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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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一年年九月三日，章颜在镜湖钓鱼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龙。
“一个庞然大物，触目惊心”事后，章颜色对好友明珠讲述了他的奇遇，感叹不已。
“世上真有龙这种生物？”明珠难以置信。“龙长什么模样？”
“和我们常见的雕塑、图画中完全一样。为什么自古以来人们塑造得如此逼真，说明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亲眼见过龙。”章颜说。
二十岁的章颜是大学生。他至今认为有机会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这多亏了他有一种大学生当中不常有的爱好，钓鱼。而他之所以热衷于钓鱼完全得益于一次失败的恋爱。
外语系的林丽是一位漂亮的短发女孩。那年春天的时候章颜狂热地迷恋上了她。他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跟踪盯哨，他摸清了林丽居住在镜湖畔的一幢八层小楼中。于是，他每天来到镜湖畔装模作样地垂钓，以便寻找与她接触的机会。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痴情岁月，他几乎每天都处于发热病似地亢奋状态中。每当林丽从那个门洞中出现，他总是激动得心跳加速，可惜她总是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他只能远远地瞥上几眼，——他仍然能够为此高兴一整天。
时间一长，林丽也渐渐注意到了章颜，这个相貌英俊、举止古怪的男生，他总是那么出神地看着她，令情窦初开的她砰然心动。入夏以后他们在食堂不期而遇时，出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林丽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嗬，你不就是每天在我家门前钓鱼的人么。”
对于章颜来说，这本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周身发热、口干舌燥、烦躁不安、脉搏加快、热血沸腾和四肢绵软。他终于有机会和她面对面了，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一种梦幻感。她近在咫尺、鼻息可闻，日思夜想的女孩就在身旁，为了克制如此巨大的幸福、突如其来地侵袭，他紧攥双拳，赤红的脸膛上青筋时隐时现，恶狠狠像要揍人的样子。
清纯的林丽被他吓坏了，她打了一个寒噤，像一条滑溜的蛇一般逃出了食堂，连饭也不敢打了。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林丽的匆匆离去意味着梦境的结束。他仍有点恍惚。回到寝室后才意识到错失良机，他悔恨不已。他想掴自己两个耳光。但他是一个很能自我调节、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垫台阶的人“随时能找到她，何愁没机会？”他轻易地说服了自己，原谅了自己。
几天以后，他又把她堵在了洪大足球场的入口处。那是洪大最喧闹的公众场合，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他太唐突了，像一个十足的愣头青。他近乎粗爆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正要进入足球场。他突然横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虎视眈眈，像面对即将到手的猎物。他鼓起积蓄了很长时间的勇气，对她吐出火山喷发般的心事。
“我爱你。”他的表情和话语很不一致，像配音演员对错了口型，他咬牙切齿，像要把她吃掉。“你对我有好感吗？我们能做朋友吗？”
她又羞又怕又气地，在众多的目光向她聚焦时，她便浑身战栗得说不出话来。
“你对我有好感吗？我们能做朋友吗？”失去常态的章颜当着众人的面，紧紧相逼，一定要她作出回答。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她的样子像女英雄刘胡兰似地，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
“连最憋脚的导演也知道，把恋爱的戏安排在公园、密室等幽静场所。”明珠评价了章颜的足球场求爱事件，最后作了一句总结性发言。
明珠时常来给失恋的章颜做起了思想工作。或者拖着章颜四处游玩散心去。
劝人很容易劝出思想的火花。明珠的妙语主要是关于失恋、关于伤害的：爱情以悲剧结局才显得完美，伤之深，则悟之彻，正所谓是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爱情轻飘飘。诸如此类。
他还写了一张条幅挂在章颜寝室的床头：有人比你更苦
这句朴素的格言使悲伤的章颜获得极大的安慰。一句恰切的话有时真能起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青春像一场轰轰烈烈的单相思。生活总是种瓜得豆。章颜对林丽的单相思毫无结果，却培养了一个钓鱼的爱好。九月二日的午后，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章颜在镜湖钓鱼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龙。最初看见龙时，他以为是一条假龙——逢年过节人们出于庆典的需要、为了增添喜庆吉祥气氛制作了它，事过境迁把它当垃圾扔入污染日趋严重的镜湖中。但是，他看见龙的一双硕大的褐色眼睛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豆大的泪珠儿滴落在地上，发出“噗噗”地响声。龙微张的嘴巴正在“呼呼”地喘息。他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是一条活生生的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惊呆了。
除了颜色不同，它长得和他元宵节看到的民间舞龙队的龙大致一样。它长约四米，浑身呈稻穗般金黄色，脊背上有些斑驳的盔甲似的鳞，有些已经脱落，落下点点白斑。头上有着银色鬃毛，眼睛呈灰褐色，嘴边密密麻麻地长着银灰色的胡须。四肢粗壮，爪子弯曲如钩，锋利如刀。尾巴结实又漂亮。它的右后足在流血，殷红的血水染红了一小片草滩。它受了伤。
他已经从愣怔中醒来，急忙从口袋中掏出餐纸捂在它的伤口上。龙汩汩的鲜血立刻浸没了他的手。没能止住血。怎么办？他从自行车后架上取出准备在镜湖游泳时更换的红泳裤，权当包扎带绑在它的脚上，才逐渐止住了血。然而它仍旧流泪不止。他愣愣地看着它哭泣，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它的血盆大口中深嵌着许多钓鱼钩。这该有多疼！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托起龙头，另一只手帮它把嘴里的鱼钩一支一支地拔出来，足有近百支各式各样的鱼钩，有的上面还缠着蚯蚓蛆虫等诱饵。当他把最后一支鱼钩拔出来，龙朝他咧嘴笑起来。它竟然会笑。接着，龙又摇起了它那条粗壮又漂亮的尾巴。它竟然会像狗一样摇尾示好。他抚摸着龙玩了一会儿。天色暗淡了下来，他得和龙告别了。
他骑着自行车在湖滨公路上飞驰。月亮已经升起，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宽阔的镜湖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自行车行驶到中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呼呼”地响声，他抬头仰望，却见那条龙在空中盘旋。它留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它没长翅膀，怎能在天上飞翔？像飞机一样先在跑道上跑一段路，然后借助冲力上天？他一路疑惑着骑到学校，下自行车时又朝天上看了看，龙已经不见踪迹。
二
大学校园里宽得就像一个迷宫。几天以后，一个没课的午时，章颜去找明珠打网球。骑自行车疾行了一小时，到达贾所在的哲学系宿舍，他累得像盛夏的狗，伸出长舌散热。
明珠寝室的蓝漆木门破旧不堪。章颜敲了好一会儿没动静。他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回头，却见贾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像贼。章颜没好气折回来，捶了他一拳。
“你干吗呀？有病？”
“你不知道吧？外星人到洪城来了。”贾很仔细地把门关好。
“来就来呗。何况，外星人是否存在，还很难说。至于这么紧张？”
“我劝你近一段时间少出门，别一不留神掳到外星球，还不管饭。”他递给赵云一张报纸。
这是一张晨报，一行鲜红标题映入章颜眼中：某县二年没逮到一个贪污干部。
章颜哑然失笑“司空见惯，且容易产生歧义，是该县反贪局失职，还是官风廉洁？”
“下面，瞧下面，报纸右下角。”
章颜定眼一看：
本市发现不明飞行物
本报讯（记者王缸）本月二日晚，在我市镜湖上空，出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据目击者称，形状
“当时我在现场，”章颜说“请领导放心，没事的，天塌下来有我老章顶着。”
“老章，快把详情一一道来。昨夜我一宿没睡呀，担心哪你说我知名度没出本系，连个科级墨吏没捞着，这么去了，值吗？”
“边走边谈吧，拿好网球拍，还有其它装备，领导。”
打网球是这一年的时髦，在大学莘莘学子中大行其道。正如我们这个时代的诸多时尚，多数人把它变成了一种浮光掠影。
明珠也是其中之一。打了十几个回合，他对章颜说“你看，林丽来了。”
明珠热情地向她挥动网球拍，看来他和她挺熟。她看见他招呼，犹豫了一下，款款地来了。原来她身着一袭红色长裙，看上去比过去漂亮，在章颜看来，简直风情万种。她和贾非常投机地谈了起来。章颜却被晾在了一边，他索性看着周边的风景。
“听说现在流行的尚云的无厘头著作追女孩哲学，你有吗？”
“没有，”明珠说“对了，章颜，你好像有一本吧？”他一边对章颜使眼色。
章颜心领神会。点点头。
“能不能借我？”她看他时有点不太自然。
章颜又点点头。“明天我给你送去？”
“好，谢谢，我住1806室。”
“你有戏了！”林丽走后，明珠说“老章，抓住机会呀。”
“你凭什么说有戏？”
“直觉。还有，最近我读了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你要对我刮目相看了！每一个大学生都应该阅读中国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据要修身，又是齐家！”
“我这就去买一本。”
“我借给你，——现在就去我那取吧。”
“郭教授，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行吗？”章颜来到生物系教学大楼，求教于我国生物学界权威人士郭季绩教授。
年逾古稀的郭教授白发苍苍、脑门奇高、耳朵奇大、嘴巴奇臭，他的口臭和他的著作一样家喻户晓，惟独他自己不知道，也闻不着。当他摘下老花镜换上近视镜，凑上前辨认章颜时，如坠粪坑的章颜几近窒息。
“世界上有没有龙这种生物？”
“龙？”郭教授瞪大眼睛。“您再，说一遍。”
“有没有龙？”
“还有，别的事吗？”郭教授虽然老，说话并不困难，乃因当年多说了一句话被打成右派，痛定思痛地养成了一字一顿、谨口慎言的作风。“我就，不送，您了。”他起身逐客。章颜来到迎宾馆，找到了周林泉教授。又提出了龙是否存在的问题。
“当然有龙。”周教授说。周教授矮个、娃娃脸，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真实年龄是二十八岁，却已破格提升为教授。他出版了几部学术著作，这些著作以“创意新颖、结论新奇、辞藻华丽”著称。他大胆地、一意孤行地否定了许多世人皆知的理论、事实和常识。譬如：太阳从东方升起，人是猴子变的，时光不会倒流，狗不会说人话等等，周教授一概予以否认。这些特立独行、惊世骇俗的观点不管正确与否，周教授却在学术界引起广泛争论、谩骂和关注。周教授在骂声中茁壮成长了、出名了，被戏称为学术界“一匹狼”
周教授嗜好握手，如嗜痂之癖。他上公厕也要和人握手，公厕收费员（所长）给了他手纸，他又把手伸过去，所长每每误会“你他妈有几个屁眼？还要手纸？”“我是和您握”招来一顿臭骂。
“最近我看见了龙。”章颜感觉遇上了知音。
“？”
“大前天，我在镜湖钓鱼的时候”
“对不起，”周教授没让他说下去“实在抱歉，我要去会见一个代表团，当然，也就是握几十只手，但必须尽快赶到。见到您很高兴，改天再聊好吗？”
章颜来到洪城晨报社，他向一个坐在门口、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打听王缸。
“他是写‘本市发现不明飞行物’的那位记者，您知道吗？”
“你找人寻狗关俺屁事？”油头粉面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当您是看门的了。”
“憨包，我是大腕！中国追女孩协会常委！”油头粉面抠出一团鼻垢，弹了出去，击中了马路对面一个花姑娘的嘴里。
“失敬失敬。”他心里却犯嘀咕，泡菜还有协会？
一个好心人主动上前为他引路，这个人无法识别男女、老少，长发、白肤、须若隐若现、拄雕龙手杖。
章颜走进一幢灰色小楼。
“你找谁？”一个老白胖子从高高的稿纸堆中抬起肥油欲滴的大脑袋。
“王缸记者在吗？”章颜说。
“鄙人即是。是不是汇报外星人的事儿？这几天来几十拨了。你也是目击者？”
“是的。其实”
“不用说了。”王缸递给他采访本和笔“请把姓名地址写下来，有进一步的结论或报道我们寄一份报纸给您，谢谢您对本报的关心和大力支持。”
“那不明飞行物其实是一条龙。”
“什么？”
“龙，龙！是一条龙！”他有点烦了。
“就这样吧，”王缸奇怪地看了看他，又看看他的地址“缓解功课压力的办法，有很多，比如”
“我不是来和您探讨什么功课压力！”
三
飞碟出现击地球人
据载：1975年11月5日傍晚时刻，在美国亚利桑那州，沃尔顿等七名伐木工人乘车返回住地途中，忽然发现一只飞碟正在一块森林草坪的上空低飞盘旋。车上的工人大声惊叫起来，司机立即刹车。人们看到，这只飞碟直径约7米，外形像圆盘，离地面约5米高，离卡车只有10米远。飞碟散发着一种炽热的光芒，使周围草地、树木呈现出一片金黄色。
沃尔顿勇敢地从车上跳下来，向飞碟奔去；车上的其他工人企图阻止他，但没有成功。沃尔顿匍匐前进，逼近了飞碟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时，一道刺目的光柱从飞碟中射出，一下击中他的胸部，沃尔顿顷刻被击倒在地。看到这种情形，司机立刻驱车逃命，一直开到大家都觉得安全的地方才停车。当他们看到飞碟飘走后，他们即回来寻找沃尔顿，但踏遍各处均未找到。沃尔顿神秘地失踪了。
5天后，在距飞碟出现地点约10公里的一条公路上，人们发现了沃尔顿。他瘫痪在地上，衣服乱糟糟的，胳膊上还留着打过针的针眼。
——2002年9月8日晨报
四
明珠的直觉很准，也说明中国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对现实生活确实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尚云的追女孩哲学是广大干部和群众的必读著作，必须把这个精神下达到每一个县。
第一次到林丽的寝室，章颜吻了她。
他把追女孩哲学给她的时候，才意识到贾确实和过去有所不同，贾是阅读过追女孩哲学的人了。因为明珠断言她醉翁之意不在追女孩哲学，果然。
她穿得很性感。或者说很随意。聊了一会儿追女孩哲学。
“追女孩哲学反映了作者尚云一贯的文学观，快乐加深刻，许多人把它当黄色来读，是误读。”她的口气像已经看过，更加验证了她是项庄舞剑。
“快乐是快乐，深刻吗？真正的深刻是能表达的吗？尚云的深刻不过是一些深刻的概念。当然，认定为黄色则是天大的误会。但尚云也犯不着在报纸上喊冤，他在今天出版的‘中国追女孩协会通讯’上，说什么他写追女孩哲学是要表达命运的无常、灵与肉的关系、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网络时代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等等，让我大倒胃口！作家有必要站出来解释自己的小说要表达什么吗？有病！还有更绝的，尚云说自己信佛，烧香拜佛已达十年，有这必要吗？谁也不会傻到读了追女孩哲学把他当流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怎么解释那么多人痴迷邪教，如果不是政府引导，真不敢想象！还有传销，群众的眼睛有时是雪亮的，有时不是。”
要不怎么说姿色平庸的女孩子深刻的多呢。追求的人少，才有时间想问题，尤其是一些不用打扮——放弃努力，免得白耽误功夫的。当然，对自己的容貌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世上全无，也就是说，没有真正放弃在自己身上瞎折腾的女人。话又说回来，再对不起党的女人，刀尺一下还是有用，不穿衣服和穿衣服还是略有不同。比如林丽，下死手走性感路线，事后证明，相当于她个人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目光一直对着她。使她也将追女孩哲学忘到九霄云外。暧昧的氛围出现了。
“你是真的爱我？”
他点头。毕竟也读了追女孩哲学，知道这种时刻光点头效果不理想。追女孩哲学修订版上指出，此时越肉麻越吉。“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她流泪了。去年她拒绝他后，她失恋两次，每一次都是致命的。两个原因导致她流泪，一是为他的话、他的爱所感动，二是她现在能深切感受被爱人拒绝的苦，在足球场拒绝他的情景历历在目。
追女孩哲学修订版上指出，此时应勇敢上前吻对方，当然要把握火候，理论书籍永远只是理论，实践起来还要靠操作者灵活运用。他在想，哪一分哪一秒才是火候呢？
幸好追女孩哲学的作者想得周到，书中说，如果把握不住火候，那就随时都是火候。尚云用心良苦，他的书的确是给恋爱外行看的，而不是给恋爱家看的。该想到的都为读者想到了。尚云不愧是中国泡协终身名誉主席。想到此，他勇敢地上前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她的脸。他能得逞还缘于她正拭泪。没防着他会来这么一着。她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她哭得更凶了。这回，她是欢畅地哭。
该死的尚云说，如果她这时哭得更厉害，那一定是幸福的泪水。云月不亏是我国第一位拿到职称的恋爱家，联合国爱情署授予的爱情学家。现代社会，真是分工越来越细了。
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的人是有福的。但是他的下铺美国佬被木板床吱吱呀呀地响动，搅得不得安宁。
“又失恋了？”美国佬从不侧着睡，怕压坏高耸的鼻子。在东方人堆里，他的鼻子很容易脱颖而出。但是他太爱惜了，洗脸的时候时间长、任务重，90%的洗漱时光用来爱戴鼻子。“你就不能谈成一次恋爱吗？和你同系同宿也觉面上无光，还得陪上无数失眠之夜。”
章颜不屑与他斗嘴。幸福中人往往大度。“我不动了还不行吗？——天天见你早睡晚起暴饮暴食，也没见你长肉，吃了不认帐。”
“你放什么屁？我也没吃你的喝你的，你凭什么？”
“我替那些大鱼大肉鸣不平，行吧？——算了，咱们别贫，当心把别人也吵醒。”
“你能把他们吵醒？那我可服你了。”
美国佬的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另外两个室友，皮皮鲁（爱看童话、小人书，长不大而得名）和张国焘（本名，不用取外号了，天天嚷着改名）睡得像猪一样沉实，后者还打呼噜、说梦话，夜间忙人。他们的缺点是很难唤醒，除非自己醒来。可怜章颜为了照顾同伴，一动不动的过了一夜，这种睡不着，又不动弹的滋味没尝试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有如酷刑。
当然，他也没白受罪。他重读了一遍追女孩哲学，还参考该书琢磨了一揽子追求林丽的方案。
五
据悉：外星人来，劫走男孩
1909年，英国威尔士地区的一个农民家里，有个11岁的男孩，名叫奥利维？托马斯。一天晚上，他到院子里的水井去打水，刚出屋不到一分钟，家里人就听见他呼喊：“救命呀！快来呀！有人把我带走了！”人们急忙奔到院里，可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到托马斯在空中拼命地叫喊：“快来人呀，有人把我带走了！”不一会儿，就听不到声音了。当时正值严冬时节，院子里的雪地上，托马斯的脚印还没到井边，肯定是在半途中被劫上天空的。全村人授遍所有房屋，后来又张贴了照片和寻人启事，但没有任何结果。这位农民的孩子失踪一个月之后，很多人发现这个村子的上空又飞过一次帽子形状的怪物，人们不约而同地假想，托马斯可能是被“外星人”劫走的。
——2002年9月18日晨报
六
夜色初降的时候，他购买了一束鲜花，和一大包种类繁多的零食。在女生宿舍门口，他看见了两个仅有头颅没有身子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想到，是两尊铜像：张黛和马小芬。10岁的小学女生张黛在一次危险中放弃抢救母亲而救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誉为无私的楷模；下肢瘫痪的马小芬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坐在轮椅上天天坚持写日记，被誉为毅力的典范。
门虚掩着。她正在看书。他仍礼貌地敲了敲门。
她突然爆出一阵笑声。
“不会吧？看见我乐成这样？”
“我在读追女孩哲学。撇开尚云为恋爱盲指点迷津的苦心不提，他的幽默也是令人满意的。”
“何不干脆去说相声？”
“你不懂，干什么像什么是入了门，干什么不像什么才是大境界。”
“你真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孩子。”
“是跟尚云学的？追女孩哲学第三定律，对不漂亮的女孩子说她气质好、有内涵。”
“不不不，”他大为紧张，心想，直接照搬照抄尚云看来不行了，大家都读过尚云的书。又想起追女孩哲学第八定律，逼急了掏心窝子。“事实上，我觉得你很漂亮，在我眼里很漂亮，明知你不漂亮还是觉得你漂亮，我是说尽管你不漂亮我还是看见你就高兴开心舒服安宁我真的感觉你很漂亮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总之我喜欢你。”
“我明白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原来不是将丑当美，而是因为喜欢，喜欢的东西自然看着顺眼当然也就觉得美，所以也是将丑当美。”
“你真是个冰雪聪明慧颖超群的姑娘。我喜欢你。我要吻你。”
他们亲吻了很久。他有一种感觉，有人在对他跟踪盯哨。他的直觉往往很准。但是什么人、为什么盯他的哨？
这些天，他天天去她那里。他们交谈不多，主要是接吻。为了把和她同室的姑娘支开，他把室友美国佬、皮皮鲁和张国焘都贡献了出来，并和刘丽合谋把他们三位吹得天花乱坠。把美国佬吹成中美两国人民爱情的结晶、中美关系的纽带、中美文化的桥梁，指鹿为马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同室傻妞说“怎么看不出来？”“需要高倍显微镜。”说皮皮鲁的爷爷给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当过秘书，还说秘书架空了革命家、革命家一生啥也没干、全是秘书主政一方，更丧心病狂地说秘书现在能很随意支使任何一省大员。说张国焘更邪乎，说张脚心有颗痣，一毕业就能中彩。吹张灵感也许来自一些乌七八糟的香港鬼片。
导致女孩子们纷纷蹬了现男友，加入到狂追美、皮、张三人的洪流中。拳要打，字要写，什么都得练。他们天天接吻，遂成接吻师。许多年后，有人说，与林丽吻远胜与之交。有必要培养一大批接吻师，降低居高不下的xìng交率等于降低蓬勃增长的艾滋(hiv)病毒携带率，兼在国际吻赛拿奖牌。
一个秋风秋雨秋煞人的日子，他像每日一样到她宿舍去，发现周教授在尾随他。
“跟着我干吗？”
“没有。”
“上次跟你提到，关于龙”
“知道知道，你看到龙了，大家都说起你的奇遇，羡慕你有这个福份。”
“大家？我只对三四个人讲过呀。”
“一传十十传百嘛。”
“大家相信吗？”
“相信相信，这有什么不可信？如果没有龙，24属相里为什么有它一个？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古人不比咱傻。我信你，不会把你当精神病的。”
与她亲吻的时候，他直觉到她心里有事。她似乎在观察他，寻找什么答案。他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没问。
回来的途中巧遇明珠，却见他急忙避开，逃之夭夭。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大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噗！”衣柜中忽地传出一声屁声。老鼠放屁？这么响？
打开柜门，以为一具死尸，魂飞魄散。周教授尴尬地走了出来。
“干吗？”
“在里面凉快凉快。”
“凉快吗？”
“凉凉快。”
“说实话。”
“确实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行了吗？”
“说实话！”
“确实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哎——！怎么就不信呢？”
“说！”
“确实”
他抑制不住打了周一拳。周还击，无奈个头小，手无力，被身高190厘米的“老章”打得鼻青脸肿。
周教授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点起一支烟，刚吸了一口，被周教授用一块砖头砸在头上。
他在校医院躺了几天。如果不是院方的坚持，他不会住院。伤口很小，包扎一下足可。盛情难却。
一位白发苍苍看上去没有100也有90岁的老医生进来，他俯身问躺着的章颜“小同学，你叫什么？”
“自己看病卡呗。”
“听说你见过龙？”
章颜把那天看到龙及为龙包扎伤口的经过详细对老医生讲了一编。老医生听得很入神，末了说：“你的故事真精彩。”
“凭我80年的临床行医经验，和全面丰富精湛的专业知识，诊断不了一个小毛孩子”老医生在外面说话，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
三天后，一大群医生冲了进来，绑架般把章颜带走了。他被塞进了一辆面包车中。他一遍遍地询问、反抗、呼喊，无人理会。他被送进一幢高楼的一间病房里。几个带着口罩粗手笨脚的男护士，轮流监视、照料他。当他渐渐习惯牢狱般的治疗生活、并且精神真的走向分裂时，负责看管他的护士长才告诉他，这里是精神病院。
一天，他趁机逃了出来。但是他太天真了，到处是铁丝网、高墙和狰狞的面目。他只得向楼上跑，男护士们有意逗他玩，缓缓跟随在他后面。他们经验丰富，知道病人跑几次被抓几次，就会慢慢断了逃跑念头。直到他一直跑到顶楼天台，他们才老鹰逮小鸡似地把他包围了。绝望之际，一个黑影忽然遮住了阳光，使他眼前一黑，接着，他发现自己骑在什么东西的上面。他看清了。他骑在那条龙的身上。他这年九月二日结识的朋友，它身上仍系着他的那条红泳裤。龙驮着他呼啸盘旋。它故意在屋顶上空盘旋许久，才翱翔太空。
骑在龙身上的章颜迷茫、恍惚又得意地看见，男护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
那一年年九月三日，章颜在镜湖钓鱼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龙。
“一个庞然大物，触目惊心”事后，章颜色对好友明珠讲述了他的奇遇，感叹不已。
“世上真有龙这种生物？”明珠难以置信。“龙长什么模样？”
“和我们常见的雕塑、图画中完全一样。为什么自古以来人们塑造得如此逼真，说明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亲眼见过龙。”章颜说。
二十岁的章颜是大学生。他至今认为有机会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这多亏了他有一种大学生当中不常有的爱好，钓鱼。而他之所以热衷于钓鱼完全得益于一次失败的恋爱。
外语系的林丽是一位漂亮的短发女孩。那年春天的时候章颜狂热地迷恋上了她。他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跟踪盯哨，他摸清了林丽居住在镜湖畔的一幢八层小楼中。于是，他每天来到镜湖畔装模作样地垂钓，以便寻找与她接触的机会。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痴情岁月，他几乎每天都处于发热病似地亢奋状态中。每当林丽从那个门洞中出现，他总是激动得心跳加速，可惜她总是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他只能远远地瞥上几眼，——他仍然能够为此高兴一整天。
时间一长，林丽也渐渐注意到了章颜，这个相貌英俊、举止古怪的男生，他总是那么出神地看着她，令情窦初开的她砰然心动。入夏以后他们在食堂不期而遇时，出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林丽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嗬，你不就是每天在我家门前钓鱼的人么。”
对于章颜来说，这本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周身发热、口干舌燥、烦躁不安、脉搏加快、热血沸腾和四肢绵软。他终于有机会和她面对面了，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一种梦幻感。她近在咫尺、鼻息可闻，日思夜想的女孩就在身旁，为了克制如此巨大的幸福、突如其来地侵袭，他紧攥双拳，赤红的脸膛上青筋时隐时现，恶狠狠像要揍人的样子。
清纯的林丽被他吓坏了，她打了一个寒噤，像一条滑溜的蛇一般逃出了食堂，连饭也不敢打了。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林丽的匆匆离去意味着梦境的结束。他仍有点恍惚。回到寝室后才意识到错失良机，他悔恨不已。他想掴自己两个耳光。但他是一个很能自我调节、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垫台阶的人“随时能找到她，何愁没机会？”他轻易地说服了自己，原谅了自己。
几天以后，他又把她堵在了洪大足球场的入口处。那是洪大最喧闹的公众场合，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他太唐突了，像一个十足的愣头青。他近乎粗爆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正要进入足球场。他突然横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虎视眈眈，像面对即将到手的猎物。他鼓起积蓄了很长时间的勇气，对她吐出火山喷发般的心事。
“我爱你。”他的表情和话语很不一致，像配音演员对错了口型，他咬牙切齿，像要把她吃掉。“你对我有好感吗？我们能做朋友吗？”
她又羞又怕又气地，在众多的目光向她聚焦时，她便浑身战栗得说不出话来。
“你对我有好感吗？我们能做朋友吗？”失去常态的章颜当着众人的面，紧紧相逼，一定要她作出回答。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她的样子像女英雄刘胡兰似地，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
“连最憋脚的导演也知道，把恋爱的戏安排在公园、密室等幽静场所。”明珠评价了章颜的足球场求爱事件，最后作了一句总结性发言。
明珠时常来给失恋的章颜做起了思想工作。或者拖着章颜四处游玩散心去。
劝人很容易劝出思想的火花。明珠的妙语主要是关于失恋、关于伤害的：爱情以悲剧结局才显得完美，伤之深，则悟之彻，正所谓是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爱情轻飘飘。诸如此类。
他还写了一张条幅挂在章颜寝室的床头：有人比你更苦
这句朴素的格言使悲伤的章颜获得极大的安慰。一句恰切的话有时真能起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青春像一场轰轰烈烈的单相思。生活总是种瓜得豆。章颜对林丽的单相思毫无结果，却培养了一个钓鱼的爱好。九月二日的午后，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章颜在镜湖钓鱼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龙。最初看见龙时，他以为是一条假龙——逢年过节人们出于庆典的需要、为了增添喜庆吉祥气氛制作了它，事过境迁把它当垃圾扔入污染日趋严重的镜湖中。但是，他看见龙的一双硕大的褐色眼睛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豆大的泪珠儿滴落在地上，发出“噗噗”地响声。龙微张的嘴巴正在“呼呼”地喘息。他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是一条活生生的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惊呆了。
除了颜色不同，它长得和他元宵节看到的民间舞龙队的龙大致一样。它长约四米，浑身呈稻穗般金黄色，脊背上有些斑驳的盔甲似的鳞，有些已经脱落，落下点点白斑。头上有着银色鬃毛，眼睛呈灰褐色，嘴边密密麻麻地长着银灰色的胡须。四肢粗壮，爪子弯曲如钩，锋利如刀。尾巴结实又漂亮。它的右后足在流血，殷红的血水染红了一小片草滩。它受了伤。
他已经从愣怔中醒来，急忙从口袋中掏出餐纸捂在它的伤口上。龙汩汩的鲜血立刻浸没了他的手。没能止住血。怎么办？他从自行车后架上取出准备在镜湖游泳时更换的红泳裤，权当包扎带绑在它的脚上，才逐渐止住了血。然而它仍旧流泪不止。他愣愣地看着它哭泣，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它的血盆大口中深嵌着许多钓鱼钩。这该有多疼！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托起龙头，另一只手帮它把嘴里的鱼钩一支一支地拔出来，足有近百支各式各样的鱼钩，有的上面还缠着蚯蚓蛆虫等诱饵。当他把最后一支鱼钩拔出来，龙朝他咧嘴笑起来。它竟然会笑。接着，龙又摇起了它那条粗壮又漂亮的尾巴。它竟然会像狗一样摇尾示好。他抚摸着龙玩了一会儿。天色暗淡了下来，他得和龙告别了。
他骑着自行车在湖滨公路上飞驰。月亮已经升起，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宽阔的镜湖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自行车行驶到中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呼呼”地响声，他抬头仰望，却见那条龙在空中盘旋。它留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它没长翅膀，怎能在天上飞翔？像飞机一样先在跑道上跑一段路，然后借助冲力上天？他一路疑惑着骑到学校，下自行车时又朝天上看了看，龙已经不见踪迹。
二
大学校园里宽得就像一个迷宫。几天以后，一个没课的午时，章颜去找明珠打网球。骑自行车疾行了一小时，到达贾所在的哲学系宿舍，他累得像盛夏的狗，伸出长舌散热。
明珠寝室的蓝漆木门破旧不堪。章颜敲了好一会儿没动静。他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回头，却见贾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像贼。章颜没好气折回来，捶了他一拳。
“你干吗呀？有病？”
“你不知道吧？外星人到洪城来了。”贾很仔细地把门关好。
“来就来呗。何况，外星人是否存在，还很难说。至于这么紧张？”
“我劝你近一段时间少出门，别一不留神掳到外星球，还不管饭。”他递给赵云一张报纸。
这是一张晨报，一行鲜红标题映入章颜眼中：某县二年没逮到一个贪污干部。
章颜哑然失笑“司空见惯，且容易产生歧义，是该县反贪局失职，还是官风廉洁？”
“下面，瞧下面，报纸右下角。”
章颜定眼一看：
本市发现不明飞行物
本报讯（记者王缸）本月二日晚，在我市镜湖上空，出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据目击者称，形状
“当时我在现场，”章颜说“请领导放心，没事的，天塌下来有我老章顶着。”
“老章，快把详情一一道来。昨夜我一宿没睡呀，担心哪你说我知名度没出本系，连个科级墨吏没捞着，这么去了，值吗？”
“边走边谈吧，拿好网球拍，还有其它装备，领导。”
打网球是这一年的时髦，在大学莘莘学子中大行其道。正如我们这个时代的诸多时尚，多数人把它变成了一种浮光掠影。
明珠也是其中之一。打了十几个回合，他对章颜说“你看，林丽来了。”
明珠热情地向她挥动网球拍，看来他和她挺熟。她看见他招呼，犹豫了一下，款款地来了。原来她身着一袭红色长裙，看上去比过去漂亮，在章颜看来，简直风情万种。她和贾非常投机地谈了起来。章颜却被晾在了一边，他索性看着周边的风景。
“听说现在流行的尚云的无厘头著作追女孩哲学，你有吗？”
“没有，”明珠说“对了，章颜，你好像有一本吧？”他一边对章颜使眼色。
章颜心领神会。点点头。
“能不能借我？”她看他时有点不太自然。
章颜又点点头。“明天我给你送去？”
“好，谢谢，我住1806室。”
“你有戏了！”林丽走后，明珠说“老章，抓住机会呀。”
“你凭什么说有戏？”
“直觉。还有，最近我读了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你要对我刮目相看了！每一个大学生都应该阅读中国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据要修身，又是齐家！”
“我这就去买一本。”
“我借给你，——现在就去我那取吧。”
“郭教授，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行吗？”章颜来到生物系教学大楼，求教于我国生物学界权威人士郭季绩教授。
年逾古稀的郭教授白发苍苍、脑门奇高、耳朵奇大、嘴巴奇臭，他的口臭和他的著作一样家喻户晓，惟独他自己不知道，也闻不着。当他摘下老花镜换上近视镜，凑上前辨认章颜时，如坠粪坑的章颜几近窒息。
“世界上有没有龙这种生物？”
“龙？”郭教授瞪大眼睛。“您再，说一遍。”
“有没有龙？”
“还有，别的事吗？”郭教授虽然老，说话并不困难，乃因当年多说了一句话被打成右派，痛定思痛地养成了一字一顿、谨口慎言的作风。“我就，不送，您了。”他起身逐客。章颜来到迎宾馆，找到了周林泉教授。又提出了龙是否存在的问题。
“当然有龙。”周教授说。周教授矮个、娃娃脸，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真实年龄是二十八岁，却已破格提升为教授。他出版了几部学术著作，这些著作以“创意新颖、结论新奇、辞藻华丽”著称。他大胆地、一意孤行地否定了许多世人皆知的理论、事实和常识。譬如：太阳从东方升起，人是猴子变的，时光不会倒流，狗不会说人话等等，周教授一概予以否认。这些特立独行、惊世骇俗的观点不管正确与否，周教授却在学术界引起广泛争论、谩骂和关注。周教授在骂声中茁壮成长了、出名了，被戏称为学术界“一匹狼”
周教授嗜好握手，如嗜痂之癖。他上公厕也要和人握手，公厕收费员（所长）给了他手纸，他又把手伸过去，所长每每误会“你他妈有几个屁眼？还要手纸？”“我是和您握”招来一顿臭骂。
“最近我看见了龙。”章颜感觉遇上了知音。
“？”
“大前天，我在镜湖钓鱼的时候”
“对不起，”周教授没让他说下去“实在抱歉，我要去会见一个代表团，当然，也就是握几十只手，但必须尽快赶到。见到您很高兴，改天再聊好吗？”
章颜来到洪城晨报社，他向一个坐在门口、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打听王缸。
“他是写‘本市发现不明飞行物’的那位记者，您知道吗？”
“你找人寻狗关俺屁事？”油头粉面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当您是看门的了。”
“憨包，我是大腕！中国追女孩协会常委！”油头粉面抠出一团鼻垢，弹了出去，击中了马路对面一个花姑娘的嘴里。
“失敬失敬。”他心里却犯嘀咕，泡菜还有协会？
一个好心人主动上前为他引路，这个人无法识别男女、老少，长发、白肤、须若隐若现、拄雕龙手杖。
章颜走进一幢灰色小楼。
“你找谁？”一个老白胖子从高高的稿纸堆中抬起肥油欲滴的大脑袋。
“王缸记者在吗？”章颜说。
“鄙人即是。是不是汇报外星人的事儿？这几天来几十拨了。你也是目击者？”
“是的。其实”
“不用说了。”王缸递给他采访本和笔“请把姓名地址写下来，有进一步的结论或报道我们寄一份报纸给您，谢谢您对本报的关心和大力支持。”
“那不明飞行物其实是一条龙。”
“什么？”
“龙，龙！是一条龙！”他有点烦了。
“就这样吧，”王缸奇怪地看了看他，又看看他的地址“缓解功课压力的办法，有很多，比如”
“我不是来和您探讨什么功课压力！”
三
飞碟出现击地球人
据载：1975年11月5日傍晚时刻，在美国亚利桑那州，沃尔顿等七名伐木工人乘车返回住地途中，忽然发现一只飞碟正在一块森林草坪的上空低飞盘旋。车上的工人大声惊叫起来，司机立即刹车。人们看到，这只飞碟直径约7米，外形像圆盘，离地面约5米高，离卡车只有10米远。飞碟散发着一种炽热的光芒，使周围草地、树木呈现出一片金黄色。
沃尔顿勇敢地从车上跳下来，向飞碟奔去；车上的其他工人企图阻止他，但没有成功。沃尔顿匍匐前进，逼近了飞碟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时，一道刺目的光柱从飞碟中射出，一下击中他的胸部，沃尔顿顷刻被击倒在地。看到这种情形，司机立刻驱车逃命，一直开到大家都觉得安全的地方才停车。当他们看到飞碟飘走后，他们即回来寻找沃尔顿，但踏遍各处均未找到。沃尔顿神秘地失踪了。
5天后，在距飞碟出现地点约10公里的一条公路上，人们发现了沃尔顿。他瘫痪在地上，衣服乱糟糟的，胳膊上还留着打过针的针眼。
——2002年9月8日晨报
四
明珠的直觉很准，也说明中国爱情(无厘头)经典著作追女孩哲学对现实生活确实有很强的指导意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尚云的追女孩哲学是广大干部和群众的必读著作，必须把这个精神下达到每一个县。
第一次到林丽的寝室，章颜吻了她。
他把追女孩哲学给她的时候，才意识到贾确实和过去有所不同，贾是阅读过追女孩哲学的人了。因为明珠断言她醉翁之意不在追女孩哲学，果然。
她穿得很性感。或者说很随意。聊了一会儿追女孩哲学。
“追女孩哲学反映了作者尚云一贯的文学观，快乐加深刻，许多人把它当黄色来读，是误读。”她的口气像已经看过，更加验证了她是项庄舞剑。
“快乐是快乐，深刻吗？真正的深刻是能表达的吗？尚云的深刻不过是一些深刻的概念。当然，认定为黄色则是天大的误会。但尚云也犯不着在报纸上喊冤，他在今天出版的‘中国追女孩协会通讯’上，说什么他写追女孩哲学是要表达命运的无常、灵与肉的关系、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网络时代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等等，让我大倒胃口！作家有必要站出来解释自己的小说要表达什么吗？有病！还有更绝的，尚云说自己信佛，烧香拜佛已达十年，有这必要吗？谁也不会傻到读了追女孩哲学把他当流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怎么解释那么多人痴迷邪教，如果不是政府引导，真不敢想象！还有传销，群众的眼睛有时是雪亮的，有时不是。”
要不怎么说姿色平庸的女孩子深刻的多呢。追求的人少，才有时间想问题，尤其是一些不用打扮——放弃努力，免得白耽误功夫的。当然，对自己的容貌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世上全无，也就是说，没有真正放弃在自己身上瞎折腾的女人。话又说回来，再对不起党的女人，刀尺一下还是有用，不穿衣服和穿衣服还是略有不同。比如林丽，下死手走性感路线，事后证明，相当于她个人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目光一直对着她。使她也将追女孩哲学忘到九霄云外。暧昧的氛围出现了。
“你是真的爱我？”
他点头。毕竟也读了追女孩哲学，知道这种时刻光点头效果不理想。追女孩哲学修订版上指出，此时越肉麻越吉。“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她流泪了。去年她拒绝他后，她失恋两次，每一次都是致命的。两个原因导致她流泪，一是为他的话、他的爱所感动，二是她现在能深切感受被爱人拒绝的苦，在足球场拒绝他的情景历历在目。
追女孩哲学修订版上指出，此时应勇敢上前吻对方，当然要把握火候，理论书籍永远只是理论，实践起来还要靠操作者灵活运用。他在想，哪一分哪一秒才是火候呢？
幸好追女孩哲学的作者想得周到，书中说，如果把握不住火候，那就随时都是火候。尚云用心良苦，他的书的确是给恋爱外行看的，而不是给恋爱家看的。该想到的都为读者想到了。尚云不愧是中国泡协终身名誉主席。想到此，他勇敢地上前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她的脸。他能得逞还缘于她正拭泪。没防着他会来这么一着。她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她哭得更凶了。这回，她是欢畅地哭。
该死的尚云说，如果她这时哭得更厉害，那一定是幸福的泪水。云月不亏是我国第一位拿到职称的恋爱家，联合国爱情署授予的爱情学家。现代社会，真是分工越来越细了。
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的人是有福的。但是他的下铺美国佬被木板床吱吱呀呀地响动，搅得不得安宁。
“又失恋了？”美国佬从不侧着睡，怕压坏高耸的鼻子。在东方人堆里，他的鼻子很容易脱颖而出。但是他太爱惜了，洗脸的时候时间长、任务重，90%的洗漱时光用来爱戴鼻子。“你就不能谈成一次恋爱吗？和你同系同宿也觉面上无光，还得陪上无数失眠之夜。”
章颜不屑与他斗嘴。幸福中人往往大度。“我不动了还不行吗？——天天见你早睡晚起暴饮暴食，也没见你长肉，吃了不认帐。”
“你放什么屁？我也没吃你的喝你的，你凭什么？”
“我替那些大鱼大肉鸣不平，行吧？——算了，咱们别贫，当心把别人也吵醒。”
“你能把他们吵醒？那我可服你了。”
美国佬的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另外两个室友，皮皮鲁（爱看童话、小人书，长不大而得名）和张国焘（本名，不用取外号了，天天嚷着改名）睡得像猪一样沉实，后者还打呼噜、说梦话，夜间忙人。他们的缺点是很难唤醒，除非自己醒来。可怜章颜为了照顾同伴，一动不动的过了一夜，这种睡不着，又不动弹的滋味没尝试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有如酷刑。
当然，他也没白受罪。他重读了一遍追女孩哲学，还参考该书琢磨了一揽子追求林丽的方案。
五
据悉：外星人来，劫走男孩
1909年，英国威尔士地区的一个农民家里，有个11岁的男孩，名叫奥利维？托马斯。一天晚上，他到院子里的水井去打水，刚出屋不到一分钟，家里人就听见他呼喊：“救命呀！快来呀！有人把我带走了！”人们急忙奔到院里，可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到托马斯在空中拼命地叫喊：“快来人呀，有人把我带走了！”不一会儿，就听不到声音了。当时正值严冬时节，院子里的雪地上，托马斯的脚印还没到井边，肯定是在半途中被劫上天空的。全村人授遍所有房屋，后来又张贴了照片和寻人启事，但没有任何结果。这位农民的孩子失踪一个月之后，很多人发现这个村子的上空又飞过一次帽子形状的怪物，人们不约而同地假想，托马斯可能是被“外星人”劫走的。
——2002年9月18日晨报
六
夜色初降的时候，他购买了一束鲜花，和一大包种类繁多的零食。在女生宿舍门口，他看见了两个仅有头颅没有身子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想到，是两尊铜像：张黛和马小芬。10岁的小学女生张黛在一次危险中放弃抢救母亲而救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誉为无私的楷模；下肢瘫痪的马小芬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坐在轮椅上天天坚持写日记，被誉为毅力的典范。
门虚掩着。她正在看书。他仍礼貌地敲了敲门。
她突然爆出一阵笑声。
“不会吧？看见我乐成这样？”
“我在读追女孩哲学。撇开尚云为恋爱盲指点迷津的苦心不提，他的幽默也是令人满意的。”
“何不干脆去说相声？”
“你不懂，干什么像什么是入了门，干什么不像什么才是大境界。”
“你真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孩子。”
“是跟尚云学的？追女孩哲学第三定律，对不漂亮的女孩子说她气质好、有内涵。”
“不不不，”他大为紧张，心想，直接照搬照抄尚云看来不行了，大家都读过尚云的书。又想起追女孩哲学第八定律，逼急了掏心窝子。“事实上，我觉得你很漂亮，在我眼里很漂亮，明知你不漂亮还是觉得你漂亮，我是说尽管你不漂亮我还是看见你就高兴开心舒服安宁我真的感觉你很漂亮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总之我喜欢你。”
“我明白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原来不是将丑当美，而是因为喜欢，喜欢的东西自然看着顺眼当然也就觉得美，所以也是将丑当美。”
“你真是个冰雪聪明慧颖超群的姑娘。我喜欢你。我要吻你。”
他们亲吻了很久。他有一种感觉，有人在对他跟踪盯哨。他的直觉往往很准。但是什么人、为什么盯他的哨？
这些天，他天天去她那里。他们交谈不多，主要是接吻。为了把和她同室的姑娘支开，他把室友美国佬、皮皮鲁和张国焘都贡献了出来，并和刘丽合谋把他们三位吹得天花乱坠。把美国佬吹成中美两国人民爱情的结晶、中美关系的纽带、中美文化的桥梁，指鹿为马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同室傻妞说“怎么看不出来？”“需要高倍显微镜。”说皮皮鲁的爷爷给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当过秘书，还说秘书架空了革命家、革命家一生啥也没干、全是秘书主政一方，更丧心病狂地说秘书现在能很随意支使任何一省大员。说张国焘更邪乎，说张脚心有颗痣，一毕业就能中彩。吹张灵感也许来自一些乌七八糟的香港鬼片。
导致女孩子们纷纷蹬了现男友，加入到狂追美、皮、张三人的洪流中。拳要打，字要写，什么都得练。他们天天接吻，遂成接吻师。许多年后，有人说，与林丽吻远胜与之交。有必要培养一大批接吻师，降低居高不下的xìng交率等于降低蓬勃增长的艾滋(hiv)病毒携带率，兼在国际吻赛拿奖牌。
一个秋风秋雨秋煞人的日子，他像每日一样到她宿舍去，发现周教授在尾随他。
“跟着我干吗？”
“没有。”
“上次跟你提到，关于龙”
“知道知道，你看到龙了，大家都说起你的奇遇，羡慕你有这个福份。”
“大家？我只对三四个人讲过呀。”
“一传十十传百嘛。”
“大家相信吗？”
“相信相信，这有什么不可信？如果没有龙，24属相里为什么有它一个？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古人不比咱傻。我信你，不会把你当精神病的。”
与她亲吻的时候，他直觉到她心里有事。她似乎在观察他，寻找什么答案。他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没问。
回来的途中巧遇明珠，却见他急忙避开，逃之夭夭。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大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噗！”衣柜中忽地传出一声屁声。老鼠放屁？这么响？
打开柜门，以为一具死尸，魂飞魄散。周教授尴尬地走了出来。
“干吗？”
“在里面凉快凉快。”
“凉快吗？”
“凉凉快。”
“说实话。”
“确实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行了吗？”
“说实话！”
“确实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哎——！怎么就不信呢？”
“说！”
“确实”
他抑制不住打了周一拳。周还击，无奈个头小，手无力，被身高190厘米的“老章”打得鼻青脸肿。
周教授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点起一支烟，刚吸了一口，被周教授用一块砖头砸在头上。
他在校医院躺了几天。如果不是院方的坚持，他不会住院。伤口很小，包扎一下足可。盛情难却。
一位白发苍苍看上去没有100也有90岁的老医生进来，他俯身问躺着的章颜“小同学，你叫什么？”
“自己看病卡呗。”
“听说你见过龙？”
章颜把那天看到龙及为龙包扎伤口的经过详细对老医生讲了一编。老医生听得很入神，末了说：“你的故事真精彩。”
“凭我80年的临床行医经验，和全面丰富精湛的专业知识，诊断不了一个小毛孩子”老医生在外面说话，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
三天后，一大群医生冲了进来，绑架般把章颜带走了。他被塞进了一辆面包车中。他一遍遍地询问、反抗、呼喊，无人理会。他被送进一幢高楼的一间病房里。几个带着口罩粗手笨脚的男护士，轮流监视、照料他。当他渐渐习惯牢狱般的治疗生活、并且精神真的走向分裂时，负责看管他的护士长才告诉他，这里是精神病院。
一天，他趁机逃了出来。但是他太天真了，到处是铁丝网、高墙和狰狞的面目。他只得向楼上跑，男护士们有意逗他玩，缓缓跟随在他后面。他们经验丰富，知道病人跑几次被抓几次，就会慢慢断了逃跑念头。直到他一直跑到顶楼天台，他们才老鹰逮小鸡似地把他包围了。绝望之际，一个黑影忽然遮住了阳光，使他眼前一黑，接着，他发现自己骑在什么东西的上面。他看清了。他骑在那条龙的身上。他这年九月二日结识的朋友，它身上仍系着他的那条红泳裤。龙驮着他呼啸盘旋。它故意在屋顶上空盘旋许久，才翱翔太空。
骑在龙身上的章颜迷茫、恍惚又得意地看见，男护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