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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拐的香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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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颇为奇特,拄一副拐立于一隅。在天地之间它是一点毫不起眼的绿点,在一条溪流畔,它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它却是一棵名木,是一处让居民牵挂的风景。

    它是一棵香樟,粗大的主干上挂了一块蓝色的铁皮牌。铁牌上“编号”二字后面标着001“树龄”后面写着410年。铁牌钉于十年前。岁月的年轮回放到420年前的某一天,一个现已不知姓名的人,在山城邵武的富屯溪畔载下了一棵香樟幼苗。这棵幼苗沐浴着阳光雨露,顶着严霜白雪,一天天茁壮成长。在日月的循环中,载种它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去了,一代又一代看着它日益健壮的人们流逝了,与它一起生长的树木凋零了。而它幸运地存留了下来,成了小城的寿星。

    若干年前,它的一条粗枝枯萎了。在枯枝轰然倒塌的那天,并没有宣告它生命的结束,因为其他分枝依然树叶葱茏,整棵树至今依然生机勃勃。然而,五年前的那场暴风雨却险些将它推向生命的终点。那场狂风暴雨吹打着它那巨大的树冠,整棵树剧烈地颤抖着、摇摆着,撼动了抓挠在土壤中的巨根虬须。它沉重的躯体,带着吱呀呀的声响开始朝着溪流的方向倾斜,离水面越来越近。所幸的是暴风雨骤停,使它暂停了倾斜。

    对它的倾斜,小城居民有的深感惋惜,有的深表不安。对它的处理,有人认为到公园晨练的市民要从它的树冠下穿行,建议将它伐倒,消除安全隐患;有人建议对它进行加固,让这处风景继续流翠。最终加固保留香樟的意见成了主流。人们浇铸了两根混凝土的大柱,支撑着香樟的两根主枝,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稳固了倾斜的香樟。两根混凝土柱子的表面刻上了与香樟表皮一样的纹路,乍一看几乎可以乱真,形成一幅别致的画卷。

    若当时将它伐倒,或能制造出千根的拐杖,或能制造出数套的精美家具,但消逝的是一段难以用金钱衡量的历史,是岁月凝聚的精华。而人们支撑起两根支柱,给它一副拐杖,却让它风采依旧,是对生命的珍爱,对自身生活环境的保护。

    在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的沙漠,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树——胡杨,它生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在我心底,香樟就是江南的胡杨。它那顽强的生命力,感动着、震憾着许许多多的心灵。我曾目睹一棵千年古香樟,朝西侧的枝丫已全部干枯,灰白的色彩透露出岁月的沧桑,干枯的形体如嶙峋的雕塑;靠东侧则枝繁叶茂,生机无限。香樟的主干,内部已腐朽变空,仅剩一层薄壳,敲之如鼓。然而它却没有轻易倒下,坚定地挺立着,将生命的音符通过绿叶传递在高空。眼前这棵香樟主干的一侧也开始腐朽,却丝毫看不出它生命力开始衰减的迹象。这怎能不令人敬服。

    紧挨香樟的溪畔,矗立着古色古香的“沧浪阁”沧浪阁砖雕牌坊精美壮观,阁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为纪念出生在当地的南宋著名诗词评论家、爱国诗人严羽而建。古树傍古阁,无论是巧合,还是人的有意为之,却与以树喻人的传统相符。

    严羽秉性忠耿,极重名节,勤学好剑,文武双修。他曾三次离乡,长时间地客游江湖,希望遇到明主,为驱逐蒙古军队,保家卫国施展自己的才华,然而他未能如愿。在邵武,他终年穿着羊裘,以表示对时事的不满。他一有空就到城西富屯溪边垂钓,寄情于家乡的山水,驱除胸中的郁闷。南宋末年,文天祥镇守南平,严羽以其年迈之躯离家投军。抗元彻底失败后,他坚守“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的信条,不肯投降元朝,避隐民间,不知所终。他不为人所知地走了,却留下了一脉炽热的正气,一部闻名中外的沧浪诗话,久久地激荡着后人的心怀。

    建于严羽垂钓之处的沧浪阁,是后人凭吊先贤的一方圣地。傍边的香樟喻示他的美名万古长青。古阁与古树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少了谁都是一种缺憾。

    为倾斜的香樟添一副拐,继续的是一种古朴的美,蕴含的是文化与人的和谐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