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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目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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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若茗和端卿准备了几色礼物,登门拜访余老夫人。

    余家大宅的门厅沐浴在初升的日色中,仍如去年时堂皇、端正,只是双扉虚掩,透出几分冷清之意。若茗来到门前,居然没有门人上前过问,不得已扣着门上双环敲了几下,才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飞快地跑来问道:“两位有什么事?”

    若茗依稀记得这仆人曾经见过,便道:“你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你家公子的朋友,去年曾经在此住饼一阵子的,今日特来拜望你家老夫人。”

    那仆人想了半天,恍然道:“想起来了,是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在这儿的吧!你们来的不巧了,我家老夫人不在家。”

    “老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过来吧。”

    仆人笑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刚出了正月老爷就遣人把老夫人接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若茗吃了一惊,连余老夫人也去了京城?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都是一去不返而且毫无音讯呢?

    端卿问道:“你可知道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吗?”

    仆人道:“这个更说不准了,老夫人走的时候好像说我家公子秋天时候要回来考试,您二位那时候过来就肯定能见着他了。”

    端卿见再问不出什么了,只得告辞。若茗心中疑惑更盛,再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把余家一家人都绊在了京城,况且以天锡的性子。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难道余应升出了什么变故?

    端卿见她垂头不语,温言劝说道:“妹妹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是余世伯派人接他们进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猜可能是余世伯孤身在外太久,希望一家人能够团聚吧。”

    若茗道:“我并不是担心,余世伯位高权重且又老于官场之道,有他在,余家不会有事。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天锡一丁点消息也没有呢?你也知道,他一向是心里藏不住事地人,这不像他的为人。”

    “也许他手头事情太多了。一时忙不过来?你不是说他与东林党那些人走得很近么,近来朝廷似乎又有变动,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再说余世伯年纪也不小了,许多事大概都需要儿子帮忙,所以他一时顾不上写信吧。”

    若茗知道他说这些都是为了宽慰自己,心下感动不已,两人既没有可做之事,便商议着不如到凌蒙初那里,与眉娘谈谈讲讲。消遣一天。

    凌蒙初此时关着书房门独自在内润色稿件,眉娘见他两个来了,笑道:“多谢你两个来陪我,这些日子凌郎一进书房我就百无聊赖。三个人在院中向阳。随意讲些别后情形,眉娘道:“你们知道吗,松云妹妹好像真的要出家了。”

    若茗惊诧道:“当真?我曾收到过她一封信,并没有说起。”

    “当真,是最近一封信里她跟凌郎说的。她与他汤文若先生分别之后,自度今生再没有见面地机会,原本就有些伤感,再加上她与眄奴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天天相伴着一起吃斋念佛,不觉就有了弃世之意。”

    “凌大哥为何不劝劝她?”

    眉娘苦笑道:“松云心意已决,劝不回来了。这样未必不是好事,松云半生执着都为了一个汤先生,与其因为无缘厮守伤心过完后半生,不如念几卷经书。求一个心平气和。”

    若茗叹道:“只是可惜了松云姐姐那样聪敏果决的人。”

    端卿静听多时。触动心事,不由说道:“你我也不必为她感叹。焉知她不是心满意足呢?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结识汤先生,做汤先生的知己,这些她都做到了,即使后半生青灯古佛,有这些美好的记忆留在心里,人生已经圆满了。”

    眉娘笑道:“一向以为叶公子不谈风月,没想到叶公子也是我辈中人!松云若是听见这话,必定引你为知己。”

    端卿淡淡一笑,道:“我也是最近才醒悟到,原来人生在世最大的幸福就是与意中之人共度一生。可惜,只有极少数人能这么幸运。我想松云是幸福的,她不但遇到了自己地所爱,而且与之倾心相交,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也足以盘桓一生。”

    若茗从未见端卿说过这种话,不由听得呆了。

    眉娘越发惊奇,道:“这番话真令我刮目相看,原来我们这些自称性情中人的远没有你看的透彻!”

    端卿正要答话,忽听一人道:“柳姑娘好雅兴,怎么不见凌先生?”

    若茗急抬头看时,原来是邢萦凤盈盈走近。因为她对此间极为熟悉,脚步又轻,所以两个丫头都没看见

    邢萦凤见到若茗,吃了一惊,脱口道:“怎么是你们?”话一出口忙又纠正道“好久不见,怎么来了也不到我家坐坐?”

    若茗道:“我们昨天才到,正打算这一两天去看你呢。”

    “是吗?欢迎之至。”邢萦凤笑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凌先生呢?为何不出来陪客?”

    眉娘笑道:“他正忙着润色书稿,每次一到这时候就在书房里待三四个时辰不出来。若茗他们不是外人,不论什么陪客不陪客的。”

    邢萦凤道:“说到书稿,我正是为此来的,上次凌先生说很快就能交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很快吧,”眉娘想到她差不多每天都要来看看,显见是对这件事十分关心。于是问道“不然我叫凌郎出来?”

    “凌先生正在忙着,不太好吧?”邢萦凤迟疑了一下,跟着却又道“也好。我把事情敲定了,今后几天就不用再来打搅了。”

    眉娘果然敲开书房门把凌蒙初也拉过来了,邢萦凤忙起身道:“凌先生,是不是拍案惊奇马上就能交稿了?”

    凌蒙初笑道:“再有六七天吧,个别回目需要再斟酌,我还得查查有没有白字、别字。”

    “白字别字就由我来校吧,先生也能省点力气。”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正好趁此机会再把通篇看一遍。”

    邢萦凤抡起五指默默算计了一番,松口气道:“再有七天交稿的话,我马上安排刻印,雕版、绣像、印刷再加上装订,六十天左右紧紧张张能印出一批来,刚好赶在小端午与大端午之间,也好。”

    若茗禁不住问道:“为何要赶在端午?”

    邢萦凤一边算计,一边匆忙答道:“今年是新皇登基改元的第一年,端午地龙舟赛肯定比以往声势浩大,江浙一带都是水乡。像无锡、苏州、杭州、太仓、芜湖这些地方必定会吸引大批客人前来游玩,如果赶在这时候把拍案惊奇印出来,销量肯定大得多,影响也更广。足以令墨砚坊技压群雄。”

    端卿和若茗惊奇之余不禁都生了敬服之心。邢萦凤能做到这点,一来是熟悉书坊流程,二来是审时度势,能马上抓住要害,他两个经营书坊多年,却都没想到利用改元这个大好机会,可知从来都不缺乏商机,独具慧眼的却只有一两个人罢了。

    邢萦凤匆匆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也是做书本生意的,不妨也趁这个机会推几本新书吧。”话虽如此说,神色却有几分不快。

    若茗心想,难道她是后悔把这么重要地商机透漏出来了么?忙道“倒没有特意要赶这个机会,不过我家最近正在做冯先生的新书。我离家时已经开始雕版。从时间上算地话正好也赶在端午前后上市。”

    端卿心中所想正与若茗相同,见她此话意在撇清。也道:“我家一直在刻乐谱,原也不是能令洛阳纸贵的题材,不用赶这个时机。”

    邢萦凤淡淡一笑:“我只不过是建议罢了。”

    眉娘心思灵透,早觉察到微妙地气氛,笑道:“邢姑娘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事事都筹划的如此妥当,怪道你父亲事事都倚重你。邢姑娘,若茗他两个刚才说起天锡,不知道你有他的消息没有?”

    邢萦凤摇头道:“最近没有,不过我正月间曾经托人给他带过一些土仪,他吩咐来人向我问好。”说完看着若茗笑道“怎么,连你也没有他的消息吗?”

    若茗只得答道:“过了年就没有了。”

    邢萦凤又是一笑:“我猜最近几个月他都顾不上这里吧。”

    “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他没有写信说过吗?”邢萦凤双目炯炯“如今东林党正跟东厂斗得你死我活,余伯伯首当其冲,断不能脱了干系的,我猜天锡正帮着父亲四下活动,他跟着余伯伯这么久,必定知道不少内幕,所以不能随便与外人联络,怕走漏了风声。”

    若茗听她说的合情合理,不觉信了七八分,道:“你说地是,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有消息。”

    “你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又没有为官地亲眷,这些事情自然不大了解。”邢萦凤道“我有几个从兄弟在京中为官,认识余伯父和天锡,所以才知道一星半点。只是天锡也太谨慎了,连你也不肯说一声,你肯定很担心吧?”

    “那倒没有,只是忽然断了联系,有些疑惑。”若茗一语既出,不觉也有些心惊,为何一直以来都只是疑惑,担心之情却不是很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