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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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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十次了,十七岁的寒沙听着卧房中爸妈的争吵声以当早餐的佐料。有一阵,妈妈的嗓音压过了爸爸,直压得整个家喘不过气来。

    “忙忙忙!你成天就知道忙,你心里还有我和孩子吗?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成天就知道泡在公司里,忙工作、搞业务、拉关系、陪客户,你除了忙,你还有别的吗?”

    “不忙哪来的钱,没钱我拿什么养你跟孩子,你这个女人不要找架吵好不好?”那是爸理直气壮的反驳,身为男人,他担负着一个家所有的经济负担。压力驱使他在社会上不停地前进,家他已顾不得许多亲情了。

    他忘了,女人是需要爱的,一个十七岁孩子的母亲也不例外。

    “你忙得忽略了我和儿子,就算你挣来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我嫁的是个人,不是一架赚钱的机器。晚上一回来你倒头就睡,儿子的功课怎么样、在学校里的生活如何、我最近的身体状况好不好,你从来都不问。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和儿子?”

    爸不耐烦地推开了在他看来胡搅蛮缠的妈妈,他还赶着去公司上班呢!迟到一分钟,这个月的满勤奖就飞了。

    “你成大在家闲着,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我在外面容易吗?我好不容易才升到了业务经理的位置,我需要更多的社会关系,我要跑到更多的业务,公司底下有一群小青年正努力地想把我从现在的位置上拽下来,做不好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公司炒掉。我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还要听你唠叨,你烦不烦啊?”

    “你累,我就不累了吗?”妈妈委屈地红了眼眶,哭泣的用途只在于安慰自己“医生说我的血压很不稳定,要我定期去医院复诊,这些事你连问都不问。我要求得不多啊!我只要你能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我和儿子就好,为什么你连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呢?”

    “我忙!我每时每刻都很忙,我的工作压力很大,我活得很紧张,我在跟时间赛跑你明不明白?”

    谁不想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他也想啊!谁又愿意那么晚还泡在公司里加班呢?可是现实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天上班准时打卡,晚一分钟这个月的满勤奖就喂了大老板的口。公司里每个人都是忙碌而紧张的,他们这些跑业务的人就是在跟时间竞赛,往往晚上一会儿,原本属于你的这份定单就落到了别人的口袋里。

    想活得更好,你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你必须明白时间的残酷性。站在起跑线上,你只能往前冲,没有歇息的机会,更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这些话即使说出来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老婆的神经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慰的。他站起身整了整领带,这就准备离开。“好了好了!我上班时间到了,我还得去公司赶一份报告,你别再烦我了!”

    爸急匆匆地往外走,像往常一样,寒沙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吃着他的早餐。

    他希望爸能够多陪陪他,了解一下他的班主任是教化学的,不是教数学的;了解他所在的班级是高二三班,不是高一四班;他也不希望班主任以为爸和妈离婚了,因为学校的家长联谊会,他们家总是只有妈妈单独出席。

    但他知道,这些只能是在脑子中想想而已的希望罢了。爸很忙,为了这个家在忙。现在寒沙只希望着自己以后做了爸爸,能多给儿子一点时间。

    可是妈妈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爸,她追到大门口,扯着嗓子将最残酷的话喊了出来

    “姓寒的!你今天要是这样走了,就再也别回这个家!”

    爸什么也没说,坐进车这就离开了家。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大概是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吧!寒沙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寒沙,老师现在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好吗?”

    他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小操场,看到老师严峻的表情,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谁?是谁出事了?”是爸,还是妈妈?

    “你爸爸出了交通事故,现在正在第二医院。”

    老师还说了什么寒沙已经听不清了,他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迎头看到的是急诊室乱糟糟的场景,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躺在急救床上的人。

    那不是爸,是妈妈不是交通事故,是脑溢血。那时候,爸早已面目全非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他真的再也没有回家。

    寒沙没有流泪的时间,他只是不断地向上天祈祷,祈祷上帝夺走了爸之后,不要再将妈妈从他的身边带走。在加护病房外待了两天三夜,他向上帝要回了自己的妈妈,一个半身不遂、话语不清、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妈妈。

    十七岁的寒沙成了妈妈的监护人,他要监护她以后的人生。

    没有时间喘口气,作为家里惟一能自由活动的人,寒沙要出面解决爸的后事。悲哀是一回事,葬礼的麻烦却是他这个十七岁的男人完全解决不来的。

    什么摆灵堂、守灵,出殡、道别,这其中的种种礼节,乃至保险金问题,还有爸的公司应该付的抚恤金。零零总总将寒沙彻底地拖跨了,那时候他真的很希望有家处理葬礼事宜的公司能够出面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四年之后,寒沙就读于东方学院商科二年级的时候,他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葬礼全方位服务这种商业化运作机制。

    几个星期之后他见到了“dragon”集团董事会成员之一的易日,他让寒沙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创意,接下来他与“dragon”集团签定了用人合约。合约的内容之一是寒沙有权按自己的管理模式来管理这家葬礼一条龙服务公司,也就是后来他用于公司内部的自由支配时间观念。就这样,他正式加人这个超大影响力的跨国集团。

    又过了六年,当他习惯了慢悠悠、不急不缓的生活后,有个急匆匆、永远活在时间前面的女孩冲进了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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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哇”

    没想到不仅是“夏三更郁闷排泄法”所向披靡,就连她的哭吼也比一般人来得凶猛。寒沙无可奈何地抹了把睑,虽然语速仍旧像平常那样缓慢,可是语调明显得急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两年医学的发展对妈妈的病大有帮助,她现在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一小段路,说话虽然比平常人慢了一些,但是你已经可以听懂她在说些什么,我相信最终她一定会痊愈的。”

    同样的故事,他的初恋女友听到后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单纯的故事,故事结束,她催着他送她回家,说是很晚了,她还要回家喂小狈呢!

    差点成为他未婚妻的那个姑娘比他的初恋女友多了许多反应,她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们结婚岂不是要我来照顾你妈?我可不干,我是不会和婆婆住在一起的,你请个全天候保姆伺候她不就行了。”

    在得到以上两种反应后,寒沙和她们的关系都没能维持多久,分手成了必然的结果。他不觉得痛苦,一个故事让他看清了两段爱情的本质,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那样的感情。

    可是,此刻坐在面前的第三个倾听者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只见三更一边将菜往嘴巴里送,一边把泪水混着口水往肚子里咽。即使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她还能哭得特别大声,引得饭馆里所有的服务员都用责怪的眼神盯着他。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寒沙从口袋里拿出面纸替她擦着脸上脏兮兮的泪迹,不是他好心,只是觉得她太忙了,腾不出多余的手。

    三更吸了吸鼻子,顺便把嚼烂的菜咽进肚子里,然后呼嗤呼嗤地哼哼“你好可怜呜呜呜”

    “还好吧!”他不觉得。

    爸的保险金和公司发放的抚恤金供他和妈妈过完了两年的生活,后来上了大学,他开始在外头打工,再后来与“dragon”公司签定了用人合约,他后两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公司负担的。一走进社会就担任葬礼一条龙服务公司经理,很多人都羡慕他的事业太过一帆风顺。

    三更只觉得他好惨好惨,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鲍主受尽了生活的折磨,而她自己就是后来登场的坏后母,总是欺负可怜的小鲍主,不过谁让公主的性子像乌龟精呢!

    “对不起!我不该觉得你性子慢,我知道你是因为你爸的事,所以想创造一个宽松的工作环境,让每个在你手下工作的人都能多一些时间跟家人团聚。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上司,我却不是一个好下属。”

    寒沙淡淡然地笑开了,三更说对了,他让公司的每个员工可以随意支配时间,只要做完了分内的工作就可以离开公司。没有紧张,没有压力,没有争分夺秒的逼迫感。

    当然,他能够将这种经营理念用于工作中也跟葬礼服务这种特殊的服务形式密不可分。对于死亡,人们需要的是从容,生的紧张换回死的从容,那才是生命的珍藏。

    只是,他并没有跟她说出自己经营公司的这些理念,可是她却能从他爸意外死亡的事件中了解他的想法,她真的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很不同。

    不对!寒沙额上那两道柔和的眉缓缓地向里靠拢,他暗自泛起困惑:为什么我要拿她跟以前的女朋友相比?难道是因为早上的那个吻?

    他外表柔和,骨子里也是斯文有礼的。除了先后交往过的两个女朋友,她是第一个和他接吻却不是以女朋友身份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更何况这个吻还是她主动的。

    三更吞下一颗大大的海螺,嘴巴被堵了大半,她依然不肯浪费时间“放心吧!”她伸长了手臂拍拍他的肩膀,像在拍革命队伍中的伙伴。

    “以后我会支持你的工作,不给你添麻烦,也尽量不弄坏公司里的设备。我会放慢脚步配合你,同样也希望你能稍微我强调的是‘稍微’加快脚步跟上我的步伐。我们同心协力,共同在人生的道路上创造出辉煌的明”

    “为什么吻我?”

    他晃晃悠悠,直晃到她说了一大段的话才将她从中间拦截下来。怕她没听清,他再重复问一遍:“你为什么吻”

    “因为我喜欢你啊!”语调属于百无聊赖,外加“你这个问题很弱智”的嘲弄。

    一口米饭哽在了寒沙的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吞吞吐吐间他听到了自己的问题。“你你怎么会喜欢我?我们俩的个性完全不合啊!”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但三更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排除在外了“除了你个性太像乌龟,其他的地方都让我很喜欢。至于你的个性问题,我会用我的毛躁加以中和、改正。你是酸,我就当碱;你是羊肉,我就当啤酒;你是”

    “那个那个羊肉和啤酒是什么意思?”

    嘿嘿!原来他也有不懂的问题啊!三更拿出教授的姿态教训起他来:“羊肉比较膻,也很难煮,若是倒上啤酒既可以去它的膻味,也比较容易熟透。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明白!可是这跟她为什么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从他挣扎的神色中三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算了算了,不捉弄他了。“寒沙,人的生命就这么长,这一刻我喜欢你,所以我吻你,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的个性向来是急急冲冲的,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思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寒沙低头吃东西。放眼一望,盘子里哪还有东西等着他去吃啊?他的目光缓慢上行,直挪到她的脸上。

    三更朝桌上看了看,随即尴尬地抱怨起来“谁要你吃得这么慢?不能怪我!”

    是!不怪她,怎么能怪她呢?要怪只能怪她吃东西的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将笑容深藏在眼角中,寒沙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米饭,很慢,因为他要慢慢理清心中的感情,因为他要慢慢享受被她爱的感觉。

    慢慢慢慢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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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沙做事的速度到底有多慢,可以从他吃饭的过程中得到最充分的认识。这种认识的过程让夏三更差点喊娘,他们趁着吃饭的时间聊了彼此成长中一些有意思的事,又将钟老先生和苏老太太各自说的故事做了一个交流,最后定下下午的工作计划。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通,他的午饭还在进行中。他吃得不太多,只是很慢,慢到三更直想咬他。

    最后不知道是寒沙不忍心再折磨她,还是他真的吃好了,两个人总算是离开了饭馆前往医院进行最后的计划。

    “三更,”虽然知道她的脑子挺好使的,但寒沙还是忍不住为她的急脾气担心“待会儿要先跟钟老先生解释苏老太太的说辞,然后再说出我们的计划,说话的语速要慢、要有耐心、不要急躁,钟老先生现在的身体不能急。”

    “我知道。”她笑呵呵地答应他“我知道阎王爷现在很急,所以我们不能急。”

    她不仅性子急躁,嘴巴也不适合做葬礼服务这一行当。无奈地走向苏秀的病房,他希望老太太现在能够稍稍平静一些,她才是他们计划的核心部分。

    “苏老太太,您怎么坐起来了?”寒沙推门进去的时候,苏秀正坐在病床边。她在神游,却不知道思绪中有没有那个让她等了六十年的男人。

    苏秀扫过寒沙年轻的面容,礼貌地笑了笑“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想听什么故事?”

    “秋海棠我想听秋海棠的故事,我想知道故事结束的时候那对男女主人公有没有在一起。”

    寒沙以为若是贸然地将计划说出来,苏秀大概不会愿意接受,他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将心比心,等了六十年,都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难道苏秀不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她想知道,可是六十年的等待早已磨光了她期待的心“既然是苦恋,结果是什么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嘛!”

    “如果我告诉你,六十年前,钟老先生准时赴约了,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苏秀的眼中渗透着含蓄的笑,就算钟枢汉说得都是真的,还能改变什么吗?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能换回六十载春秋的秋海棠吗?

    明知道沉浸了六十年的失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破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排除公司的承诺和利益,听了两个老人延续了六十年的苦恋,寒沙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即使挽回不了早已失去的情感,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爱能在安魂曲中奏响。

    “我想告诉您的是,钟老先生时日不多了。”

    没有说什么感人的话或者无谓的理由,简单而清晰的一句话将寒沙所有要表达的情感在瞬间挥洒殆尽。生死悬在一线之间,遗憾已经无法留到明天。

    苏秀在沉默中与六十年的悲哀挣扎,她所作出的决定将成全或否定另一个人最后的心愿。

    “你想要我怎么做?就这样走到他的病房告诉他:我原谅你了,虽然你让我的一生都活在等待中,虽然你耗费了我全身心的感情,但我看在你快死的份上,原谅你你要我这么对他说吗?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

    “不,我不能这么残忍。”

    他不能这么残忍地对待苏秀,更不能如此狠心地对待钟枢汉。这不是宽恕,这是将所有的遗憾、内疚和痛楚都留给钟老先生一个人去背,他将背着六十年的悔恨上路,即使上了天堂,他也会被这些沉重的包袱压回地狱。

    寒沙和三更安排的计划是这样的:“明天正午十二点整,还是那个时间,还是相约在大钟的左边,我们希望你和钟老先生能够完成六十年前那场最后的约会。”这一次真的是最后的约会了,或许此生他们再也没有相约的机会。

    “补上延迟了六十年的约会?”要吗?要去吗?六十年的遗憾是能够弥补得上的吗?都走到了最后一步,还有去弥补的必要吗?

    苏秀徘徊在十字路口,另一间病房里的钟枢汉却一口答应了三更的计划。

    “好!我去,明天正午十二点整,就是爬我也要爬去。”

    六十年前没有等到的那个姑娘,六十年前没能完成的恋情,在六十年后生死相织的路口:是该圆满的时刻了。

    “三更,谢谢你。”她所做的早已超过了工作范围,不管明天相约的结果如果,钟枢汉都要真心地向她道谢。

    在生意场上、政坛中打滚几十年,他习惯了与人打官腔、要阴险、玩圆滑。老了老了,都快死了,他才感受到真心可贵。三更就像一盏不灭的生命之灯,在他最后的时光中平添了许多生命中最宝贵的乐趣。

    他的道谢竟引来了三更少有的羞赧,她一直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工作,总觉得这份工作是在浪费时间。谋杀自己的生命。

    与寒沙相处的这些日子,在为钟老先生寻找六十年前错过的感情的这段时间里,她开始觉得这份工作虽然总是缓慢进行,但是它所能体现的生命价值是比每天奔跑在快餐店里要高出许多的。

    能够让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他惟一的心愿,能够为已经死去的人保留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能够让活着的人感受到死者的心清,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心满意足了。

    哦!还有寒沙,这个一手创办起这家公司的男人,他的出现让她本来就不慢的心跳变得更加快速。

    她的心脏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会要他用一生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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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苏秀家的门廊旁边,夏三更像一个没事干的小妻子在等待丈夫的归来。下午的时候寒沙被钟枢汉叫了去,两个人好像要谈些什么。秉持着绝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思想,三更先一步回到了暂住的苏老太太的家中。

    先是打了个电话跟公司副总经理交代一下这边的情况,然后她打电话到家里。出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她只给大姐、二姐各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出差,可能要离开两天。这次打电话回去,她重点跟两个姐姐说了一些工作的情况,顺便告诉她们,她的工作伙伴是寒沙。

    接下来,大姐正月随便问了一句;“你住在哪家宾馆?”三更老老实实承认这里没有宾馆,她和寒沙单独住在当事人的家里。

    敝就怪她不该加“单独”这个形容词,害得身为带枪女警的大姐这就准备杀过来,将她救出魔掌之下。谁知一向理智、谨慎的二姐初二在听到魔掌是寒沙之后,就漫不经心地叮嘱了两声“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紧接着一脚踹开正月,径自挂断了电话。

    二姐到底是相信寒沙的为人,还是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摩擦出火花,连一丁点小火星都不会冒出?可惜,向来火烧火燎的三更已经做出了点燃火花的事,她不就突袭了寒沙嘛!

    有点气闷,三更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终于还是将手机摔在一边,跑去厨房做一个贤惠的小妻子。

    她做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三更开始有点佩服起自己。不到二十分钟,菜已上桌,寒沙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她直接坐在门廊上等他。等到夜幕笼罩了她全部的身体,等到满园的秋海棠将她熏得昏昏欲睡,栅栏外才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寒沙迎面看到的就是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倚在门廊边呼呼大睡,居然在外面就睡着了,秋已渐深,她不怕生病吗?

    对她,他总是没什么办法。不忍心叫醒她,他只好抱着她向屋里走去。刚将她放到舒服的大床上,她的睫毛轻眨了几下,瞳孔的焦距逐渐对准他的面庞。

    “你回来了?”

    声音有些哑哑的,她感冒了吗?寒沙将手放到她的额上,比正常温度高了一些,他担心地瞅着她“你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吸了吸鼻子,三更不是很在意“好像有点感冒,不过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感冒不用吃葯,只要挨个四五天就自动痊愈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很担心,怕她就这样没了。就像走出家门的爸,再也没有回家。

    “我真的没事,我的身体哪有那么娇气?”还是不要说这种危险的话题了吧!大概是生病的关系,三更的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因为着急,反倒是寒沙说话的词语一个接着一个,很是迅速。

    “你跟钟老先生谈完了?是有关他的葬礼的事?”

    “嗯。”寒沙有些沉闷。他皱着的眉头是在责备他自己,他该早点回来的,如果早点将三更抱进屋里,或许她就不会感冒发热了。

    没有看清他担忧的眼神,三更的眼皮重得直打架,她好想睡觉。翻过身,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寝,临睡前她不忘告诉他:“饭菜在桌子上,可能有点凉了,你热一下自己吃吧2我要睡了,明天要为钟爷爷和苏奶奶完成拖欠了六十年的约会约会我们什么时候约会”

    她含糊不清的话语随着睡神的侵袭渐渐消失,坐在她的身边,寒沙一动也不动。她是认真的吗?说喜欢他是认真的,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以给他答案的那个人已经渐人梦乡,她所留给他的只是一桌子普普通通的菜。

    坐在桌边,寒沙吃着一个人的冰冷晚餐,口味和菜色都是很熟悉的。就像结婚多年的夫妻,对方拿手的菜各自早就尝遍。没有新鲜,有的只是那份因为熟悉所以安心的回味。

    这一餐他吃得很快,像是怕别人跟他抢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将她做的两人份的食物都送进了肚子里,身体中装满有她的感觉,那种满足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午夜梦回,寒沙看到了许久不曾再见的背影。那个早晨爸就是带着这个背影消失在他的面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永远没有回来

    离去的背影惊醒了睡梦中的寒沙,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失去了白天时的平和、斯文,转而代之的是匆忙和慌乱。沉浸在黑暗中,他完全没有阻碍地推开了卧房的门,慢慢地,他的脚步向床上的三更靠近。

    斑大的身体半蹲下来,他在一片黑暗中将手伸向三更的脸。食指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它缓缓地靠近她的嘴唇上方,从那里传出的一阵阵的鼻息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她没事,她还在,她就在他的身边,没有去那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不要走!

    寒沙的心中浮现出汹涌澎湃的呐喊声,他想伸出手抓住爸,他想要他留下来不要走。十年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果如果当时他拉住了爸,哪怕只是让爸多停留了一分钟,或许爸爸他就不会死于那场车祸,妈妈也不会因为刺激和内疚而导致脑溢血,从此一病不起。

    都是他的错,这全是他的错,十年前他该拉住爸的回来啊!爸,你不要走!

    不要走的还有那停不了的爱,那以龟速前行,最终却能超越兔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