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水莲花 > 第九章

第九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慕容轩并没有说错。在小心戒慎了三个月后,某一天夜里,慕容轩去看望谭姑的时候,船上来了不速之客。

    也是凑巧,怀孕中期的不适让骆泉净那几日夜里并不好睡,尤其一场熟悉的梦魇,更令她辗转难眠。

    张开眼,透过烛光,看见那几道人影在纸糊的门板上悄悄移动着。面对这种情况,也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她并没有太多的惊愕。

    为了达到目的,对她这样赶尽杀绝,真的有必要吗?

    在桌上趴睡的叶飞也突然张开眼睛,朝她望了一眼;她点点头,示意噤声,两人专注的盯着门板上静止的人形。

    叶飞静静的抽出刀子,压低身子守在门口。

    第一个人进来时,被他逮个正着;接下来的几个群起涌上,但全被叶飞一拳一个的打飞了出去。

    第一个被打倒的男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见叶飞打得酣热,抓起匕首便朝骆泉净扑去。

    原来叶飞还打算慢慢来,眼角瞥见此举,他怒不可遏,反手一刀飞出,就把对方手上的武器打落,匕首弹到床上,被骆泉净急急捡起来。

    眼见占不了便宜,又打不过叶飞,那几个蒙面人相觑了一眼,个个夺门而出。

    叶飞不甘,拾起刀又追了出去。

    所有的人走没多久,郑元重从门外闪了进来。

    “小美人,还记得我吧?”他涎着笑,渐次逼近。

    “你怎么?”她先尾惊愕,复而有些明白。她不动声色的把脚缩回床上,手掌轻轻朝后握着方才那把刀,小心的压在枕头下。

    “三更半夜见了男人还这么镇定,你倒是真有三两手,莫怪慕容公子被你迷得团团转。”

    “好说,”她抿唇,突然露出一抹轻浅的笑。“门外那几个家伙,和你是一伙的?”

    “那可不。他们全是我花钱请来的好手,你那保镖很了不起,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郑元重得意的说。“这招调虎离山,戏法虽嫌旧了点,但有时还是很受用的。”

    “郑老爷放着生意不做,怎么做起偷鸡摸狗的生意来了。”她淡淡的开口。

    “你说的好。小美人,这可不是我的本行。”说完,他欺身向前,竟大剌剌的坐在床前;方才在烛光照耀下,这冰霜美人脚踝那一截肌肤,白嫩细滑得让他差点没流口水。慕容轩这厮,艳福还真不浅。

    “想知道这段因缘,也无妨,就告诉你好了。说来真巧,我几天前在勾栏院里碰见慕容老爷,我和他一见投缘,慕容家这会儿和许家闹上官司的事,全城都传遍了,我不免上前关心了一下,知道他的难处,干脆献了一计。”

    骆泉净盯着他的举动,勉力压下胸口的恶心和愤怒。这个老不修,竟敢上她的床!

    “你肯定拿了不少好处。”

    “那些钱是没什么,不过倒可出我一口怨气。”郑元重伸手摸了她脸一把,此一举动令她胃中酸水直冒,却没敢经举妄动。

    “我老实告诉你吧。”郑元重大声笑道,但眼中出现了浓浓的恨意。“慕容轩那厮扯我后腿,想办法弄丢了我的官位,今日我郑元重便玩了他的女人,送顶绿帽给他,一报还一报,也不为过是吗?”

    这番话让骆泉净呆住了!郑元重的丢宫是慕容轩策划的?

    没留神,突然,她怀中的锦被被郑元重揭开,见到她隆起的小肮,他先是一惊,随即恶毒的笑了。

    “你倒真本事,为他怀了孩子,想坐慕容少夫人的位置,可惜慕容家族这么大的饭碗,不是你这种欢场女子端得起的。闺女妓女我玩了不少,就是没搞过大肚子的。你听话些,本爷保证不会弄疼你。”

    “他如果知道是你所为,你肯定活不成。”骆泉净的手在身后勾住刀柄,奇怪的是她仍无惧怕,口气一派安详。

    郑元重伸到她胸前的手因为这话突然停了停,他眼睛危险的眯紧。“小美人,你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你很清楚他的脾气,那可是一等一的坏,你真招惹了他,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等他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死透了。慕容老爷的意思我可也听明白了,你坏了他的事,他可没打算留你活口。”说罢,一手已经拉开自己的衣裳,解开腰带。

    “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你可知道我是谁?”她突然微笑。

    “你是谁?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吗?”邹元重哈哈大笑,手指才要勾住她的前胸衣襟,寒光乍现,他的袖子破了一道。

    骆泉净的刀抵着他脆弱的脖子,还刺破了一点皮肉。

    显然,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初次在船上见她,只当她弱不禁风,哪知她使起刀来,竟这么吓人。

    “呵呵小美人,我是开玩笑的。”

    话没说完,他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三更半夜摸上我的床开这种玩笑?”她眼眸一寒,不在乎的挥下手,在郑元重脖子上多划了一条浅浅刀痕。

    “你真的忘了我是谁?真不敢相信。”她状极冷淡的摇摇头。“一年多前,你案下判决,逼死了唐家冲喜的小媳妇,你居然忘了,还是这样泯灭天良的事你做了太多,根本不在乎?”

    “那不是我的本意,唐家送了一笔钱,”他慌乱的哭着解释:“唐家要我这么判决的,再者是她自己要投湖的,不干我的你!难道你是?”

    “我是鬼。”她冷幽幽的抿唇。“找你索命来了。”

    叶飞自船外飞奔进来,他的手臂泊泊渗着血。

    “姑娘!这个人。”叶飞瞪着郑元重的背,担忧的开口。

    “你受伤了吗?”她的目光仍集中在这个狡狯的郑元重身上,半寸也没移开。

    怀了身孕之后,她对每件事变得更加格外谨慎。为了孩子,为了自己,没确定叶飞的伤势前,她只能求自保。

    “皮肉伤,对手已经被我捆起来了。姑娘可好?”

    她摇摇头,盯着外头微亮的天色,突然疲累的叹了口气。

    “这晚给他们一闹,看来咱们都甭想睡了。叶飞,麻烦你带他走吧,随你怎么处置,就是别杀他,犯不着为这种人弄脏了咱们的手,惹上不必要的官司。”

    将来人拖起身,烛光下瞧清楚邹元重的脸,叶飞不禁怒火中烧!他揪起郑元重,反手就是几个凌厉沉重的巴掌。

    “真该剖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姑娘当日被你这昏官害得还不够,没杀你已是宽容,你居然还有胆摸到这儿来,简直不想活了!”

    “不是我不是我!是慕容老爷子的意思,我奉命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壮士饶命!”那几个耳光让郑元重两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又惊又怕又痛,像个孩子似的号哭得更大声。

    “叶飞,带他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骆泉净闭上眼,不耐的朝后一靠。

    把门重重上了栓,骆泉净疲累的撑着肚子。她的腰很酸,头也胀痛无比。

    慕容大宇毁了教坊,伤了师傅,这还不够吗?而今连她也要灭口,天知道郑元重今日没成功,他还会采取什么手段?

    夜袭这件事,她并没有让叶飞告诉慕容轩。一来她有孕在身,身心一直处在疲乏状态,不想再让事情越变越复杂;二来她也深知丈夫的脾气,他和慕容家之间几乎快闹到决绝了,犯不着再拿这件事去刺激他。

    不过叶飞基于护主的理由,还是违背骆泉净的意思,偷偷不这件事告诉了慕容轩。

    “为什么?”慕容轩冲上船,忿忿的质问妻子。她这样刻意隐瞒不但没惹他感激,只更激得他烦躁不安。为了她,全世界的人几乎都卯上他,所有认识他的长辈朋友、商场同谊,全力劝他别为美色所诱,他们全在慕容大宇的洗脑下,把骆泉净想成拜金、爱财的烟花女子。

    为此,慕容轩一度想要跟所有的人断绝来往。为了骆泉净,他什么都愿意,但只要想到她把如此重大的事情不与他说,他就忍不住恼火。

    万一,她与孩子真受到什么伤害,那他还要不要活?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仗要打。”她覆上他因绷紧而颤抖的手臂,底下的肌肉紧绷着。

    将来,她肚子里的宝宝也会有这么结实的臂膀吗?

    她的安静,突然沈淀了他的愤怒。

    “对不起!”他猛然抱住她。“我不该对你吼,是我不对。”

    如果他的责难多,那么泉净所承受的,必然比他多出千倍万倍!懊死!他为什么如此自私,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她肚子里的孩儿已有心跳,肚皮是一片温热,柔柔的贴着他的脸颊,慕容轩的怒气就在这样简单的拥抱中沈淀了。

    “你把床铺换了。”他看看床铺。

    “嗯。”她抚摩他的头。“那个浑人碰过,我嫌脏。想叫人换了,又怕动了胎神,只有请叶飞替我换上一套新的。”

    “丢了也好。你太宽容,不愿为孩子造孽,要是我,绝不放那狗贼干休。”

    “你废了他的官职,这件事,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知道?”

    他浮起一个很古怪的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你会因为这样而不恨我?”

    “不会。”她摇头一笑,突然问他想不想听歌。

    慕容轩点头。

    替她抱来琵琶,又怕压迫到她的肚子,慕容轩困惑的望着妻子,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骆泉净像是早有打算,指挥他将乐器横放在身上。

    “就劳慕容公子爷委身权充桌椅,让小女子献丑了。”她俏皮一笑,说罢,即拈弦唱了:

    “阿侬随即上钓舟,

    郎做钓丝侬作钩;

    钓丝无钩随风扬,

    钓钩无丝随水流。”

    “水云作梦,烟岛为家,二人披蓑,晨起过云涛,日暮塘月归。”慕容轩听完,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你的梦吗?”

    她停止拨弦。“梦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

    “不会是梦的。”慕容轩握住她的手,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

    “我想过了,这两天,就回慕容家去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她好奇的问。

    “我爹对赔偿许家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也难怪,他视钱如命,拿钱投资是一回事,这种为了打消官司的赔偿,等于是血本无归了。我回慕容家,把那笔钱拿回来。”

    “赔了多少?”

    “慕容家在京里和许家合伙的所有事业,折算起来约十万两黄金。”

    她错愕的看着他。“依你爹的为人,居然肯接受这么大的金额?”

    “其实这五分之一多半是和许家有关的钱庄生意。和许老爷交恶,这一部分,自然是难再继续下去。”

    “你要挽回的,就是这部分?”

    “也不算挽回,”他想了想,突然笑着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说太多你也不了解,总之别想太多,我自有办法的。”

    “你和你爹闹成那样,我真怀疑,有转圜的余地吗?”

    慕容轩冷笑出声。“我们是相互利用,我有没有这本事,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我这些年卖命替他赚钱,靠慕容家的田产租税,早就坐吃山空,哪能有他这样了不得的排场?”

    “那么,你爹对我的成见,会就此打住吗?”她话重心长的问了一句。

    慕容轩沉默了,安静之中,那沈淀的愤怒又隐隐涌上。依他爹的性格,当然不会这么罢手的,但是他怎么好对妻子开口?

    仿佛也知道丈夫的答案,不想他难堪,骆泉净干脆就不再问了。

    也许慕容家族中多数男人真的都只会花钱而不擅理财,或许这一次,也是慕容夫人开口说动了丈夫;也许,是慕容轩自己说服了父亲;更或许,是慕容大宇自己想通了一味跟儿子作对,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好处。

    总之,慕容轩是顺利回家去了。

    慕容轩想得很清楚,他了解父亲的为人,其实这样的妥协是短暂的,这并不代表慕容大宇会摒弃门户之见接受骆泉净。他没有要妻子跟他回去,在那庭院深深的高墙重围里,闲言闲语的杀伤力比什么都大。骆泉净嫁他之后,三番两次被旁人责难,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束手无策;眼前虽有解决的办法,他却不愿她再受这样无谓的折磨。

    不过这样一来,他回船上的时间反而少了,所幸骆泉净也有共识,从来不曾为此责怪丈夫。除了偶尔回画舫上去看看谭姑,她都会乖乖的留在船上。这时间叶飞也一直守在她身旁,不敢随便离开半步。

    就在慕容轩回家的几天后,她去探望了谭姑。那场火灾之后,栖云教坊付之一炬,谭姑并不屈服,养好伤后,她马上着手重建教坊的工作;至于其它的姐妹,这段期间暂时都住到画舫上去了。

    一回船上,远远的,她就看到有人站在甲板上等她。

    “公子爷回来了。”叶飞扶着她走下码头。

    她点点头,微微一笑。

    直到再靠近一点,她和叶飞才发现,那个男人并不是慕容轩,他的肩膀没有慕容轩的宽,他虽然和慕容轩一般高朓,气势却没这么慑人。

    “是颖少爷。”叶飞低声开口。

    她一挑眉,示意叶飞别轻举妄动,也别说话,好奇的往前走去。

    后头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一转头,慕容颖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结果,竟然是个撑着后腰,举步维艰的大肚婆。

    她一身灰白衣裳站在面前,长发缠成结辫随意束在胸前,脸上脂粉未施,却精神奕奕。

    不过最令慕容颖吃惊的,还是那大得随时可能临盆的肚子。

    “你是谁?”她问,语气不卑不亢。

    慕容颖打量着她,仍难置信这个大肚婆便是那个让兄长失了魂魄的美女。

    “没见过女人怀孕吗?”这个人的眼光实在太没礼貌了,骆泉净隐忍着怒气,嘲弄的问。

    她的怒意终于让慕容颖收起轻忽之心。

    “你就是骆泉净?”

    “我是,你呢?慕容家派来的第二个说客?”她看了他身后的管家一眼,冷淡的问。

    大风吹得猖狂,甲板上挂的灯笼全东晃西晃。

    “进来吧,外头风大。叶飞,你去睡一下吧,这儿我可以应付的。”她取下一盏吹歪的灯笼,吃力的走进舱房。

    “大哥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慕容家族里最好商量的人?”进房一坐定位,他便忍不住开口。

    “没有。”她弯着身,拨开垂落的几根长发,懒得抬头跟他说话。

    “嗄?”

    “事实上,他连提都没提过你这个人。”骆泉净的表情很诚实。

    面对此言,慕容颖感觉备受侮辱。

    “那是不可能的。”他恼怒的说。

    “当然有可能。你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你是谁。”她耸耸肩,突然皱眉,随即抚着发疼的肚子不语。这孩子孩是个男孩,这么顽皮,又踢了她一脚。

    慕容颖突然哑口,这女人回得这么绝,他不得不傻了。

    “我是慕容轩的弟弟,他真的没提过我?”

    “提了怎么样?不提又怎么样;很重要吗?”她自顾自地调整着灯笼下的穗子,困惑的反睨他一眼。

    就一个拼命想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人,她的反应实在是奇怪得离谱,那表情仿佛对他充满不耐烦;还有,对慕容家的嫌恶。

    “肚子里的孩子,你确定真是慕容家的种吗?”对父亲的话,慕容颖突然有些动摇了。他突兀地开口,旨在看骆泉净对这话的反应。

    这番话并没有激怒她,骆泉净望着那肖似慕容轩五官的脸,只觉得他孩子气得可怜。

    “我敬你是他的手足,当你是客人,才许你进船说话;如果你再端慕容家的架子压我,再有一句我听不中意的话,或者认为我该如何如何,就请你离开。”

    慕容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人在下逐客令?她跪在那儿,娇小得仿佛一捏就碎,但是她的态度却傲慢得像个女王。

    “你这女人太不知好歹了,颖少爷好好的问话,你凭什么赶人!?”那管家耐不住,恼声骂了出口。

    对此谩骂,她没半点反应,反而是慕容颖有些不好意思。他摇摇手,命管家别乱说话。

    “半年前你收了一笔钱,却没按照约定离开我大哥,为什么?”

    “我收了钱,并没花上一分一毫。”

    “但你还是收了。”慕容颖微笑,仿佛占了上风。

    “你爹派来的人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如果是你,收是不收?”

    那的的确确是他爹会耍的流氓作风,慕容颖一僵,心里苦笑。

    对于这个骆泉净,他有了新的想法。看这个女人文文弱弱,说话也提不起什么气力,更遑论那气势一点儿也不如他,虽然他理直气壮,但她一开口,总有法子逼得他哑口无言。

    “你图的是什么?”他严厉的问。

    “图什么?”她轻蔑的冷哼。“除了慕容轩这个人,我能图什么?”

    “我兄长慕容轩的能力,足以让你吃穿不愁数代。”

    “原来你们慕容家子个个个只是生财工贝,只不过,真正能挖到宝的,只怕也只有我丈夫一人吧?”

    慕容颖脸一红!这个女人又难倒他了!怎么说起话来句句无懈可击。

    搔搔头,他不解自己怎么迷糊了。

    “骆姑娘,我是认真来谈事情。”他清清喉咙,很难相信自己竟被她迷住了。

    “没什么好谈的。”骆泉净抬眼,对上慕容颖的,那温柔又坚持的目光令他又一愣。

    “老爷子的银两在这儿。”她自身后的柜子里拖出一个包袱。“这些钱,不够卖掉我的人格,更不足买断你哥哥的决定。”

    “我从没把送钱的事告诉你哥哥,你们兄弟一场,想必你很清楚他的脾气,要是他晓得,你想他会怎么做?”

    向来自恃学富五车、口若悬河的慕容颖,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她把包袱小心的打开,掏出一锭元宝。

    “这锭元宝,我为我肚子里的孩儿留下。我想,身为慕容家的长孙,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应该都有资格接受。至于其余的,请你们拿回去。你比你父亲讲理,我想可以请你代为传达我的想法。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喜欢他;他为了赶我走,不惜伤害他人的做法也欠考虑。”她转过头来对他说完,便当着面把元宝朝窗外的湖里扔去。湖上溅起水花和涟漪,一会儿便平静如昔。

    那锭元宝让人晕头转向,慕容颖和管家瞪着她的行径,看傻了。

    “你你这。”管家喃喃,在接过的包袱和骆泉净之间看来看去,却始终开不了口。

    “没钱也许万万不能,可就算有了钱,也不是样样都能的。同理,也不是每个人都爱攀上慕容家。这孩子就算没了爹,也有我这个娘亲挺住。叫你爹别费心思了。他不入流,便把世上每个人都想得跟他一样。愚蠢。”说这话的期间,她甚至完全不掩饰她的厌恶。

    舱外传来连声大笑,慕容颖和管家脸色大变,尤其是管家,更是吓得把手里的包袱咚一声摔下,给结实实把地板砸出一个坑来。

    只不过闻其声,他们便这么面无人色,要真见了人,岂不吓死了?!骆泉净眼底瞧着,不知为何,只觉得好笑,就这么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慕容颖闻声回头,看见她那灿烂的笑容,霎时间,明亮的天色仿佛全暗了下来,只有她的笑,光华流转,璀璨分明。

    老天!她真是不笑则已,一笑倾城!慕容颖两颊发热的忖道。

    “我早说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是,与她何干?”他把弟弟着迷的神色全看进眼底,慕容轩坐落她身旁,复而眼神一闪,芜容颖回神,羞惭的垂下头。

    “来者是客,你不能在我面前打他。”洞悉慕容轩心中所想,骆泉净收了笑,口气冷静而坚定。

    “有何不可?他侮蔑你的人格,为此揍他两拳都不过分。”

    骆泉净住了嘴,慕容轩的表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她心一揪,像碰触了什么,酸楚又温柔。

    “总之,兄弟阋墙是可耻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好好说,孩子就要生了,我可不希望节外生枝。”她攀着桌子起身,把灯笼提出去。

    “还有,叫你弟弟再留下一锭元宝来,包袱砸裂的这个坑,损失得由他负责。”临走前她又开口吩咐。

    一直到了甲板,都没有人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骆泉净仰起脸,小心的挂好灯笼,阳光映着她脸上剔透的泪,像珍珠般,闪闪动人。

    “宝宝,你爹真的很爱娘,你知道吗?你很幸福,你知不知道?”她抚着肚子,喃喃说着,唇边起了一抹动人的笑靥。

    “我我。”船里,慕容颖结巴得说不出话。这辈子,他还没见过大哥这么恐怖的表情。“大哥,我只是代爹过来。”

    “如何?”

    “谈谈判。”一听那隐含怒气的声音,他脚都软了,哪想到前一刻想编的谎。

    慕容轩睨了他一眼。“足吗?我还记得,半年前好像有人摸上船,企图谋害我妻子。”

    “那不是我做的!”慕容颖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摇手。“半年前我人在湖南,插翅也飞不到这儿来,况且你知道这种事最下作的,我从不来这一套,娘也不许的。”

    “娘知道这件事?”提到娘,他不禁蹙眉。

    “当然不知道。否则我得在佛堂跪上三炷香的时辰,你也知道她向来疼你疼得紧,管我管得多,如果知道我奉爹之命来为难你,她非念死我不可。”

    见兄长不说话,慕容颖干笑两声。“大哥,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你不是想找我谈谈?”慕容轩微笑。“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

    “改天好了。”慕容颖退了一步,示意管家。对这位处事严谨的兄长,一直以来都是又敬又怕的,如今在言语上又不小心得罪了嫂嫂,他能全身而退就很幸运了,哪还能想其它的。

    头也不回的走下船,在码头上,慕容颖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只是骆泉净早已进船去了,甲板上哪还有佳人芳踪?

    见慕容轩一人独自饮着茶,对面的位子已经空空如也。

    想到那两人可能狼狈窜逃的模样,骆泉净忍不住莞尔。

    “你弟走了?”

    “这两天好吗?”他点点头,突然对她展开双臂。

    “好。”她摸摸浑圆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靠在他怀里,才绽出一个甜甜的笑靥。

    “瞧这孩子皮的,今天踢了我好几下,我想该是个男孩。”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见她手里的皮袋子,慕容轩好奇的问。

    “也没什么,方才拿出包袱的时候,正巧连这东西也给带出来了。”说罢,她倒出皮袋子里的东西。

    见到那些细碎的首饰,慕容轩有些错愕,他咳了咳,不自在的转过身去。

    “我以为你早把它丢了。”

    她拾起那只镯子,轻抚镯身上那只维妙维肖的白虎,突然微微一笑。“知道吗?你真的是好手艺。”

    看到他怪异的表情,骆泉净好奇的问。

    “没人跟你说过吗?”

    “没有女人跟我说过。”

    她睨了他一眼,这样眼波流转的娇媚是少见的。

    “所有人都觉得慕容家的孩子当一名玉匠太辱没了。”见妻子疑问的眼神,慕容轩诚实的开口。

    偎在他怀里,她对这番话的反应是摇头以对。

    “世间事都是这样,总没有几个人是真正聪明的。就像你父亲,孩子都要生了,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他送元宝这件事,你从来没说。”不同于初次的焦躁不安,慕容轩的脸显得很严肃。

    “我没有接受,不是吗?”她仍触摸着玉镯,不愿多做说明。

    “泉净。”他不赞同的看着她。

    “我知道,别皱眉头。”

    “两天后,我要上京城一趟。”

    “去收拾你和许家官司留下的烂摊子?”

    “嗯。”“多久?”她问,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些事。

    “半个月,可能更久,我知道这时候离开的时机不对。”

    “无妨,”她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对于丈夫要离开十天半个月,她的表情没有太难过。

    从他决定回慕容家后,她对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便渐渐习以为常了,即便即将临盆,她也从不担心“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两天,我会请一名产婆留在船上。”

    “太早了吧?”她拱起身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不早,我已经让叶飞去准备好半个月的食物,这期间船会离开码头不靠岸,你们留在湖上,他们找不到你,自然不会来打搅了。”慕容轩认真的说。

    “不要。”听着他安排的一切,骆泉净突然摇头拒绝。

    “泉净。”

    “就是把船开到天涯海角,他只要有办法,还是找得到我。我已经习惯了,又何必如此呢?我是你的妻,我不想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况且,我不想离开师傅和姐姐们太远。”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我也不懂,为什么你要这么退让?”

    他心头一紧。“那不是退让。”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不要你回来的时候,还得到湖上找我。”

    慕容轩愣愣的望着她。好一会儿,无可奈何的笑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对我来说,还真像个谜。你心里想的,我明白,但真要做时却又构不着边,在我介入你生命之前,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懦弱、不安,对一切都没把握的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那些日子,过得怯懦,一点都不深刻,直到进了教坊之后。”她淡淡一笑。“是命运逼着人去做改变吧?总之我想透了很多事。当时我只告诉我自己,从今而后,我再也不许别人欺负我、看不起我。”

    深思着这个答案,慕容轩突然宠溺的拨乱她一头长发。

    “造化弄人呀。以前的你,难看得连我见了两次面,都想不起你的样子。”

    “取笑我!”她含笑,腾出手揪了他衣襟一下,低头又望着镯子,这才意识到,有关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如今想来,突然都在两人相拥的温度里完全蒸发得无踪了。

    “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

    “像树根。”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不能见天,只能在泥里伸展的树根。”

    骆泉净心念一动,突然把镯子放在掌心,捧至他面前。

    “那么,把慕容家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去找你要的空气吧。”

    “你?”

    “至少,当个玉匠的妻子,也不算辱没我和孩子吧?”她柔声说道。

    慕容轩喉头一紧,眼眶有些泛红,突然把她揽得好紧好紧。

    那个画面闪过他脑海里,教慕容轩忍不住想起初见骆泉净的那天下午,在园子里见到那对凤蝶的情景。他闭上眼睛,忍不住微笑,又怕自己真会哭了。

    只等结束了慕容家的一切,他就要展翅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