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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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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更的已经敲过二更了。

    街上黑茫茫的,雾气弥漫,偌大的街连个人影都没有,整城的人都似乎沉睡了。

    冷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

    正当家家户户都在屋内抱着火笼子取暖,安心的打着鼾时,城西的破庙中,有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正围聚在火堆旁取暖。大多数的人都安静不说话,只忙着把别人挤到离火较远的地方去,让自己能较暖和些。

    有一群较年轻的流浪汉围在一起,谈论着李家大屋最近所发生的事。

    一个歪嘴的汉子比手画脚道:“就是这样两条白影,飘荡进李大娘和她孙女屋内,前面那个丫环模样的人还提个白灯笼,满脸鬼气的险森森笑着,李大娘吓得往后栽,顿时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她的孙女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她呼天抢地要鬼王还她孙女儿。”

    有人摇头表示不信,有人则附和的说些他们也有所听闻的话。

    这时候,靠近他们这堆人附近,有个年纪较大的驼背汉子,忽然插进一句话道:“打更的老李吓得不做了,和他一起当班的小王前阵子也失踪了,那现在谁打更啊?”

    他这一开口,人人都愣住了,因为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肯替代的人,可是,刚刚还传来清楚的打更声啊。

    那是谁敲的更呢?

    每个人的脸色都发青了。

    偏偏这个时候,清楚的打更声又传来了。夹杂在冷冽风声当中的打更声,平常听来很普通,但是现在却如同催命符般恐怖。有些人已经忍不住频频念着佛号,胆小的人则缩着身子发抖。大家者铁青着脸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安的想着可能即将发生的事。

    突然,人群中的一名年轻姑娘勇敢的站起来,睥脱这些男人说:“我出去看看!”说着便往外冲了出去。

    那个人是个外地来的卖艺姑娘,才来这个地方不过。几天,平素耍得一手好刀,便和一名老者搭档卖艺糊口,如今见大家一副大祸临头、畏首畏尾的模样,她先是嗤之以鼻,接着便忍不住出去探探风头。

    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鬼!而见到满屋子的男人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她更是不屑,打定了主意要去会一会他们口中所说的鬼!

    她身旁的老者见她出去,脸色一沉也即刻跟了出去。全部的人都紧张的盯着他们看,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两名死人一般。

    而就在他们走出去后不久,打更的声音突然停了,两人也再没有回来。

    一整夜,破庙中的人都不敢闭眼。瑟缩的挤在一块儿。直到天大明时,一些胆子大的人才外出四处寻找他们,除了在破屋附近找到那名已昏过去坑诔死的老者,却怎么也找不着那位姑娘了。

    自此之后,就是连大白天也没有人敢经过这一带,

    盲人说是恶鬼出没,有人说是狐仙降临,而真正的原因,则永远是一个迷。

    *******

    话说那名在破庙中的大胆女子自然便是沈婕。在那附近等了好几天,她和师玉声派来的人终于等到了那些贼人,在出去之前,她跟那名搭档的捕头使了个眼色,便马上向外冲了出去。

    但外面一片雪地白茫茫的,哪有什么人影,她正要回头跟捕头嘀咕一句,去听见身后已传来人倒地的声音。

    转身便见到那名捕快已经倒了下来昏过去了。而他身后真站了两名浑身雪白、如形容中的身影飘飘似人又似鬼魅,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逐渐向她兜拢靠近。

    沈婕不由自主的流了身冷汗。

    “你们要干什么?”她—边抽出腰际的长刀抵抗,边着急的看看四周,是否有师玉声安排好的人埋伏在附近,但她可真大大失望了!

    四周哪有什么人,在这空档,那两人已欺身靠近她,三两下便将她的刀打落,接着对她喷出一片迷烟!

    她勉强憋了一大口气,拚命想跑开,但还是吸进了一口,没多久便昏了过去。

    见沈捷倒地,那两人过来查看,确定她已昏了过去,一个人便对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多时便有一辆骡车从暗处转来。两人将沈婕的手脚紧紧缚住。

    其中一人忍不住掐了她的脸颊一把赞道:“这妞还真是标致!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货色了!”说着一副恋恋不舍地将她抬上骡车。

    闭着眼的沈婕一脸的粉嫩肌肤,小脸颊红通通的,衬得她更引人注目,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下缘,直挺而小巧的鼻梁下有张红滟滟的小嘴,再配着一头乌丝也难怪这名强盗会为之而心动。

    车上早有一名少女被缚住手脚和嘴,也是昏了过去,两名大汉将人放好之后,对着前面大喊了声“走了!”

    骡车摇摇晃晃的离开。

    在车上的沈婕哪有昏过去,她只是假装昏过去省得自己再挨打,两双耳朵全竖了起来,看他们要将自己和身旁的少女带到哪里去,但一方面又祈祷师玉声的探子真的有派人跟上自己,否则自己就惨了。

    她只希望师玉声这么轻易让自己被这些人给带走是为了探查到他们的老巢穴,而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不要真的让自己给人抓走了!

    车上的人在车子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将脸上的面具和假发拿下。当然,他们自是人而不是鬼。

    沈婕偷觑了两人一眼后,赶紧闭上眼睛,免得被发现。只听见一名声音粗哑的大汉道:“这是第几个了?这个月第九个了吧?”

    “老大还嫌我们抓人抓得不够快呢!他哪知道现在越来越难抓了,听说官府现在注意到我们了”

    “看来过几日得再换地方抓人了,不过今天抓到一个好货色你爷爷我真想自己享用算了!”

    “对啊!好娘们拿着刀的騒劲儿,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的不知道在床上的狠劲儿是不是也如此?”

    “刘老三,你也这么想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就将她留下来吧!”

    “你敢!老大跟人说好要交几个人,这个人算是勉强凑成了数,他们都要送到妓院去”

    沈婕听到他们对自己的秽言秽语,气得脑子都快炸了。照她平常的脾气,早就跳起来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了,但现在为了不破坏师玉声的计划,她只好乖乖地让自己被他们带到陌生的地方去。

    但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到妓院去,沈婕还是不免心中忐忑,但自己手脚被缚住,现在却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只能等师玉声来救她了!

    ******

    雪地一片白茫茫,除了落雪的沙沙声之外,几公里都是静悄悄的,似乎天地都沉睡了一般,但忽地裹里响起一阵马蹄声。

    为着的一人身穿黑衣,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发狂似地在雪地上奔驰,他身后的一人则紧跟着他并骑着,共他众多十数人则在他们身后辛苦追赶着。

    终于,到了两旁都是梅树的路径,为首的那人放慢下速度,缓步骑近偌大的宅院前。

    宅院上的匾额写着“折梅山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看那高墙和宏伟的金漆大门,便知这屋主的气派不凡。

    还没等他下马,宅院中的人早巳开了大门迎接他们。

    对着为首的第一人,宅院的管家韩波堆满巴结的笑容道:“少爷,你远来辛苦了!小的刚才接到通知,恐怕准备不周”

    不听他的废话,折梅山庄的主人邵剑凌一脸冷峻地飞身下马,便迳自往里面走。

    在他身后的居寒笙紧跟着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邵剑凌要去的必定是兰轩。

    他还是忘不了她。

    六年了!他总以为随着时光的消逝,邵剑凌会忘掉那件事,恢复原来开朗自信的他。但他错了,这几年邵剑凌的脸是更险沉,藉酒浇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折梅山庄从发生那件事之后,邵便凌本已六年没踏进来一步,但前儿天他忽然向他要求要在那里吊祭柳慧兰。

    而从他一来便直闯兰轩的动作,他的感叹是更深更沉的了。

    这证明邵剑凌一直忘不了柳慧兰!

    柳慧兰生前便最喜欢折梅山庄的景致,兰轩更是她长住的地方,自从她死去后,兰轩还是保持着她生前的一景一物,只是六年来邵剑凌怕是触景伤情吧,从来没有进折梅山庄。但如今,在柳慧兰死后的第六年,他居然主动要求来这里吊祭她?

    居寒笙只怕邵剑凌是越来越封闭进他自己的世界,那个只有他和柳慧兰过往美好回忆的世界。但如今他只能感叹,却无法对他说任何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多余,他怎么也劝不动他的。

    随着邵剑凌的脚步,居寒笙踏进了兰轩。

    一进兰轩,居寒笙便见邵剑凌双手抱胸,两眼痴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面,那神情仿佛柳慧兰便在他眼前一般。

    那幅画正是柳慧兰生前所留下的一幅画像。画师的笔功不错,将她画得维妙维肖,也难怪邵剑凌见了这幅画便如痴如醉。

    “兰儿”邵剑凌轻声唤着画中人。

    居寒笙见了那景象,正想悄悄地退出兰轩,让邵剑凌一人沉湎往事。

    但邵剑凌却头也不转地沉声道:“寒笙,你留下。”

    虽不知邵剑凌的用意,但居寒笙不得已进了屋内。

    环视屋内的一切,居寒笙心中的叹气便更深了一层。

    柳慧兰一向清雅脱俗,因此屋内的物品也非俗物,一把琴、一本剑谱、更甚是一把钗子,这些大都是邵剑凌送她的东西,他俩自幼便是青梅竹马,这些物品便似两人过往生活的点滴回忆,邵剑凌看了又怎么不会激动?

    也因此他六年都不敢到折梅山庄来,为的更是怕触景伤情。

    果然,邵剑凌微微颤抖着手,一一抚过屋内的一切之后,沉思良久,喘了口后,这才蹙着眉心抬头沉声道:“寒笙,在她忌日那天,这些东西全帮我烧了”

    “烧了?”居寒笙惊讶地道。他没想到他会想这样做!

    “对!把它们全烧了给兰儿”邵剑凌的眼神似在看着空气中的柳慧兰那样喃喃呓语。

    “你真的要这样做?你不后悔?就连这幅画出要”居寒笙是怀疑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说出这些话,况且这幅画是他最珍藏的一幅啊!他怎么会舍得这样做?

    “否则你要我怎样做?兰儿已经死!她死了!”邵剑凌突然瞪大眼睛,对他暴怒大吼道。

    从兰儿惨死的那天起,他没有一刻忘得了她死时那不甘且微睁的双眼!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既然没有办法保护她:他便是那该死的人!但只可惜他是邵家的主人,没有人会让他这么轻易便死去。

    邵家在五代前由邵烈飞创了邵帮开始,便成了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帮派,到邵剑凌的父亲邵云腾更是将邵帮经营得如日中天,俨然成了武林中的第一大帮,依附着邵帮生活的人,由南到北不知有多少。两年前邵云腾病逝,将邵帮交给邵剑凌,邵剑凌虽无心经营,但在居寒笙和各分舵主的帮忙下,还能维持邵云腾生前的光景。居寒笙几次提醒邵剑凌要振作,不要为柳慧兰而葬送一生,但他知道他从来听不进去。

    居寒笙真愿有人能告诉他,怎么样才能解除邵剑凌的痛苦?如果能让邵剑凌忘掉柳慧兰,重现往日那个开朗英爽的他,即使用他居寒笙的命来换他也愿意!

    只可惜,直至现在仍未有奇迹出现,这六年来,邵剑凌只能日日借酒浇愁来令自己忘掉柳慧兰。不在梦中他不能忘掉柳慧兰惨死模糊的脸;不在梦中他不能忘掉那永远追查不出来的凶手;不在梦中更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没陪着柳慧兰上市集,而让她和那一干十余人的随从身首异地!

    即使他再有权有势,他也不能令她复生!因此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

    无惧于邵剑凌的怒容,居寒笙眼中满是忧郁地叹道:“我是想要你忘记她,但你怎么也忘不了既然忘不了,那便不要勉强吧。”

    “忘记她?”邵剑凌痛苦地咬牙道:“你要我忘记兰儿?不!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谁也没办法让我忘记她!”说着他神情恍惚地重击了身旁的柱子一掌,复又狂奔了出去。

    望着他狂暴的身影,居寒笙的愁容是更深了。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邵剑凌从恶梦中醒来,难道六年的折磨对他而言还不够吗?

    居寒笙颓然地摇着头。

    但躲在一旁偷窥的折梅山庄管家韩波,见邵剑凌那半疯半醒的模样,不禁稍稍放下忐忑不安半天的心。

    只因为邵剑凌有六年没来折梅山庄,韩波早已将山庄当成他私人做卖买的好地方。

    这掳人卖人的无本生意是从一年前才开始干的勾当,折梅山庄地处偏僻,又是邵家所有,一般江湖人士和官府自然不敢任意在附近逗留,也不会相信这里便是多名女子失踪的藏身之处,再加上跟韩波合作的人武功也不差,至今还没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总是顺利将女子掳进山庄再转卖至各地妓院。谁知邵剑凌突然今天匆匆来到这里,虽然本部急忙用飞鸽传书让他知道,但他还来不及将新抓进来的姑娘转送到别处

    “还是趁夜里将人快点运出去比较妥当”看着居寒笙的背影,韩波心里暗自盘算。

    帮里的人都传说这个新上任的帮主为了未婚妻子

    柳慧兰惨死的事而有些疯癫,成天不管帮务而只管喝酒,这两年要不是居寒笙帮他打理帮务,只怕邵帮早就没了!

    尽管邵剑凌不管事,但跟在他身旁的居寒笙可是个精明人,韩波只怕自己干的肮脏卖买被他发现,那町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为求妥当,他决定今晚便行动,将新抓进来的五名女子连夜运出去,省得夜长梦多

    ****

    很不幸的,沈婕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当她在牢城暗自祈祷师玉声不要跟不上自己和那帮歹人,让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卖掉时,师玉声成天在省衙里大发脾气!

    “混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对着一大群无能的那属,师玉声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派去和沈婕搭档的几名捕快被那群贼人敲昏,好像就是计划中想得到的事,但坏就坏在附近部署的十余名人,在听见三十里外的邻村有姑娘失踪,便将人挪去那边追踪,只留下两名人跟着沈婕他们,但是因为夜色昏暗,雪下得又大,骡车的痕迹很快便被新雪所掩盖了!那两名捕快便失去沈婕的踪影了。

    等到一群人再从邻村赶回来,早就没有沈婕的身影子!一群人便在雪地东找西找,直到不得已才回来禀报师玉声。

    接到消息的师玉声当然大骂特骂他们,但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

    见师玉声那么狂怒,一名手下唯唯诺诺地上前辩道:“总捕头,据我们打探,是有辆可疑的骡车进了山里,但我们在牛路便不见骡车的车痕。而那阳近什么也没有,就除了折梅山庄之外”

    听到折梅山庄的字眼,师玉声不禁动容道:“你进了折梅山庄?”

    那名小捕快两手一摊,扁扁嘴,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折梅山庄岂是说进去就可以进去的地方?要说是去搜查东西,我便没命回来见头儿你啦!”

    江湖上人人都知折梅山庄是邵家的产业,而邵帮财大势大,当然没人敢轻易就犯!要不是有十足的证据,根本没办法随便进去搜人。

    碰上这超大的难题,师玉声完全无法可想了,他不得已道:“既然这样,还是派人守着那条路,看能不能查出个蛛丝马迹。我那侄女儿如果真被人卖!”我师玉声这辈子便不必做人了!恐怕自杀谢罪也不能抵得过罪行”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不知道怎么跟沈纬说自己跟丢沈婕的事,但又不能不说啊正头痛时,沈纬却匆匆地跑来找他。

    “声弟,怎么样?有线索了吗?要不要我帮忙?”沈纬热心地道。

    这儿天镖局生意清淡,家里又少了沈婕一人,似乎便死气沉沉多了,沈纬想师玉声或许人手不足,便过来帮忙。

    舔了舔嘴角,师玉声堆出一脸笑意,热情地拉过沈纬,要他先坐下奉茶再说。

    “沈婕啊沈婕,你可在哪里啊?”师玉声小声喃喃。

    这下子可真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