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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千秋醉里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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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走了婚、缠绵再缠绵的两人,隔日踏出羊皮帐时,外头天光大亮,瞧那日阳爬升的所在,约莫是正午时分了。

    由牧人们那儿得知,莫老爹和力头一清早便策马离开冬季聚落,石云秋该是老早便知,仅颔首微笑没多说什么。

    倒是玉铎元难得地红了俊颜,猜想离开的两人定是知晓自家头儿昨晚“走婚”的计划,因此连声招呼也不打,要走便走。

    昨夜,最狂乱的一夜。

    狂乱到最后,连他都要不识得自己。

    别牵扯到感情,他和她之间没有“感情”这种可笑的玩意儿。

    说来说去仅是各取所需,他需要“霸寨马帮”的势力相挺,她则需要一个男人慰藉,所以两人自然地走在一块儿,极度的理所当然,相信即便将来分离了,也不会有多大的相思难舍。

    然后就在这一天,他们拜别了热情的牧民们,继续往“星宿海”的方向驰奔,整整过去一日,终于抵达那片沼泽与浅滩密布的大河源头处。

    薄敷雪花的草原上,一个又一个的湖泊错综置位,大大小小,数也数不尽,湖面上结出极薄的冰霜,教人如何也不敢纵蹄轻过,怕没留神真跌进那一汪冰湖里,人与马会一块儿坠进寒水底。

    “星宿海”望眼无际,他首次穿越,只能紧紧追随她。

    在这一片平坦的、看不到尽头的湖原上,唯一用来辨识方位的,仅是一个又一个的野牦牛头角骨。

    牦牛头角骨大刺刺地摆在几个地方,当作认路用的记号,有些会在头角骨上头点着颜色,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方位,让行经此地的旅人不会弄错方向,然后鬼打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绕回原处。

    然而,他们尚未全然穿过“星宿海”湖原,占据此地为王的“星宿海”盗匪老早便躲在暗处留意起他们二人,已于半途遣人相迎。

    “我早说过,你阿娘要肯来探探我、陪我说会儿话,又或者愿意一辈子在这儿住下,咱们两寨成一寨,称霸藏、川、滇,那当真是西南为王,你想要什么、想做啥儿,我这个当爹的难道不允吗?”

    声如洪钟的严老大抱着坛酒、斜坐在堂上的乌木大椅上。他年约五十,满嘴落腮胡,生得异常高壮,一对铜铃眼如见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直瞪着堂下连袂而至的一男一女。

    他说“我这个当爹的”一词,多少有占人家便宜的意味,但听进石云秋耳里,倒也不生气,毕竟这位严老大痴恋娘亲多年,明明是坏事干尽的家伙,竟也懂得男女间纯情的事儿,求来求去,只想求佳人青眼垂爱,即便仅是稍纵即逝的一眼,此生亦足矣。

    痴情的人,管他是好人、坏人,全都值得尊敬。

    “严叔叔这么想念我阿娘的话,待我平安转回‘霸寨’,定把您的心意告知我娘亲。阿娘她向来心软多情,定会为您的诚意感动万分,没准儿真应了严叔叔的想望,搬来这儿住下呢!”前提是,她得“平安转回”若伤及她毫发,啥儿都没得谈!

    大笑两声,虽晓得石云秋打什么算盘,严老大也没想多加深究,只扫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问:“所以,是你这个‘江南玉家’来的小白脸,和我未来的闺女儿走在一块儿了?”

    就算被批作“小白脸”玉铎元的表情也无多大起伏。

    他下意识踏上前去,挡住石云秋半身,隐约有护卫意味,对堂上的匪首抱了抱拳,从容应对。

    “承蒙石大当家垂爱,我与她确实‘走婚’了。待几件生意上的杂务定下,自会宴请众方好友,届时定请严爷作为上宾。”

    “吵什么吵!全给老子闭嘴!”严老大陡地怒吼,连梁上的尘灰都教他的雷嗓震下了,但他吼的对象不是玉铎元,而是堂下一旁挤成团的几十个小兔崽子。那些人正围着一堆刚从某支商队那儿抢夺回来的战利品,瞧得津津有味、目泛红光,直想占为己有。

    老实说,严老大巨吼的举动尽管不是针对来客,多少像在指桑骂槐“下马威”的意味甚是浓厚。

    玉铎元不语,沉静待着。

    适才,他已将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仔细传达,努力欲寻求双赢的局面。水至清则无鱼,他不能因对方是贼窝就不进。“星宿海”的盗匪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要想走通西南域方,一是要狠灭掉这贼窝,二是用贿赂之法。前者估量起来耗财又耗时,不知得拖至何年何月,走第二条路也许较为容易。

    再有他竟是现下才知,这个年近半百的贼头,心仪的对象竟是“霸寨马帮”的前任当家夫人。

    如今玉家与“霸寨马帮”算是合而为一,严老大若要出手,多少有些顾忌。

    很好。

    极好。

    他的“走婚”走得很值,替玉家争取来不少筹码。

    心口突如其来一烫,如被针煨似地紧缩了缩,他脑中浮现“走婚”过程,那一幕幕夺人心魂,非得使劲儿镇压,才能把乱窜的心思牢牢抓住。

    挡在身后的人儿欲要向前,似觉得他受委屈了,想要为他出头。

    玉铎元想也未想,搁在腰侧的温掌一把抓紧姑娘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暗中要她别冲动。

    石云秋侧望着他,见他面目沉稳,躁跃的方寸也随之定下。

    被头儿雷喝一声,底下的喽啰们惧畏地静了静。

    严老大抓抓黑胡笑了,炯眼再次扫向玉铎元,道:“你想请我上门吃喜酒,倒也可以。你想走通西南,直奔域外几个小国,我也乐观其成,只要照顾得到咱这帮弟兄,给点花花银子过活,你玉家的货我保证不动,还会让底下人暗地给你清路障、多关照。”

    “那就多谢严爷了。”玉铎元内心一弛,抱拳称谢。

    “先别谢,咱们一事归一事来算。到底曹老三是咱‘星宿海’出去的,尽管他办事不力,先在枫林白芦坡那儿败了一回,没胆子来见我,又自以为能将功折罪,所以领着剩余的人再去动你‘江南玉家’,他蠢笨如牛,我这个当老大的自会教训,但你们确实伤了他,还让我折损好几名弟兄,这事不作个了结,我这张脸该往哪里搁?”

    石云秋双眼细眯,正欲启唇驳话,玉铎元已先言语。

    “严爷待要如何?”同对方讲理无用,干脆问个直截了当。

    严老大又搔起黑胡,收起跨在扶手的一只大脚,稍微坐直身子,嘿了声道:“也不如何就同我底下的小子比划比划,赢也好、输也行,总之大伙儿切磋切磋!”

    “严叔叔想看对打,有何难处?”石云秋扬眉环看,朗声道:“是哪一位欲来赐教?”

    “慢!”严老大巨掌一挥,呵呵笑出。“‘星宿海’与‘霸寨马帮’也算亲近,咱们两家好来好去,哪需要打?我谁也不看,就只想瞧这位姓玉的小子显手段,你就乖些,别坏了我兴致啊!”“可是严叔叔——”

    才要再说,只见严老大一个弹指,一名光裸着上半身的黑巨汉已从众盗匪中走出。严老大的身材已是异常高硕,这位黑汉子更形可怕,头顶都快碰到上头的石梁柱了!全身肌肉虬结不说,他光是十指陡握,周身骨骼立即发出“啵啵啵”的声响,震人耳鼓。

    瞧这黑汉子两只钵大的拳头,怕是一拳便能捶爆牦牛头。

    哪能这样!

    石云秋的心咚咚剧跳,踏上前又想同严老大说话,披风里的一臂却再次被男人握住,还往回倒扯,不教她出头。

    斜觑他,她低声微促地道:“你会被打死的!”即便不死也得重伤啊!

    她内心气急,模糊想着,不晓得蛰伏在他体内的异能,不发功时,多少能不能如“金钟罩”、“铁布衫”那般,让肉身挨得了打?

    “有可能。”玉铎元淡道。

    “那还打?你不怕吗?”

    想找个上好男人来玩乐,她她花了好大气力才找着如他这般香美的“玩物”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她、她可真舍不得啊!光是忆及之前他背上那道深伤,便要她浑身如蚁咬般难受,怎么舍得嘛!

    “怕。”答得好坦白,但嘴角竟有笑,轻淡地对她勾唇,仿彿她的焦虑逗乐了他。

    “玉铎元——”怕还笑!

    这姑娘一旦连名带姓喊他,通常代表她当下很火大,要不就是十足郑重、不容玩笑。

    玉铎元下意识握了握她微凉的手,面容平静,仍略带玩笑的口吻道:“所以,我会尽量想法子让自己别被打死。”

    他的黝瞳化作两潭深渊,许多奇异的东西藏在里头,诱得她一时间懵了,待意会过来,他人已跨进众人特意腾出来的所在。

    “星宿海”的匪子们将对峙的二人围在大***里,众伙人又叫又闹,堂上等着看好戏的严老大乐得又连灌好几口酒。

    没一会儿,圈内的二人已打在一起,周遭的叫嚣助威再涨一波。

    严老大招石云秋到堂上坐观,她真一步步踏上堂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人家为她准备的椅子上,尽管神态从容,眉头皱也没皱,胃却都紧张得揪痛了,特别是瞥见玉铎元的肚腹险些被挥中,闪得好不愧狈时,她胃更痛,掌心都渗出汗来了。

    身形不若对方高壮,力劲不如对方雄盛,速度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石云秋想,这道理,那个说怕死却还慢条斯理露笑的男人定也懂得。必须智取,不能力敌。唯快不破,见缝插针。

    蓦然,圈中二人在一阵缠斗后,黑汉巨吼一声,粗臂寻空从后头勒住玉铎元的颈项,勒得他两腿都离了地,俊脸通红。

    闪避不及而被牢牢逮住,玉铎元心下陡惊,忙宁定而下,边奋力抢气入肺,边设法摆脱纠缠,还得保住脖颈别被硬生生勒断。

    “好啊!哈哈哈哈好看!好!”严老大拊掌大赞,没打算喊停。

    石云秋眸光略沉,手指已暗地扣住藏于护腕中的机括。那机括若放,装置在灰皮护腕里的袖箭便会射出,直那黑汉脑门。

    动干戈是最坏的打算,在对头的地盘上杀人,双方算是撕破脸,什么都没得谈了。

    倘若非走到这一步不可她迅速思索过了,先射穿黑汉脑袋,再挟持身旁的严老大,拿贼头当挡箭牌冲出“星宿海”然后走域外的事得先搁下,为免除后患,必须先聚力将这贼窝捣掉不可!

    呼息困难,玉铎元通红的脸色已胀出紫晕。

    就在石云秋袖箭即要射发的前一瞬,他双臂反挥,十指揪住巨汉垂及两肩、纠结油腻的头发,发狠往前扯带,把那一坨托塔天王般的巨身猛地过肩摔下。

    他听见“砰”地好大一响,脖颈的压迫陡松,忍住晕眩,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身躯连忙往旁滚开,先拉开两人的距离,防对方起身再攻击。

    巨汉摔在地时撞痛后脑勺了,在众匪的叫嚣下,动作微滞地站起来。

    “击其中流!”石云秋的清亮嗓音骤响。

    不能等对方站稳,先坏他底盘再说!

    玉铎元正有此意,不作歇息,人已滚近,双腿前后夹住巨汉脚踝,狠勾,把对方再次勾倒,又是“砰”声大作。

    这会子是面朝石地撞下,撞得巨汉满面是血。

    恼羞成怒了,他捶地暴吼,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玉铎元的扫堂腿弄倒,一下子倒前、一下子倒后,玉铎元知他下盘极差,专攻他弱处,倒到最后,整个大堂就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此时笑的人不笑,叫的人也懒得再叫,倒是有个人大乐了——

    “好啊!好看!好——”石云秋颔首笑。

    “算了、算了!别玩了!真没味,不看啦!”严老大气闷,但望向立在堂下、满身汗污的玉铎元时,目光中的轻蔑已少掉大半。

    于是,铜铃眼与俊气横生的长目对峙片刻,前者目光一闪,忽而震声笑出。

    “好!你这小子,那咱们就算两清。往后的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大伙儿全好来好去,保你玉家人货平安!”

    “多谢严爷。”玉铎元一言语,才发现喉头发疼,声嗓沙哑,血丝还从嘴角溢出,内颊的皮都破了。

    “哈哈哈你学武肯定好,从商有啥儿屁乐趣?要揍人得先学会挨揍,挨得了痛才算汉子!你不错,挺不错的!改日我教你几招!”严老大道。

    “那就改日再说,严叔叔,咱们尚有要事在身,得告辞了。”再待下去恐节外生枝,石云秋走到堂下,忍着想替眼前男人拭血、察看伤处的冲动,转向严老大抱了抱拳。

    “等等!”严老大喊住他们俩。“‘走婚’在咱们这儿也算大事,怎么说,咱和‘霸寨马帮’多少有点儿呃情分,至少该送点贺礼啊!”“严叔叔不必破费的,我——”

    “不破费、不破费!”严老大嘿嘿笑地挥手,粗指忽地指向旁边刚抢回不久的好货,大方道:“瞧瞧去,替自个儿拣几件玩意儿!”

    倘若拒绝,便是不给对方脸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严叔叔了。”捺下莫可奈何,石云秋温温扬唇,笔直走至那堆宝贝前。

    随便挑一件吧可有可无地,她手本来探近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弯刀,忽然轻“咦”了声,动作略顿,伸至半途的手改了方向,取起被人挑出、随意搁在旁边的一把老月琴。

    她拿近瞧仔细,发现琴弦上还夹着拨片,温笑不禁加深。

    “我要它。”

    “嗄!”就那破玩意儿?严老大粗眉挑高,一干盗匪也跟着瞪眼。

    玉铎元刚把散乱的发丝从俊颊拨开,拭掉嘴角血丝,目光一抬便瞥见她把玩在手里的琴。

    他面容没什么起伏,深瞳刷过奇辉,直勾勾与她点缀笑意的眼对上。

    “我就要它而已。肯给吗?”朗声,她转而问严老大。

    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

    肯给吗?

    某种怪异的温度在左胸炸开,玉铎元一凛,感觉像是刚刚暗自咽进喉里的一口血要呛出来,他脑门发热,一时间竟然没法从她身上拔开视线。

    严老大尽管不晓得那把破琴有什么好,见她爱不释手,落腮胡里的厚唇撇了撇,也就随她欢快了。

    石云秋道过谢,随即脱下披风,将月琴裹住、打成包袱,拉着尚有些怔然的玉铎元举步欲走。

    “再等等!”严老大又嚷。

    这一回,石云秋假装没听到,往大门去的步伐不缓反倒略促。

    十来名汉子纷纷堵上前去,把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她悄声叹气,却瞄见身旁男人正觑着她在笑。

    他笑得极浅,若非靠得这般近,近到能嗅到他的气息,根本无从分辨。

    如他这种淡得出奇的古怪性子,才有办法身陷在一窝抢匪里,还能笑得如此无谓吧?好吧,他要笑,那她便陪他一块儿笑,至少要事都已谈定,严老大也算聪明人,不会现下才要翻盘。

    再有,他这抹笑可真好看,往后他若天天笑给她瞧,迟早会把她这颗“石心”给笑穿的唔,即便他不笑,也能“穿”了她。在羊皮帐里,他们紧切拥抱,紧得无一空隙,他的身体“穿”进她的

    唉唉唉,石云秋,脑子净转些什么啊!

    暗叹,她脸蛋泛赭,回他一记别具深意的浅笑后,这才旋身过来。

    “我晓得严叔叔念着我阿娘,若有机会,您上我‘霸寨’来,阿娘见了您这位老朋友来访,定也欢快的。”略顿。“我俩真的非告辞不可了。”

    严老大道:“听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里自然高兴。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办、急着走,那也不好多说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中摆着五个大酒碗。“来来来,把酒给干了!我一大坛,你们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俩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就把自个儿的一坛酒给解决。

    喝酒罢了,这事不难,况且也才五碗。

    玉铎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却快上他半分。

    “我来。”石云秋低语。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几近夺取的方式抢走那些酒碗,便见她连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个底朝天。

    严老大铜铃眼溜了溜,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护他,当真是喜爱上了,没得商量啊!你严叔叔不寻他麻烦便是,去吧!”

    “后会有期。”石云秋一笑,再次抱拳,拉着尚一头雾水的玉铎元掉头便走。

    这一次走得很顺利,再没谁喊“等等”亦没谁挡住大门不让出。

    紧扯着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发烫,玉铎元不禁侧目瞧她,沉声问:“怎么了?”

    “快走。”石云秋面容轻垂,低语。

    不对劲!

    他微愣,双目陡眯,没再多问,反倒拉着她奔向系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

    确认她能自个儿翻身上马,玉铎元才跃上自己的黑驹。

    “快走”她再次催促,两腿一踢,枣红大马随即奔出。

    “驾!”他马缰一甩,努力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纵蹄杂踏,飞跃不歇。

    奔过一段又一段,飞掠过一幕接一幕,片刻过后,终于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蓝银色的天幕与覆雪的湖原相连,他们寻找作为记号的野牦牛头角骨,分辨出东南西北。

    忽地,前头引领的枣红马顿了顿四蹄,玉铎元胯下黑驹倏而超前过去,他一怔,忙扯住缰绳,蓦然回首。

    “怎么——石云秋!”疑惑欲问,哪知道枣红马背上的人儿低着头,身子晃了晃,跟着毫无预警地往旁边一歪!

    “石云秋!”玉铎元气息陡窒,纵身下马,在她整个跌落前护住她的头。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时近她身,一股浓郁得似乎永远化不开的酒气,从她的发与肤、呼息吐纳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还是她原本便不胜酒力?

    无暇多想,玉铎元健臂一振,横抱起她。

    “那把琴别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儿,像是勉强要扯紧神智不让飞走,偏不能敌。

    “琴没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马背上了,记得吗?”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心念着一把老月琴吗?玉铎元不禁着恼,却厘不太清楚究竟恼些什么?

    “琴要给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欢弹,你弹,我就听”

    她弯着眸,笑嘻嘻,与几刻钟前面对那群大汉时的从容自持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下颊面红出两团晕的她咧着两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个憨娃儿。

    左胸震动,他抿唇按捺着,把晕晕然的她抱上枣红马背,随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后头。

    双臂穿过她两边腰侧,玉铎元抓住缰绳,任她整个人儿往后贴靠。

    枣红马似是知晓事态不寻常,主子醉得没法坐稳,主子的男人只好帮她坐稳,便也没多挣扎,仅甩甩长鬃和流须尾,呼噜噜地喷气。

    “玉铎元快走”

    唇附在她红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带着自己也难解释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撑一段路,得找个隐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过空旷,风大水寒,不适合扎营歇息。

    石云秋勉强深吸口气,墨睫略抬。

    “别控制方向让马儿跟着雪雕走,它会找到地方的”

    那头壮硕的独脚雕此时飞得甚低,他们停在此处,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盘旋。

    “好。”

    摸摸那张烫红小脸,这举止似是有些出乎自个儿的意料之外,玉铎元内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着轻贴在姑娘红颊上的长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并未收回,反倒将她的脸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颈窝处。

    此一时分,女子的眉睫早轻而无力地敛下,柔软地偎在他怀中。

    信马由缰。

    玉铎元牵着黑驹,密密怀抱她,放任枣红大马疾驰,随那头独脚雪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