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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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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这声轻柔的呼唤,严靖云顿步转身,见到一抹鹅黄的身影朝他奔来。

    他望着那个自己分明要刻意痹篇的人儿,有些不耐地皱紧了眉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有事么?”他冷淡地问道,脸上表情明白地写着“有事快说,本大爷没啥闲工夫”!

    一抬头便对上夫君的臭脸,梁玉慈有些愣住,但她很快地恢复自然。

    “依照习俗,明日我得下厨做菜,但不知道”她漾起甜美的笑脸问着,却忽地被男人不耐烦地打断。

    “爹娘的口味,问小妹便可。”他虽然勉强扯了抹微笑,但那那言简意赅、完全不愿浪费时间和唾沫的恶劣态度,仍令梁玉慈的眉头打起折来。

    笑、继续笑,千万不能因为一点打击便打退堂鼓她努力保持双唇上扬的弧度,继续方才未竟的问题。

    “不是的,我是想问相公你的喜好。”见严靖云因这句话而露出诧异表情,她不禁笑了开来。“你有没有特别挑剔或是想吃的菜色?喜欢咸一些,还是淡一些的口味?”

    这女人现下是在讨好他?觑着她有神的眼眸和笑容,严靖云挑了挑眉,方才对她的一丝好评霎时消失无踪。

    想必她也从适才的气氛中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了吧!为了保住自己严府大少奶奶的地位,打算由他开始下手吗?

    思及此,他越是看着她盈满善意的明亮笑靥,就觉得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面目可憎、心机深沉!

    “我们一家子都不挑嘴,你尽力就好。”他收起不耐的表情,扯起薄唇柔声说道,却是皮笑肉不笑。

    扬州菜可是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的,而扬州人更各个皆是出了名难讨好的老饕,怎么可能不挑剔!他这么说,就是故意要害她明日端出菜肴时,再遭两位女眷歹毒的攻击

    虽然今天早上,她所端出的茶点相当美味可口,但天晓得那个忠心耿耿的丫环有没有帮她一把?

    一想到她忙得汗流浃背才凑出的一桌菜,要是被娘亲和小妹数落得比猪食还不如,可能会有的反应后果,他就忍不住开始期待

    男人以为,自己隐藏在笑脸底下那极其细微的不怀好意绝对不会被看穿,但由于听力不佳,因此观察力变得十分敏锐的梁玉慈却看出来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这么灵活地转了转,大概就明白面前的男人心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说自己不挑嘴,是骗她的吧?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真的是要她别太患得患失,尽力而为就好么?

    不可讳言,尽管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意欺瞒,纵使她有多迟钝开朗,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到伤害。

    发现自己陷入沮丧的情绪中,她连忙摇摇头,甩开脑中乍然冒出的种种臆测,举起双手轻快地开口。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她有精神地帮自己打气,然后转身奔出长长的走廊。

    严靖云冷冷地凝视着那道急忙离去的娇小背影,毫不留恋地继续迈开步伐,朝大门口踱去。

    刚刚在大厅乍见她露出的生动表情,令他对这女人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有了期待,甚至开始考虑不急着逼她走,就让她多待一些时日

    岂料,那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这小妮子也不过是个没有主见、性子温吞的无趣女人,就这么简洁的几句对话,便已将自己对她的一点耐心悉数用罄。

    男人烦躁地加快脚步,暗自下定决心,下回若再碰到她,绝对要彻底无视她的存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男人才赫然惊觉,这个决定,他是一次也没有做到

    --

    问过夫婿的意见后,梁玉慈独自来到下人围聚休憩的后院,打算问问厨娘周大婶和其他丫环的意见。

    主子们嗜吃些什么,有哪些特殊的口味癖好,这群贴身侍奉的丫环奴仆们是最清楚的了。既然从严靖云口中问不出什么解答,她改由下人着手也是一样!

    只不过,明明大老远儿便见到一群人围在院中悠哉地晒着秋阳,但是一发现她往这儿走来,那些丫环们便马上跑得一个不剩。就算年纪大、身形也大的周大婶没有移动,但那双凶恶的瞇瞇眼也瞪得她差点说不出话。

    梁玉慈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地坚持走向她,轻轻柔柔地开口

    “周大婶,有件事儿想跟您讨教”

    “不行、不清楚、不要烦我!”周大婶也不听她问完,直接恶狠狠地扔了句九字箴言,便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梁玉慈愣愣地看着她肥壮的背影,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撂话走人,向来熠熠发亮的眸子也忍不住暗下,浮上一层薄雾。

    被人欺压至此,唯一贴心的丫环春屏又被斥走,不能陪在身边,她就算受了再多委屈,也只能全部往肚子里吞。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气馁!现在不过是第一天,她都还没有开始付出行动,让公婆小泵对自己改观,怎么能妄想这些看主子脸色的奴婢善待她呢?

    也罢,她们不理睬她也不打紧,山不转路转,总会有法子的!

    尽管让下人们欺压到底了,她还是不肯轻言放弃。

    梁玉慈托着腮帮子,站在院中绞尽脑汁地想啊想、想啊想

    正当她抠心挖肚地思索之际,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卖声,她像是灵光乍现似的以拳击了下掌心,苦恼的小脸亦绽出喜色。

    下一刻,她匆匆忙忙地跑回新房,从箱子找出一顶椎帽戴在头上后,便往后门的方向奔去

    --

    严家老爷、严母和小妹靖月围着饭桌坐着,六只眼睛巴巴地望着梁玉慈端来一道道菜肴,脸色各异。

    严母铁青着脸地瞪着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非常不悦。她可是老早就听儿子说,今天的新妇下厨有好戏可看,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期待到现在,不料却是这般情景

    严靖月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垮着脸看着香喷喷又饱满的红烧肉丸子,及新鲜肥美的清蒸鲢鱼,还得故作冷淡,硬把满嘴垂涎的唾沫给吞回去。

    严家老爷最老实,他耐不住饿地拿起筷子,便往刚刚上桌、只淋了肉汤和香油提味的一道翠嫩时蔬挟去。那油而不腻的肉汤和蔬菜本身的鲜甜,直教他情不自禁地又偷吃好几口

    严靖云甫从织坊巡视回来,一踏入饭厅,所见到的便是这幅奇妙诡异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也坐了下来,瞪着这桌寻常道地的扬州菜色。

    梁玉慈又端来一道桂花糖藕粥,见丈夫出现在席间,热络地招呼他用餐。

    “我做了些家常菜,你们快尝尝合不合胃口,好吃的话,我再多做些。”她笑盈盈地环顾众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异样的神色。

    这桌菜肴可是她昨天辛辛苦苦从菜贩子那儿打听来的呢!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惊讶,想必严母一定下了命令,要所有下人不准帮她,却没料到自己管得了家门内,却管不着外头的嘴皮儿。

    严靖月觑着娘亲的脸色,在严母的默许下,挟了一些自己贪馋觊觎许久的红烧肉丸子

    “好好吃!”下意识地惊叹后,她连忙摀住双唇,懊悔地见到梁玉慈脸上马上漾起幸福满足的笑靥,以及严母那更加难看的脸色。

    真可恶,这肉丸子嚼起来很带劲,肉汁又香甜,真的很好吃啊严靖月恨恨地吞下嘴里的美味,努力克制自己朝最爱的糖藕粥进攻的冲动。

    严靖云苦笑了下。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妮子真有三两下,明明下了禁口令,她竟也能设法变出这一桌美食,还让难讨好的小妹出声赞美。

    “娘,用饭吧!”他摇摇头,柔声劝仍在压抑抵抗的娘亲大人动箸,自己亦端起碗筷默默地开始进食,却略过一旁辛苦下厨煮出这桌菜的小妻子。

    虽然被彻底忽略,梁玉慈仍毫不介意地自动坐下。望着他们专注品尝自己做出的简单菜肴,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就算他们嘴硬不肯说,她也能从他们陶醉的表情看出答案,这比任何言不由衷的关心或称赞,都要令她开心!

    她扒了几口饭菜,不动声色地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想要知道他是否吃得惯,却泄气地发现,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地咬着肉丸子。

    这样,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梁玉慈垮下了笑脸,方才的好心情似乎都被他这冷淡的反应给冻跑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有得是时间慢慢追查他喜欢的口味。再次暗暗为自己打气,她又努力扒了几口饭,定下更长期的目标。

    --

    午时炽烈的日头升到正当中,发起秋老虎干燥酷热的雄威,在外头游荡奔走的行人们纷纷躲进屋子里。

    这种难耐的炎热,一般人难受得就算见了美食,也提不起兴趣,只想啜着凉茶喝。但严府的主子们却一反常态地,准时出现在饭厅中,连脑子里满是公事,时常忘了用膳的严靖云,这会儿也自动自发地回到家中,在老位子上坐下。

    彼及这种气候容易令人胃口缺缺,今日的菜色大多是清淡且爽口的凉拌菜或小吃。

    像是包着素馅儿的翠绿烧卖、软嫩下饭的滑蛋豆腐羹,还有要蘸点酱油乌醋来吃、当季的清烫蔬菜等等,光是那丰富的配色,就足以教人食指大动。

    待最后一道甜汤上桌,四个人马上默契十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朝自己相中的佳肴下箸

    一连吃了好几个烧卖,严母才咂咂嘴,不满地问道:“我记得昨晚说过今天想吃凉拌笋的,笋子在哪儿?”

    秋季鲜有竹笋,要找到合适当凉拌菜的脆口笋子,那可要费上不少功夫,严母故意提出这样刁钻的要求,硬是逼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梁玉慈指着凉拌小菜中的白色蔬菜道:“娘,这是水笋,吃起来跟笋子没什么两样,还比嫩笋更甜、更好吃,您试试看!”

    严母呆了呆,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有办法变出花样,找了个口感相似的水笋来交差,一时之间竟回不上话。

    眼看英明的娘亲大人吃瘪,严靖月趁着梁玉慈不注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茶水里倒了一些粉末。

    “月儿,你刚刚洒了什么?”经过这些时日,严母已经知道她左耳还能听见声音,便压低了嗓子问着对座的女儿。

    “是辣粉啊!我特地找来的。”严靖月邪恶地一笑,也同样低声道:“这种东西无色无味,但是一喝下去,包准她脸色登时像个关公!”

    严母满意地点点头,偷偷观察了下专心吃饭的梁玉慈,确定表情无异的她什么都没听见,便与女儿狼狈为奸地等着看好戏

    她们不晓得,她虽然听不见母女俩的对话,却无意间看懂了她们的唇语。

    面对婆婆和小泵这种小家子气的把戏,她是既好气又好笑。她们每天都绞尽了脑汁要跟自己斗法,但总是幸运地被她早一步察觉破解,每一回都无法得逞,难道这样她们还玩不腻吗?

    这一次,她可不想傻愣愣地被欺负

    “咦?!外头有只猫儿在天上飞!”梁玉慈忽地指着门外,惊愕地叫道,再趁着大伙儿的注意力被她引开之际,偷偷把右侧严靖月的茶杯跟自己的掉包过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扯这种谎话骗我们?!现在是这种拐三岁小孩的谎,那以后不就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不知羞耻”

    严母和严家小妹察觉自己竟被这老掉牙的谎话给骗了,气呼呼地数落了梁玉慈一顿,她忙不迭地道歉陪不是。

    除了坐在她身旁的严靖云,没有人发现她刚才做了什么

    男人沉吟地瞅着她,原本冷漠的俊美脸上淡淡地掺杂了些许若有所思。

    “娘,我看这女人果然不简单,咱们可得早点把她弄走才行,要不然等哪天被她卖了都不晓得哦!”严靖月骂得嘴干了,极其自然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只是那口茶水才刚吞下去,她那如花似月的脸蛋就变了个模样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转成猪肝色,不但辣到喘不过气、眼泪直流,嘴唇舌头也都肿了起来,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靖、靖月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凉水?!”明知道这是她自作自受,但看到严靖月那副生不如死的惨样,梁玉慈还是忍不住靶到心疼。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她及早发现,否则现在痛不欲生的人就是自己了。

    “月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啊?!”严母大惊失色,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德行。“你不是加在那女人的杯里吗?怎么会变成自己喝下了呢?”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严靖月有苦难言,只能呜咽啜泣地摇着头,小手不断往嘴边搧啊搧,希望能藉此降低一些辣度。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她也不想喝到这么可怕的茶啊梁玉慈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愧疚地道歉。

    把事情经过看得一清二楚,严靖云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弱嗫嚅的小女人,居然也会耍弄心机!

    这下子,事情可变得有看头多了他扯动薄唇,首次对自己娶了将进半个月的妻子产生兴趣与好奇。

    她到底是当真蠢笨迟钝,还是一直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又或者,其实她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把他们一家人兜在掌心上耍弄?!

    严靖云面不改色地抚抚下巴。反正他并没有特别执着迷恋的对象,留着这个面貌多变的女人来打发时间,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似乎也挺好玩儿

    吞下剩余的一口饭菜,他轻轻放下碗筷。“爹、娘,我出门了。”用过午膳之后,按照惯例,他会回到织坊去巡视坐镇。

    原本还在帮严靖月拍背递茶水的梁玉慈闻言,连忙放下碗筷,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椎帽,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几乎是立即便察觉自己身头多了个娇小的跟屁虫,严靖云蹙着眉回眸瞪过去,却得到一张可爱无辜的笑颜。

    尽管他在心里默许她反作弄小妹的行径,但那并不代表她可以把脑筋动到自己身上,像影子似的黏着他不放!

    “你到底想做什么?”严靖云耐着性子,用平板的嗓音问道。

    “我想跟你一块到织坊去瞧瞧,或许会有我帮得上的地方。”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这不禁令她加大了脸上的笑容,自动自发地将他那冷酷不善的脸色排除在视线外。

    “娘子大可不必如此,织坊那儿没什么你能帮忙的事。”他马上拒绝,还咧开薄唇,对她扯了一抹敷衍至极的笑。

    虽然他毫不留情地反驳,让梁玉慈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但她还是不愿轻言放弃,继续搜索能让他改变心意的理由。

    忽然间,姚黄那美丽婀娜的姿态如曙光般射入她的脑中

    “啊,对了对了,再过几日,重阳就要到了,你不是想把姚黄种在坊内么?虽然最近天候尚热,但过了重阳就不能移接了,我跟着你过去瞧瞧,种在哪儿比较合适!”她像是深怕他再次拒绝,忍不住滔滔地解释着。

    听见她是为了移植姚黄才会跟着自己,严靖云抿紧双唇,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仍是勉强地任她继续当跟屁虫。

    毕竟,他就是看在这女人还懂些移接牡丹的法子,才会忍耐地娶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她还有用处,就算碍眼,他也不能赶她走,至少得让她待到来年春天,姚黄确定能活了再说。

    他一语不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既不放慢速度,也不曾回头探问她跟上了没有,一径地埋头往前走。

    只是,他每跨出一步,梁玉慈都必须走上将近两步才不会追丢,云罗织坊又在街坊的另一头,虽不至于远到非要骑马坐车,但路途曲曲折折,可也要花上一刻左右才能到达。

    罢走完严府宅邸那片延至街角高高的围墙,景色便换成一般市井平房的矮树篱笆,人群也多了起来。瘦弱娇小的她被神色匆忙的路人挡去视线,有好几次都险些要跟丢,男人还是没有察觉。

    她努力踮起脚跟,很辛苦地从人群的空隙寻找他的身影,也死命加快脚步,就怕被抛下。

    但是人潮实在太汹涌,没有多久,男人弯过一个转角,梁玉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却发现怎么样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并不心慌,冷静地拉了个路人问明方向,便奋力拖着酸疼的腿,朝人家指点的街道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挫败地抬头凝望那片不见熟悉身影的人海,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拚命,究竟值不值得

    这些时日以来,严府的大大小小似乎有逐渐接纳她的迹象,虽然偶尔严母和严靖月还是会口出恶言,她也总是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以笑脸化解一回回的不愉快。

    唯有面对这个不管她做了什么,态度都一样冷漠,根本视她如无物的丈夫,就算再开朗乐观地激励自己,一股猛烈的颓丧无奈仍会悄然无声地席卷全身,让她顿时信心全无。

    如果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的苦心也可能得不到回报,那么,自己又何必将青春浪费在一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横竖现今这个世道,夫妻结缘一、两年后因脾气不合而协议比离的大有人在,分开的两人也都能再找喜爱的对象各自娶嫁。严靖云从不碰她,不就是要避免那些牵扯不清的麻烦?她为什么不顺着他的安排,就当自己是专程来移接姚黄的,时间一到便与他一刀两断,另觅一个会好好善待她良婿?

    只是,她实在不甘心!若是自己哪里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告诉她,她一定会改。如今他却昧着良心,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地不接纳她,就算自己再有耐性,也无法忍受这样一连串的排斥疏离。

    回去吧、回洛阳去吧!她已经好累好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骤然一阵心灰意冷,她兀地转身,想先回到严府去再做打算,却不小心撞上了后头猛然奔过来的行人

    “唉唷喂呀”那冒失的中年男人用力过猛,不但将梁玉慈撞倒在地上,自己也差点跌个狗吃屎,一稳住身形,他便破口大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挡着本大爷的路?!”

    “对不住、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她连忙鞠躬道歉。

    发现对方是个娇小的姑娘家,中年男人的口气更加不饶人了。

    “你以为说几声对不住,事情就能了结了么?”他看了看梁玉慈身上质料讲究的衣衫,知道她的出身肯定极好,便故意抚着肩头,开始喳呼地喊起痛来,企图敲诈。

    “唉呀,好痛我家里还有老小,你把我营生用的手给撞断了,教我怎么养活那几张嘴啊?我苦命的老母妻儿啊”瞅着中年男人那副讨钱的丑恶德行,梁玉慈冷下脸来,思索着该如何教训这个打蛇随棍上的奸险小人。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没办法补偿你什么耶”打定了主意,她佯装充满愧疚地靠近中年男子,赧然道:“这样好了,治跌打损伤的法子我还会一些,这位大哥,我来帮你治一治,你说怎么样?”

    说着,她趁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由分说地就高高抓起那“据称”脱臼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花剪子,就要刺向他的肩窝

    “喂、你、你你你干啥?!”中年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哇哇大叫地挣开她的箝制,一把推开她。“你这女人心肠好歹毒!把我撞伤不说,还想要杀我灭口?!大家快扭住她送官府啊”梁玉慈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裙子,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模样,反倒冲着中年男子盈盈一笑。

    “这位大哥,你瞧,你的手这不就好了么?”她亮灿灿的眸底闪过一抹戏谑,故作天真地道:“这个法子很有效吧?方才你推开我的力道,几乎像是没有受过伤哩!”

    中年男子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没料到这柔弱瘦小的小姑娘会三两下就戳破自己的谎话,还在众目睽睽的街上给他难看。

    “你你这刁妇!看我修理你”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抡起拳头、涨红着脸就朝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打去

    梁玉慈也没有想过这人会忽然凶性大发,她闪避不及,只能紧闭双眼,往墙脚一缩。

    “唉、唉唷大爷饶命啊”但是等了一阵,她预期中的痛楚却没有降临,反倒是企图逞凶的中年男子陡地哀号出声。

    她满腹疑问地睁开眼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中年男子的手臂被人用力往后拗折,正一脸痛苦的求饶。而那出手救了她的英武男子,正是方才心不在焉抛下她的夫君。

    梁玉慈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虽然逆着光,令她无法清楚辨识他脸上的表情,但那袭藏青色的袍衫,的确是她家相公身上穿的没有错。

    “滚开。”严靖云冷冷地睨了中年男子一眼,那人便屁滚尿流地逃走了。他转回视线,瞪着还蹲在地上的小女人,脸色不郁。“你在干什么?”

    梁玉慈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特地回来找她的?他终于发现身后少了个牛皮糖,所以才专程折回来寻她?

    见她怔怔地瞅着自己不说话,像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严靖云暗暗叹口气,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丝愧疚。

    他太习惯一边赶路,一边想事情,却没留意后头的她是否跟得上自己的步伐。幸亏今儿个及时想起,并且赶过来救她,要是弄个不好,她让人掳走或骗走,届时他该怎么向梁家交代?!

    思及此,他不由得伸出手,以巧劲将她拉了起来,还帮她拍拍裙子上的脏污,顺便检查她有无受伤。

    “呃谢谢。”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这过于亲昵的举动,都令梁玉慈感到无所适从、也有些羞,苍白的颊上忽地染上赧色。

    饼去在梁府,哥哥们也常将她当成小女孩似的,动不动抱抱她、搂着她说话。照理说,她应该很习惯现下这种景况。

    可是他俊美的脸孔一逼近,宽厚有力的手掌一包住她的小手,不知怎地,她就是会情不自禁地心慌意乱,整个人羞得都要炸开来了。

    待她站直,严靖云便收回手。失去了那只大掌所给予的温暖,她竟忽地觉得心头空空地。

    “跟紧一点。”严靖云淡淡地道,然后,握着她的柔荑抓住自己的衣袖。“好好抓住我,不要再走丢了。”

    “啊我、我会抓紧”她的双颊更加涨红,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只是觑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继续往织坊的方向前进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像刚才那样,必须辛苦地加大步伐,才追得上前方的男人了。

    难道他为配合自己,刻意放慢了步子?她抬眼凝视着男人那沉稳可靠的背影,胸臆间倏地一暖。

    唉她是不是太傻了呢?

    人家不过施舍她这么一点点温柔,自己就沾沾自喜了起来,连刚才信誓旦旦说过不再窝囊地任人欺负,也都忘得一乾二净。

    梁玉慈紧紧揪住男人的袖角,虽然还是很苦恼,但是那甜甜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