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青瓷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平平静静地过了两天,徐艺再没有打电话来催款了,祁雨和葛云还有健哥那边却也没有了消息。

    市中院司法技术室彭主任儿子如愿考上了大学,明天的答师宴定在巴蜀布衣酒楼。消息是丛林告诉张仲平的,张仲平对于去不去有点犹豫。丛林说:“你别去了?你在中院认识那么多人,在宴会上晃来晃去的,不太好,打个红包就行了。”张仲平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市中院的其他朋友以为他跟彭主任走得很近,今后办事反而不方便。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张仲平也不能错过跟彭主任走得更近一点的机会。但这只要两个人心里有数就行了,用不着让别人都看到,所以,红包是一定要送的,却又不能在彭主任的办公室送。市中院新的办公楼刚刚修好,还没有搞装修,他们现在的办公条件并不是很好,彭主任还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如果在送红包的时候彭主任再客气一下,被随便一个撞进来的人看到就不好了。彭主任的公子能够如愿录取,张仲平是出了大力气的,这点彭主任心里最清楚,已经说了几次要拜托张仲平请教委的那个同学。因为有这层关系,彭主任收红包的时候肯定会要客气一下,如果两个人能够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面就方便多了。

    为了弄清楚彭主任在不在法院,张仲平用神州卡的那部手机往他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如果是彭主任接的电话,张仲平准备不吭声就把电话撂下。电话响了没有人接,张仲平因此猜测彭主任在外面。换部手机打他的手机,果然在外面,在省人民医院帮助一个当事人联系搞亲子鉴定的事。张仲平要求跟他见面,彭主任马上说:“可以可以,你过来吧,正好董领导也在这里。”张仲平知道彭主任说的董领导就是省高院司法技术处的董处长,这虽然给他向彭主任送红包的工作增加了一些难度,但能顺便见见董处长却又是一件好事,可以打听一下省高院的情况。

    张仲平请董处长、彭主任吃饭的酒楼叫扁鹊酒楼,开在省人民医院正对面,生意好得不行,差一点没有订上包厢。张仲平说:“这家酒楼的老板有意思,替扁鹊改行了。”彭主任说:“现在的人哪里管那么多?只要赚钱就行了。”董处长说:“这家酒楼随便取什么名字都一样赚钱,你不看来的都是什么人。”

    张仲平想把气氛搞活一点,就说:“我刚好接到一个段子,念给你们听听:一个男人在跟女朋友做ài时心肌梗塞死了。老婆嚷着要做尸检。尸检报告出来了,三个字:爽死了。”大家笑了,彭主任说:“我也说一个,路人问孩子,大冷天你一个人站在路边干什么?怎么不在家呆着?小孩子说:爸爸妈妈在吵架!路人说:不像话,你爸爸是谁?小孩子说:这就是他们吵架的原因。”大家又笑了。董处长说:“社会转型时期,人际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最近几年为什么搞亲子鉴定的不少?就是因为改革开放搞活,给男人女人提供了很多机会,把握不住就会出问题。”彭主任说:“现在的男女关系问题早已经松稀平常了,夫妻关系也大都貌合神离,面临着传宗接代的问题就不一样了。而且十有八九,问题还是出在经济方面。”

    董处长上洗手间去了,张仲平赶紧把准备好了的红包给了彭主任。彭主任说:“你看你这张总,应该是我感谢你。”张仲平说:“彭主任说哪里话?这状元酒本来我是一定要来喝的,又怕明天中午没时间。”彭主任说:“张总太客气了。”张仲平说:“咱们俩谁跟谁?不存在这个问题。”彭主任说:“对对对,张总的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而且我相信有机会。”张仲平说:“请彭主任费心了。”

    董处长进来之前,彭主任已经将红包收到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了。张仲平发现彭主任的手提包换了,以前的包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这会儿是都彭。

    等董处长进来以后,张仲平说:“彭主任你不知道,这次咱们公司能在省高院入围,董处长帮了大忙了。”这话题有次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已经谈过,但是张仲平并不认为是多此一举,他如果口口声声把3d公司能够入围的功劳记在董处长的身上,今后的关系就可能处得更融洽。彭主任说:“张总我跟你说过,董处长在省高院说话是有份量的,他对于看得上的朋友,也肯帮忙。”董处长说:“主要是3d公司有实力,工作做得好。”张仲平说:“不能这么说,主要是董处长帮忙,我心里都记着哩。金槌公司没有实力吗?不是没上吗?”董处长说:“是呀,可惜了。”

    董处长这样一说,张仲平就再不敢提金槌公司了。你知道董处长跟金槌公司是什么关系?好玄啦。张仲平说:“选拔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布?是不是要等院长从英国回来?”董处长说:“老板早两天已经回来了。公布结果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吧。”张仲平说:“是吗?那好,咱们这就说好了,到时候我再请董处长,请彭主任做陪。去鹏程大酒店,没有问题吧?”董处长和彭主任都说,张总客气,到时候再说吧。

    张仲平坐在买单的位置上,他先要左边的董处长点菜,董处长说他最不会点菜了,又让右边的彭主任点,彭主任嘴里谦虚,还是接过菜牌翻了几下,又把菜牌推给了张仲平,说我也不会点菜,张总随便安排几个家常菜就可以了。噢,等下我们有个同学会来,医院里的孙主任。张仲平一听就明白了,这菜还不能点得太随便。

    吃完了饭,张仲平提议去搞活动,董处长说:“算了吧,张总已经很客气了,再说,下午还要上班。”彭主任说:“要不,洗个脚吧?”后来才来的孙主任说:“你们去吧,我回家休息。这天气不睡午觉不行。”孙主任跟老婆离婚后娶了一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二十来岁的研究生。董处长开玩笑说:“昨天有个朋友要我用钢钎和豆腐造句,我想了半天,现在有了答案。”孙主任说:“你这个段子过时了。”彭主任说:“这几天流行的是女人三字经,怎么说的?死远点,不许动,别碰我,放开手,我喊啦,拿出来,你讨厌,不要嘛,不可以,你轻点,好舒服,不要停,用力点,抱紧我,我还要。”董处长说:“年轻妹子不懂事,只晓得我还要我还要,不懂得心疼人,孙老兄可要自己多保重呀。”

    孙主任不去洗脚,董、彭两位也不去,结果张仲平把他俩分别送回了家。张仲平回到曾真那儿,曾真告诉他,她外公已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找的是现任的一个副部长,跟他当过处长的,那个关于健哥要升副院长的传闻是真的,已经在省高院搞过民意测验了,应该不会有错。张仲平点了点头,不再跟曾真讨论这事,为了把话题岔开,就说:“再问你一个问题,钢钎和豆腐怎么造句?”曾真说:“你这个大笨蛋,每天做的事情还假装不会说。”张仲平说:“怎么说?”曾真说:“钢钎插豆腐。”张仲平哈哈大笑,一把将曾真逮了过来。

    省高院院长从英国回来都已经两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呢?这两天的平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张仲平把跟祁雨见面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说话的态度是很真诚的,没有玩奸耍滑的意思。但是,祁雨怎么跟葛云转述他的话就不知道了。一看就知道,祁雨是个很能干的女人,能干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多少有点自负,她会不会因为没有完成葛云交待的任务,而将张仲平的某些说法添油加醋一下呢?葛云要是不高兴,肯定又会在健哥那里去学舌,再稍微夸张一次,可能跟张仲平原意出入就很大了。一个是自己的姨姐,一个是自己的老婆,还有一个是业务上的朋友,健哥会听谁的话还用说吗?要不然,为什么没有健哥的消息呢?

    这疑问存在张仲平心里,象抓痒似地难受,他只能尽可能地往好的方面想:健哥没有主动来消息,也许在等着你跟他联系吧。既然你已经把青瓷罐的事跟香水河法人股拍卖的事联系到了一块儿,健哥主动来电话,是不是会显得商业气味太浓了呢?健哥当副院长很有希望,他要真这样做,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如果否定了健哥的小家子气,那反过来说是不是我太小家气了呢?如果说跟健哥是一种交易,那么双方的地位其实是不平等的。健哥有选择余地,你张仲平有吗?现在入围的拍卖企业就有八家,除了3d公司,另外的七家哪家不想钻山打洞攀上跟健哥的关系?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为了请他吃上一餐饭,还跑到北京把老班长给搬了出来。你跟祁雨的谈话,是不是真的有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挂弦的意思在里面?祁雨只要把这句话作为她自己对你的感觉说给葛云、健哥听,就够你张仲平喝一壶的了。这不明摆着对葛云和健哥不信任吗?这种不信任有两个层次,第一,对于健哥能不能把关系摆平、把事情搞掂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第二,当事情真的出了意外之后,对于葛云会不会退还多余的款项拿不准。反正你是在拍卖会上买的东西,你心里肯定在想,葛云钱收了就收了,不退还给你又怎么样?你还能撕开了脸皮去找葛云要?这种事情,信任是基础,也是最关键的因素。本来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双方没有了高度的信任感,各动各的念头,那还能干成事吗?

    最主要的问题是,葛云或者健哥只会听到祁雨的一面之词。如果祁雨说产生不信任危机的根源在你张仲平身上,健哥会怎么想?健哥要是生气了,后果就会很严重。他要是觉得胡海洋是个干事的样子,而你不是,事情就真的有点麻烦。

    不管怎么样,香水河法人股拍卖的委托权还操纵在健哥手里,就算是胡海洋给你打了一千万,你其实还没有沾到它的边。换一种说法,如果健哥对你的看法打了折扣,他要是准备中场换人,完全来得及,而你却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健哥已经认识了胡海洋,如果他觉得跟你合作这么不爽快,他完全可以把胡海洋介绍给另外一家完全听他指挥的拍卖公司。那家拍卖公司只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健哥屁股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存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呢?存在或者不存在,主动权都在健哥手上。健哥要真这样做,你难道阻拦得了?

    张仲平又想起了胡海洋打的那个井卦,那个用瓶汲水的比喻。你张仲平是什么?最多是提井绳、摇井绳的人。健哥呢?健哥才是那个汲水器,那个装水的罐啦。没有罐拿什么装水?至于那些提井绳,摇井绳的人,多得是。说得不好听一点,比街上擦皮鞋的还多。汲水罐?青瓷罐。你如果把自己定位于提井绳、摇井绳的人,你的态度是否端正就至关重要了,万一有了什么偏差,那汲水器不就倾斜、撞坏了吗?对于你张仲平来说,不就等于前功尽弃了吗?汲水罐。青瓷罐。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天意?健哥那里按兵不动,是不是就在看你的态度呢?胡海洋上次来,提醒你让你防患的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胡海洋那么精明能干的人为什么愿意围着你转?不就因为你背后有个健哥吗?健哥才是中心。你怎么这么混,搞得像是要跟健哥讨价还价似的?

    张仲平再也忍耐不住了,想到自己差点惹下大祸,不禁有点后怕。趁着错误还没有完全犯下之前,应该尽快改正和弥补。

    正好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张仲平用神州卡手机往健哥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往健哥办公室打,也没有人接,张仲平想,健哥也许在从家里去办公室的路上吧。

    张仲平准备先到公司去,跟健哥打过电话之后,就把钱给徐艺打过去吧。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如果这也算冒风险的话,就冒了这次险吧。是呀,这世界上哪有百分之一百有把握的事?宁肯健哥欠你的,你可不能欠健哥的。健哥欠你的,你怕什么?他只会加倍地还给你,而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乐观点看,也许你的钱一到账,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的事也就开始启动了呢。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是不能让健哥有情绪和怀疑你的诚意的,千万不能。

    下午三点多钟,张仲平打通了健哥办公室的电话。

    张仲平说:“方便吗?”

    健哥说:“嗯。”张仲平说:“有时间见面吗?”

    健哥说:“没有。”

    张仲平说:“嫂子的事,下午能办好。”

    健哥说:“嗯。”跟健哥的通话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健哥说的话加起来也就四个字。张仲平从中无法判断健哥是不是已经对他有了意见,因为他们平时在电话里通话,差不多也是这样。张仲平觉得应该再给葛云打个电话。

    电话先占线,过几分钟再打过去,通了。

    张仲平说:“嫂子,跟你说一声,那件事情办好了。”

    葛云说:“是吗?”

    张仲平说:“对,这几天股市有点回调,是个机会呀。”

    葛云说:“祁雨没跟张总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张仲平说:“没有没有,嫂子说哪儿的话?”

    张仲平本来还想给祁雨打个电话,想想又算了。态度决定一切,把钱打出去,意味着伏了健哥和葛云的小。祁雨那里就算了,他又不求着她什么,还是给自己留一点面子吧。张仲平把熊部长叫过来,给她安排了往徐艺公司打钱的事。张仲平说:“什么时候能到?”熊部长说:“同市银行,很快的。”

    唐雯接完电话之后,半天没起身,坐在沙发上发愣。张仲平说问她怎么啦,唐雯说:“这个周教授真不是东西。”张仲平说:“怎么,又是王玉珏家那些破事儿?”唐雯说:“周教授把他的一个女研究生带到家里睡觉,被王玉珏逮着了。”张仲平对这样的话题很敏感,装着有点吃惊的样子说:“是不是呀?”心里却在想,到底是脑力劳动者,手脚放不开。这种事怎么能在家里干呢?就是再蘘中羞涩,被老婆掌管了经济大权,怎么着也得在外面开间钟点房嘛。又想,这王玉珏也是报应,自己红杏出墙,家里的门户没看紧,老公被人偷那是活该。唐雯说:“王玉珏带了女儿回娘家,本来说好明天回来的,结果提前一天回来了,她女儿把一切都看到了,刚才王玉珏来电话,说她女儿摔开门跑了,已经大半天了,一直没回家,她正满世界打电话找呢!”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王玉珏不是知道周教授搞网恋吗?她该不是欲擒故纵,先故意给周教授制造一个机会,然后捉他的奸吧?不至于呀,这女人不会傻得把小孩子扯进来吧?难道她真是昏了头了?”唐雯说:“王玉珏还不至于那么蠢,也不至于那么毒,她原先对于离不离婚考虑最多的就是孩子。肯定不是。这种事对孩子的心理挫伤最大了,她就是怕把女儿扯进来,所以才一直竭力瞒着。仲平你可不能在外面给我惹这些事情出来。”张仲平说:“你怎么老拿我说事儿?烦不烦?”唐雯说:“真要被我抓到了什么,有你烦的时候。”张仲平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唐雯说:“是你变了吧?”张仲平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有个比喻我已经说了十几二十年了,说这婚姻、家庭就像一个玻璃瓶子,为了证实结实不结实不能老拿一个金属棒去敲,也不能老往地上扔,因为等到你证实了它的结实程度,原来的婚姻呀、家庭呀,也就破碎了,没法收拾了。”唐雯说:“你倒来教训我了,也不问问自己做得怎么样。”张仲平说:“我哪里做得不怎么样了,嗯?!”唐雯说:“你现在是嘴硬。”

    这时候座机响了,唐雯拿起电话接了,手里握着话筒,又拿眼睛奇奇怪怪地盯着张仲平,唐雯气冲冲地说:“找你的。”张仲平说:“谁呀?”唐雯说:“我哪里知道是谁,一个女的。”

    星期六、星期天张仲平再也不敢开手机了,就怕曾真再打电话来找他。曾真是知道家里的座机电话的,难道又是她那儿出了什么事?还好是唐雯接的。万一真是曾真,就好圆场了,因为唐雯接电话的行为等于告诉曾真他这时接电话不方便。

    电话里那个女的说:“怎么把手机关了?”张仲平一听不是曾真,放心了一大半,是谁却没有听出来,他见唐雯就在旁边紧紧张张地盯着他,干脆把免提键按了下来,问:“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里说:“我是小曹。他叫你出来一趟。”张仲平看了唐雯一眼,故意问:“谁叫我出来一下,丛林吗?”小曹说:“对,你快点,他有急事。”张仲平说:“他在哪儿?”小曹说:“你到君悦大酒店来吧,到四楼茶坊以后再打我的手机。”

    张仲平刚一放下话筒,唐雯就说:“怎么回事?”

    张仲平说:“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你都听到了。”

    “打电话的这个女的是谁?”

    “丛林的女朋友。”

    “这个丛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你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你们在外面搞什么名堂。”

    “搞什么名堂?养家糊口呗。”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干嘛?”

    “去看看你到底是怎样养家糊口的呀。”

    “行行行,那你快点吧。”

    等收拾好了,唐雯又不去了。唐雯走到张仲平身边,拉了拉张仲平的手,说:“仲平,我是不是挺让你烦的?”张仲平笑一笑,说:“今天表现一般,只能打99分,平时嘛,也还可以吧。”唐雯说:“你别哄我。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是觉得挺烦的,你说我该不会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张仲平确实被唐雯搞得挺烦躁,但他知道唐雯就这性格,你要烦躁,她的性子上来了,只会变本加厉,所以也就忍了,还再次笑了笑,说:“没有呢,你要跟小雨一起出去,人家还认为你们是俩姐妹,特别是从后面看的时候。”唐雯说:“你少油嘴滑舌。”她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张仲平,说:“仲平,你真的很看重这个家吗?”张仲平说:“是呀。你还不信我吗?”唐雯说:“信,我怎么不信呢?你一个人去吧,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话。”

    张仲平到了君悦大酒店四楼茶坊,然后打通了小曹的电话。丛林很快就下来了。他没有坐张仲平已经坐下的那张靠近门口的茶桌,朝张仲平扬了扬手,径直去了茶坊最里面靠墙的一张桌子。丛林对跟过来的服务员说:“不要茶水,借你们的地方说几句话。”服务小姐抿嘴一笑,转身走了。丛林先坐下来,然后关了手机,又把电板取下来,还取了手机里的磁卡。他示意张仲平也照着他的样子做。张仲平不知道怎么回事,乖乖地跟着做了。丛林抬头朝空荡荡的四周望了一眼,伸出手指,在桌面上写出了刘永健的名字。张仲平点点头,表示看清楚了。

    丛林这才轻轻地说:“双规了。”

    张仲平一下子懵了。

    张仲平紧紧盯着丛林,半响,这才压低了嗓子说:“真的?”

    丛林说:“这个时候了,我会跟你开这种玩笑?”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前不久,你不是还说他有可能升副院长吗?”

    丛林说:“他要是不去争那个副院长,可能还没事。”

    张仲平说:“消息来源准确吗?什么时候的事?”

    丛林说:“绝对准确。昨天夜里带走的,说是通知他去开院务会,一进办公楼的大门就被带走了。”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丛林说:“怎么就不会这样?听说他被人盯着已经很久了,你知道他被抓之前在哪里吗?在八一新干线,他有个情人,是个大三的学生,他为她在那儿买了房子。”

    张仲平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丛林说:“上次你不是说正跟他一起做什么项目吗?做了没有?赶紧停下来。”

    张仲平说:“这下惨了,钱已经打了,打了六百多万。”张仲平说着,脖子像一下子支撑不了脑袋的重量似的,一软,头就垂了下来,不得不赶紧拿两只手去撑住。

    过了半晌,张仲平说:“知道什么事吗?”丛林摇了摇头说:“目前还不清楚。十有八九应该是经济问题。”张仲平说:“不会搞错吧?”丛林说:“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组织上不可能只凭猜测就作决定。”

    张仲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简单地把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的事说了。丛林说:“这个事肯定做不成了,至少要搁置相当一段时间。他就是不进去都不一定做得成,省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一直在跟香水河谈投资,准备搞资产重组。”张仲平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丛林说:“上次到河边,我还提醒过你,是你自己没有问我的。”

    丛林说:“如果真是经济问题,紧接着就是上他家里去搜查和到银行去查他的个人存款,冻结银行账号。检察院那帮人很厉害,会挖地三尺找线索和证据。”张仲平嘴里是是是地应着,像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对于3d公司来说,当务之急就是看能不能把打出去的资金截留下来。张仲平把磁卡和电板归位,先跟熊部长打通了手机,问她那笔钱转出去没有。熊部长没有听出张仲平的声音有什么异样,要张仲平放心,说钱当天就划过去了。张仲平只好再打徐艺的电话,徐艺的手机关着,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其实,就是打通了徐艺的电话又有什么用呢?葛云盯得那么紧,一到徐艺账上,肯定就会要求划走。那笔钱会往哪里划呢?如果是往祁雨的账上划还有一点芝麻大的希望,至少事情还有得说。要是往葛云账上划就惨了,健哥带走了,他跟葛云在银行的账号也许在这之前就已经被监控了,说不定葛云也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哩。

    丛林说:“你先把这几年做的业务,一单一单地理一理,还有财务方面的账目。刘永健被双规如果真是经济问题,最后肯定要查到你们这些拍卖公司头上。你自己注意一点,打电话、打手机都要留神。我们之间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在这个敏感时期,要不是有什么急事,也少联系一点。另外,上次我们在江边谈的那件事”说着朝张仲平叉开自己的一只手掌,说:“再也不要提了,听见了吗?”张仲平说:“我知道。”

    丛林匆匆上楼去以后,张仲平在茶坊里又呆了半个多小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

    服务员过来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张仲平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张仲平拖着像一下子被灌了铅似的双腿出来了。

    外面阳光灿烂,但是,那些阳光好像一下子有了重量似地压得他抬不起头,迈不开脚。在街角处,张仲平看到了一个报亭,里面有公用电话。他朝四周望望,然后,他拨了健哥的手机,关机。又拨了葛云的手机,也是关机。他随后便买了份报纸,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车上。

    到了车上,张仲平好像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健哥。打出去的钱。胡海洋。香水河投资法人股。青瓷罐。井。涣。

    打水的罐子真的撞到了井沿上,然后“砰”地一声就那样裂了?

    自己的那个“涣”卦又是怎么回事呢?涣,流散地,水盛貌也。自己将要流散的是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将水漫金山?

    张仲平慢慢地把车开到了曾真那里。

    张仲平是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的,曾真正躺在床上睡觉,张仲平的到来让她非常兴奋。但当她从床上跳起来跑过来抱张仲平的时候,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她用两只手捧着张仲平的脑袋,轻轻地问:“怎么啦,老公,出什么事了?”

    张仲平想笑一下,终于没能笑出来,说:“健哥,就是早几天托你外公打听的那个人,被双规了。”

    曾真说:“怎么回事?”

    张仲平说:“说来话长。你再托你外公打听一下,看他省纪委、省检察院有熟人没有,问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曾真说:“好。我们是去我外公家,还是打电话?”

    张仲平说:“打电话吧。”

    曾真给他外公打了电话,她外公还跟她开玩笑,说:“我都成你的通讯员和包打听了。”曾真说:“限你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回话,这是政治任务。”她外公说行行行。张仲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靠在床头,慢慢地把跟健哥的关系和一起做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的事,说了。

    这时电话响了。

    曾真抓起电话,嘴里脱口而出地直喊着外公外公,电话里面却没有声音。曾真低下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然后望着张仲平说:“记得吧仲平,我跟你说过的,就是这个电话,又来了。”

    没多久,电话又响了。曾真凑过去一看,仍然是刚才那个号码。曾真拿起话筒,里面的人固执地沉默着,曾真望着张仲平,对着话筒连声说:“喂喂喂,哪一位,请说话呀?”

    没人说话,曾真只好又把电话撂下了。

    刚撂下,电话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曾真说:“仲平你接吧。”

    张仲平犹豫着,曾真说:“接嘛。”

    张仲平说:“喂,怎么不说话?请问找哪位?”

    电话里的人开口了,说了三个字。三个字就够了。电话里开口说话的人是唐雯。

    唐雯说:“就找你。”

    张仲平一下子就把电话搁了。曾真说:“谁呀?”张仲平说:“她。”曾真说:“谁?教授?你老婆?”张仲平点了点头。

    在张仲平的印像中,这是曾真第一次称唐雯为“你老婆”张仲平因此抬头看了曾真一眼。座机再次响了起来,仍然是唐雯。张仲平盯着那台座机发愣。曾真说:“是你接还是我接?”张仲平说:“你接吧。”

    唐雯说:“客人到门口了,能把门打开吗?”

    曾真说:“你是谁?”

    唐雯说:“你开了门不就知道了吗?你不认识我,屋里可有人认识我。”

    曾真轻轻地把电话搁下了,她和张仲平面面相觑。

    曾真踮起脚尖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面看,她真的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正在按门铃。猫眼把唐雯的身材制造成了照哈哈镜式的效果。

    曾真回到卧室里,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又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曾真说:“怎么办?”

    张仲平摇了摇头。

    曾真说:“去把门打开吧,否则,没准她会在外面打门耍泼,闹得满城风雨。”

    张仲平说:“可是?”

    曾真说:“没什么可是的,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仲平咽了一口涌到嗓子里的唾沫,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他从卧室里走出来,穿过客厅。他的腿脚有点僵硬,有点像牵线木偶。这时,曾真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曾真。曾真也望着他,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曾真走过来,伏在他身上,向他仰起脸。张仲平以为曾真要对他说什么,曾真没有说,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脑袋后面,把它轻轻地往下按,然后将自己厚厚的湿润的嘴唇迎上去,长长地吻他。之后,她用两只手捧着了他的脸,有着长长眼睫毛的那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两个人都想说什么,又都没有说。

    门铃再次响起。

    曾真用手在张仲平腰上轻轻地拍了拍,示意他去开门。

    张仲平再次转过身朝房门走去,他先对着猫眼朝外面看了一下,不错,门外确实是唐雯,她的手里就拎着胡海洋从韩国带来的那个手提袋。而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曾真也正紧紧地盯着他。张仲平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了。他的手在闪闪发光的金属防盗门的把手上停住了。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差不多半分钟以后,张仲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把它吐出来,然后,手腕一使劲,轻轻地把门打开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