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新锦绣缘 > 第十三节即见君子

第十三节即见君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想要的是英东,这个他知道;可是他也一直以为,只要再过些日子,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忘记这个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锦绣慢慢地苏醒。脑后的剧痛一阵一阵传过来,仿佛两边的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动。手臂仿佛被撕裂一般,有粗大的麻绳紧紧缚着她的手腕,吊在一根粗大的横梁上,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仿佛是块抹布,有腥臭的气息。

    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壁萧条,有十几个孔武剽悍的男人正持枪肃立在门口两边,严阵以待。屋子的正中,放了一张红木八仙桌,麻子六就坐在桌边,沏了壶热茶,不紧不慢地擦着手里的那把枪。

    锦绣不禁闭上了眼睛。如果有选择,多么希望刚才那一刻,自己就干脆死在他手里。

    现在唯一的最后的希望,就是左震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向那么清醒那么镇静,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陷阱,她不过是引他出来的那个饵没错,他心里一定都明白,所以他一定不会来。

    可是,仿佛是天给她的惩罚,她的祈求还在心头盘绕,已经看见麻子六霍然起身!锦绣不禁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刻,心忽然提到了喉咙口,仿佛就要破胸而出——大门口,斜阳里,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不是左震还有谁?!

    锦绣拼命地挣扎起来,麻绳像钢条一样勒进了她的手腕,就连那条粗大的横梁也仿佛被她扯得簌簌震动起来,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可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她再怎么努力,喉咙里发出的也不过是模糊的几个音节。

    麻子六回头看了她一眼,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按住了锦绣,扯起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再回头时,左震已经淡定地踏进门来。

    麻子六脸上忽然漾起一层似兴奋又似紧张的光彩。他居然笑了,声音听上去,不知道多么的热情洋溢“真没想到,我这做小弟的,一封信送上长三码头,居然就请得动左二爷的大驾,百忙之中还亲自跑这一趟,真是失礼了。”

    锦绣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都到了这种你死我活、兵戎相见的时候了,麻子六为什么还一脸叫人反胃的笑容?到底有什么,叫他觉得那么好笑?

    “好说。”左震看了一眼麻子六,也淡淡一笑,在桌边坐了下来。就好像真的是在自己家门口的茶馆里喝茶一样,说不出的从容闲散“不知道你特地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其实不过是小事一桩,本来是不应该麻烦二爷过来的。”麻子六回头瞥了一眼锦绣“但是我看这个女人实在不顺眼,所以请二爷帮我给她一点教训。”

    左震一只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进门,到现在,他连眼角都没有往锦绣那边瞟一下“是吗?”他语气那么平静“对付女人,我的经验只怕没你多。”

    麻子六暗暗地咬住了牙。他最恨看见左震这种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到底他知不知道,眼下他左震不过只是个猎物,而他麻子六才是这里的主宰!

    “我倒是记得,二爷对付女人也从来不会手软的。六年前,就在这屋子里,我眼睁睁看着你下令,杀了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个女人。那时候我只能站在你身后,看着她死,一声都不敢吭!”麻子六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今天我们的角色,好像对调过来了。”

    左震眉心微微一蹙“原来你是因为赵振芳。可是没人能想到,一个为日本人卖命、两次三番暗杀向先生的女人,会跟青帮的三当家扯上关系。老六,倘若你不是青帮的人,不在我身边,她未必肯接近你。”

    “这个你不用管。”麻子六狠狠一挫牙关“我只知道,你跟向寒川杀了我的女人,现在就要把这笔债分毫不少地讨回来!”

    “你背叛了青帮,跟华南帮勾结,暗算自己的兄弟,都只为了一个赵振芳?”左震一只手支着额,看着杯子里的热气冉冉上升“她是什么人,你心里也清楚,她是日本人的间谍,为了整跨向家的纱厂和银行,抢占长三码头,一直在不择手段地对咱们下手,多少人死在她手上?你为了她,来算计我?”

    “不择手段?左二爷,咱们做的是什么买卖,这些年来,你又择过什么手段?”麻子六冷笑。

    “我从来没把二爷当兄弟。从我进青帮的第一天,你就是我的主子。”麻子六的声音越来越阴冷。

    “就算我不是,那么邵晖呢?石浩呢?他们是什么?”左震很平静“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你扯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荣锦绣,有意思吗?”

    麻子六一字一字道:“我也叫你尝尝,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滋味。”

    左震忽然笑了“荣锦绣——就是我心爱的女人?”他的声音如此讥诮,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屑“麻子六,你也跟了我十年,我的脾气,别人不清楚,难道连你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左震端着杯子,气定神闲“这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左震因为这种事被谁威胁?”

    他字字句句说得这么清淡冷静,一时间麻子六怔在那里,他身后的锦绣也蓦然抬起头来。自从左震进了门,她心里就仿佛打翻了沸油锅,可是这几句话听在耳朵里,又仿佛一盆冰水泼下来,顿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在这种地方,她宁愿他说的是实话。宁愿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宁愿自己的死活他真的不在乎。真的,她真的这么希望。可是为什么,亲耳听见他说出来,忽然有种冰渣子一样的寒冷。

    麻子六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定在原地。是,左震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何必对一个荣锦绣耿耿于怀?难道前一阵子,真的是他看走了眼?可是——

    再一转念间,麻子六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左二爷。说什么,都说得跟真的一样,换了是别人,只怕当真被你唬住了。可是二爷别忘了,我麻子六好歹也算跟了你十年,你说得对,你的脾气,没人比我更清楚。”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子角落里五花大绑的锦绣“你若是真的不在乎,今天就根本不会来。”

    他越说越得意“从进了门,二爷就没看过她一眼,是不敢看,还是不舍得看?怕看了一眼就心乱吧。要不是这位荣姑娘在这里,我这间破屋子,现在只怕早被青帮踏平了,哪里还能见着二爷的面?”

    左震不禁沉默下来。麻子六说得不错,他说那几句话,原本是想分散一下他对锦绣的注意力,这场对峙,锦绣的分量越轻,活着出去的机会就越大。只可惜这办法看来行不通,今天这硬碰硬的一场恶仗,已经是在所难免。可是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是谁,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事。

    “真难为二爷了,叫你一个人来,你就真的一个随从都不敢带。”麻子六话锋一转“以前的青帮左震,的确是不吃这一套,今天也算是破例了。不过二爷,你为这位荣姑娘,破的例也未免太多了,到底兄弟一场,我麻子六多少有点替你不值啊。二爷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这位荣姑娘”他一边说,一边揣摩着左震的脸色“二爷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她骗出来的?”

    左震的眉头微微一皱。

    麻子六冷笑“我只不过对她说,要带她出来见英少,她就恨不得多长两只脚跟我走了。二爷,上海滩多少年没出过这么精彩的戏码了,青帮左震和百乐门向英东争一个女人!嘿嘿嘿,真是天大的笑话。”

    左震的眼睛,缓缓地抬起,他第一次正视锦绣。来这里之前,他曾经赶回宁园一趟,要确认锦绣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可是那边当值的兄弟说,锦绣是自己跟着麻子六出去的,临走时只是说,出去买点东西。买东西?外面这么乱,他再三叮嘱,这两天不要出门,还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她非要亲自赶着去买不可?

    锦绣的心沉了下去。面对左震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睛。

    “今天我总算开了眼界。”麻子六道“原来二爷还有这个癖好,喜欢和英少的女人勾三搭四。啧,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急不可待地去会情郎”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有机会这样痛快地羞辱左震,麻子六几乎忍不住要得意地狂笑起来。名声赫赫的左震,也有这么一天!

    左震只是沉默地望着锦绣。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想要的是英东,这个他知道;可是他也一直以为,只要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忘记这个名字。

    麻子六笑够了,接着道:“更好笑的是,你的荣姑娘为了讨好我,快点带她去见英少,甚至不惜出卖你的命。二爷,兄弟我还真是佩服你的眼光啊。”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在腰间一扯,只听哗啦一声,一颗颗闪着铜亮光泽的子弹洒了一地。

    “这是你的子弹,你不会不认得吧?二爷?这可是昨天晚上,锦绣姑娘花了不少功夫,才从你身边偷出来的。”

    锦绣蓦然惊呆了。子弹?她几时偷过左震的子弹?她只是——只是——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麻子六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要什么手令,要什么印章,其实他要的只不过是左震贴身围着的那条皮带而已!她当时心虚又紧张,来不及多想,就把东西交给他去处置,谁知道他拿的不是所谓的印章,而是左震枪里的子弹!

    “啪”的一声,左震手里的杯子突然迸裂,碎片四溅,他手上的鲜血缓缓滴落桌面,一滴一滴,可是他已经没感觉。

    忽然想起,昨夜锦绣半夜起来、开门出去的时候,曾经惊醒过他。他随口问了一句,锦绣回答说,要出去喝杯水。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时她出去,是要把他的东西,交给门外的麻子六。

    麻子六果然算计得滴水不漏,他身边,唯独有一个人可以接近,唯独这个人,可以轻易把他贴身的东西拿到手。这个人,就是他时时不放心,总担心她会被欺负的那个荣锦绣。他对任何人都有防范,唯独她是个例外,她什么都不懂,善良到傻气,所以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一丝的防备。

    他是真心的,结果换来的不过是这样一场致命的背叛。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什么都经历过,背叛和出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痛得这么蚀心刻骨。

    对手再凶残,情势再恶劣,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冷静以对;只是这一刻,揭穿锦绣的这个刹那间,他所有的从容悠闲镇定冷静,都像手里的那只瓷杯,蓦然之间四散迸飞!

    他枪里,居然没有子弹。左震沉重地呼吸着,胸口燃烧着火一般的灼痛和愤怒。他来得太急了,甚至忘了检查一下自己随身的刀和枪,直到此刻,强敌环伺,才赫然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锦绣亲手为他布下的陷阱。

    左震不禁咬紧了牙关。再屈辱,也要忍,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眼下自己已经完全处于劣势,这么被动,盲目拼命只会让脱身的机会更渺茫。此刻所有的枪口都牢牢对着他,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射成一只马蜂窝。

    “现在二爷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我为什么看这个女人不顺眼?”麻子六凑近了锦绣的身边,手里的刀尖在她脸颊上慢慢地蹭着“啧,当真是吹弹可破啊,百乐门的红牌舞女荣锦绣,要是我的手轻轻一抖,这么一划、再这么一划这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

    锦绣闭上了眼睛。刀尖就在她面前,脸颊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刀刃贴着皮肤划过的寒气。身子渐渐在发抖,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恨意。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憎恨一个人,憎恨到,连害怕都已经不觉得;憎恨到,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胸口。

    甚至这一刻,混乱得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恨他,还是恨着那个轻易就上钩的愚蠢的她自己。

    “嘶——”空气中忽然传来衣裳撕裂的声音,麻子六手一挥,锦绣整片前襟都被撕破,抹胸滑落下来,顿时露出晶莹滑腻的肩膀和一大半雪艳的胸脯。

    “能让百乐门日进斗金,能让二爷都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连我都想尝一尝”麻子六眯起双眼,在锦绣**的胸部上用力捏了一把,立刻泛起了一片殷红,锦绣痛得一震。

    一屋子的男人,无不瞪大了眼睛,麻子六的目的不过是借着锦绣羞辱左震,可是这一刻香艳刺激的场面,足以令每一个男人血脉贲张——就在这个瞬间,左震的身子忽然一掠而起!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闪电般的身形席卷而出,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他这一掠的速度。

    刀光乍亮,耀花了人眼,枪声混乱地响起,刹那间爆响成一片。在左震腾挪闪跃飞掠翻滚的空隙里,夹杂着数声惨呼,血光四溅!

    刚才众人的分神,不过一秒钟,左震已经再不犹豫,从死角中飞身而出。就算只有转瞬即逝的一瞬间,也足以成为他动手的时机!刀光交错里他身影如鬼魅,有人刚举枪,就只见他的影子冷电一般斜插过来“咔”的一声闷响,枪杆已经被他硬生生一手拗断!

    惊呼还来不及叫出口,左震手里的半截长枪回手一抽,正把背后一柄枪横扫了出去,半截长枪再往回一收“啪”的一声,又抽在另一人脸上,那人痛叫一声,翻倒在地上,估计鼻梁颧骨都被打碎了。

    枪声密集地响起,朝左震落脚的地方扫射过来,千钧一发,左震的身子忽然一折,贴着地面向后一个翻滚,子弹呼啸着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地上的青砖应声而碎!几乎与此同时,围攻的人群里发出一片短促的惨呼,左震闪得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方向,枪口太密集,反而伤的都是他们自己人。

    “动家伙!”混乱里麻子六嘶声大叫。转瞬之间,整个布局都已经被左震打乱,现在他打的是近身战,纵横来去,始终贴着他们身边,枪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

    听见麻子六招呼,左震对面一人从身后抽出一根铜棍,大喝一声,铜棍直挑左震下颌,两边也刹那间闪出无数雪亮的刀光和钢锥,一齐朝他身上招呼过来。

    左震身子微微一侧,左手顺着铜棍一捋,那铜棍本来来势就急,被他顺势一捋,顿时向前直飞过去,正扑向左震身后的双刀,躲避不及,正被撞中胸口,喀嚓一声,鲜血直飙上半空!

    这一瞬间,麻子六忽然看见左震右手上一只黑色的皮手套,五个指尖上都带着钢爪,在黑色的反衬下,那五指钢爪森寒冷冽。难怪刚才,他这凌空一抓,就拗断了一柄长枪,就好像一把拗断一根枯柴似的容易。

    心底忽然就是一寒,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左震手上这只豹子般的钢爪,一时间初出道时,跟着左震在无数场恶战里纵横来去,那些鲜明的记忆忽然闪回到眼前——这一瞬间,莫名的恐惧忽然直袭上心头来!

    左震一击得手,却头也没回一下,左手一松,使铜棍的人向前一个踉跄,他闪电般向前欺近,右手钢爪已经扣中了对方的咽喉!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旁边一个忽然纵身扑上,钢锥直戳左震的额头——急劲的锐响,似乎能撕裂人的耳膜,左震扣住对方咽喉的手一松,不闪不避,右手直迎向钢锥“喀”的一声,钢鞭已经在他手里,五指钢爪牢牢扣住,向外一带,那人狼狈地顺着他的手扑倒,左震冷冷一哼,抬肘直捣他胸口,这一击,急电惊雷,力重万钧,那人偌大的身躯,竟然“呼”的一声,被击得凌空飞了出去!

    他长声的惨呼还没断绝,又有一抹雪亮的刀光,蓦然自左震身边闪了出来,拦腰横削,眼看那刀光就要削上他的衣襟,左震的身子却轻飘飘贴着刀光一个旋身,腰身后折,几乎堪堪贴着地面,刀锋“呼”的一声掠过,他就在这个瞬间腾身而起,钢爪的寒光一闪,耀花了人眼,直袭那人头顶!“啊——”那人惊呼一声,他太快,来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皮抬手一挡,惊呼立刻变成了惨叫——左震的钢爪,在他手臂上留下五个血洞,顺势向前,又是一道血槽——不等他的人倒下,钢爪已经再次扣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连串的攻击,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虽然倒下好几个,但其实不过就在转瞬之间,眼睛慢一点的人,甚至根本没看清左震的动作,只见他一道影子在双刀钢鞭铜棍之间倏忽来去,血光惨呼,已经飞上了半空。

    混乱中,人影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来不及让人细细分辨,枪响、惊叫、叱骂声、惨呼声交织的剧烈震荡,忽然之间,就沉寂下来。

    四周一静,刚才眼花缭乱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局面却已经完全扭转。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地上的血流蜿蜒交错,缓缓地流淌。横七竖八,满地的人都已经爬不起来,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左震卓立在当中。

    麻子六怔在原地,脸色却一下子灰败下来。过了半晌,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二爷养尊处优,想不到身手一点都没变。”

    “你太久没有见过我动手了。”左震冷冷地看着他。手上没有了枪,剩下的只有一双空手,刚才再快,也是突围,硬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已经受了伤,肩头背后,正有血迹慢慢沿着衣服的纹理渗出来,逐渐晕染成触目惊心的痕迹。说得再怎么轻松,可是刚才那片刻激战,他却是险中求胜,九死一生。

    麻子六的枪口遥遥地指着左震的胸膛,另一手的雪亮刀锋,架在锦绣的颈侧。

    “我还是算错了一步。”麻子六一叹“我不该给你说话的机会,刚才你一进门,就应该动手。”

    他原本是胜券在握,为了出人头地,这么多年来就像是左震身边的一条狗,现在总算找到个机会,可以好好地羞辱左震一番;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怎么舍得放过?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重重包围,居然也没能困住他!

    “今天走到这一步,我原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现在我已经是整个青帮的叛徒,就算能活过今天,也躲不过邵晖的追杀”麻子六咧开嘴,僵硬的脸加上突兀的笑,十分诡异“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到临头,还拉上百乐门的头牌荣锦绣垫背,这笔买卖,我还是赚了。”

    “你这也算是威胁?”左震一哂“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他手里的刀锋闪着凛冽的寒光,淡淡站在那里,稳如山岳,可这句话说出来,却当真是字字如刀。

    锦绣不禁一震。愤怒,恐惧,羞辱,都没有他这淡淡一句话来得残酷。他眼底有恨意,锦绣从他脸上,看见冰霜一样的冷,那不是冷,是心灰。

    麻子六的脸色由青转红,整个身子都渐渐颤抖起来,忽然疯了一样咆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怕?你来啊,来杀了她啊!反正事到如今,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老子杀得一个是一个!”

    他只怕真的是疯了,也许是恐惧和绝望叫他崩溃,一边咆哮着,手里的刀已经向锦绣刺了下来——眼看就要切断锦绣的咽喉,几乎与此同时,一道迅疾叱猛的刀光忽然凌空掠起“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紧接着,是一声枪响。

    说时迟,那时快,这刀光和枪响,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同一个刹那迸了出来。

    锦绣的嘴已经被破布塞了个严实,但刚才那一瞬间,刀锋的寒气,死亡的恐惧,贴着她的咽喉一掠而过,不禁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却见麻子六手上的那把刀,已经被另一柄三寸的短刀击落,而这柄余势未尽的短刀,竟一直钉入了墙面,只剩一个刀柄在外头,犹自微微地颤动。

    “哈,哈哈!”麻子六忽然歇斯底里地放声狂笑起来“二爷真的以为我疯了吗?我杀一个荣锦绣有什么用,我要杀的那个是你左二爷!想不到,这一赌还真的押对了宝,荣锦绣就是你天生的克星,哈哈哈刚才你不是说,还要亲手杀了她吗,现在何苦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救她!你不是镇静吗,你不是聪明吗,怎么了二爷,今天你不敢跟我赌啊?”

    左震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刚才麻子六那一枪,正中他右胸,鲜血正从他压住伤口的手下喷涌而出,像一道赤红的喷泉,汹涌奔流,身上的外套顿时红了一半。他退了好几步,可是没有倒,单膝跪地,一手压着胸口的伤,仿佛再也站不起来。

    “青帮左震,也有跪在我麻子六面前的这一天”狞笑中,麻子六手里的枪口缓缓举起,对准了左震的头顶。

    刚才他装疯卖傻,假装对锦绣动手,其实他只是想要引出左震手上那最后一把刀而已。左震手上已经没有枪,只要那把刀离手,死的就是他!

    锦绣疯狂地挣扎起来,粗糙结实的麻绳嘎吱作响,勒进了她的手腕和肩膀,鲜血迅速地洇了出来,可是她已经浑然不觉,这一刻,心胆俱裂!不要,千万不要——

    “砰!”蓦然一声枪响,划破寂静。

    锦绣呆住了,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瞬间停顿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居然是麻子六?!他倒下的时候,仿佛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缓缓转头看了一眼锦绣,眼神茫然而涣散,终于慢慢仆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出粘稠赤红的液体。

    左震想站起,可是已经脱了力,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只得撑住了椅背。

    麻子六犹自死不瞑目地呆呆瞪着他,脸上凝固的神情,像是惊恐,又像是无法置信。

    “我教过你,身上没枪的时候,就得从对方手里抢一把。”左震像是说给麻子六听,可是声音低不可闻,他撑着椅背直起身,把手里的枪搁在桌上,那枪口仿佛还徐徐地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这些年恶战无数,其中一条经验就是,就算击倒了对手,也决不能把武器留在他手里。用得着的夺过来,用不着的也毁掉,不能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

    锦绣腿都软了。如果不是被捆着,她现在一定站不住,胸口仿佛被什么塞住了,窒息一般的难过。刚才那一刻,变故迭起,几乎抽干了她全身的力量,只能傻傻地看着左震,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起身,拿过桌上一把短刀,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

    他一直走到锦绣身前两步远,这才站定。

    锦绣看着他,满眼都是泪。他的刀慢慢举起,她却完全不知道害怕,这一刻,就算死在他手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脸色煞白。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这么差,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满额都是冷汗,滚滚而落;伤处的剧痛他一声没吭,可是脸上紧绷的肌肉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她比他更痛,痛得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被撕裂了。他手里的刀没有落下来,可是她宁愿,他一刀结束这一切,她的背叛,她的出卖,她的欺骗。这个时候心里反而是空白的,想什么都太迟了,说什么都太迟了。只是看着他,从那边走到眼前,短短几步路,他走得那么艰难,她只觉得心痛如刀割。

    左震面对着锦绣,她眼里都是泪,这泪光,曾经在明珠门口初见她的那个刹那,叫他心里一软,起了怜惜。如果没有那一滴眼泪,就没有后来这一切的一切,就没有他今天这样的下场。

    他看着锦绣,手起刀落。

    犀利的寒光映着眉睫一闪,锦绣本能地一侧头,但是刀锋掠过,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她身上的绳子纷纷断落,掉在地上。

    左震想说句什么,可是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慢慢把锦绣撕破的衣襟掩上她赤luo的肩头。他手上的血,染红了锦绣的衣裳。锦绣没有动,似乎被绳子捆得麻了,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被左震看着她的那种眼神,钉在原地。

    这一眼里,是心痛,也是心灰,是怜惜,也是绝望,是不舍得,也是无法形容的陌生。这么复杂这么深的一眼,好像是诀别。

    锦绣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今生今世,她永远不会忘记此刻左震看她的这一眼。

    左震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前一倾,锦绣伸手一把扶住了他,那么努力,才从干涸的喉咙里逼出两个字:“左震”那声音那么干涩,那么低哑,仿佛根本不是她自己的。

    左震却转过了头,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挥开了她的手。

    “左震——”锦绣嘶喊,他怎么了?身不由己地扑向他,却被他带倒,一起仆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左震,你起来啊,你到底怎么了?!”锦绣疯了似的爬起来,一把抱起左震“不要死,你不能死,我——我还有话要说——”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杂沓急促的脚步声急奔进来,是石浩和唐海他们!

    唐海一见屋里的血流满地,心都快要炸开了,一把拉起疯狂般哭泣的锦绣“荣姑娘!二爷到底怎么了?!”

    锦绣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摇着唐海的肩膀“快点,你快点救二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唐海和石浩一起扑向左震身边,锦绣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跌在地上。

    “锦绣!”石浩听见她倒地的声音,刚回身,却听见她一声痛彻心肺的嘶喊:“左震——”

    这一声喊,无限凄厉,无限悲哀,就连旁边的石浩也禁不住心头一震,一时呆在那里。

    锦绣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可是浑身都已经虚脱了。杂沓的人声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数腿和脚奔忙地在眼前穿梭来去,她的冷汗自背后涌出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看见的,只有左震身上惊心动魄赤红的鲜血,仿佛染红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