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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二重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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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不好意思,刘小姐,当时没想到你已经和沈钦有了进一步的关系。”沈铄的笑脸有点尴尬——他也有理由尴尬,他做的事写在小说里也许是霸道总裁款,在现实中就很恶少了。“其实我并没想真的让你们搬出去,只是”

    “只是想要看到我着急求助的样子,也为你的救世主出场做铺垫吧?”

    刘瑕的语调当然还是很稳定,除了沈钦和连景云外,能看到她表情波动的人估计不多,她的语气没有讥刺,也没有愤懑,就像是一柄刀,精确地割下沈铄的面具“这是很常见的心理,很多咨询者在求助之前,都希望能树立对咨询师的心理优势——炫耀自己的权势,不但能够获取额外的安全感,也能争取到咨询师的重视——当然,这是咨询者自身的想法。”

    沈铄直摸后脑勺,看起来彻底没脾气了“只能说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如果刘小姐有什么怨气的话,我愿意为你支付国金这边的租金。”

    刘瑕掂量地望着他,不禁扬了扬眉毛:沈家的小辈,能力出众的不多,像沈铄已经属于很优秀的了,现在,沈钦一走,顿时就显出沈铄来了,再加上现在三房四房都被沈钦和她扳倒,沈铄的日子应该很得意才对,如果他是过来耀武扬威的,很幼稚,但也符合沈铄的性格,但从沈铄的表情来看,她能感觉到,他驱使大厦物业驱赶工作室的举动,确实只是出于咨询前微妙的自我造势心理这一次,她是真正来咨询的。

    “不用了,这套办公室是沈钦买下来送我的。”她还有些狐疑,再试探一下“虽然离开了沈家,但他也不会就此变穷,我们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自在。”

    出乎意料,沈铄对沈钦这个名字的反应并不是太大,只是随意地一笑“当然,少了他爸,不还有他妈吗?沈钦的妈妈也够有钱的了,国金一套办公室,小意思。”

    他看起来还是对沈钦的黑客生涯,以及和这种黑客生涯所匹配的恐怖吸金能力一无所知,刘瑕微微一眯眼:事到如今,如果说她还看不出沈江屡次出招的猫腻,那她也就不会来开这个心理工作室了。只是,看起来沈铄和父亲的关系也并不太亲密,他知道得并不是很多。

    “也许吧。”她笑了笑“但,沈铄先生,我和沈钦的密切关系,也许会成为我和你之间进行咨询的阻碍,一般来说,不太鼓励现实中的亲友互相咨询,所以”

    “你是想要说,我告诉你的事,你很有可能会告诉沈钦吧?”沈铄今天来,装腔作势的态度收敛了很多,似乎是下过一番决心的。“我不在乎我相信刘小姐你的专业素养,再说,就算沈钦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的笑容里有点点解脱,也许是沈钦被逐出沈家这件事,终于给了他自信,现在的沈铄,可以用较为平静的语气来谈及自己的堂兄弟了。“其实说穿了,大家都是病友,说不定还能交流交流呢,呵呵”病友?这么坚决的就诊态度,看来沈铄对她信心十足,这会是因为

    大脑快速倒带到两人的上一次对话,她在月湖别墅重枪击倒了沈家所有亲属,沈铄(较为无辜地)也挨了一枪,她说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推测,但从沈铄的反应看来,应该是全都说到了点子上,从时间点来推算,正是在月湖别墅的冲突过后不久,他才开始排挤工作室——

    “是因为当时我的那一番话吗?”她静静地说“这种侵入式的分析,有时候也会成为trigger对不起,也会扣动连锁反应,让一些被遗忘的心结浮现,不过这一次,你选择了接受自己的心理障碍,也因此,消解了对沈钦的敌意”

    “听刘小姐的口气,你对那天的事感到抱歉?”沈铄反问,他的表现确实沉稳了很多,双手叉着放在膝盖上,看起来终于像个大人了。“其实就我个人来说,我并没有生气,恰恰相反,我还隐隐有些感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你当时说了太多人的心理问题,这让我感到”

    “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刘瑕帮他说完“这通常能有效地减缓‘难以面对心理问题’的心结。”

    “对。而且,知道我的问题不再是因为我”沈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总之,是好承认多了。”

    “但沈铄先生也未必要来找我。”刘瑕再次尽责提醒“我和沈钦关系密切,你现在说的话,有可能会被他听到——甚至也许会被当成他用来攻击你的工具。”

    她的手机隐隐响了一下,某人提出抗议了,用词也许是委屈的‘我的人品有那么低劣吗’,不过刘瑕并没去看,她的双眼像两泓深潭,把沈铄所有的反应都倒映其中。

    “我私下也看过一些心理医生,但根本没法放松下来,总是怀疑他们的专业水平,也怕我的真实身份泄漏以后会有麻烦。”沈铄的意愿却很坚定“刘小姐你就不一样了,你的专业水准,我只有一个字——”

    他挑挑大拇指,第三次被警告还不退缩“总之虽然这样上门有点不好意思,比我想得要窝囊多了,但还是希望刘小姐能收下我这个病人。”

    刘瑕端详他几秒,不再排斥沈铄的就诊。“沈先生的咨询意愿这么强烈,是因为最近碰到什么问题吗?”

    “是又开始失眠和做恶梦了。”沈铄点头说,不过表情还行,不算太沮丧,也没有怨恨。“就是那天听到你的分析后开始的但我并没有感到困扰,恰恰相反,我还有种轻松感,好像是一个脓疮终于被挑破了。总之,那天你的那些话,给我的印象非常的深刻它让我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你在中学时期的事情?”她说的那番话里,关键词是暴力倾向、校园伤害事件,她猜测沈铄没有出国就是因为他太会闹事,看起来这个假说并没有错。

    “嗯。”沈铄垂下头,望着膝盖上交叉的指尖。“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鄙视我,他们说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基本素质,他们的工作就是处理这种不正常的东西,但是可能这也是我找别的咨询师都不见效的原因,直到那天我才肯定,原来你是真的不会鄙视,四叔、三叔,我、大伯,甚至是祖父我们的所有阴暗面都被你说出来了,可你没有审判,就像是一面镜子,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就只是很客观地在映照而已,你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们不要再端着伪君子的架子哈哈哈其实,我觉得这挺合理的,有时候我自己看着镜子也想,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别人看你人模狗样的,可你自己知道你就是一条狗呀”

    对沈铄这样配合度极高的咨询者,刘瑕要引导的并不多,她简单地“嗯”了一声,给沈铄递上一杯水“你的暴力倾向出现在什么时候,最严重的是青春期吗?”

    “嗯,就是开始发育的那几年。”沈铄自动抓过抱枕,在沙发上蜷成婴儿状,他深吸一口气。“其实从小就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和沈钦一样,我小时候也很皮,很容易生气,不过别人都不和我一样,生气的时候真的能把一屋子东西都砸干净,有时候我自己回神了都吓一跳,就是一屋子碎片的画面是很有冲击力的,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经常梦到这一幕,梦到我醒来了,然后醒来以后,世界都被我扯碎了,我就站在黑色的宇宙里,除了那些白色的垃圾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小学的时候还好,因为其实发火的机会也不会很多,当时和我一起玩的朋友都让着我,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基本是没有什么发大火的理由,但是当时非常受不了激,一点小事都能让情绪整个爆炸出来,然后就是那种疯狂的打砸发泄”沈铄的眼神渐渐地空洞起来,他不自觉地撕扯着抱枕,手指隐隐跳动,刘瑕几乎能想象出沈铄当时的样子——一个小男孩在凌乱的房间里惊慌四顾,但除了一样惊慌且沉默的保姆之外,找不到另一个在乎的人。“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就是我介意沈钦的开始我们都是问题小孩,但沈钦的问题要比我的问题简单很多,可能我羡慕的并不是他得到的那些所谓的关爱,还有他的聪明才智我羡慕的是,为什么沈钦看起来活得很肆意,不高兴了就尖叫——就只要尖叫、大哭、恶作剧这种就够了,他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失控,会会被别人甚至是被自己”

    他垂下头“被自己当成是怪物”

    “所以,你现在对自己的情绪严防死守,甚至有意活得很浮夸,因为你怕”

    “是啊,因为我怕”沈铄露出苦笑,第一次直接望向刘瑕“因为我怕我不能每次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上次我们在车里一样,你猜得很准,当时我真的很想要掐住你的脖子我想很多人吵架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就会很自然地忍不住去做。如果不是当时沈钦他突然出现”

    “那你的后脑勺就要遭殃了。”刘瑕说,语气平和地问“在校园生涯里,发生过这样的事吧?”

    “嗯。”沈铄垂下眼,再度望着自己的指尖“读到初高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激素变化,我的脾气变得更可怕,这就像是一个按钮,就是,很可能随便一个细节都会按到那个按钮,然后人就整个变了,什么都不想,只能想着去打、去击垮对方、伤害对方有时候就算没有任何不对,起床后心情也很阴沉,就只是想要发泄出来,每次打群架都冲在最前面,飚车、抽烟什么坏事都干,那种情绪驱使着我,直到我”

    “出人命了?”刘瑕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沈铄的肩膀缩了一下,他慢慢地、僵硬地点了点头。“是意外我后来一直都有梦到他。”

    刘瑕保持着友好的沉默,等着沈铄继续细化倾诉:这自然是他的主要心结,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足以改变很多人对人生的认识。

    “但是我心里最不能接受的,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出乎意料的是,沈铄顿了一下,并没有往深处去谈这点“而是我的父母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件事,有人帮我顶了罪,我没受到任何惩罚我是说任何惩罚。”

    他抬起头,幽幽地望着刘瑕“任何、一点、惩罚。”

    “连来自父母的训斥都没有吗?”

    “没有,”沈铄的沉稳第一次有了裂缝“我妈当时已经和我爸离婚了,人不在s市,是我父亲处理的整件事,他很忙,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秘书出面,我一直非常的提心吊胆,不敢见他,我怕见他以后要被训斥当时我已经懵了,我根本不知道,凭人手也能打死人原来一个人发狂起来,是真的可以打死另一个人的。我当然不想去坐牢,也不想挨骂,我和我爸关系虽然一直不是非常亲近,但我也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他肯定非常失望”

    他顿了一下,忽然把脸埋进手里,沙哑地说“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骂我他一直骂我的,成绩不好了要骂,在祖父面前没眼色要骂,待人接物出差错要骂但这件事之后,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就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我闲话家常。我还以为这是策略,所以更不安,后来干脆直接让他骂我,我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他却反而很吃惊,问我做错了什么,我说我不该打架,不该打死人”

    他的肩膀忽然颤抖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就像是破碎的哭泣“他却说他却说”

    “打架虽然不好,不过也不要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一个小市民的儿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时完全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可怕、最可怕的一点是,我知道他不是在说反话,也不是想要宽慰我却不得其法我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是这么想,一个小市民而已,一个小市民的儿子而已,他根本没把那条人命当回事,甚至还不如我的一次不及格来得重要”

    “其实我对这种暴力倾向都已经并不是很介意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我都已经接受了必须和它抗争的命运了”沈铄移开手,抽了一大团纸巾捂住口鼻,他缩起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父亲好像并不觉得着是一种病态,这需要改变,他觉得着是细枝末节不过是人命而已,他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知道的是,我该怎么接受这么一个父亲,我该怎么接受我是这样一个人的后代,我怎么接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这个事实我传承了他的基因,受他的教育,我有他一切的毛病我没法选择,我有这么一个父亲我更没法选择离开他,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我也离不开他,我毕竟是他儿子如果我能继承他所有的一切那倒好了,和他一样不把人命当回事,但我但我又做不到”

    他的倾诉含混而破碎,伴随这泪水汹涌而出,沈铄现在哭得真的很伤心,他很快用完了一大坨餐巾纸,红着双眼望向刘瑕“刘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人以他父亲为耻,觉得他的父亲非常可怕的时候他该怎么克服这种巨大的羞耻感生存下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刘瑕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在回答之前,有意停顿了几秒,让气氛陷入略带尴尬的冷静。

    “沈江是不是已经串通了另一股势力,准备要我和沈钦的命?”她的声音依然非常的平静,但内容和沈铄的倾诉却是风马牛不相及“他们的计划,被你发现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大家

    好晕啊,不说了,我去洗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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