振熙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下楼。

    楼下柜枱前,四名彪形大汉正在跟玉麟儿结帐,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接着大惊失色。

    “头儿,就是这两人把咱家抢的镳给劫走的!”满脸落腮胡的大汉叫道,手指着黎振熙和严忍冬。

    严忍冬一怔“真是冤家路窄!”他朝彪形大汉们咧嘴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跟黎振熙打劫的山贼,不过这样也好,几天没动手脚,他心情正差,这场架来得正是时候。

    “还等什么,弟兄,上啊!”彪形大汉的领头儿叫道。

    “什么?喂,不行啊”眼见状况不妙,玉麟儿隔着柜枱,双手扯住领头儿的衣袖。

    “有种就来啊!”严忍冬笑着挑衅,手指朝他们勾了一勾。

    “呀”一名彪形大汉抢先冲上前,抡拳揍向严忍冬。

    严忍冬轻蔑地双手垂在身侧,笑等这一拳的到来。在他眼里,这一拳仿佛蜗牛移步般的缓慢。

    正好拿盘子经过的春眠望见这一幕,吓得瞪大杏眼。她倒楣了,又要给玉麟儿添麻烦了!千万不行见血,砸店也就算了,干架的话,客倌受伤怎么赔得起?

    “本客栈不准打架”电光石火的一刻,她双手拿着盘子,大叫着闯入严忍冬和彪形大汉的中间,小小身子却气势逼人。

    接着,砰的一声,又哐当一响,那拳头狠狠揍在裴春眠的右颊上,她手上的盘子往前翻落,摔在地上四散成碎片;她小小的身躯被拳头的劲道震向后方,背脊狠狠撞上一堵砖墙似的硬物严忍冬的胸膛,马上眼前一片黑暗。

    “啊!”彪形大汉发现自己揍错人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僵立原地。

    严忍冬双手轻而易举从裴春眠的身后架住她的腋下,化解了那拳头的力道,低头对怀中的春眠怒喝“你找死啊?”

    突然,他的双手不经意触到春眠的胸部,在感觉到手指尖那种微妙的柔软触感的同时,一股糕饼的甜香也从春眠的发际盈满鼻间。

    软软的?女的?!

    严忍冬身躯彷若被雷劈了般一震,吃惊得火速缩回手,却发现那柔软的小身躯直接往下坠地,他连忙再度捞住裴春眠的臂膀。

    好痛脸颊烧烫烫的,而且有种奇异的肿胀感。裴春眠长长的眼睫扇了扇,她睁开双眼,望见自己房间的褪色木质天花板。

    她穿着店小二的蓝布衣躺在床上,但布帽已被拿下,乌黑的丝滑长发散在枕上。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却发现嘴角肿了起来,讲话有点痛苦。

    “你醒了?真抱歉,因为我们的缘故,害你被卷进事故里。玉麟儿掌柜还要看柜枱,所以由我们守在这里。”身旁传来清朗的声音,黎振熙就坐在桌前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不过你一个小娃儿怎么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呢?脸肿成这样该怎么办?”

    “嗄?”春眠反应慢半拍,还没来得及答话

    “自作自受,这就是她多管闲事的后果。”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的严忍冬道,他转过身来,眼神一触到那披散着漂亮黑发,却青肿了半边脸的春眠,仿佛被罪疚感刺了一下,陡地痹篇。

    “天爷,原来真有人讲话一直都这么刺呀!”春眠无意识地喃喃低语,语气不知该说是惊讶还是赞叹。

    这低语被黎振熙和严忍冬一丝不漏地听了进去,黎振熙喷笑出声,严忍冬怒眉一勾。

    春眠整个人慢慢回过神,她挣扎着坐起身,回望那两人,小脑袋里只关心一件事“所以我说,后来你们打起来了吗?”

    “没有,由于你被打昏了,在场人一阵慌乱,趁那机会,掌柜和长工用扫把把那群山贼赶出客栈了。”黎振熙道。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春眠扯着有点不成形的笑容,开心道谢。

    “谢谢?”黎振熙疑惑道:“害贵客栈遇到这种事,又让你好好一张脸蛋差点破相,有什么好道谢的?”

    “当然值得道谢啊!”她一脸理所当然。“客倌打架这没什么,咱们客栈常常遇到这事,不过之前有老板在,要不也有大当家在,从来都没闹成流血事件;但今日就不一样了,老板和大当家都出去了,本来好担心凭那位大爷的身手,恐怕再迟一步,那些大汉们就会死在他的掌下,没想到大爷却忍住没动手,真是太好了。”

    严忍冬有些吃惊,这丫头竟然看出他的克制,他抬眸望向春眠,春眠回了一个灿烂温暖的笑容,但马上又“唉”的一声,抚住被扯痛的右颊。

    真是个搞怪的姑娘!严忍冬不予置评地又挑了眉。

    裴春眠抚着脸颊,滔滔不绝继续道:“托你们的福,让吉祥客栈无流血纪录圆满达成,实在太谢天谢地了!我真不敢想象万一客倌们有个什么损伤该怎么办,一定会被玉麟儿骂得狗血淋头,她会怪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昏庸无能,恐怕就算我踏进棺材里了,都会听到她继续大吼大叫呢!”

    黎振熙哈哈大笑“你们掌柜的虽是姑娘家,但刚刚看她赶跑那群大汉,还真有两下子。”

    “是啊!她可厉害了,身手不凡哪,毕竟是老板的女儿嘛!”

    “听说那长工也是老板的远亲,你也是他们这一家的人吧?”

    “是也不是,我只是半年前被老板捡回来,收留在这里干活;不过虽然没有血脉相连,但心灵相通,也算得上是一家人老爹是这么说的,啊~~老爹就是我们老板。”裴春眠双手一拍,眼瞳闪亮亮的。

    “是吗?看来老板人很好嘛!不过见到你这么伶俐的小姑娘,我相信谁都会愿意收你当家人的。”黎振熙慈祥地伸手拍拍她的头。

    这个举动让春眠一呆,也让立在窗边的严忍冬疑惑地眯起眼,向来谨守男女之防的振熙竟做出如此举动一个他只在振熙面对十岁侄女时看过的举动,难道振熙以为

    “呃,不好意思,大爷,”春眠无奈的声音打断了严忍冬的思绪,也停下了揉乱自己头发的黎振熙大手“您知道我几岁吗?”

    “咦?”黎振熙好奇她干嘛这么问。“不是十二、三吗”

    “我十八了,大爷!”春眠用那可爱的童音哀号。

    “啊!抱歉!”黎振熙俊脸顿时涨得通红,手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

    “噗。”

    听见一旁传来喷笑声,黎振熙仿佛注视奇迹般的望向严忍冬。

    没想到足智多谋、以识人之明自豪的振熙,也会有错得如此离谱的时候,这让严忍冬原本紧抿的嘴角,在看到好友狼狈的表情时,压抑不住地上扬,接着忍俊不禁。

    “振熙,真有你的,十二、三?哈哈哈哈哈!”

    “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不是第一眼,但她倒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过一想起是如何发现的那藏在宽松布衣下的丰软,严忍冬含笑的神情顿时有些困窘。

    “唉!是我傻了。”黎振熙也笑道,一边心想,他上次看到严忍冬打从心底愉快的笑容究竟是何时?

    他一点也不记得,肯定是很久以前,说不定有三年了,见到文雪霞的墓冢后,严忍冬就没再笑过了。

    他回头看了满脸无奈的裴春眠一眼,这姑娘知道她刚刚达成了多么厉害的事吗?

    笑声终歇,严忍冬似乎发现自己的不寻常,干咳一声后又毫不在乎似的撇开头望向窗外。

    黎振熙好笑地瞄了他孩子气的举止一眼,转回头对裴春眠道:“刚才多有失礼之处,那么请容在下重新好好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黎振熙,京城人士;那位是严忍冬,刚刚把晕厥的你抱上来的人就是他。”

    “净说废话。”严忍冬哼道。

    “小的裴春眠,对不起,今日真是给两位大爷添麻烦了。”春眠煞有介事地拱拱手,又道了一次歉。

    这丫头还真是满嘴谢谢跟道歉,真蠢,明明该道歉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严忍冬回头觑着裴春眠低头的样子。

    “你不用道歉,不知为何,我有预感今后这位‘严大爷’要叨扰你的日子会很长,该是我这边要好好谢谢你才对。”黎振熙话里意味深长。

    “嗄?”春眠一头雾水。

    严忍冬瞪了好友一眼,因不好的预感蹙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