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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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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媒六聘,大红花轿,红袍白马,鼓乐鞭炮,宾客满院,欢天喜地,三拜花堂,美酒红颜,这一场扬州有史以来最最热闹、最最隆重的迎娶婚嫁,使新春中的江南整整欢笑了三日三夜。

    大红花轿迎来新人,红袍白马接来一生一世的新娘,欢天喜地三拜过花堂,美酒红颜醉罢了满院的宾客,颤着手揭下红艳艳的红盖头,笑盈盈饮下百年好合的交杯酒,红红的喜烛笼住了所有的欢喜激动。

    夜深了,人静了,洗尽所有的人世铅华,尝尽一切酸甜苦辣的一双男女,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十指交缠着,轻轻凝视着彼此含着俨晏雾气的眼眸,万千的感慨,只化为轻轻的一笑,随着妖娆的红烛飘摇在红红的帏帐。

    十三岁与她相遇两小无猜嫌,十八岁与她相知青梅伴竹马,二十岁时与她相恋情定月下竹林一路走来,一路的笑闹,一路的欢喜,一路的情愁,一路的悲涩,一路的风雨,一路的痴缠,一路的伤累,一路的失与望,一路的甘与甜盼啊盼,等啊等,盼穿了无数的白日黑天,等过了无数的冬雪春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

    笑,低低的笑,由痴痴凝着的眼眸里漾满了心怀。

    “开春啊开春,你让我好等啊。”他低低地笑着,无数的欢喜溢满了心,所有的所有,皆化为一声长长长长的低笑,与怀中的她共同分享。

    十岁时与他相遇两小无猜,十五岁时与他相知青梅伴竹马,十七岁时与他相恋情定月下竹林一路走来,一路的笑,一路的欢,一路的喜,一路的苦,一路的酸,一路的涩,一路的风雨,一路的痴缠,一路的风霜,一路的甘甜盼啊盼,盼穿了无数的白日黑天,盼啊盼,盼遍了无数的冬雪春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盼到了这一天啊。

    笑,嫣然然的笑,由痴痴凝视着的眸里漾满了心怀。

    “矢初,你怎知你不是让我同样好等?”盈盈的嫣然一笑,无尽的相思眷恋,都融在这轻盈盈的一笑中。

    同样盼着这一天,同样等着这一日,谁又比谁少上几分?

    云鬓高迭,珠环翠绕,红衣罗裙,眉眼如画,秋霞潋滟,红唇含笑。

    痴痴地凝视着怀中的人儿,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俯首吮上她笑盈盈的红唇。

    乌发高束,金冠环绕,大红喜袍,墨眉舒展,双眼炯炯,开心的笑毫不遮掩地溢满了厚实的嘴唇。

    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她将自己的笑与他的笑相融,心底,是无尽的欢喜。

    这个男人啊,这个男人啊。

    忆起拜堂时的那一刻,这男人只匆匆忙忙与她刚刚一拜了天地,便迫不及待地想抱起她跑向这洞房,她便忍不住地呵呵笑起来。

    这个男人啊,这个男人啊!

    刚刚燃起的一室旖旎,被她的笑一下子冲了个干干净净。

    “开春!”陷进火热情潮中去的男人受不了地呻吟一声,偏偏又喜爱极了女子的笑颜,只得停下自己的动作,紧紧拥着她让她笑个够“你笑什么啊?”现在该是他盼啊盼,盼到头发也快花白了的、他最最渴望的洞房花烛夜,是他最最开心的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刻啊。

    “我在想啊,”她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如花儿一般的娇艳,倾城绝代的美丽看痴了他的眼“我在想啊,这明明是矢初第二次做新郎官拜堂成亲了啊,怎么还会这么手足无措、连行几次大礼也还没弄明白呢?”当时花堂中所有人的哄堂大笑她至今还声犹在耳,不是想笑,而是为他心疼。

    “你还敢提?!”着大红喜袍的人一下子红了脸“什么叫做我第二次做新郎官拜堂成亲?!可恶,你在故意笑我是不是?”她明明知道他那次拜堂成亲做不得真的!那时他只顾恼她宁愿将他推给其他的女人也不肯和他成亲,怎样行礼拜堂的他根本没在意的好不好!

    “我没笑啊。”很狰狞的一张脸摆在她眼前之后,她很识时务地合上笑呵呵的红唇,双手讨饶地揽上他的颈子“我只是好奇啊,真的只是好奇!”她强调着。

    “好奇什么?”他依然没什么好声气,没有一个男人在被破坏掉得来不易的洞房花烛夜时会开心的“好奇我怎么明明同玲珑拜了堂,却是什么又没有的?”他哼了一声。

    “是啊。”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在窗外看着你和我以外的女子拜堂成亲行大礼时,我的心都几乎快被绞成碎片了?”那种空旷的感觉,每次想起,她都有一种不能呼吸的难受,是生不如死的绝望。

    “对不起。”他先道歉,而后哼一声,努力抑制自己想将这个可恶的女子掐死的欲望,不想自己刚刚成亲连春宵的滋味还未尝过,却已成了老童子鳏夫“玲珑是我妹子啊,我怎会真的娶她?”

    “亲上加亲,不是吗?”她其实知道他是因为她,却不肯认输地说出来,便笑瞇瞇地附和着他“我记得老爷夫人可是很乐意呢,再者,你的妹子其实也很喜欢你的呢,是不是?”

    “爹娘,爹娘!”他忍不住地咬她一口,听她喊痛了,才减了一点气恼“是我娶妻成亲,是我!我爹娘再如何愿意,娶妻的人还是我!娶谁做妻子也是我做主!你莫忘了,刚刚你在大厅已经拜过爹娘,他们也已经承认你是我的妻子,是他们的儿媳了!你还喊什么老爷夫人?是不是想讨打啊?”

    其实有些时候,他真的希望开春可以少那么一点固执与骄傲,如果她肯花点儿心思在他爹娘身上,她与爹娘形同水火不容的情景又怎会出现?

    “我不要和你吵架。”开春听他这么说,也哼了一声“我再如何示好,再怎样努力,我在他们眼里却还是微卑的一如草芥,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这天之骄子的。”她很清楚自己在那一双今生注定生活在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眼里,将永远是不屑的,不论他们表面上承认她是霍家的儿媳与否。

    这,或许是她与矢初这一生的遗憾吧。

    “只要我们努力着,爹娘总会真心喜欢开春的。”霍矢初不由微微一黯,知道开春说的是事实。

    “是,只要我们努力!”她重新振做起精神,笑着说“矢初,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让你那位玲珑妹妹同意帮你一把的呢?”她虽只与那位很是讨人喜欢却又有些傲慢娇纵的表小姐见过几次面,连交谈也不曾有过多少,却还是一眼就看出那位小姐是喜欢矢初的“告诉我嘛,矢初。”她软声软语地朝着他撒上一点点的娇。

    “你啊。”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的,更何况是英雄最喜欢的美人的小小必口呢?

    ----

    “我和玲珑才相处了几天,怎会喜欢上她?”他先解释最紧要的,小心地瞄了自己的新娘子一眼,见她真的只是很好奇地在听他说,才放下一点心来“你忘啦,玲珑从小有心悸的毛病,这辈子注定是要与大喜大悲划清界限的,成亲嫁为人妻,从来是不能够的。”虽为表妹心痛,却知这是天命,无法更改的。

    “那几日我陪她到处游玩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说她这一生其实已经过得够幸运的了,有慈爱的爹娘,有手足情深的兄长,有爱护关心她的姐姐嫂子,就算她的病真的医治不好了,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该拥有的、想要拥有的,她几乎是什么都有了,这辈子只剩惟一的一个的心愿还想试着去完成看看,那就是想知道嫁人、同人拜堂成亲是何种滋味,也好让她不枉在人世间走了-遭。”他的声音不、由得哑了起来。

    “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子的,那日听她说了,我心里是极难过的。但她的心愿我原是不肯替她完成的,可不过几天而已,我哪里知道你却说出那样的话来?”回忆起那-日他与她的泪与伤,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望着她“我就想,我只是陪玲珑外出游玩了几日,开春却会生气,会吃醋!那么倘若我拿另一个女子的介入来做文章,开春会不会同意嫁我?”所以,他咬牙下了赌注!

    结果,换来的,却是更大的悲伤。

    当时他的确是气开春明明是喜欢他那般深,却依然宁愿让他另娶却不肯答应嫁他,甚至连为何不能嫁他的原因也不肯说出来,他一时心寒,便赌气与玲珑儿戏地拜了花堂,其实只是想知道开春不让她知道自己对他的真心到底有多深,赌她忍心看他痛苦多久才肯救他出来,可是一连三四个月,开春却竟然忍着心痛行事一如先前,到头来熬不住的却是他!

    原本已打定了主意要伏首认输了,他瞒着开春不让她知道自己心中的痛苦,可开春的痛苦又如何比他少上一分?可未等他开口,江南连日的暴雨成灾,两人为此分隔两地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切只好又往后延。等好不容易所有过去,他心急地想去镇江迎接开春顺便盼望着能将这半年来的事做一了结,当心向往着和开春重新过回先前的开心日子,哪里知道,什么也没等他去做去说去解释,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出开春已经伤心于他的背弃,离他远去!

    开春离他而去的那半年,他是生不如死,活得一如行尸走肉。那种心里空空荡荡、绝望的滋味,他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也因此,他一把火烧了开春的开春阁,转而在原地开凿了一座相思湖,修建了起春亭,湖周围重新植上了摇曳的翠竹。那一切的施工都是他亲手监督着去完成的,繁重嘈杂的日夜忙碌,只是不想让自己被相思拖垮,而是希望自己可以撑到开春归来的这一日。

    那一纸无字的白纸,在他的眼中,却是欲语还休的一份浓情,却是归期未定的一份相思痴情。

    “开春,对不起,我不该这般孩子气的。”

    “说对不起的该是我。”开春轻轻摇着头,摀住他的唇,双眸含泪“其实我知道那一切是矢初故意的啊。任再如何喜欢的两个人,总是如我们那般,都会忍不住怀疑对方的真心的。”捉摸不定的情意,谁可以总是那么坦然和笃定的?猜疑、疑心,只是迟早的问题啊“但看到你真的走进了芙蕖楼,吹熄了那满楼的红烛,我真的是死了。”

    心灰意冷?单单的心灰意冷如何可以描述出她的心情?那一刻,她又如何不是生不如死,又如何不是行尸走肉?她甚至真的想到了一个“死”字,但却又咬牙忍下了所有,不敢多想,只每日陷在如山的船运杂务里,不敢闲下一刻一分。

    “开春--”

    她摇摇头,阻了他的话语,只继续笑着流泪。

    “我在去镇江途中遇到楚大哥啦。那时我看他,明明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男子啊,却因为一个情字而白了鬓发!”他又是那么强颜欢笑着,让痛苦与相思折磨着自己的心,用这种方式去思念远方的妻子“我那时就想,我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了他的模样?矢初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了第二个楚天眉?真到了那时,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至少是知道矢初的心是属于我的,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不属于我了呢?那我该如何继续活下去?我还用什么理由来要自己活下去?我我好怕!我知我自己绝对没有楚大哥那般坚强!”

    “开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可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啊。”颤抖的手指,沾上他的泪,她却笑得更开了“于是镇江事完之后,我便想去做些什么!我那时真的以为这辈子我和你就是那样的了,可我不想,不想啊!既然我和矢初是不成的啦,那我至少要去帮帮楚大哥和雁嫂子的忙啊,他们或许会有一个新的结果也说不定啊。所以,我一路神志恍惚,却还是一路走到了滇南,我走到了大理。起初雁嫂子不肯见我的,我就坐在她家的门外,一天一天地等,一天一天地等,一直等到了新年的到来!”

    那些时日,她真的便似活在地府鬼界一样!看着别人家辞旧迎新,欢欢喜喜地合家团聚共度佳节,再想起以往她在霍家主府同矢初开心过年的情景,她好想哭,可眼中依然无泪。

    他不语,只静静地听她说,只静静地同她一起流着泪,只静静地将她的泪与笑温柔地吮进自己的心中。

    “我就这么等啊等,什么也不说地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上元佳节!看着那一盏盏的花灯,看着那漫天漫地的各色灯笼,好奇怪的,我一年不曾流下过的泪啊,竟然就那么流了出来!我倚在树下,想起矢初来,想起矢初便是在上元佳节同我以外的女人拜了天地,同我以外的女人进了洞房!我就哭了起来。

    “我同矢初的这些年,当初就算有老太爷的百般反对、万般阻挠,可我一直一直是同矢初在一起的啊,从来没想过放弃,从来没想过放手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做了所有我该做不该做的事,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要矢初一句等你的话,却等来了矢初的妻子竟然不再是我!我到底这些年来为了什么在活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活着呢?

    “我就哭了,泪一直流,一直流,再也流不完。我为自己哭,为矢初哭,也为楚大哥哭,为雁嫂子哭,为这再也无法复原了的一生痴恋哭。那时我就想,哭吧,哭吧,哭吧,等哭够了,等泪流干了,我就可以解脱啦,我就可以或许忘记一切啦,忘了所有在霍家的事,也忘了矢初--可我越这样想,我就越哭不出声来了,我的泪就越哭不干了。

    “我每流下一颗泪来,我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回,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矢初的从前,我就越想矢初,想矢初的笑,想矢初喊着我开春开春开春的样子,想着矢初说喜欢我,就像楚大哥喜欢雁嫂子一样!我也喜欢矢初的啊,如果没有矢初,那我该怎么办?如果矢初成了别的女人的丈夫,那我该如何?我要嫁矢初的,除了矢初我谁也不想要的!”

    她紧紧地抱住他的颈子,再也不敢松开。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时我真的绝望了。想到我再也不能同矢初在一起,想到我小时候和矢初发下的誓愿,说我们喜欢对方就像是楚大哥喜欢雁嫂子一样!可楚大哥和雁嫂子再如何喜欢,到头来还是一场神伤、还是各自心碎、还是劳燕分飞!那我们呢?我们也是今生无望了啊。”情啊情,令世间男儿女儿痴迷的一个“情”字,到头来却换得了多少人的伤心与流泪!

    “后来不知怎么地,雁嫂子竟然出来啦。她问我说:开春,你这是何苦?只是一个异姓兄长罢了,值得为他这么伤心吗?

    “我在那一刻才明白,我并不只是为了楚大哥和雁嫂子而哭的,我如何又不是为了我和矢初而哭的?我那时才明白,我根本忘不了矢初,我根本不要矢初和我分开!不管矢初是否真的娶了我以外的女人为妻,我对矢初依然是喜欢着的!我对矢初依然是思念着的!我想矢初,好想好想!

    “于是我告诉雁嫂子,告诉她楚大哥是如何的思念她,告诉她我想矢初想得要命!我对矢初相思欲狂!我问她是否真的要楚大哥像我这般的狼狈了才会开心,我问她深爱的丈夫为她相思成灰了,她会不会后悔,我问她真的想要她深爱的丈夫像我一样吗?雁嫂子什么也没说,却连家门也没再进去,便找了一辆马车,带着我日夜不歇地奔回江南来了。”

    于是,所有的人都渴望着的,新的春,也真的到来了!

    这,就是她那半年的所有。

    ----

    “开春,原谅我,原谅我!这一切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他深深地吻上她颤抖着的唇,同她一样泪流满面,一样心痛难言“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啊。”他怎会一时犯混做出这么大的错事?!就算开春不嫁他,这些年来他与她生活的如何?比起那些拜过堂的夫妻又怎样?其实是一点儿也不输任何人世间的夫妻甚至是胜过世间无数夫妻的啊!只是一个虚名,却害得人人神伤,害得几乎再也无祛如此相拥在一处!

    “你是有错,错在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她吸吸鼻子,笑着摀住他喃喃道歉着的嘴唇,不要他如此自责“可我从来不怪你啊,这样的结果我哪里又可以没有错误呢?如果当初我们可以冷静一点,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急着想要你告诉我除了我你谁也不会娶,如果我可以好好对你说,又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无事生非来?”

    “全是我的错。”

    “不许你再这么讲啦。”她故意一绷俏脸,装起生气的样子来“其实也不全是错事啊。如果不是咱们的这些事,楚大哥和雁嫂子只怕也不会重新走到一块的,是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大的幸运便是重又将一双有情人儿拉到了一起吧。

    “开春,开春!”这个傻女人啊,从来是只为别人着想,何时为她自己考虑过?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了了心愿啦。”她笑着望向他,如水的秋眸晶莹似玉。

    他不说话,只紧紧搂住她。

    “好了,该让矢初知道的,我都说啦,矢初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她要所有的心结在今夜全部解开,从明天开始,将是属于她与他的崭新的一天。

    “为什么?”他搂着她,将唇附在她的耳上,轻轻地一叹“为什么突然说要嫁我了?”在他认定只要开春在他身边、只要开春一辈子在他身边就好的时候,开春却主动地提起了他们的婚事,这让他欣喜若狂,但更是疑惑不解。

    “其实你是知道的啊。”纤细的手指慢慢顺着他的阳刚脸庞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她眨眨眼很美丽地笑起来。

    “我知道与爷爷有关?!”他依然不敢肯定。

    “是啊,与你家那位比老狐狸还老狐狸的老太爷有关!”说得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在他临终前,他逼迫我发下毒誓,如果霍矢初在三十岁之前不沾染任何女子,他将准了我们的婚事!”那一年,矢初正是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那位狠毒的老太爷如此在临死前摆了他们一道,该是如何居心叵测自然是不言自明的!

    “所以,这些年来,我为什么总也不不准你,你明白了吧!”她恨恨地道。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如果他知道如此荒唐的事,又哪里会生出这许多的事来!

    “直接告诉你?”哼,可她想看一看他的真心到底如何啊,她更要他长命百岁啊。

    “是--爷爷逼迫你发下毒誓?!”他的心一凛“怎样的毒誓?到底爷爷逼迫你发下了怎样的誓言--难道是他拿我的性命要你发誓?!”

    我只要矢初长命百岁啊。

    这句话,在瞬间闯入他的脑中!

    “反正我赢了他啊。”开春不回答他,只甜甜地一笑“今日正好是你三十岁的生日呢,咱们一天也不耽搁地成亲了,让你爷爷在地府生闷气好了。”

    哼,就算要凭自己的力量,她这个他们从不肯看进眼去的卑贱丫头,这个生来便比别人多了三分傲骨、七分固执的女子,还是堂而皇之地被抬进了这个家门,被抬进了这个所谓的世家名门!

    女儿家,普通的女儿家,又如何呢?

    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上半分!

    “开春!”霍矢初却不肯被她的笑容给轻易捕获了心神,径自追问.下去:“是不是?爷爷真的拿我的性命逼迫你发下誓言了,是不是?你快点儿告诉我,开春!”

    “是又怎样呢?不是又如何呢?”她反问他“如果我说是,你要去刨你爷爷的坟来与我出气吗?如果我说不是,你又怎样?”过去就过去了。

    “如果你回答是,我会狠狠地打你一顿!”这一次,轮到他咬牙切齿了。瞪着她的笑颜如花,他使劲地一哼“这么无聊的事,你理会它做什么!我的命由我不由天!就算他逼迫你用我的性命发誓,就算你违背了誓言,那又怎样?!”这世上哪里来的神鬼?开春何等聪慧的女子,怎么会轻易地被这可笑的无稽之谈给蒙住了呢?!

    “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体贴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倒罢了,还如此的斥责她?!“我不要你有一点点的闪失啊。”

    “开春--”想笑想恼想气,更忍不住地吻上她忿忿的红唇“我知道你的心,可是--唉。”

    罢了,罢了,这样的开春,他如何可以气得起来,她,只是喜欢着他啊,只是喜欢着他的啊。

    “我很不容易的你知不知道?”她闪开他的亲昵,嘟了唇儿,红了眼儿“不佳怎样,其实错全在你啊,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生活里,其实我不知多开心呢!”哪里用得着她整天患得患失,甚至流了那许多的泪?

    “你怎不说你又是如何恶霸地占据了我的心魂的?”霍矢初终究忍不住地轻轻笑起来,拥着生命中最最珍爱的女子,他声音低低地道“那么骄傲的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蚌头连我胸口还不到呢,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同我一论高下!读书是强过我,可耍起赖来呢,可闹起小脾气来呢,可一下子固执地像头牛来呢,可一要用到我就和声和气的、不用我了就一脚把我踢得远--”含满笑容的嘴巴被摀住了,怀中的女子脸儿红红的,像春日的桃花。

    在他这三十来年的生命历程里,从来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子是如此鲜活生动的,从来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子是吸引了他的心与魂的,从来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子是他渴望着拥有的,他渴望着想一生一世的啊。

    “开春。”他轻轻咬着她暖暖软软的手掌心,清亮的豹子眼中是从不遮掩的深情“开春,我好庆幸我有了你。”

    美丽的桃花面,很羞涩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芙蓉帐里,春宵一刻--

    ----

    “开春开春开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暴躁大男人,依然在春寒料峭的深夜里,衣衫单薄地暴躁地狂叫着,犹如惊蛰之雷,一路轰隆隆地、劈里啪啦地到处炸来炸去的。

    因为,他好不容易才抱到洞房想春宵一刻的心爱新娘子,被许多年不见的故友从天而降、恶霸地劫到某隐蔽之处做欢天喜地的彻夜畅谈去啦。

    “可怜的老童子啊。”

    相思湖上的起春小亭里,一位公子爷优雅地抿一口香茶,跷着腿卧在火炉旁的暖榻上,朝着旁边的某些笑而不语的人们叹息似的摇摇头,而后笑呵呵地逗弄起自己怀中粉嘟嘟可爱的小娃娃来。

    “来,宝宝,喊一声爹爹给叔叔伯伯们听听!”

    呵呵,他还是时时处处快了那个可怜的三十岁了的老童子很不小的一步哩。

    “开春开春开春--”

    暴躁的狂叫声,犹如惊蛰之雷,依然一路轰隆隆地、劈里啪啦地到处炸来炸去的。

    轰得湖水冰消雪融,清波涟漪;炸得翠迎风摇曳,清香袅袅。

    春天,于是真的开启了欢声笑语的序幕。

    春,来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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