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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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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六年后,初秋,骕国国主居城。

    校场中传来段景熙的声音。“把剑捡起来!”

    段景熙正是骕国国主段景桓的妹妹,年已十九。

    她在十六岁那年便已婚配,对象是黄国国主杜本功之子—杜长风。

    当年为了两国的合作及和平,段百涛将她许配给杜长风,她十七岁那年原本要出嫁,段百涛却骤逝,她以为父守孝三年为由,延后婚期。

    “熙主子,我、我输了”一名男子跪地求饶。

    “什”段景熙气呼呼的瞪着他。“才三招不到,你就认输”

    她一身男装打扮,帅气十足—段景熙做男子打扮已经很多年,在她还小的时候,便会偶尔做男子打扮以讨好严厉的父亲,而自六年前在竞马比赛中坠马之后,她更是将女装全部收起,碰都不碰。

    这些年来,她将自己当做男人般磨练,举凡马术剑术,她都致力练习,不曾懈怠。她要证明男人做得到的,她段景熙也行,甚至她要比男人更强大。

    彷佛舍弃了女人身分的她,每天都要城中侍卫陪她练剑,与她比试,当那些侍卫再也满足不了她时,她便闷闷不乐。

    段景桓为了讨妹妹开心,便派人从外面找来剑士与她比划,可至今还无人能打败她,反倒让她因为找不到对手而更加郁闷生气。

    “废物,全部都是废物!”她气得摔剑,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班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皆噤声不语。

    “景熙,”这时,段景桓走了过来,笑道:“你这会儿又在发什么脾气?”

    “兄长,”段景熙转头看着他,一脸懊恼。“咱们骕国都没高手了吗”

    他不由得摇摇头“你还真是任性,原本不就是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吗?你都赢了,还有什么不愉快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定有能让我更加精进的高手。”她说。

    “我的好妹妹”他走向她,伸手轻抚着她汗湿的脸颊,叹道:“你已经十九,该换下男装,恢复姑娘的身分了。瞧你,这么一张美丽绝伦的脸,要是换上女装,肯定倾国倾城。”

    她把脸别开,眉心一拧。“我才不需要倾国倾城。”

    段景熙是舞伎香柳所生,跟段景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年长她十二岁,自小便十分宠溺她,凡是她要的、她想的,他没有一件事不遂其所愿,他对她的好,有时连国主夫人向求凤看着都觉得刺眼。

    向求凤是鹍国国主的女儿,十五岁那年便嫁到骕国来,是段景桓的正室,可段景桓对她向来冷淡,也经常不以为意的在她面前跟宠妾们打情骂俏,且两人成亲多年,她小产多次,至今仍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地位摇摇欲坠,不过她骄傲又好强,从不刻意讨好他,只是善尽自己的本分,当个沉默但称职的国主夫人。

    “国主”议政大人张奇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函。“黄国派人来信。”

    段景桓接过,看了看,没说什么便将信给撕了。

    见状,张奇跟段景熙皆是一怔,狐疑的看着他。

    “兄长,是什么事?”段景熙好奇的问。

    他挑眉冷笑道:“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希望能赶紧迎娶你过门。”

    “国主,”张奇神情严肃地劝道:“依老夫看,小姐的婚事不宜再拖延。”

    “熙儿还在为先王守孝,杜氏是知道的。”

    “启禀国主,”张奇忧心忡忡地又道:“周国近几年日益壮大,几个周边的小柄已遭并吞,若他拉拢杜氏,恐怕将危及骕国呀。”

    段景桓瞥了张奇一眼,淡淡地道:“不急。”

    杜长风虽是正宫之子,但杜本功宠爱侧室,侧室又有一子,国主大位将来未必会传给杜长风,而妹妹如此多娇又文武俱全,是几乎无可挑剔又万中选一的政治工具,嫁给一个没有实权的公子,真是白白浪费了。

    据他所知,杜本功久病缠身,随时都可能撒手归西,这一年里若是杜长风仍未坐上国主之位,他甚至盘算着解除婚约,将妹妹送到周国好拉拢邹氏。

    “但是”张奇面有忧色。“小姐已经十九了,再拖下去实在—”

    “张大人,”段景熙蹙眉一笑。“怎么你好像比我兄长更急着把我嫁出去呀?”

    “小姐,老夫是担心事情生变,所以”

    “张奇,”段景桓打断了他“熙儿若还不想嫁,谁也别想逼她。”

    “这”张奇蹙起眉头,虽满腹忧虑,却没再多说什么。

    有时,他觉得不是小姐还不想嫁,而是国主还不想让她嫁。小姐身为段家人,应该不会不明白为了巩固段家势力,跟杜氏结盟是极为重要之事。

    就在段景熙正想跟兄长讲点别的事之际,校场外传来一阵骚动—

    黑水城贫瘠,却盛产一种稀有草药,为了购买这种药草,陆傲秋每隔一些时日就会到黑水城去,这天,他刚从黑水城回来,一进城门便被一名军爷拦了下来。

    军爷瞥了眼他的佩剑,问道:“你会使剑?”

    “小人常远路行医,为求自保,练了一点剑术。”说着,他将手上的剑稍稍出鞘。“军爷,这剑钝了,不伤人。”

    “就要你能使剑又不伤人,走吧。”军爷拉着他,直往居城而去。

    陆傲秋一脸莫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任由军爷拉着他走。

    他原是周国人士,父亲陆其正在王城谋有教头一职,官虽小,但也够光耀门楣。陆其正为人刚正不阿,不小心得罪小人,遭到陷害而被拔去官衔,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卧病一年,便抑郁而终。

    他年少时常跟着父亲来落凤城拜访父亲的至交郑子杰。郑子杰是一位名医,老来得女名为婉儿,十分疼爱。

    陆傲秋在父亲去世后,来到落凤城投靠郑子杰,并成为他的弟子,向他学习医术。如今,他已继承郑子杰的衣钵,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景仰的仁医。

    进到居城,看见富丽堂皇的建筑、百花争妍的庭园,还有那些身着华服在回廊、庭园之间穿梭的人们,再想起王城外那些阶级低下的贫农他不禁感到懊恼。

    中土分裂之后,诸侯各自为政,弱势的百姓只能任这些权贵们奴役控制。骕国虽富庶,可是在阶级制度下,有不少人生活虽不至水深火热,但也谈不上轻松。

    “喂!”军爷不太客气的提醒道:“待会儿你可别赢,随便比划两招就有银子打赏了,知道吗?”

    陆傲秋不解的反问:“比划?”

    “别多问,总之,千万别伤了我家主子。”军爷说话的同时,已领着他来到一处院落。

    一进到院落,陆傲秋的目光马上受到吸引,那人着一身男人的劲装,英姿飒爽,耀眼夺目,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便知晓了她的身分,毕竟她对他来说记忆深刻。

    “做什么?”段景桓见侍卫带来一名男子,目光一凝。“他是谁?”

    “国主大人,此人懂得使剑,小人是领他回来跟熙主子比试的。”

    一听有人要来跟自己比试剑术,陆景熙立刻兴冲冲的走上前,随即被这个男人攫住了目光。

    他身形高大伟岸,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粗布棉袍,手上提着一柄老旧的长剑,剑鞘磨损得十分厉害,剑柄上缠着一块旧布,布边早已脱线。

    他看来风尘仆仆,略显疲态,像是刚结束一段漫长的旅程,但他的黑眸凌厉有神,绝非池中之物。

    尤其他左眼处的伤疤,看起来当初的伤势应是不轻,不知怎地,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遥远却又清晰。

    “你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段景熙问道。

    陆傲秋点点头。

    她一笑,伸手向一旁的侍童弥生要了她的剑,弥生马上递上主子的剑,退到一旁。

    弥生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因为主子做男装打扮,她也跟着着男装。

    段景熙拔出剑来,命令道:“拔剑吧。”

    陆傲秋听命将长剑出鞘。

    见他拿着一把钝剑,她微顿,随即吩咐一旁观看的侍卫“把你的剑借他。”

    “不用了。”他泰然自若的一笑。“这剑称手。”

    “那是把钝剑。”段景熙不满的道。

    陆傲秋目光一凝,直视着她,然后唇角一勾。“钝剑才不至于伤了你。”

    闻言,她眉梢一挑,气恼的瞪着他。好大的口气,谁伤谁还是未定之天呢!

    好强好胜又好战的她,立刻执剑进攻,他只好马上举剑回击。

    段景熙只与他过了两招,便察觉他的招式犹如行云流水,看似柔软,却又凌厉,他果然并不简单。

    十几招后,陆傲秋轻松的打掉了她的剑,剑尖轻指着她的咽喉,教她错愕又懊恼。

    一旁观战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然后担心起陆傲秋的安危。

    段景熙从没输过,可却在十几招内便被他打落了剑,这若真是生死之斗,她早已掉了脑袋,不禁震惊又沮丧的瞪着他。

    陆傲秋笑视着她,不一会儿收回了剑。“承让了。”

    他来到校场之前,军爷提醒过他不必打得太认真,但其实以一个女人来说,她的剑术并不差,他相信很多男人都不及她。

    段景熙不服,立刻捡起剑,摆起架势。“再来!”

    他蹙眉一笑。“这是何必?”

    她讨厌他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她,她不满的对他大吼“快出招!这是命令!”

    陆傲秋神情冷傲又无畏的凝视着她。

    眼前人儿是现任国主的妹妹,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尊贵女子,只是为了那泛滥的自尊心及好胜心,便要人从街上随便抓个人进居城跟她比剑?他才不想满足她无用的好胜心。

    他收剑入鞘。“小人家中还有要事,告辞。”

    他一转身,几柄亮晃晃的剑同时指向他的咽喉、胸口及背部,他愣了一下,神情却没有丝毫悚惧。

    段景桓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睨着他。“好大的胆子,居城岂是你说来就来,要走便走的地方?”

    “国主大人,小人并不想来,是军爷要我来的。”陆傲秋不卑不亢的回道。

    “熙儿要你出剑,你就出剑。”段景桓宠溺妹妹,众所周知,谁敢违逆她,便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傲秋神情自若,不见一丝惊色。“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说罢,他坚持要走。

    “杀了他!”段景桓怒喝一声。

    “慢着!”段景熙大叫一声,跑上前去,阻止那些侍卫“把剑放下!”

    几名侍卫不知所措的看向国主。

    段景桓脸色难看的道:“熙儿,这小子冒犯了你我,不可轻放。”

    “兄长放了他吧。”段景熙道:“是我学艺不精。”

    段景桓眉心一拧,神情不悦。“当真?”

    “兄长若杀他,我就成笑话了。”她慎重的说。

    他沉吟须臾,这才以眼神示意侍卫将剑收回。

    几名侍卫将剑收回后,陆傲秋便要离去。

    “喂!”段景熙叫住他“报上名来!”

    陆傲秋撇过脸,勾唇一笑。“小人卑微,不值一提。”说罢,他迈开大步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段景熙脑中又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对他的来历更感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