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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收心

作者:烟草的思绪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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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开往县城方向去氮肥厂的路上,尹扬对坐在前排的何主任说:“何主任,麻烦你把古川宾馆的房间退了,我今天搬到县委的机关招待所去住。”

    何主任说:“尹书记,招待所的住宿条件相对要差很多,恐怕会影响你的休息。”

    “那里太贵了,我有钱也不能够那样花啊!还是住机关招待所,多少总是补助县财政嘛。”尹扬不以为然的说,他现在满脑子的是县财政的东西,如果县财政不想办法解决,那么其他工作都将没有办法开展。

    何主任却有点愕然了:“古川宾馆和机关招待所都是县委县政府的直属单位啊!”“什么?”尹扬看向何主任:“古川宾馆是由县里进行财政补贴的?”看见何主任点头,尹扬在心里哀叫,又是一个吃县财政的无底洞。但他还是对何主任说:“你等下先把房间退了,帮我在招待所开个房间。”

    车转了一个弯,从一个两边都是建在高高石基上的黑乎乎的水泥路开了进去。旁边是两条黑色的污水排放渠,现在只有一些浅浅的水在流动,但可以想象机器轰鸣的时候,污水排放时的汹涌,从这个角度上看似乎又让尹扬感到有点庆幸。但他还是不愿意看到污水是以这种方式治理的,估计古川人民也不愿意。

    进工厂大门的时候,尹扬看见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东倒西歪,旁边有几辆人力三轮车,后面的车厢上架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一些水果、青菜猪肉、小五金或针线类的东西。几个小孩在门口玩耍,人力三轮车后面是几家靠着围墙搭起来的小铺面,里面卖点百货,中间最醒目的是几张麻将桌。

    车在门口没有停,而是听从何主任的指挥往厂区里面的办公大楼开去。经过家属区的时候,人气多了很多,但除了几家小吃店和小百货店,充斥其中的就是游戏厅和麻将馆。尹扬放下窗户满耳都是“西里哗啦”的麻将声。

    注意到尹扬的表情有些严肃,何主任轻声说:“没有办法,现在县里安排不了这些企业的下岗工人,如果不给他们点事情做,担心激发更大的事端。所以只好对他们的一些赌博类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不引发大的治安或刑事犯罪就可以了。”

    尹扬说了几个字:“赌博乃万恶之源。”心里也明白,单纯靠公安机关以治安管理条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眼下是不可取的。心里的头绪越发多了起来。

    见到氮肥厂党委书记的时候,他正在指挥两个青年打扫会议室,看样子这里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尹扬刚才走进厂区的时候,看见厂区里车间的窗户玻璃,屋顶大门甚至墙壁全是是洞,有的洞可以直接走进去一个人。里面的设备什么的乱七八糟,有的车间地上甚至长出了杂草。

    氮肥厂的党委书记姓周,是一个参加过78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三等功的战斗英雄。后来转业到地方,被组织安置到氮肥厂来的。

    老周话不多一直在抽烟,抽的是两块钱的红梅。与尹扬的谈话,他是问一句答一句,不带半点多余,谈话就是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进行的。但是当谈到企业过去的时候,老周突然爆发了:“问我们为什么不行了?我们有什么不行?我们的设备、我们的厂房、我们的工人素质,还有我们的技术或者是氮肥品质哪样不行!啊?”老周挥舞着手里的刚刚点燃的香烟:“一句市场经济就可以把这一切概括了吗?我们负担8000多人的人工成本,实际车间生产工人却不到1300人。我们后面精简了机构,你们却半年就又强行给我们安插了600多人。县里财政紧张我们就自己找到了合伙人,你们却活活把人家吃跑了。一个年产值不过2000多万的企业,一年的招待费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要80多万,还不说赞助借款。你们的农机站,宁愿要别人不合格的高价氮肥,也不买我们的优质氮肥,是什么原因啊?现在你们出去看看,农民买的用的那是什么化肥呀?”

    在周书记的声音在办公楼的上空不断的响起时候,尹扬沉默着。他抬手制止了起身准备说话的何主任,他现在就是需要听听声音,他心里空的难受。

    出来的路上,何主任说:“尹书记。周厂长是个好厂长,就是脾气太倔,说话直。以前的市委书记是他的老首长,市里本来决定调他到其他地方去,他不肯走说军人不能够打败仗就当逃兵,一定要把氮肥厂搞起来。为了氮肥厂他是把命都用上了,最后结果却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不好受,但谁都知道不是他的责任。”

    尹扬心里有点奇怪的看了一下何主任,何主任说话做事一向很谨慎,很少在尹扬面前过多说话地,很多时候他只是站在尹扬的后面,注意看尹扬的需要什么和记录谈话内容。所以尹扬对这个办公室主任还是相对比较满意的。如果在尹扬不在的场合何主任也能够这么严肃和谨慎,遇事情善于思考,那么不失为一个好的人才。听话的人不一定好用,但能够积极的配合领导,又能够在领导疏忽的时候注意提醒,那就难能可贵了。

    看到尹扬的眼神,何主任说:“我以前在这里的厂务办工作。”

    快六点时候两个人才来到农贸市场,尹扬叫李师傅把车开到前面掉头,然后在市场外面等他们,他和何主任下车两人步行去市场。快到市场门口的时候,尹扬看见市场大门旁边10多米的地方围了一大堆人,便叫何主任一起过去,看是什么事情围了那么多人。

    他们走到人群外面只见有几个穿皮衣的人,正在对一个人大声呵斥:“妈的,叫你的人不准卖了,市场所有牛肉由我们统一收购,你耳朵没有听见啊?”

    那个人也很倔强:“你们只出三分之二的价格,我卖给你们我连买小牛犊的钱都不够。”

    旁边有个妇女站在一辆手扶拖拉机的车厢上,车厢里面用一个木架子悬挂着一具牛肉,手里拿了一杆称,看样子她是在上面称称的,现在正在那里说:“我们又不到你们里面去卖,我们在门口卖还不行吗?”

    车厢里面还有一个拿着把割牛肉的刀,另一手还有块牛肉的年轻人,正在那里激动的说:“我看谁敢来抢牛肉,你们不怕死就上来试试!”

    看到有流血冲突的可能,尹扬叫何主任首先打电话给刘建设,叫他派几个人赶紧过来控制局面,避免事态升级恶化。然后再通知市场管理办的出来处理。因为没有市场管理办电话,何主任就到市场里面去找管理办的人。何主任刚刚进去,尹扬就看见几个带袖章还有个穿制服的人走了过来,看他们样子似乎是市场的管理人员。看见他们尹扬以为没有什么问题了,可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有一个像是负责人的胖子走到人群里说:“干什么啊,你们?”

    卖牛肉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说向他说事情的经过,那群刚才气焰非常嚣张,强行收买牛肉的人却没有出声,尹扬还以为是看见市场管理办的人,这伙人老实了呢!

    胖子在听完后,就问那个卖牛肉的男子:“你卖的牛肉有屠宰证吗?在哪里屠宰的?交了屠宰税没有?”

    卖牛肉的男子说:“俺家的牛把腿给摔瘸了。是在村里屠宰的,有村里给开的证明。”边说边拿出一张纸递给那个胖子。

    胖子接过去看了一眼说:“你的牛没有正规的屠宰证明,也没有交纳屠宰税,走,和我们去管理办说清楚,我看你象偷牛的。”一边转头对后面的人说:“带走。”一群人就围上来抓人和扣押拖拉机和牛肉。

    那三个卖牛肉的农民被吓的不知所措,只是在那里大声的叫:“我不是偷牛的,那牛是我们家的。”

    旁边的那几个买牛肉的在那里偷偷的笑。

    尹扬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快速地向何主任刚才走的方向走去。他走到市场里面的时候,看见何主任正带几个人向外面跑出来,尹扬等他们走到面前就说:“何主任,我有点急事,我们先回县委。”然后对那几个市场办的同志点了点头并且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何主任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问,紧跟着走了出来。

    出了大门口,正好看见刘建设带着干警开车到了。尹扬冲他招了下手,示意刘建设带上干警,开车跟着自己的车一起走。

    等车开过了市场西侧的大桥,尹扬让何主任把刘建设和带来的干警一起叫了过来。他看了一下连刘建设一共四人,就说:“刘局长,给你们个任务,让这几位同志现在马上回市场去,给我看看牛肉的处理情况,只允许在旁边看不许暴露不许干涉,除非暴力冲突。做的到吗,同志们?”

    “保证完成任务!”

    尹扬平静的说:“我要求你们报告的情况是详细和真实地,以对县城人民今后买菜吃菜负责的态度去完成。刘局长,你具体安排一下,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尹扬就上了车。

    只见刘建设简单的布置了一下,几个干警就上车拿了几件便衣把警服换了下来,步行去市场了。刘建设走到尹扬的车门旁边问:“尹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尹扬说:“没有了。”停了一下又看看刘建设说:“要不我请刘局长吃碗面条,作为对你的犒劳?”

    刘建设一楞,看着尹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尹扬却突然一笑:“吃碗面条,放松一下,走吧,一起吃面条去!”招呼一声李师傅和何主任,就下车带头走到一家面馆里去了。刘建设和其他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尹扬已经走进面馆了才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饭店里,看见尹扬正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翻看面馆菜单上关于古川面条的历史文化和特色的介绍呢?看到三个人走了进来,尹扬说:“古川的面条很有特色啊!看这菜单都收益匪浅,你们要什么面条?”

    三个人都连声说:“随便,和书记一样就可以了。”

    尹扬把脸一板,严肃的说:“什么?和我一样?你们也想享受书记待遇啊?”让何主任几个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尹扬就笑了起来:“你们工作上都是我的同志。私下里呢?我个人就很希望和你们做个朋友。所以不要老是那么拘束,你们也可以叫我尹扬。来,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就一起吃碗面条。”

    三个人都在旁边站着,尹扬也微笑着很诚恳的看着他们,静静等待着。

    等了一下,刘建设首先站了出来,坐到凳子上说:“尹书记,您和别人不同。但我刘建设佩服您!冲你能够不干一年60万的老总,而愿意来到我们古川来,我就非常的尊敬您!今天你看得起我,我刘建设一定好好吃这碗面。”

    李师傅也走了过来:“我没有什么文化,不会说话。但我愿意给你这样的书记开车,我看的出来,尹书记您就象我们古川的面条一样实在。”

    何主任却还在那里犹豫,刘建设有点理解的看着他,李师傅眼睛里带着的却是平静,一种了解的平静。看着他们的表情尹扬心里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面条端上来了,尹扬正准备说话救一下场,让何主任下台。却看见何主任抬起头,眼睛后面的目光很清澈,他冲尹扬笑了起来,笑的很灿烂。然后走到桌边没有说什么,坐了下来吃起了面条,吃的很仔细很认真。

    尹扬突然有点温暖,真的,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了尹扬。今天虽然让尹扬有太多的失望,但这碗面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