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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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堂门口,奉直定定心神,正准备进去,廊柱旁闪出一个人来,他吓了一跳,原来却是妹妹奉贞。

    不等他出口责怪,奉贞连忙好心地说:“大哥你可要小心,爹爹正在气头上,小心他动家法。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快进去吧,我去看看娘。”

    “娘怎么样了?我先去看看她!”

    不等奉直问清娘的情况,里面已经传来安靖侯爷威严而怒气俨然的声音:“你这个逆子!还不快进来!”

    奉直此刻反而不怕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大不了家法伺候,自己既然已经做出来,若水还在客栈里等候,只要爹娘气消了能接受若水,能够和她共度一生一世,受点家法又算什么?

    从小被爹爹冷落惯了,奉直虽然一直怕他,但感情上却不亲密,也就并不太乎他的怒火,一幅坦然而无所畏惧地样子走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到正襟危坐的安靖侯于文远面前。

    看到儿子坦然面对的样子,安靖侯心头大怒的同时闪过一丝欣赏,虽然从小就不大待见这个儿子,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颇有些男儿气概。可是想到气昏过去的夫人和安靖侯府的前途,怒气又不可遏制地冒了上来。

    “你这个不孝逆子!说是出门访友游学,如今学业未成,却做下这等辱及祖宗、让父母无颜之事,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亲友同僚?如今你母亲被气昏过去,都是你做的好事!枉你出身侯府,自幼学习诗书礼仪,却竟然如此胆大枉为!不守礼教!传了出去,岂不让我于家丢尽了人,若被那女家告你私拐良家女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在朝中立足?”

    思及儿女前程、同僚倾轧以及自己这几年的受排挤,于文远越说越气,一腔怒火全部发向儿子。

    “管家,去取家法!今日我要打死这个不孝之子,以正家风,以洗家耻!”

    于管家大惊,连忙跪到苦劝:“侯爷不可!二公子尚且年轻不懂事,又人物风流,有些儿女私事虽然伤及风化,但是对男子来说也不是太过份,只要侯爷处置妥当,自当可以遮羞,千万不可为此伤及二公子呀!”

    于管家这番话说地极是妥当。既大事化小压下侯爷地怒气。又为以后成全奉直和若水地事留下回旋地余地。

    对风流自许地于文远来说。次子地事实在算不上太大地事情。自己年轻时还做过更过份地事情。可是多年来在朝廷和同僚之间受尽冷落和排挤地于文远。一想到这件事要成为同僚地笑柄。还有千方百计为次子和左仆射凌敬敏地庶女定下了亲事。说不定因此惹怒凌敬敏退亲。不但家族蒙羞。而且惹怒有权有势地凌敬敏。以后自己在朝中地日子越发难过。就是奉直在仕途也将没有前程可言。连累整个于氏家族都会失去希望。顿时遏制不住满腔怒气。

    “下去!谁让你来讲情!这个逆子今天不可饶恕!来人。给我重打五十大板!”

    管家和满堂地家人都变了颜色。五十大板?这不是要了二公子地命吗?

    奉直也呆住了。五十大板。这不是要打死自己吗?自记忆里起。父亲一直就非常宠爱大哥奉纯。小妹奉贞做为唯一地女儿也颇为父亲喜爱。庶弟奉孝年幼。父亲也舍不得苛责。只有自己父亲一直就是漠不关心。今天竟然如此狠心要值自己于死地。心里不怕反怒:“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打死了我这个不受待见地。爹爹还有大哥和三弟两个心爱地儿子!长者赐。不敢辞!谢谢爹赐儿子家法!”

    这几句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文远气得浑身发抖。暴怒至极。自己对这个儿子不关心是事实。可是今个他当着下人地面说出来。让自己地脸往那里搁。其实自己当然不会把儿子打死。只是说地气话。只要他求情认错。多少打几板子。让他受受皮肉之苦。以免以后再做出什么错事。可是奉直却和自己杠上了。现在已是骑虎之势。不打不行了。

    眼看父子两个越闹越僵,于管家心惊胆颤,看样子除了老夫人,今天谁也无法救二公子了。趁着几个家丁去取家法,管家向一个小厮使个眼色,这个小厮倒也机灵,可惜他刚向旁边溜了几步,就被于文远发现了,抓过茶杯一下子就砸到了小厮的身上。

    “站住!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报信?再敢乱跑我打死你!”

    正堂里人顿时噤若寒蝉,没人再敢乱动,几个家丁很快拿来了涂着黑漆的大板。

    悲极怒极的奉直已不再害怕,自己做的事虽然于礼不合,可也不至于被亲生父亲活活打死,自己死了就死了,只是可怜了一生郁郁寡欢的母亲,还有在客栈苦苦等候的若水,自己终还是负了她的一生!

    奉直一把推开拉扯他家丁,走到于管家面前做了揖:“于伯,奉直一直视你若父,今天奉直不孝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触怒父亲大人不得不死。奉直死后,还望于伯宽慰母亲,安排人送云小姐回父母家,就说奉直负了她,请她莫要悲伤,忘记奉直,另觅良人!”

    于文远只想重重惩戒奉直一番,当然不想把他打死,可是奉直不但不求饶,这番话还把他逼到墙角,怒极直直指着奉直:好!我竟然生了这么个有志气的儿子!你既一心寻死,我必如你愿!给我打,今天非把他打死不可!”

    于管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嗑头:“侯爷千万不可呀!二公子乃侯爷嫡亲骨肉,老夫人一向疼爱有加,若二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别人,老太太一定受不住先去了,到时侯爷可要落下不孝之名!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儿女私情只是小节,二公子虽然于礼不合,也罪不至死呀!侯爷三思呀!侯爷三思呀!”

    可是奉直已被推到在地,板子重重地打了下去。

    于管家嗑得额头满是鲜血,一看于文远不为所动,扑过去趴在奉直身上:“千万不要打二公子,你们就打死老奴吧!

    于文远喝令人把他拉开,板子继续落到奉直身上。当板子打到十多下的时候,正堂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奉贞扑了进来。

    “爹!先别打了!娘的病情更重了,喊着要见你呢,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大夫让你赶快过去!”

    于文远呆住了,虽然夫妻情谊并不深厚,这十几年更是空有夫妻之名,可是他也明白,侯府若大的家业,这么多年自己不闻不问,全凭夫人打理和支撑,自己也处处依赖于她,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整个于家就失去了主心骨,恨不得立即过去看看,又下不了台,只好怒道:“你这丫头,一向诡计多端,是不是又骗我?”

    奉贞心疼地看着挨打的哥哥:“爹,你先让停下来别打了!都这会了,我怎么会骗你呢?娘的病情真的更重了,不信你先去看看,如果我骗你连我一起打!”

    说完不等于文远发话,跑过去拉住两个打板子的家丁,不让再打。

    于文远喝道:“先信你一回,我过去看看你娘,如果你敢骗我,我连你这个丫头一起打死!”

    奉贞赌咒发誓地连忙答应了,等于文远一走,连忙对旁边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请老太太了,来不及传轿子了,你快点跑着背老太太过来!快点!爹爹知道我骗他一定饶不了我的!”

    看着家丁跑出去,又连忙跑去查看奉直的伤口,奉直下半身血迹斑斑,已经疼得半昏迷了。

    奉贞虽和奉直不是一母同胞,可是她的生母青姨娘是于夫人自幼一起长大的陪嫁丫头,为人小心本份,和于夫人感情深厚,陪着于夫人度过了最初在于府最为艰难的日子,奉贞出生后,于夫人自己没有女儿,不忍心奉贞以庶女的身份让人轻视,就认做亲女,一直养在身边,因此兄妹俩感情极好。

    此时看着哥哥的惨样,奉贞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滚,怒视着两个打板子的家丁:“你们便竟然敢把二哥打成这样,爹爹让打,你们也该轻点做做样子就成,竟敢真下手,我以后一定饶不了你们!”

    两个家丁刚才也是被于文远的怒气吓坏了,下手重了些,这会听奉贞一说,这才开始后怕,忙不迭趴在地上磕头谢罪。

    奉贞不再理他们,一把拉起于管家。

    “于伯,快起来去给二哥找创伤药抹上,我得赶快躲起来,等会爹知道我骗他一定不会饶我,等奶奶一来,哥就有救了,你们可得拖着,千万不能让爹再打二哥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不说了,我得跑了!”

    奉贞言语凌乱、词不达意地说完就赶紧跑出去躲起来,先躲过皮肉之苦再说,反正她才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又没犯什么大错,即使撒谎也是护兄心切,算是心性至纯至孝了,还不至于被于文远揪着一点错不放。

    可是天不遂人愿,刚走出门口,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奉贞生气地抬起一看,原来是一脸怒气的于文远,顿时张口结舌:“爹爹,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娘刚才真的病得很严重,我没骗你,大概看你过去才好了点”

    于文远怒不可遏地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这个死丫头,竟敢欺骗长辈!来人,带小姐回秀水阁,令人严加看守,三个月不许出门一步!两个贴身丫环擅离职守,放任小姐一个人乱跑,重打二十大板,罚俸半年,若有再犯卖到青楼!”

    众奴婢一看于文远发怒,不敢怠慢,唯唯诺诺地劝奉贞听老爷的话快回房去。

    奉贞还准备为哥哥求情,听闻父亲要重责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环,顿时大惊,哭着跪倒就要求情。

    跟着赶出来的管家一看于文远震怒,怕奉贞吃亏,连忙喝令两边的丫环仆妇快拉小姐回房休息。

    奉贞虽然年幼,却也不是蠢笨之人,明白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多说,只好抽抽噎噎地由众丫环仆妇拉着回房,临走却哀哀切切地看了一眼于管家。

    于管家当然明白奉贞是在求他救救奉直和两个贴身丫头,心底叹了一声,这么多麻烦事,一件件都要人命,他到底是一个奴才,可怎么普渡众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