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默婵娟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突然约一名陌生男子来到人烟罕至之地,他会如何看待她?路柳墙花吗?林翦冰苦恼的思忖着,几乎教忧愁给击倒了。

    若不是一种坠入深渊的感觉即将吞没她,使她有一种走到绝境的恐惧,不得不随手捉住任何一条能够救援的绳索,打死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她以为她说不出求人的话,然则,当范啼明潇洒的身影一出现,问她一句:

    “你要我帮忙吗?”

    “是的,求你。”林翦冰战栗地说,眸子里充满泪水,为他的亲切。“你一定要救救我!除了你,我真是求救无门了。”

    范啼明微微锁着眉,因为这一切来得突然、莫名。

    “你收到我字条,肯走这一趟,足见还愿意承认我是你的表妹?”她一方面渴望有一位表哥能现身来守卫她,一方面又羞愧地自认太奢求了,毕竟林家亏欠他太多。

    “你说我是”

    “是,我猜的。”她幽幽的接口:“我从不相信你死了,虽然当年我年纪太小,不懂事,可是后来我听寒花姐时常念着:‘他总有一日会回来,夺回属于他的这一切。’我也就认定你会回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直到你出现在余园废墟中,眼里含着泪,我心里即有感应,加上你的容貌和我记忆中的寒花姐有几分相似,我偷偷在心里盼望真的是你,却不敢多嘴。后来你买下没人敢要的余园。我告诉自己,还会有别人吗?我又自问,我有什么颜面和你相认?我”

    “好了,别再自说自话。”范啼明尖锐的说:“你很容易一厢情愿,但这行不通。我来自北方,我叫范啼明。有关于余园的种种传说,我事先都打听过,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富有,又喜欢住大房子,才贪小便宜买下余园,如果因此使你误以为我是那位已经消失多年的表兄,可就太糟糕了。”他一双眼睛不曾流露多余的感情,平和道:“我为何来赴约?因为我好奇,一位传说中大胆谋财的狡猾人物的女儿,会有什么需要求人的?”

    她不知所措的呆立着,静默了一会。

    “那么,我是无望了?”她欲泣还忍,神情悲苦。“我不懂得我爹是如何得到原本不属于他的财产,我只知道,他怕继母,他没有办法保护我。”

    范啼明不是铁石心肠,忍不住同情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要把我许配给一个可怕的男人,可是我不要。”

    “谁?”

    “巫起扬,我家总管的儿子。”她开始啜泣起来。

    范啼明马上了解到其中的内情,不由得可怜起她成了旁人谋财的工具。只是他不了解,谋财害命之徒的女儿,怎会生成这样软弱无用的个性?

    “我不要嫁他,我情愿去死!”她悲泣她的不幸。

    “姑娘,你求错人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自上而下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你应该私底下求你的父亲代你出头,我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她的眼泪更多了,吸着鼻子,哽咽地说:“没有用的,继母说的每一件事,我爹无不遵从。”她的头垂得更低,宛若正遭风霜雪打的一枝梨花。“我家如今是‘女主掌权’,继母欲招赘巫起扬,也是为了一辈子控制我,等于控制林家的一切。”

    “你能看出这点,足见不是笨蛋,难怪你想寻求外援。”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某种深思的意味望着她。“这事,外人绝对插不上手”

    “你可以的。”她急切的说:“只要你出面承认你是余家失踪十五年的独生子余莲洞,你可以要回所有的产业,一旦林家没了钱,我成了无足轻重的贫家女,继母不会再关心我的婚事,问题就解决了。”

    范啼明真是被她的异想天开给惊呆了,半晌才爆出一串大笑,摇头道:

    “别说不是余莲洞原来他叫余莲洞即使要我去冒充,证据何在?如何证明我不是贪财冒认之人?一场辟司诉讼少说也要拖上几年,那里你早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今日的烦恼已不存在,想想,又何苦来哉?”

    “但是”

    “再说,”他严声道:“范某人并非无耻贪财之辈。”

    “我”林翦冰心情激荡,双颊绯红,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太太”

    “太无助了。”范啼明善解人意的替她接上。

    她掩面痛哭起来。

    他无语问天,她的泪水加起来比这个小湖的水还多吧?

    这时,第三名闯入者突然出现,正好瞧见这一幕。

    “哈哈!”那年轻人笑得不怀好意。“瞧我逮到了什么?一只偷吃腥的小老鼠!妙啊,当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你”林翦冰看到他,可吓坏了。

    范啼明好奇的打量这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青年。

    “借问贵姓大名?”

    “少来文诌诌这一套!我叫巫起扬。”青年紧盯着林翦冰不放。“我就奇怪嘛,一个快要和我订亲的女人不乖乖待在闺房里,却从后门偷偷溜出来,想干什么?原来是跑到这儿私会男人,还真懂得选地方!”他瞧一瞧了无人烟的四周。

    “你跟踪我?”她又怨又怕。

    “我是跟踪你,如何?”巫起扬贱得二五八万。“我拒绝不了我那个贪财好色的没脑猪爹,只好自己想法子,捉住你的小辫子,好回绝这门亲事。”

    “你你说什么?”林翦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要她?

    “对,我根本不想要你!”巫起扬哈哈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急着和你成亲?笑话!我巫起扬再没志气也不可能入赘女方。更何况,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装模作样、没骨头的女人!”

    林翦冰的脸色煞是惨白,看了范啼明一眼。多么讽刺!多么羞耻!人家压根儿不要她,甚至看不起她,而她,居然费尽心思的求人帮她退亲。

    可笑不可笑?自以为“奇货可居”谁知人家当她是破铜烂铁。

    她瑟缩的打了个寒颤,她的脸涨红了,泪水重新在她眼眶里滚动。

    “瞧瞧,她又要哭了。”巫起扬撇了撇嘴。

    范啼明婉转而又坦白道:“巫起扬,你说的过分,手段更过分。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都不愿成亲,一起向家长反应才是正理,何苦拐弯抹角的使手段?巫起扬你若是个男子汉,不要破坏林姑娘的声誉,只为了达到你的目的。”

    “怎么,这小老鼠也会搬救兵?”巫起扬好笑的瞄着瑟缩在一旁的林翦冰。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你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套吧,掉眼泪啊,哭诉啊,装可怜”

    她的眼泪终究还是往下滴。她哭喊着:“你住嘴!你住嘴!我讨厌你”哭着跑走了。

    没有人追上去。

    范啼明自知没那个立场。“你不该刻薄对待一个可怜的人。”他责备道。

    巫起扬有点狼狈,耸了耸肩。“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不可能有任何人会让自己像她那样可怜。”

    “你不该这么说。”范啼明庄重地道:“忧虑和坎坷会使一名弱者变成可怜的人,也会使一名强者更加茁壮;差别在于她是前者,你是后者。”

    巫起扬讶然地侧身看他。

    “你这个外地人,似乎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没这回事,只怪贵府太出名了。”范啼明含蓄的说道。

    巫起扬嘿嘿地笑了。

    范啼明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两名女孩从树丛里钻出来。

    这下子,连默婵也失去了偷闲睡午觉的兴致。

    “你猜,哪一个撒谎?哪一个说真话?”元宝将默婵读不到唇语的部分口述给她听,然后问她:“范啼明果真是失踪十五年的余莲洞?”

    默婵的表情说不上愉快。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他真是,那么他买下余园的目的就不单纯了,极可能是踩着‘复仇’的脚步,有计划的向姓林的讨回公道。”元宝扳一下手指,几乎确定道:“这正好解释他为何单独留下余寒花的小园子不加整理。换了一般正常买主,老早清理得焕然一新,务必不留下丝毫痕迹,否则心里岂不疙瘩?我真笨!以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默婵生性含蓄,不像她那么容易激动。

    “这完全是揣测之辞,元宝,事实上,范公子完全否认。”

    “说也奇怪,他何必否认?怕打草惊蛇吗?”

    “说来说去,你仍然是相信林翦冰之言。”

    “倒也不完全是。不过,她今天可出了大丑,真可怜!”

    所有人对林翦冰的印象,都离不开“可怜”两字。

    默婵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忧虑,声音也变得有些伤感:

    “这样子不合理?”

    “什么?”

    “我是说林姑娘的处境”

    “是不合理。”元宝急切的说:“林家如今富有了,她应该可以过着称心满意的日子,谁晓得继母进了门你不知道那女人多厉害,‘把持朝政’,如果这样形容正确的话,林翦冰不吃瘪才怪!”

    “这通常是男人纵容的结果,这也是使我感到不合理的另一个因素。”默婵敏感的神经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不合理?”

    “在你的印象中,勇于阴谋夺财之人,该是具备怎样的性格?”

    “要贪、要狠。”元宝凭直觉道出。

    默婵激赏的看了她一眼。

    “一个又贪又狠的角色肯容忍牝鸡司晨吗?”

    “这也不一定,或许他老了,迷恋年轻貌美的小老婆,由爱生敬,由敬生畏,最后变成老胡涂一个,唐明皇即是最好的例证。”

    默婵缺少她那样口齿伶俐,没有争辩下去。

    元宝取得主导权:“你真的不认为范啼明和余莲洞是同一个人?”

    “这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瞧你说得多冷淡,可怜的范啼明,我不信你感觉不出他对你怀有好感,注视你的眼神特别不一样,而你也是喜欢他的。”

    “你少胡说了!”默婵羞恼道。

    “我从来不胡说。”才怪!她吐吐小舌尖。“你别不当一回事,如果他真是余莲洞,又能夺回余家原来的财富,张师涯才有五成的可能性与他联姻;如果他只是个范啼明,那连一成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看是你自个儿春心大动,所以说来道去就提到婚事上头,早知道,让你随二夫人回家,叫令堂早早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你别嘴硬!有一天你真嫁了范啼明,看我如何取笑你!”

    元宝说得自信满满,可是她作梦也没想到,她是绝无机会向默婵取笑这事的。

    “亏得没有外人在,两名闺女谈这些,说出去可见不得人。”默婵恬静一笑,显然自己也不太信服那一套,只是不与世俗规范多作无谓的抗争。那不必要,她向来有她自己的一套。“说真的,元宝,我不希望他余莲洞。”

    “为什么?”

    “那样的身世太悲惨,宁愿不是才好。”

    元宝不表异议的接受这点。

    “即使他想冒认,也没有任何证据。”

    “其实有的。”默婵幽幽道。

    “嘎?”元宝有点感到吃惊。“你说有证据?在哪儿?”

    “林苍泽老爷仍健在,他即是最好的人证。”

    “你在说笑吧!他不会笨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人性的自私,千古不移,要求有罪的人放弃自保,那是棉花店失火免弹(谈)!

    默婵也觉得荒谬,便不再说了。

    元玉在草地上伸直两腿,完全满意地点点头。

    “想想,还真是不错。”

    “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与她对坐的默婵,坐姿可淑女多了。

    “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这里的鸟蛋多得让你吃不完。”

    “别抬杠!你知道我意思。这里比起城里的生活是又乏味又无趣,即使发生事故,也是鸡毛蒜皮小事,不想今天听到的全不是那回事,所以我说真不赖。”

    “你不该幸灾乐祸的。”

    “我并没有参与其中,事情的发生完全和我扯不上关系,我又没害人。”元宝自觉在良心上没啥好责备的,不客气的说:“我不过是恭逢盛会,眼尖耳锐地探知一点尚分辨不出真假的内情,况且,你知道的也不比我少。”

    “我没有你那样强烈的好奇心。”

    “可惜了你一颗聪明的脑袋,不肯多多利用。”

    “多加利用的结果,不过是徒增烦恼。”

    “你会烦恼,表示你在意范啼明,刚才还嘴硬不吐实。”

    默婵温情地对她笑了笑,纯真而无害。

    “我不只在意范公子,我也在意林姑娘。”

    “那只小老鼠?呃,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叫巫起扬的家伙形容得很贴切,‘一只小老鼠’。巫起扬呢,无疑是那只将小老鼠生吞活剥的大恶猫!”元宝贸然问道:“你干嘛在意她?”

    默婵侧着头想了想。

    “不知为什么,那位巫公子说了一句令我难以释怀的话。”

    “哪一句?”元宝只觉他鲁莽,不知体恤。

    “就是”

    喵蓝丝跑得极快速,倏地飞进默婵的怀中,活像背后有谁在追赶似的。

    “你怎么了?”她的思绪被打断,逗着蓝丝玩儿。“你这傲慢的家伙,来无影去无踪,老是突然地出现,吓我一跳,活像传奇故事里面的侠客。”

    “咪呜”

    “抱歉,蓝丝,我读不懂猫语。”

    她的脚被人轻轻踢碰了一下,她抬起头,顺着元宝的视线游移。小湖的那头,有一名男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气定神闲地,似乎来了有一会。

    默婵抱着蓝丝,本能的站起身来。

    元宝不由跟着跳起来。

    “姐夫。”

    张师涯天生吸引人,他的衣着精简,没有一件多余的配件,迷惑了不知多少女人。不过,同样是男人就比较看得懂,这些衣袍不但看人穿,而且贵得吓死人。

    他很早就醒了,他习惯早起,一个人吃早饭、看点书,然后开始工作。可在这里他不必工作。他留在默婵住处已是第三天,就在昨天,元宝再也受不了的自个儿打包行李回家。在张师涯面前,一切都得规规矩矩的,很闷。

    比起来,默婵姑娘很能随遇而安,她从来不是跳蚤型的人物,人生难免不够精彩,所幸,她并很羡慕元宝的快意恩仇。

    在庭院里布置了两张极舒适的椅子,张师涯享受难得清闲的日子,能够完整的看完一本书。默婵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绣花,偶尔当她抬起头让眼睛休息一下,恰巧张师涯也从书册移开视线,他会无声的问她:“绣什么?”她也回答:“鞋面。”他又问:“给谁的?”她回答:“姐姐的生日快到了。”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注意力方又回到书本上。她看一看四周青翠的柏树,舒缓了双目的疲涩,再继续绣花。

    若有人在一旁待上一整天,会发觉他们之间的默契极好,当一个抬眼时,另一个也正好仰起脸庞,张嘴作无声的交流:

    “你可给姐姐预备寿礼了?”

    “一串翡翠珠链。”

    “你不能换点花样吗?怎么每个妻妾都以首饰打发。”

    “她们满意,我也省得费心。”

    “你确信她们都满意?”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向我抱怨礼物太轻。”

    商场上的朋友或敌人,都不知晓张师涯另有一样天才:读唇语。他甚至学得比默婵更快,更熟于使用。在宴席中,他用耳朵听这一桌人的高谈阔论,用眼睛“读”另一桌人的窍窍私语,所以,他知道的秘密永远比别人多。

    他和默婵独处时,两人之间的对话都是无声的,他甚至会说得很快,强迫默婵去适应正常人的速度,而且非常有耐心,同样长串的语句,他可以一字不差的重复七八次,直到默婵也一字不差的读清楚为止。

    默婵缺少他那样的天才,她学得不快,而且,毕竟她完全听不见,有时会失去信心,读对了也担心自己读错了,更因为,没有谁比得上张师涯的耐心。

    她永远无法忘怀张师涯对她的再造之恩。

    丧失听力那年,她只有十岁,逃避的心理使她完全自我封闭起来,同时失去说话的能力,她没办法开口,她害怕去面对别人。

    那时候,没有人窥知张师涯内心的痛苦,为十岁小女孩流下两行清泪,在“劲松楼”里三日三夜没出门一步,终于想出一个补救的办法。而他张师涯想做的事情,没有不贯彻到底,圆满达成的道理。

    往后三年,对于默婵是刻苦的,也是幸福的。

    张师涯请了一位道姑来家里和默婵作伴,从简单的人名开始练习,让默婵读她的唇形。水月道姑是极温柔又有耐心,一点儿不急躁,当默婵排斥练习时,她也笑吟吟的,反过来教默婵画山水、绣花什么的,还能做一桌极棒的素斋。

    在最初那三年,不管再忙,张师涯每日必抽出一个时辰加入她们。那是默婵不敢偷懒的一段时间。甚至为了生意或携同妻妾出游避暑等等必须离开山庄的时候,他照样把默婵和水月道姑带在身边,尤其出门做生意也带着她们,这点最引人非议,默婵幼小,水月道姑正当青春,免不了蜚短流长,张师涯却铁了心,全然不予理会。

    水月道姑曾劝他改变一下作风,他一口回绝了。

    他内心的痛苦只有水月道姑了解。“她一天不能与人正常交谈,我一天不能心安。我这样做,会困扰你吗?”

    “我已是世外之人,无妨的。”

    “水月,我对你的感激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水月道姑笑了起来。“我把默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你无需谢我。”

    张师涯这时已能笑得宽心。“我早知道,只有你才办得到。”

    水月道姑确实办到了,三年后她回道观去,剩下的全赖张师涯不时给予默婵指点,直至默婵十五岁及笄,他才逐渐和她保持距离,很少再有独处的机会。

    默婵成长为清秀文雅的少女,性情宛若清风明月,使人乐于亲近。

    张师涯可以说放下一半的心,只等她出嫁,将她交给另一个教他信赖的男人。

    他晓得家里那几个女人满脑子龌龊念头,一直怀疑他对默婵存有邪念,很团结地要把默婵嫁出去,很好心的提供一列名单给他作参考,个个都有不错的家世和资产,随便拣一个作丈夫都可以一生吃穿不愁。

    张师涯具有独到的眼光,却不是势利鬼,若只为了“吃穿不愁”他早已预备一份嫁妆够她吃用一生,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他不重家世,不重资产,他看重人品,他只愿默婵能够幸福,而那些后备人选统统不合格。

    就像金照银推荐她表弟薛公子,文质彬彬的,她保证:“绝对适合默婵!你晓得读书人比较有耐心,至不济也可以笔谈。”张师涯却很清楚薛公子的风流韵事,狎名妓为红粉知己,写了几首艳诗,颇有一点才名。这时候张师涯却势利起来,盘算薛公子这几年的花费,等日后老头翘辫子,薛氏族亲清点帐册要分财产时,恐怕薛公子已将自己可分得的那一份花用殆尽了。他想,再也没有比一个只会花天酒地却不事生产的丈夫更糟糕了,是以薛公子的名帖被他扔进了废纸篓。

    江庭月提议:“找一个老实可靠的就行了。一个月前张夫人来找我,说有一个极适合的人选,叫陈祥,三十岁还未婚,因为他有志气,欲行立业再成家,如今已有店铺和几亩田产,虽远不及咱们家派头,但也过得去。”

    张师涯到陈祥的米店和他买米,交谈了数句,便在心里否决了。好一个言语乏味的男人,成天锱珠必较,小头锐面,满脑子除了钱就是找个女人替他生儿子。张师涯心想,这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对妻子不会有爱心的。

    林林总总的不下七、八位人选,一一被张师涯淘汰。

    江庭月忧心的问他:“你究竟要挑一个怎样的人?”

    张师涯肯定的说:“我只挑一种人:‘有情郎’!”

    “有情郎?”

    江庭月很快悟通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总是替默婵打算最好的,甚至苛求自己为默婵安排个“无憾”的人生。

    “有情无情,从外表看得出来吗?”她忍不住想问他:你对谁最有情?

    “只要老天爷肯安排让我遇见,我必然有所觉悟。”

    “若是默婵不喜欢他呢?”

    “我了解默儿。我看中意的,她不会不喜欢。”他的口气笃定得很。

    江庭月恨恨地想:到底她是我的妹妹,你却比我了解她?

    她恶意的问:“如果‘有情郎’始终没现身呢?”她存心刁难。

    他狠狠瞪她一眼。“你这蠢女人,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庭月噤了声,震慑了。

    因为张师涯的关爱太明显了,默婵感受到来自身边女人的压力,她说她想离开“愚目山庄”他没有考虑太久便做了安排。

    默婵住在这里很自在,告诉张师涯她不想搬回“愚目山庄”张师涯也不勉强,留在这儿和她过几天清静日子。

    “你和范啼明相熟吗?”第一次四目相对,张师涯无声的问她。

    “我正在奇怪,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口问,”默婵自然地笑出来:“见过几次面,他还帮我治疗脚伤,只是他的来历我却看不透,这样算熟不熟?”

    “这不重要,我随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不,不要,请你别这么做。”默婵突然发出声音道。

    “怎么?”他讶然问。

    “没什么,换作我,也不乐见有人调查我。”

    “我明白。”他庄严道:“你多少有些喜欢他,是不是?”

    她的双唇启开双闭上,过一会,才小声地说:“他是个正人君子。”

    “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他不情愿地说,拒绝承认心里有点奇异感受。

    她辩解:“是你先发问的。”

    “不错。”他以精明的眼光凝视着她。“我好奇,而你也很坦白。”

    “在你面前,我反而没办法虚情矫饰。”

    “这也是我衷心所愿。”他沉默了一会儿,暗自打算找机会和范啼明见面,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才正在盘算,冷忠来报:“大爷,范啼明范公子求见。”

    张师涯怔了一怔,转头对默婵道:“你回房去,让我和他谈谈。必要时,我让丫头去请你出来。”

    默婵晓得无法反抗,收拾好绣件,起身进屋。

    她心里想着:“他为什么突然造访?”她感到心跳加速,一阵郁闷悄悄掠过心头。“他会同姐夫说什么?其实,又有什么值得专程跑一趟来说的呢?”

    她静穆地坐在房里,却是无心再刺绣。

    她软弱而不确定地喃喃自语:“何必苦思呢?江默婵,你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你们之间没有联系,不过是礼貌性的拜访罢了!”

    既是如此,她因何仍感不安?

    可是受了元宝言语的影响,生恐张师涯瞧轻范啼明的不富有?不,不会的。张师涯的势利是用在商场上,那是竞争必然的手段;私底下,他慷慨大方,思想远比江庭月等女人所以为的更加开通,她们会斥责她不该被一个男人抱回家疗伤,而张师涯不会。奇怪,她居然比张师涯的大小老婆更加了解张师涯。

    她想得太远了,这不是她应该了解的事。

    但,人与人之间有时毫无道理可言,亲密如夫妻者也未必了解对方的心性,反倒不如一个“外人”看得透彻。

    “这很奇怪吗?”

    她仰着头,一阵轻柔的、神秘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种柔和、温顺的感觉之中,她确信她对张师涯的感情无误,他是她的至亲、她的姐夫、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她从来用不着去了解张师涯,她就是知道他。

    而范啼明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了,究竟差别在哪儿?默婵说不明白,她只清楚一件事,她对他情愫已生,却又不了解他。

    丫头来请她出厅。

    她以猫般轻快、安闲的步伐走过长廊,来到大厅前停了一下,无疑的,屋里只有两名男子在交谈,瞧见她均闭上嘴,以目光迎她入内。

    见礼后,张师涯开门见山的向她说:

    “事关你的一生,我必须亲自问问你,虽然不合礼法,可也顾不了太多。默儿,范公子登门求亲,你意下如何?”

    她默默的站着,感到全身虚软,精神恍惚而情绪混乱。

    张师涯一下子快步走到她身前,扶她坐下,眉间眼底,是片自责和疼惜。

    范啼明不由拧起了眉,居然忿恨得不得了。探知寒花的死必须由张师涯负责,范啼明为寒花不平,私心里只想代寒花出一口气,并无恨意,有的只是自己来不及帮助她而自责着。而现在,他却丧失理智的恨起张师涯了。

    张师涯说道:“看你这样吃惊,或许我决定得太快了。”

    默婵喝了半盅热茶,已能唇不颤、声不抖地问:“你作何决定?”

    张师涯坐回主位,沉吟道:“我告诉范公子,让他了解你其实颇有主见,所以,只要你点头答应,我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他的眼力向来很好,看人看得准,他相信若有哪个男人会对默婵付出“爱心”除了他,范啼明是不二人选。

    他看得出范啼明是个男子汉,一个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人。

    默婵震惊过后,感到幸福的迷醉,但是她以为慎重些才好,冷静的思考几天也不晚,毕竟他还未请媒人正式登门提亲,一下子满口答应不够欠缺含蓄,不大适宜女孩子,最好她躲回房间吧,由姐夫去处理。

    当她仰起脸蛋儿,正对着范啼明那张阴郁的脸,怎么,他很愤怒,甚至憎恶,为什么?敏感的默婵马上察觉出他那复杂的激愤用针对张师涯而发,不免心中一沉。范啼明似乎也察觉她在看他,又笑回温文儒雅的模样。

    默婵的眼光从他脸上移开,穿过门廊,深幽幽的落在一株柏树上,有一对鸟儿形影不离,正在夫唱妇随吧,她听不见,可感觉得到。

    良久,她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暗哑而低柔:“我答应这门亲事。”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讨论订亲事宜。照惯例,默婵不能在一旁听,她静默地坐着,并不走开,甚至无法以言词来表明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她有些晕眩,对未来充满疑虑,范啼明那潜藏着的憎恨使她害怕,然而,她已做了抉择。

    为什么?她好想问一问范啼明。

    可是她知道他不会明白告诉她,她就是知道。

    这时,她和范啼明的双目接触到了。他含笑的眸子深不可测。她立下决心,尽她之所能,不教这两个男人相互伤害。

    至于她自己呢?她没办法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