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巧戏情缘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打从一进这间客栈,贺斐意的目光就被眼前那个埋头苦干,正在努力用嘴撕开鸡腿肉的女子给吸引走了。那女子仍喀吱咯吱地大嚼出声,显然并不介意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令人侧目!

    “一个姑娘家怎会如此粗俗?”贺斐意皱起眉头,随即恶作剧地蹭蹭身旁的朋友,示意他朝那吃东西的女子望去,几个少年公子轻浮地瞟着女子的吃相笑起来。

    由于那女子垂着头,吃得很专心,浓密的刘海垂下来像张大帘,几乎盖去她的鼻梁。他们无法将她的脸看清楚;不过,就凭这吃相,已足以让贺斐意想像出那嚼动大啖的嘴,应该是能吃四方的那一型。

    有意思!他见过不少美女,宫里的柔,妓院的騒,官家的淑,还有不少正经八百的大家闺秀,至于丑女人嘿!或者这个可以让他开开眼界。

    晓恩知道有人在看她,但并不以为意。老天!两天没沾肉气,她可饿惨了!那呆子老吃些硬得可以啃断牙齿的干粮,要不是曾经看到他吞下去,她一定以为他故意整自己。进城之后,她溜到城外一条浅浅小溪,痛快地洗去两天以来沾了满脸、满身的尘埃,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想到要找东西填填肚子。

    喔!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在山上吃了十六年的土鸡,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向原来是这样鲜美?要是

    几声尖锐轻挑的笑声徐徐移到她坐的桌子边,打断她赞美手上那截只余腿骨的鸡腿。

    “我说这城里养了条母狗,你们还不信是吗?”

    一阵哄笑声哇哈哈地响起,晓恩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没兴趣理这种嘴巴犯贱的人。在卜山,她见多了,但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说;要是她忙完这根鸡骨头后,这些人还赖着不走,那他们就死定了!她非整死他们不可!

    “哟!好大的面子,居然见了我贺家都不抬头?”那个声音还在尖叫。

    松吟一跨进客栈,不禁大叹冤家路窄,他居然碰见了此生最最不愿意碰上的贺家人。

    贺斐意,这个曾经是他的小舅子,竟然跟他那堆狐群狗党跑到这儿来,还调戏良家妇女,真是目无王法!

    斐贞,松吟心底唤着亡妻的名字,想着他曾在病榻前答应过要遵守的誓言。唉!斐贞哪斐贞,如果你还活着,会希望我怎么面对你弟弟?

    “贺斐意,你别在这儿闹事!”松吟倚在门口,见他越闹越过分,眼看那位姑娘就要吃大亏,松吟忍不下这口气,冷言出声唤他。

    贺斐意恼怒地自那女子的头顶转过视线,怒视这个胆敢直呼他名讳的家伙。一见萧松吟的脸,贺斐意先是一怔,接着错愕地笑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那无缘的姐夫,萧大学士。”他装模作样地对萧松吟打躬作揖。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夫,就听我一句劝。回家好好念书,别在这儿惹事生非!”

    贺斐意冷眼觑了他半晌,暴出大笑:“姓萧的,你真以为你是我姐夫呀?放屁!我贺家没你这门亲戚,你要识相点儿,就趁早滚回去抱你老婆的坟头取暖吧!少在这儿碍老子的事!”

    听到对方用这么轻蔑的语气提到亡故的妻子,萧松吟藏在袖里的拳头缓缓捏紧。“贺斐意,把口气放尊重些!斐贞是你的姐姐。”

    “我没那种姐姐!”贺斐意冷酷地截断他的话。“她放着皇亲国戚不攀,去跟了你这个自命清高的酸儒生,到头来还病死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活该!死得好!姓萧的,贺家没把你碎尸万段已是仁至义尽,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少在我面前出现!”

    “你”萧松吟的眼珠暴突,愤怒沉重的呼吸窜流在四周死寂的气息里。他想对贺斐意那张白净净的俊脸挥出一拳,如果他能打掉这个人的话,打掉这个人的笑,老天!他说不定会大笑;而斐贞如果地下有知,她会谅解的,可是他不能!

    他答应过斐贞,永远不再过问官场上的事,再也不追究贺家究竟做了多少坏事;但小人贺斐意却没顾念这么多,他全力一拳捣向松吟,满意地看着萧松吟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跌出去。

    感觉麻烦移走了,晓恩还是没抬头,正待要好好专心地对付那根鸡骨头,却听到四周的客人都移开了凳子,纷纷冲向门口,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又听到女人尖锐的惊叫,晓恩终于皱起眉头“喀啦”一声,把手上骨头咬成两截。

    很烦!这些城里人,没事非得乒乒乓乓的吗?卜山比起这里来可文明多了,只要老爹吼一声,那可是万籁俱寂,比什么刀光剑影、鬼符神咒还有效!

    是那个呆子!居然是那个呆子?晓恩抬起头便傻住了。老天!她跟这书呆子还真是有缘,分开不到几个时辰,竟然又在这儿撞见了!

    “还不动手?”贺斐意吼着他身后那群跟班。

    看到萧松吟再度被一拳打飞出去,硕大的身子还连连撞翻了好几张凳子,晓恩急忙掩住脸,不敢想像他现在的模样。

    见鬼了!这么高的个儿,却只有挨揍的份儿?唉!晓恩拢紧细眉,觉得他的惨状令自己丢脸!

    再看看蜂拥而上揍他的人,个个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年公子;其中一个,靠着柜台,锐声锐气地使唤着众人,声音和长像一个样儿地小家子气,她认出声音,是那个想调戏她的家伙。

    客栈里的人都跑光了,除了一班拼命揍人的公子哥儿们,还有躲在柜台后面发抖的店家,只余下晓恩坐在贺斐意身后瞧。她越看越难过,这些人有病吗?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照这么打法,会出人命的。

    老爹是混江湖的,做女儿的少说也懂点儿规矩,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可是唉!怎么说这姓萧的呆子对她都有恩哪。晓恩、晓恩,她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而且她还白白收了人家一袋银子呢!好歹都得出点儿力才对得起他啊!

    那些挥着拳头的少年中,有一名似乎想讨好贺斐意,提起脚欲朝萧松吟鼠蹊部踩下去,却没料到会被人一巴掌拍得朝前趴倒在地,抚着白嫩嫩的一张脸,他杀猪似地悲嚎起来。晓恩站在客栈中央大显雌威,没两下子,那些少年全仰躺在地呼爹喊娘。

    那倚在柜台的贺斐意作梦也没想到,撇开那难看的吃相,这名少女竟有张清丽绝尘的脸!他急忙拍掉袖口刚刚在柜台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屑,斯文有礼地对她躬身作揖。“姑娘好身手,在下贺斐意,这厢有礼了。”

    话还没说完呢!贺斐意觉得身体往前一仆,而后忽然上了天,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从后背整个蔓延开来,睁开眼看,一对机灵的眼睛在他眼前如星星似地乱飞。

    “以多欺少,还算是个男人吗?”晓恩板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数落贺斐意的罪状。

    萧松吟一直伏着身子,任由痛苦点点飞溅到身上,他咬牙想着自己曾发下的誓愿。这些痛楚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替斐贞悲伤,同胞弟弟居然冷血至此。当拳头不再落下,他勉力睁开青肿的眼睛,却看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背对着他在跟贺斐意说话。

    唉!原来这姑娘足以自保,早知道他就不用趟这浑水了,松吟叹自已老改不掉想做善事,却变成糗事的坏习惯。

    当那个女孩转过身,松吟想要跟她道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那一瞬间他惊愕得忘了抱住还在发疼的肚子,这实在这实在这女孩竟然跟小小生得同个模样!

    晓恩扶起高自己许多的松吟后,转向贺斐意那班人,冷冰冰地说:“全部都给我跪下!”

    那少年哥儿们全哭丧着脸,看着仍仰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头头儿,胆怯地一个挨着一个跪下来。

    贺斐意的胆子像被抽掉了,加上身上的痛楚,方才的不可一世已全不见了。他恶狠狠地捶了旁边的跟班一拳,又怯懦地指指晓恩,那跟班只好垮着嘴角,畏畏缩缩地问:“你姑娘到底是谁?”

    晓恩没理会他,拿着手绢小心仔细地替呆愕不已的松吟擦去脸上的血迹。

    “姑娘到底”贺斐意还不死心。

    晓恩眼眸一转,抬头用懒洋洋的声调说:“我是个聋子,没有听到。”

    被人当成孩子般照顾,让松吟惊党失态;况且,他还未从这女子的身份中醒悟过来。他慌乱地接下手绢,忙道:“不劳呃!姑娘你”他咽了咽口水,好像还不肯相信在眼前的小小真是个女人。“你是你是小小但你是女的?”他的五官像是被强烈绞扭着,隔了许久才把话说完。

    “什么你呀我的?”晓恩摇摇头,她可不打算再装下去。“我不是小小,也不是什么大大,我是女人,呆子!”她轻拍他脑袋一下,随即坐上长板凳,托着下巴对他灿烂一笑。

    仿佛有道和煦的阳光朝松吟洒下,他整个人都给那笑容攫走了。在这当儿,发现事实真相的震惊,更撼动了他!

    真的是女人?小小是女人?头上挨的那一下虽轻,但比起贺斐意扬在肚子上的那拳更具威力,松吟被打醒过来,整个人近乎要崩溃了。

    没错,两天来跟在他身边的男孩小小,他讲话就是这个样子,没大没小地喊他呆子,说话时也不安分,没缘没放就爱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地拍拍打打。

    一个没留神,他被咽下的口水给呛得大咳,咳得连眼泪都掉下来,完蛋了。他泪眼汪汪地想:这么说来,他他竟和一个姑娘在荒郊野地独处了两天!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堂堂萧翰林这下子跳到黄河也不!黄河污浊得很,该说跳到长江也洗不清了。

    晓恩忙着闪避突来的一阵飞沫,同情地看着他一直有的温文儒雅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果然是念八股的,她点点头,决定把结论归诸于此。真惨!书念这么多有啥子用?没事大惊小敝,她不过才对他笑了笑,手也没伸出去搔他、戳他,竟然咳成这模样?真的有病!

    不管他了,她转回头,凝视着那群少年,想着该如何处置他们。

    空气中凝结着一股窒人的气氛,四周静悄悄的,贺斐意那帮人吓得汗水淋漓直下。那陌生女孩忽然露出的笑容透出几分诡异,令他们个个惶惶不安。

    径自掩上客栈的门之后,晓恩探身开口跟躲在柜台后的伙计要了纸笔,然后又坐回长凳上。

    只见晓恩利落地上砚,磨墨,沾笔,摊纸,连经过一阵大呛、大咳之后的松吟,也对她的行为觉得好奇。

    “喂!你们过来!”她翘起二郎腿,扬扬下巴,笑嘻嘻地说:“姑娘我生平没别的嗜好,就爱听道德经,如果谁能给我来个这么两段儿,本姑娘就放了他!”

    他们睁着眼,嘴巴张得大大的,面面相觑,全给她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弄傻了。

    “到底会不会嘛?”她拉长脸。

    “不不会”其中一个人颤抖着嘴唇先开口。

    “哦?”晓恩垮下笑脸。喔!惨了,怎么会碰到一堆草包?要不是她老背不全那五千多个字,才不必求这些白痴呢!

    “姑奶奶,您别生气!这个姓萧的不,这位萧大爷饱读诗书,小的相信他对姑娘一定有所帮助!”语锋一转,原来那个挥拳揍人的公子凶狠全不见了,被晓恩赏了个大锅贴后,连媚得像条哈巴狗。

    “对!对!对!”贺斐意率先附和,讨好地对晓恩谄笑。“这家伙干过‘翰林学士’,文采过人,他一定知道,一定知道!”

    “我准你说话了吗?欠揍是不是?”晓恩劈头大骂,吼得贺斐意忙低下头。

    一转脸,她的眼眉捎上欢快,口气也因为有事相求而化得跟水一样软。

    “你真的会?”她笑吟吟地,心里直叹自己太笨。没见过世面就是这样,她哪里知道这个一路爱说教的罗嗦男人居然还当过官?

    那张脸笑起来真是纤尘不染,萧松吟几乎看呆了。那两天在路上他真瞎了眼,居然唉!他忍不住脸红了。

    他咕哝自己的无能,好不容易才把神智刚刚从她的笑容里收回来,现在她又对自己来这么一下,古人所谓“一笑倾城”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人家还在等他回话呢,他却径在胡思乱想。松吟敛回心神,慌张地猛点头。

    晓恩不明所以,露出一排皓齿笑得更灿美了。

    “太棒了!这会儿就算被抓回去,也不怕交不了差了。”晓恩把数百张笔墨横飞的手抄稿小心地吹干并折好,很珍惜地收进包袱里。

    把萧松吟默出的道德经连连抄写完三百遍后,差不多是已近黄昏了。贺斐意那班人早被折腾得手脚发软,特赦令下,他们飞也似地逃出了客栈。

    掌柜的呼出一口大气,频频拭去额上汗水。

    任谁都没想到,堂堂几个权贵子弟,居然会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上。

    松吟望着喜孜孜的晓恩,对这位姑娘的奇异举动甚是不解。

    “你可以走啦!还柞在这儿做啥?”她笑着问松吟,将包袱往背上一扔,像想起什么,又对松吟展颜一笑。“咱们还真是有缘呢!罢才我救了你一次,可要记得还我哟!”她暖呼呼地报以一笑。

    松吟发现自己很难自她那甜蜜可人的笑颜中抽离视线,两眼还直凝着瞧她。

    “啊!不行,不行,你帮我把经书默出来,这点要算进去。咱们扯平,扯平!”她大叫起来。

    “没没关系的,呃小小不,姑娘,事出突然,在下全给弄糊涂了。那日拦住在下车子的两位大爷,所寻的姑娘是否就是否就是”松吟突地回过神来,忙问。

    “就是我。”她没否认,把话接了。

    松吟发出介于惊吓和喷气之间的声音,原来他所抱存的一点儿残余希望就此落空。

    唉!他完了,他真的完了!人家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这下他非负责不可!

    在他们士大夫的观念里,没有任何一件事比节操来得重要。这女孩天真无邪,哪知他的忡仲忧心;但他又无法解释,这男人、女人的唉,一团乱!

    “你不应该这样”他像是给谁捏住了喉咙,发声困难。“姑姑娘家名名节最最重要,你实实在不应该随便随便上我”

    “上你?”

    “不是上我,是上我的车!”松吟大声地叫出来,不解她的语气怎能如此正经,却又隐含暧昧地想误导他?

    早在他结结巴巴表述“”的时候,晓恩便皱起了眉头,跟这呆子跟了两天,也从没见他这么难伺候过。“那请问阁下,你说该怎么办呢?咱们做都做了。”她说了两句之后,脸色也变得不高兴。

    什么叫“做都做了”?松吟急得脸色通红,他心虚地左顾右盼。柜台上的店伙计拿着餐盘半遮脸,撑着下颚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见他转头望来,竟暧昧地对他投以一笑。

    “公子,你要负责喔!小的不会说出去的。”店伙计还颇义气地说。

    “是啊!这小姑娘人很好,我愿意帮你们的忙!”那掌柜的感激晓恩为他的店免却了一场灾难,也很热情地拍胸脯保证。

    老天爷!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扛不起这个罪名!

    松吟对他们不满地挥挥袖,烧红着脸,低声想点醒晓恩:“我姑娘,在下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那天晚上我吵了你吗?那你应该之前就跟我说,何必到了这会儿才跟我翻旧帐?”晓恩不明白对方干嘛这么别扭?仍是一脸的理直气壮,依然大声地质问他。

    “在下在下”她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天啊!这可是她的名节,又不是他的,松吟懊恼地想。

    “停!”她手叉着腰,不高兴地朝他跨进一步。愿老天爷赐给她足够的耐性,真受够了这些读书人;还好侯老爹不是这个样儿,要不然没被阿爹吼死,也给她踹下山去了。

    晓恩存心逗他,这位姓萧的越退后,她就越往他身子逼进,直到自己与他仅仅一指之遥。

    松吟发誓,如果这姑娘再逼进一步,他会翻身跳上桌子。好大胆的行径!但看到自己的窘状,他也不禁摇头苦笑,亏他还曾进出宫里不下数十次,就是面对那朝中大臣皆闻风丧胆的王公公也没这般窝囊过,没想到这回却栽在

    “姑姑娘,在下”他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地。

    晓恩将手掌平贴在自己的头顶上,朝萧松吟的脖子滑过去,接着又比一比萧松吟。她极尽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我只长到你这里耶,不要在下、在下的喊了,存心侮辱人家比你矮是吗?”

    “在在下不是,呃”见她竖起眉毛,松吟急忙改口:“小生绝无此意,姑娘言重了。”

    又是一阵跺脚兼咒骂,晓恩简直被这个不知变通的笨蛋气死了。

    “说呀!”晓恩不耐烦地叩着桌子,见她的贴身手绢被他的手捏得死紧,她不客气地抽回来,转身就往外走去,边走还边咕哝:“难怪侯老爹说,天底下的读书人到头来都把书念到粪坑里去了,讲话臭兮兮地,恶心!”

    生平第一次,松吟被骂得愣在当场。他摸摸脸,想着方才经历的,可能只是一场敝梦;但是,看到那女孩白着脸又冲进来,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完全被粉碎。直到她没头没脑地扯住他乱摇,他才如梦初醒,恢复了神智。

    “喂!呆子,你没忘记我才救了你吧?做人要知恩图报,要不然就无异于禽兽了。我救你可是流血、流汗,比不上你动动嘴皮子背道德经,所以你还是欠我,你懂了吗?我说得很有道理对不对?”晓恩慌张地大喊,灵活的大眼直瞄着外头。

    老天爷!她早该想到的,小扮绝不是会轻易死心的那种人,要不是她在巷口先探了探头,看到“追风”那匹马,压根儿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在等着把她抓回去!

    她忽然贴得这么近,松吟脑子早昏沉了一半,嘴里姑娘、姑娘地嗫嚅半晌,却喊不出口。看在老天的分上,原谅他这一次!那张未施脂粉的脸蛋简直毫无暇疵;松吟心里念着镇定、镇定,眼睛却被锁在那光采流动的翦翦秋水中,不可自拔。

    晓恩见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得在原地猛跺脚。“喂!呆子,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她提起身子,靠在松吟耳畔,学她父亲闻名江湖的吼声大喊。

    “听听到了,姑娘有难,在下呃小生怎能见死”喔!斐贞吾妻,汝若地下有知,定要原谅为夫脑海中的下流念头。萧松吟踉跄地退了几步,连连摇手要晓恩别再靠过来。

    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傻傻地望着她呢!晓恩气愤得重重挥去一掌,总算打醒了这呆子。

    “姑娘要在下呃要我怎么着?”萧松吟讪笑。

    她狠狠地拍了他肩头一下,截断他嘴里嘟囔的一些废话:“闭嘴!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喔!我怎么这么白痴?”她大力拍一下额头,气急败坏地咒念:“我不说你当然不知道。书生,你给我听好,我叫晓恩,不是小小,是晓恩,知恩图报的那个晓恩。我现在说了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就是要你‘晓恩图报’!”然后她一回头,瞪着忽然假装开始忙碌不已的掌柜和伙计,甜蜜蜜地—笑:“喂!掌柜的,一会儿要有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做吗?”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掌柜白了脸,捋袖遮着眼,迅速地缩到柜子底下去。

    晓恩有如惊弓之鸟,早拉着萧松吟冲进后院的厢房。

    小韬两眼直瞪着前方,这口把恩恩带回山寨反成了一件苦差事。早知道在山寨下就该拧住她们俩的耳朵,要不就应该连捆带绑地把她们一路踢回山去。他真错估了恩恩,这丫头一拗起来,比他想像中的还厉害!这会儿让她这么一跑,竟让这小妮子给钻出了中州地界。

    至少他确定现在她人已不在中州,要不然倾卜家山的力量,是不会找不着的。

    都已经过了两天,却没任何消息,他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路追到这座城镇,熙熙攘攘的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该死!要他怎么找?

    要不是在东门口撞上几个穿得人模人样,却像猴子般吱吱呀呀地,连话都说不全的软货色,他是连个谱都没有;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逼他们抄抄写写的女孩一定是晓恩。

    想像着晓恩那副逼人写字的样子,小韬不禁要大笑出声;但马上便收敛住,严厉地想着如果逮到那妮子,他一定会把她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

    她真的把他逼火了!

    他冷着脸高高地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匆忙疾走的人群,身下的“追风’显然不习惯处在这种人声鼎沸的热闹中,费了他好一番功夫才制住它的乱踢、乱嘶。

    可恶!他无意识地喃喃诅咒一声,下马将“追风”牵至巷内,四处打量,看到那间掩着门的客栈,他再也掩不住得意地笑了。

    那些软脚货说的客栈应该就是这了!哪有店家在傍晚时还关着门?恩恩,看你这回能往哪跑?

    房门被他猛然推开时,他看见一名斯文俊秀的书生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披着藏青色的大衫,一手还拈着干净白布掩着下巴。

    萧松吟对小韬的闯入表现得很惊异,却没说什么,只对小韬拱拱手,发红着脸,哑着声音说:“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贵干?”

    小韬扫过房间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连瞄都没瞄他一眼,阴沉的脸色足以吓跑妖魔鬼怪。该死!这是最后一间房子,竟还是找不到晓恩。难道她练就了奇门适甲,整个人凭空消失?

    “兄台不发一语闯入房间,似乎与礼数不合。”松吟微愠,眉宇淡淡起了怒意,语气上却因为心虚而打了折扣。

    会在这里吗?晓恩不像浣丫头,她应该不会跟书生在一起的。小韬想着,转头注视这温文男子半晌,才抱拳示礼。

    “恕在下失礼,刚才我听闻一名女子在此滋扰生事,在下是来带她回去的。”

    “女女子?”书生挑挑眉,发红的脸立时别扭起来,想挪动身子,但马上又停住。

    注视着这书生怪异的表情,他想起侯老爹从来对读书人一直有的评价,他皱起眉头。果然是假惺惺!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另一回事!小韬不屑地想。

    讲话呀!笨蛋!晓恩贴着书生宽宽的背,心脏噗咚噗咚地跳,见他还不吭声,忍不住提手在他腰侧拧了一下。

    “找到这儿来?”松吟原本红通通的脸因她那下轻拧,胀得更红了。他不安的扭动身子,想甩去背后那只柔软的小手;怎奈却徒劳无功,只好强装愤怒。他重重地咳了咳,显现出被侮辱了的神情。

    “兄台太过分了,想我辈读书人最重清誉,怎会在屋内窝藏女人?”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干清誉什么屁事?小韬摇摇头,弄不懂这些啃书的家伙,他进过学堂,也跟侯老爹问过道理,却也没这人这般罗哩罗嗦

    清誉?哼!要清誉当和尚去算了,小韬可没耐心再等一些会令他起鸡皮疙瘩的废话出现,挎着眉头,早早拉上门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

    “晓晓恩姑娘,你可以出来了。”松吟转手将湿布往脸上贴去,大大地喘了口气。

    晓恩从宽宽的背后探出头来,也学他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谢谢你,呆子!”她笑得灿烂,轻灵地跳下床。

    她等着“追风”的马蹄声响起,然后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然而左等古等,却迟迟等不到马蹄奔跑的踢蹋声。可恶!怎么还不走哇?晓恩焦急地缩在门边竖着耳朵听。

    “讨厌啦!”她气恼地跺跺脚,重重地坐回床上,一面磨牙,一面猛扯被子。

    “小扮定算准了我还在这里,所以才不肯离开!唉!真气死人,气死人了!”

    早在她回到床上前,松吟便已远远地痹篇,到现在他的心跳还有如打鼓。这个女孩在一日之内给他太多震撼,真是令他难以消受。

    “喂!呆子,你别杵在那儿啥都不做,帮忙想想办法嘛!”她抱胸往墙边一靠,气咻咻地抱怨。

    “那位兄台为何要追赶姑娘?”他想起方才那高瘦男子冰冷阴郁的脸,又看看秀眉聚成一团的晓恩,才想起来,这一男一女的五官虽然没有相似的地方,但皱起眉头来的神态还真是十分地酷似!

    “还不是要把我带走!”晓恩迭声叹息,整个人朝后仰躺去,捏着帏幔上的穗子直抖,轻柔薄纱帐给她这一弄,软软地飘起来。“我老实说好了,我爹赌输了钱,见我有三分姿色就想把我卖到放院。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妓院请来的打手,想把我抓回去接客;还有你前两天见到的那两个也是。哼!本姑娘才不依呢!想逮我,做他的清秋大梦去!”

    萧松吟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胸口先是一阵难受,而后又放松,他从没碰见过这么“勇敢”的女人,竟敢和世俗礼教对抗?可是话从她口中一出,加上那副理直气壮的神情,又仿佛成了天经地义。

    他很想相信她,可是从她一出现,她的言行举止就处处透露着怪异。活了三十年,萧松吟并没有多少和女人相处的经验,唯一可谈的女人就是死去的妻子。斐贞就像男人理想妻子的版本,端庄贤淑,文静乖巧,从没让他操心;而眼前的女孩则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她全身上下没一根驯服的骨头,一如她惊世骇俗的言论。

    等等!松吟忆起方才那名男子,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普通护院的打手。那男子虽看来冷漠难以亲近,但五官仍不失英俊,有股做人的气势,说来应该是个领导人物才是,而不是她口中的泛泛之辈。

    松吟想起她方才的喃喃细语,虽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他仍可以确定,这女孩跟方才的男子一定有关系。他相信这女孩的确是为某种原因而逃,但绝对不是被“卖”到那种风月场所。要真是这样,以她下午对付贺家的身手,那妓院大概不出半年就该关门了。

    “他看起来气宇不凡,和姑娘很配的。”松吟的眼神变得严厉,他一直自认自己的脾气很不错,自制的功夫也高人一等,他可以原谅她无礼的叱骂,还有她孩子般令他困扰的举动;但是,他可不喜欢一再地被别人当成猴子耍!这女孩如果以为她很悍,那一定是因为没领教过他的手段。

    “什么意思?”晓恩在他注视下显得有些心虚,她暗地捏捏手心。奇怪?怎么出汗了,她向来没这孬习惯。“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她加大音量,忽视自己的不安,不客气地顶回去。

    这书生是吃错什么葯了?怎么变了个样子?还挺唬人的。

    “意思是我不喜欢被人耍着玩!晓恩姑娘,从一开始,你就没说真话,你溜上我马车的事,我可以不追究,算我眼钝,看不出你原来原来是个女儿家;但是现在,你如果希望我帮你,就应该把话放明白讲!那男人如果只是个打手,你不会称他小扮。”

    一听他这么说,晓恩顿时委靡不振。

    “他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要把我追回去成亲的。”她胀红着脸,气嘟嘟的,不知是针对萧松吟的逼问,还是怪自己大嘴巴地泄底了。

    原来如此!松吟点点头,自己的推测果真没错“逃婚”这事比较像她会做的;但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好像被人拿了块布塞进嘴里。“那就跟他回去吧!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啧!”晓恩嗤之以鼻。“这是别人说的,我可不这么想。呆子,你既然念过老庄,就该明白顺应自然最要紧。小韬哥人是不错,我也喜欢他,但是做夫妇真的不行!”晓恩瞄瞄书生,觉得这人既呆又迂,决定昧着良心扯些谎,骗骗他的恻隐之心。才想罢,马上掩起袖子,一手猛掐眼皮,换上一张满是委屈受创的脸。

    松吟脸上又出现那种怪异的表情,尤其听到晓恩说到“也喜欢”这三个字,甚至还皱起眉头。

    “你知道吗?小韬哥要发狠起来,他可以三天不吭一句,就是憋也把人给憋死了;而且,这桩亲事简直就像是在为我爹还人情债,我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人家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他们却在前头拣东拣西地挑贺礼,我的贴身丫环浣浣见我把眼睛哭肿得像核桃,她干脆心一横,出嫁那天替我披了嫁衣,我才有法子跑出来。那天在路上,见了你的车子,人家唉!别的不说,那一晚那一晚我跳上一个陌生男子的马车,你想你想就算我回去,小扮还会相信我的清白吗?”

    这回她变得精明了,猛掐着他的弱点不放手。

    见萧松吟越来越不自在,她暗地再戳戳眼皮,这一戳果真痛得她泪水直流;不仅如此,晓恩还故意将湿了一片的袖面朝他翻去,又吸吸鼻子,越发哀痛地捶胸顿足大哭一番。

    看她一副泪人儿模样,真是天见犹怜,他前一刻的严厉全失踪了,一见她冒出泪水,松吟着实发慌。他的确阅人无数,但是阅的可都是“男人”再说,也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个样。

    都是他的错,如果那天临走前检查一下车子,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要不,他再狠心一点儿,当夜就把她赶下车;或者不要自以为是地认为在帮助一个陌生人,这件麻烦事全都不会扯上他!

    看她的样子虽是顽皮了些,但好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呀!在自己车上眯了一宿,又跟了自己两、三天,这责任还是非由他来扛不可。

    女人哪他收起怀疑,轻轻叹了口气,就姑且再相信这一次吧!看她都急哭了,那模样倒也不像在骗人,他转变态度,好言好语地劝哄着晓恩。

    才不过一刻钟,两人的情势迅速逆转。

    这读书人果真是呆!晓恩心底得意地窃笑着:她运气太好了!碰上个迂腐的书呆子,再加上这人心肝软不喀叽的。唉!要不是那些软骨头说出来,打死她都不信这男人当过官。

    “你帮帮我吧!事已至此,而且我一个姑娘家也出门好几天了,如果被抓回去,只怕我爹会逼我自尽以表清白!呜呜”她又捧起袖子,掐掐另一只眼皮。

    “姑娘切莫伤心,所谓‘清者自清’,在下愿替姑娘出头,与你父亲将事情原委说明,那位兄台应该不是不讲理之人,在下这就帮姑娘说情去。”

    原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他这么讲,摆明就是不帮她了。要真让他跟阿爹说去,啧!只怕还没上山,他的小命就给人剁去了一半儿,还说什么说?她气得跳起来,狠狠地指着他破口大骂:“说!那要说到什么时候?”晓恩简直拿这笨驴没办法,活该他被白揍一顿。她想不透怎么会有人事事都要讲仁义,说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他能活得这么长还真是奇迹!看来,他不是皮太厚,就是运气太好了!“我告诉你喔,你不能回头了!你现在可是帮凶,小韬哥见过你的模样,他如果知道你帮我躲过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啦!”

    松吟不理她的废话,他主意一拿定,急忙起身至床边把外衣披上;但接着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惊愕得忘了有所反应。

    东面木窗被推开了一半,小韬那张俊脸立时出现在窗口。晓恩猛地一吓,急急背过身,没想却撞上一直在她身后的松吟。他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床上栽去,晓恩没有细想,急忙伸手去勾他,却被松吟的重量带得两人同时往床上一倒。

    来不及了,小韬只见眼前一对男女相搂着,迫不及待地往床上跳去,其中一人竟是恩恩!恩恩?他从小阿护到大的恩恩?没人敢碰敢摸一下的恩恩?

    天杀的,他脑海闪过千万句骂人的粗话,他非宰了这个重视“清誉”的书生不可!胆敢欺骗他在先,又占恩恩便宜在后。

    “恩恩!”小韬声到人到,挟着怒火推开窗子要跃起来。

    晓恩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步,她拉起松吟,闪身往厢房外的另一扇门钻去,千钧一发之际,她又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