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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神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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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子在楼兰的市集上寻访,市集上到处都是来自于东西方的商人。东方运来的丝绸、茶叶、金器,西方运来的葡萄酒、香料、青金石在这个集市上交易着,然后再各自运往需要的国度。

    沙子终于找到她所要找的店铺,这是一个波斯人开的香料店。据说这个看起来不算起眼的香料店控制超过半数以上的香料贸易,香料本就是有钱人才能用得上的玩意,而且占地也不大。

    宫里的女子都是托人从这家香料店里买自己喜欢的香精。

    店中的瓷瓶虽然都用软木塞密封,却仍然可以嗅到泄露在外的香气。香气十分浓郁,进来的人似乎置身于一个鲜花的山谷。

    但是,沙子拿出那块浸有红月亮的手帕,所有的香气便都黯然消褪,如同大海一泄千里的潮水。

    忙碌的店主惊愕地抬起头,“是哪位客人薰的香?”

    沙子将丝帕递过去,“您闻闻这香,是您这里卖出去的吗?”

    店主拿过丝帕,闭目慢慢品味,过了好半晌,才悠然长叹:“不,如此希世之香,我也是平生第一次闻到。姑娘你是从哪里得来这香帕的?”

    “是我一个朋友的香精,她说这种香名叫红月亮。您可知从哪里能买到这种香精?”

    店主又深吸了口气,过了半晌,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这样的香气,怎么可能买到?人间怎么会有这种香?这香绝非人间之香。”

    “那又是哪里来的?”沙子蹙眉:“店主您不要言过其实,不过是香精,就算您这里没有,也许其他人的店里会有。”

    这话让那店主十分懊恼,似乎污辱了他在香料界的权威地位,他怒道:“我这里没有香精,其它地方也一定是没有的。这香绝不是人间之香,也许是来自于地狱,也许是来自于天上。”

    沙子苦笑,“若是地狱或是天上的香精,又怎么会到凡人的手中?”

    店主若有所失,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半神之香?”

    “什么是半神之香?”

    沙子问了几次,店主却似乎再也听不到沙子的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丝帕,时时将那丝帕放在鼻端下嗅上一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为什么让我闻到这种香?若是以后再也闻不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沙子叹了口气,只得离开那间香料店。店主最后说这是半神之香,半神又是什么?沙子回到宫里的御书库,书库里收藏有许多种文字的经卷。

    这个书库可能是西域各国藏书最丰的,据说百年之前,有一位名叫安心的公主喜欢收集书籍,高价自各国购入了许多藏书。

    沙子慢慢查阅,线索散落在古代的典籍中。她自幼便学会了西域各国的语言,这也是身为巫女必须精通的技艺。幸而宫中本就有来自于各国的宫女,想要精通它国的语言,在丝绸之路上的国度里并非是难事。

    半神共有八个种族,又称为八部众,本是梵天之子。许多年来,八部众之间争战不休,直到佛陀在世间的年代,才因佛陀之大慈悲念力收服了八部众。八部众皆成了佛弟子,只是他们即非天人,也不是普通的凡人,更不是妖魔。

    八部众有天人般的法力,却没有天人的长寿。他们的身体如同凡人般脆弱,也会经受生老病死之苦,寿数不过是区区百年。

    身具奇香的种族称为乾闼婆族,这是一个蓝色的民族,乾闼婆漂浮在海上,没有人知道这个城的真实所在。

    ……

    所谓的半神之香,难道是指乾闼婆族的香气吗?

    沙子从贴身的小荷包里取出那个小小的青玉瓶,小艾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瓶香精的?

    书库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沙子回头,光影之中,喜儿的身前身后皆飘浮着细碎的微尘。喜儿一眼瞥见沙子手中的青玉瓶,脸色蓦然改变了。他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沙子道:“是小艾的。”

    “快把它扔掉吧!”

    “为什么?”

    “那是不祥之物。”

    “你怎么知道?”

    喜儿便忽然沉默了下来。

    沙子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喜儿的脸:“你都知道什么?你一直随侍在太子的身旁,太子睡着了,你没有睡着对吗?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喜儿被沙子的逼问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只是这是死人的东西,你还留在身边,而且那个女子是被妖物杀死的。按照规矩,这样死的女子,她的一切物品都应该付之一炬。”

    沙子微微一笑,喜儿是在刻意隐瞒什么吗?她道:“喜儿你一定知道什么,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喜儿有些心烦意乱,他伸出双手抓住沙子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沙子,我几时害过你?你相信我,不要再管那件事,对你没有好处的。”

    “可是小艾和碧仪都是我的好朋友,她们两个死得那么惨……”沙子话未说完,喜儿却如同被鬼魂追着一样,飞快地离开了书库。

    沙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光影中,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走出书库,信步在宫中闲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虽说因身为国师弟子的原因而被尊为巫女,但说到底,也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有许多事情需要权力才能洞知真相,对于普通的宫女来说,或者只与真相相隔一纱之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

    前面升起了浓烟,是一个小小的焚化堆。一个老年宫女正在将一件件衣裙丢进火堆中。

    她认得这个老年宫女,她姓徐,人人都称她为徐嬷嬷。是宫中的老宫人了,据说历经了三代大王。她站在徐嬷嬷身边看了一会儿,是谁的衣服,如此眼熟。她忽然看见从一件衣服里掉落出来的青玉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捡起那个瓶子。

    “嬷嬷,是碧仪的东西吗?”

    徐嬷嬷沉默地点了点头。沙子知道她不喜欢说话,柔声哀求道:“这个青玉瓶真漂亮,能给我吗?”

    徐嬷嬷抬头看了沙子一眼,有一瞬间,沙子似乎看见嬷嬷的眼中寒光一闪。沙子大愕,再仔细看时,仍然是那昏花的老眼。沙子蹙眉,难道是过于忧心吗?为何老是出现幻像?

    徐嬷嬷又低下头,挥了挥手。沙子喜道:“谢谢嬷嬷。”

    拔开瓶塞,夺人心魄的幽香便悄然飘飞出来,同样的香气,同样的青玉瓶,这一切都代表着什么?

    “听说,那两个女子是先被人吸光的血,然后再取走内脏的。”两名新进的巫童坐在阶下窃窃私语。

    “吸光血?怎么会那么可怕?”

    “师傅在女子的脖颈上找到牙齿一样的伤口,师傅看见那个伤口的时候脸色变得很可怕。师兄们说,从来没见过师傅的脸变成这个样子。”

    “师傅也怕那个妖物吗?”

    “师兄们不让问,师傅不许任何人再提这件事情。”

    “师傅的法力那么高,居然也有怕的东西。”

    沙子站在台阶之上,两名巫童并没有看见她,仍然在私语,“听说百年以前,宫里出现过吸血的妖怪……”

    “沙子!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一名师兄远远地叫着她的名字。

    两个巫童吓了一跳,回过头,方才看见沙子。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嗫嚅着叫了一声:“师姐。”

    沙子已经转身离去。

    一名小童有些懊恼地道:“师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谁知道啊!脚步轻得像个幽灵似的。”

    沙子一进入后院,就看见高大的柴火堆。两具被白布重重包裹的尸体便放在柴堆的上面。是要焚烧碧仪和小艾的尸体了吗?

    高级弟子们皆身穿法衣,站在火堆之旁,为首便是肃容而立的师傅。沙子躬身行了一礼,忍不住道:“师傅,连死因都还没调查清楚,就焚烧尸体,是不是太草率了?”

    安贪狼低垂的眼敛略抬了一下,隐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尸体不洁,沾有妖气,越早焚烧越好。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谁都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你,沙子。”

    沙子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师傅必然已经知道她在私下里调查两名女子死因的事情,是谁告诉师傅的呢?

    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长生一眼。

    长生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死的宫女,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诬赖在他的身上。似乎他在她面前,就是为背黑锅而存在的。

    “沙子,你司琴。”

    沙子低声答应着,坐到琴前。略收敛心神,招魂之曲便悠然响起。随着音乐的声音,铃声鼓声大作,几名道童开始跳起招魂之舞。

    长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又是没完没了的仪式。

    他其实由心底里厌倦这个国家的巫师,想出了名目繁多的仪轨,招收了数以百计的弟子,每年用掉国库之中万两银钱。养这个神庙的钱都足以养一支军队了。

    祭天有一整套仪轨,出殡有一整套仪轨,贵族的生日有一整套仪轨,巫医治病同样也有一整套仪轨。一年四季,无所是事的巫师们就是在想尽办法折磨着他们这些贵族。

    沙子的琴声清越,隐隐自鼓声铃声中传了出来。长生下意识地追逐着她的琴声,宫女们都说,沙子的琴弹得好,是宫中第一琴艺高手。

    不过只要是与沙子有关的,长生大抵抵触。这琴声平平无奇,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阳光越来越耀眼,长生有些口干舌燥,不太好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沙漠之中。眼前有白光一闪,是把刀,正在向着他的胸口刺来。

    匈奴人的长刀透胸而入,他惨呼了一声,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自他的心脏旁边划过。这刀划伤了他的心脏,他眼前发黑。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只有心脏是他最软弱的地方。

    匈奴人呼啸着骑马离开了,他挣扎着站起身,看着伤口的鲜血泉涌而出。他势图走几步,但过于虚弱的身体却让他寸步难行。

    他倒在地上,仰视着沙漠之中蓝得让人心悸的天空。也许他真要死了,他忍不住笑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多少巫师用尽法术都无法致他于死,他居然会死于匈奴人的刀下。

    他终于明白西方的人们对于匈奴人的恐惧,他们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人类。

    每一滴流出的血都正在带走他的生命,他慢慢闭上眼睛。死就死吧!无休止却寂寞地活下去,还不如速死。

    就在他的意识越来越朦胧的时候,他听见有个女子天籁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看看,还有人活着吗?”

    “这里,公主,这个人似乎还活着。”

    他勉强自己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女子美丽的容貌。那女子正关切地注视着他,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虽然已经衰弱得快要死了,他却仍然对着女子微微一笑。无论何时,他对待女子都是温柔而多情的,即便到了最后,大多数的女子成了他果腹的猎物。

    女子握住他的手:“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他闭上眼睛,女子的手很清凉,落在他火热的手上,如同是握着冰雪一样的感觉。他觉得很奇怪,在沙漠之中,怎么会有那么清凉的女子?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似乎有人为他包扎了伤口,又似乎躺在很舒服的床上。他放任自己沉沉睡去,他知道他只是需要离开那可怕的沙漠。他不是人,只要给他时间休养,他就可以再次恢复元气。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

    是睡在女子的房间中,陈设不是特别华贵,却十分雅致。他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伤口之处仍然包裹着白色的布带,在布带之内,被长刀切开的地方正在迅速地愈合。

    他知道是什么惊醒了他,是一阵阵悠扬的琴声,他从来不曾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琴声是从外间传来的,他一走出房门,就看见正在弹琴的女子。

    是那个救他的少女。她身着一袭白色的轻衣,黑发在头上挽了个发髻。听见他的脚步声,女子抬头微笑道:“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十几天了。连巫医都说你醒不过来了,结果你还是醒了。”

    十几天?他睡了那么久?他呆呆地注视着女子,是东方大陆的人吗?黑色的眼睛,细嫩的皮肤,他几乎能够看见皮肤下淡青的血管中缓慢流淌的血液。

    他咽了口口水,鞠了一躬:“我是从西方来的旅人,被匈奴人袭击了。我名叫幻生,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少女微笑道:“这里是楼兰的王宫,你到了这里,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谁也不会伤害你。”

    一个小丫环忽然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公主,王后娘娘请您过去呢!”

    少女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他:“我先离开一下,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少女轻快地向外跑去,如同一只小鸟。跑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首:“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安心。”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长生睁开眼睛,看见沙子清水芙蓉般的脸。有一瞬间,他有些恍惚,是沙子吗?

    他张开嘴,却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安心!”

    沙子一愕,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她总是去书库翻阅典籍,在许多的典籍后面都写着娟秀的小字:“安心购于某年某处。”

    是百年前公主的名字。

    她柔声道:“太子殿下,你的脸色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是安心,没有安心那么美丽的容貌。可是,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清气,却与安心如出一辄。他道:“我怎么了?”

    此时才环顾四周,火焰仍然在熊熊地燃烧着。国师和高阶弟子们都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几个小童坐在火堆前看视,将偶尔飘飞出来的飞焰扑灭。

    “他们都走了?”

    沙子点点头,“太子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别人和你说话也不回答。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那么久了吗?长生忽然觉得双腿酸麻,他想要抬起腿,却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他毫不客气地倚在沙子的身上,“三等宫女,你怎么还没走?”

    沙子松了口气,长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惯常的不羁笑容,刚才她是真被他吓坏了。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色只是一味地苍白下去,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身体也冰冷得如同死人,扭他都没反应。

    沙子偷眼看了看长生的手腕,刚才她用力扭过的红痕还在,若是让长生知道她如此用力地扭他,只怕又要借故寻衅了。

    互相依偎的两个人向着神庙的大门口行去。

    他们并不知道,窗纱之后,安贪狼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亲密了?

    “沙子,你相信前世吗?”长生忽然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沙子的名字,沙子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侧头看看他。从侧面看,长生的脸更加俊美。深邃的蓝眼睛总是显得特别温柔,或者这便是蓝瞳的优势吧!高高的鼻梁不同于东方男子扁平的鼻子,一头柔软的褐色长发,在脑后随意梳成发辫。

    她是第一次这样看他,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如此软弱。她道:“相信。”

    “你的前世是什么?”

    “不知道。”

    长生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你的前世一定是一头驴子。”

    沙子呆了呆,“为什么?”

    长生笑道:“因为你的脾气和驴子一样。”

    沙子暗怒,心里才刚升起的一丝柔情立刻荡然无存。她冷笑道:“那么太子的前世一定是一匹马。”

    “为什么?”这次轮到长生不明所以。

    沙子冷笑:“因为太子总像是廊上的种马一样,四处寻找母马。”

    长生愕然,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只是一个宫女,老是这样不分尊卑。有一天真的惹恼了我,我叫人割去你的舌头,看你还那么灵牙利齿,寸步不让。”

    沙子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怕被太子割去舌头,不过太子想做仁君吗?一个胸怀宽广的君主因为被宫女冒犯了两句,就割去她的舌头,只怕朝野上下会觉得齿冷。”

    长生叹了口气,“人人都说你脾气好,性格温柔,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沙子笑道:“那要看对什么人。”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长生又道:“我觉得,我看到了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