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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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的情形越来越糟糕。我想如果不是花钱用了那么昂贵的葯物在维持的话,他也许不知道就在哪个夜里睡过去,然后再也见不到第二天黎明了。

    我唯一可以告慰他的是,我和白夜离婚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握着我的手,半晌都没说什么,只是那双枯槁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似乎在传递给我他毕生的力量。

    “爸,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老爷子疲倦地摇头“还好。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说点开心的事给我听听。”

    开心的事?正好乔愉也进来了,我和他互相看了一眼,真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健康更让我们开心的了。

    我想了想,突然说:“爸,乔愉说他最不喜欢结婚生孩子,一想到要过那种庸俗无聊的家庭生活,他就要疯了。”

    “他敢!我还没死呢。”老爷子说道。

    “乔愉说他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说过我的背面还比正面好看点儿。”

    “他以为他自己很帅吗?”老爷子微笑:“你长得像我,他批评你就是批评我,反了他了。”

    乔愉便过来在我的头发上撸了一把,说了句“有你的。你厉害。”

    说着他又匆忙走了出去,说要去医生那里看报告。

    “爸,乔愉其实是个专情的人,对吗?”我问。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说:“他长得像他妈妈,但是他的性格却还是很像我的。你放心,即使他不够专情,我都有办法治他。”

    “我不是要你治他。爸爸,我也不喜欢你对他那么*******。”

    老爷子笑了“你真的很善良,也很简单,这样的性格,就像是水,水能载舟,又能覆舟的水,既能让男人欺负你,也能让男人爱你。等我有空了我教你怎么载和覆吧。”

    很可惜,我没有等到老爷子“有空”更没有有幸等到他教导我如何“载和覆”他在三天后的晨曦里去世。

    我在家里找到乔愉,他正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乔愉。”我低声叫他,然后替他擦去脸上的眼泪,擦着擦着,我的眼泪也像雨水一样滴落下来,有几滴,啪啪几声,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脸上和胸前。

    他起身抱住我,把我紧紧地拥进他的怀里“别哭了。”他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

    一个月后,我看到了老爷子的遗嘱。他在遗嘱上特意注明,我对乔家的财产,和公司业务,有“共同监管权。”而且,这个“共同监管权”的期限是八年。

    “什么是共同监管权?”我问乔愉。

    “就是无论公司大小决策,我都不能一个人做主,必须问你的意见,由你一起签字才能生效;我们家所有的财产也是一样,没有你的签字,我一个人是不能做主的,明白吗?”乔愉解释道。

    “那我的权利岂不是很大?”我说:“你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就是要把我们俩栓在一起,一绳上两蚂蚱,谁也跑不了。”乔愉没好气地回答:“我们现在是进入同治时代了。共同监管八年,八年后我才有独立决策权,那时侯我都快40了,想花天酒地也没精神了,想包女明星也没精力了,我靠!”

    “那你现在也可以去包女明星嘛,写个报告上来,看我心情好不好,说不定我会签字的。”我说。

    “可恶的女人,”他叫道:“我以前就说过,女人就像西瓜一样,不打开还真的不知道好不好,现在我算了解了,你可真是可恶。”

    “啄木去吧。你不会懂得女人的。”

    “你还记得?”他过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你怎么不去记一点正经事?”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有天晚上你在你爸爸的里间休息,那晚我正好也来看他,你听到我对他说话吗?”

    “没有。”乔愉道:“那天我很累,马上就睡着了。后来隐约听见你在哭,就出来了,其他什么都没听见。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说:“这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的秘密。”

    “你们能有什么秘密?”他不屑地问:“还不就是想着如何辖制我。”

    “我说,那个共同监管权,我可以放弃吗?”我问他:“我不想要这样的权利,我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权利欲的人,假如你每做一件事都要来问我,每花一笔钱都要我签字,那你还是你吗?我不要。”

    乔愉道:“这个权利只是代表了我爸爸在背后支持你,无论他生与死,在与不在,他都是永远支持你的,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保障你的利益。明白?你不能不要。”

    “我不要。”一说到老爷子,我几乎又想哭了。他在我生日的时候给了我7位数的支票,对我说女人只有自己有钱,才可以不受制于人;他在我和乔愉在一起时,给了我“共同监管权”他说过即使乔愉不专情,他都有办法治他,也许这就是他治他的办法之一。我对他只有深深的,深深的,广袤的,无边无际的感恩,就像一朵向日葵,向辉煌的太阳感恩一样。

    “没有这个权利的约束,你不怕我也一样地不专情?”乔愉问。

    “不怕。”

    “女人,是什么让你这么有恃无恐?”

    是什么让我这么有恃无恐?似乎是那次他替我挨打吧。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和他靠的那么近,莫名而微妙地感觉到了他传递过来的气息,还有他那强烈的心跳和强烈的身体反应。那时侯我就想,这个人是全身心爱我的。

    “如果爸爸知道我放弃这个权利,他也一定会同意的,因为,我要做一件更重要,更让他高兴的事。”我说。

    “什么?”

    “我想他更乐意看到我给你生一个孩子。”

    “靠!”乔愉叫道:“你饶了我吧。你怎么和我爸一样,只想要我和女人生孩子,我不是你们的种马!”

    “这可由不得你。”

    “两年后。”他向我谈条件:“这件事两年后再做。”

    “为什么是两年后?”我不解。

    “你总不能连恋爱都不谈就直接生孩子吧。”他说:“我必须是先和女人恋爱了之后,慢慢等有感情了才会想到生孩子的。”

    “看不出来你还真纯情。”我讥讽他:“也是,你也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爱你’。”

    “想都别想,”他脸上那佻达不羁的神情又回来了:“我这辈子都没对女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你也赶不上了。”

    去律师那里放弃了“共同监管权”我的心变得轻松多了,当晚就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上8点,我就叫乔愉起床,他还赖在那里不肯起来,嘟囔道:“干什么?又找我和你生孩子?你是不是想累死我?”

    “不是啊,你不是说今天我们再去结一次婚吗,我打听过了,像我们这样二婚的,手续简单极了,快起来!”说着我一把拽他起了床。

    “神经病,”他叫道:“那也不用那么早嘛。结婚又不是赶集,早去有赠品吗?”

    “快点。”我催促道:“你可别惹我发火,你是不是以为已经脱离同治时代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乔愉这才懒洋洋地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出来换衣服,嘴里还忍不住抱怨道:“真作孽。像我这么讨厌结婚的人,居然结了两次婚,更可恶的是,竟然还是和同一个女人!”

    那又怎么样?我正想说话,他忽然叫我:“女人,过来帮我结一下领带。”

    “你自己不会?你以前都是谁帮你的?干吗又来支使我?”我开始绵绵不绝地数落道。

    “我让你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他下巴一扬,那漂亮的侧脸就像是一块宝石一样,在晨曦里流散出瑰丽的光芒“干吗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过来!”

    我过去拿起他那条杏色的真丝领带,胡乱地打了个结,然后在他脖子下紧紧地一缠,几乎要扼住他的咽喉了,但是我又马上放松了那种强烈的遏止的感觉。在那瞬间我的心忽然一动,感觉这是一个仪式,一个曲折幽微的仪式,他把自己交给我,然后由我来约束他。这是比结婚证书,结婚典礼,更加隆重,诚挚,真心的一个仪式。

    “我爱你。”他突然侧了一下身,在我耳边柔声说道。

    我听了心里忽地一颤,突然把他的领带解了下来“不用领带你还看上去更倜傥一点。”

    于是,那条领带被一下子扔在角落里,迤俪着它柔滑如水的身躯。阳光温和地洒了下来,洒满整个房间,就像是一出静谧恬静的戏,在深不见底的无形的岁月的默默涌动之下,慢慢拉开了它那沉厚华丽旖旎的丝绒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