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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相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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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长文等到宋濂把话儿说完,一声不吭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宋濂看见他这种桀骜不逊的神情,心中大概在叹息着“孺子不可教也”,好一会儿后开始讲起书来。

    这一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学以致用,宋濂讲的是《礼记》,而且还是注重解说其中有关守信守时的篇章,最精彩的地方是这位老夫子显然学识极为渊博,不但能够引经据典,而且还能切合实际的把礼记中的内容表达出来,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我津津有味的听了许久,又偷偷留意了一下旁边的朱长文,却看见他似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瞧模样昨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作贼”。

    突然,宋濂声色俱全的长吟了一句:“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微微一顿,他对朱长文道:“皇世子,请你来说说这一句话儿里,圣人究竟是想告诉我们后人什么?”

    朱长文也没有留神听宋濂的话儿,自然回答不出,只见他脸上茫然,顿时就是一窒。

    我见状心中一动,连忙抢着说道:“皇兄,昨日你不是为臣弟解说过这一句么?孔圣人是想说,圣人我是不可能看到了,能看到君子,这就可以了。孔圣人又说,善人我不可能看到了,能见到始终如一人,这也就可以了。没有却装作有,空虚却装作充实,穷困却装作富足,这样的人是难于有恒心的。”想了一想,我又把我平日读书得来的心得奉上:“在圣人的眼里,圣人愈圣,因为他的标准更高,孔圣人说这一番话儿的时候,其实他何曾不就是一位圣人,只是因为当其时礼乐崩坏,圣人忧于天下,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品德已经符合圣人的标准了。”

    我的这个举动不过是想为朱长文解围罢了,朱长文也是个聪明之辈,他赞许的朝我递来一个目光,随即点了点头道:“皇弟你说得真没错,果然没辜负我昨日教导你一场。”

    虽然我和朱长文已经一唱一和,但是这其中的破绽也有够明显,宋濂若有所指的瞧了我一眼,又自继续讲起了书来,我很清楚的感觉到,他那一眼中还带着些许的称赞。

    又过了几天后,父王终于忙完在外头的应酬,进宫来看我并且和我辞行。虽然和父王相处的日子还短,但是我的心里面却总有些舍不得,和我说了一会子的话儿,父王叮嘱完应该叮嘱的话儿,他突然拍了拍我肩膀,很有些高兴的对我说:“长洛啊,父王知道你是好孩子,那日和宋大人见面的时候,他还当着我的面称赞了你几句!”

    “哦?”我微微一笑,说:“父王您也不必太当真了,老师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哎……”父王摆摆手道:“别人我就不知道了,可是这位宋大人却是从来就不轻易赞人的,当初教导你皇伯的时候,对着外头他一句称赞的话儿都没有,可是那天却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你‘才思敏捷,能从书中体会圣人之心’呢!嘿,连你皇祖父听了,都笑呵呵的合不拢口。”

    我听到这话儿,虽然那是虚荣,但是也禁不住心头一乐,好不高兴。父王又嘱咐了几句让我小心侍奉皇祖父、皇祖母,这才终于不舍的出宫去了。

    我独自一个人站在宫门前看着父王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有点挂念燕京,有点挂念我娘和朱路叔,有点挂念十八弟和十九妹,似乎父王这么一走,我就离他们更遥远了。

    黯然的心情让我痴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再摸摸自己的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两道湿润……那一天,就连我父王也并不知道,我十一岁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留在了皇宫之中,除了每日陪着朱长文随宋濂读书之外,在宫中唯一的消遣就是读读闲书,还有和紫箬四处在自家住处说说笑儿。这些天来,在紫箬的身上,我已经领会到了许多从前自师父那儿学到的云雨之术,紫箬因此也愈发的离不开我了。

    大概是由于我的乖巧和聪颖,我看得出来,宋濂越来越喜欢我,每每在讲课之时,虽说我只是伴读,但其实宋濂每说一句话儿都是向着我来的,因为我和他时常有着眼神交流,那里面带着师长对弟子的关爱,也带着我对他的崇敬,他对儒家经典的理解之深,甚至还在师父之上。

    这一天,皇祖父难得的有了一日的空闲,我被他召到了他和皇祖母的住处,他待我完安,立即就很高兴的把我拉到他的身旁,问道:“长洛啊,这些天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我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说道:“宫里什么都好,就连皇兄也对我很好,还专门送了一名贴身丫头给我使唤,对孙儿好极了。”

    我其实也并不是想称赞朱长文,但是这种时候我主要为的是在皇祖父面前提一提紫箬的事儿,免得日后让朱长文抓住我这个“淫乱宫闱”的痛脚发挥。

    皇祖父向来最是喜欢子孙兄弟间和和睦睦,因为他常说只有朱家的子孙都和睦相处了,这个天下才会永远姓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皇祖父就把他的各个儿子都分封到了各处,为的就是一同守卫朱家的天下。

    话儿说开了,对于皇祖父分封诸王的这一点,我年少的心里其实并不以为然,总觉得皇祖父这样作,只怕日后会为我们大吴引来西汉时七国之乱的旧事。

    “好啊,你们哥儿俩能够好好相处,那我就最是开心了。”皇祖父虽然已经贵为天子,但是一向不喜欢闹虚文,所以对我们都总是以“我”来自称。

    “皇祖父国事繁忙,孙儿已经好些天没有看见过您了,孙儿在这里有个请求,还望皇祖父答应了!”

    “哦?”皇祖父似乎不知道我有什么“请求”,所以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欠缺的?尽管告诉我,我让人为你准备去。”

    我摇了摇头,说道:“请皇祖父准许孙儿每日都来给您和皇祖母请安,孙儿想多见见皇祖父和皇祖母!”

    皇祖父和皇祖母闻言都先是一愕,随即眼中同时闪过感动之色,皇祖父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和声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以后每日早朝过了,你就到御书房去,皇祖父在那儿等着你了!”说时,他又对皇祖母指着我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们朱家的根儿,我们朱家的根儿啊!”

    对着自己的亲人弄起权谋的手段,我心中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愧疚,但是师父他老早就嘱咐我了,说这天下其实就是皇祖父的天下,我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他的,只要让他对我百般宠爱,一切都由着我,那其他人就不足为惧了,我在京城中也就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今日我的这一番话儿,实在已经在来时思量了许久,这时候七情上面,不论是谁也看不出破绽来,更何况我有这个十一岁少年的幌子,皇祖父和皇祖母听我把这话儿一说,立即就被打动。

    皇祖母笑吟吟的看着我,问道:“长洛啊,你知不知道今日为何要召你过来啊?”

    我怔了一怔,这个事儿我倒是没有想过,于是就茫然的摇了摇头。

    皇祖母朝我招了招手,让我坐到她的身边去,说道:“其实今天我们是想让你见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见人?”我来到应天才有多久?认识的也不过是在宫里的那几个人,能猜得到什么人,除非这人是和我父王说过的那件事儿有关……

    心里正自猜想,皇祖母大概是见我猜不到,便把话儿直说了:“那人叫做胡梅馨,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当今宰相胡惟用的女儿。”

    “啊,事儿成了?”我实在有些吃惊不小,记得上次父王给我说起的时候,还是正在托人说媒,可是这一次皇祖母就已经说是我“未过门”的人了,看来有他们两老出马,这天下间能办不成的事儿只怕是少之有少了。

    皇祖母见我没有言语,还道我是害羞,便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为你选的这门亲事儿可是最好不过的,人家那位胡小姐在我们京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儿想娶都娶不到。”

    皇祖父一听皇祖母这样说,似乎有些不愿意了,道:“老伴儿啊,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莫非我们长洛就差了?嘿,你不知道,前两天宋濂陪我微服出宫去察看民情时,还有意无意的问了长洛有没有订亲,瞧他的心意啊,是想把家中的那位宋才女许给长洛了。”

    “还有这种事儿?还有这种事儿?”虽然心中以“君子”自居,但是听到这样的事儿,还是忍不住冒起了虚荣心来,对于男人来说,真是没有什么比听到这样的事儿更有成就感的了。

    “宋濂也有意于我们长洛?”皇祖母似乎对我如此抢手的事实,心里很是欢喜,朝我瞧了一眼后,说道:“索性都一并娶回来好了,反正我们长洛日后至少也是一处王爷,三妻四妾是寻常之极的事儿。”

    “至少?”我心中一突,也摸不准皇祖母这话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实在让人会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皇祖父好像也没有留意到皇祖母这话儿里面的破绽,笑呵呵的说道:“那宋濂平日连朕的帐也不买,时常当着朝中众人的面顶朕的话儿,最是榆木脑袋。嘿,想不到这回为了长洛,他竟然动起了心思来,一路上对朕百般讨好,打听长洛的事儿,真是解气,哈哈,解气啊……”

    听见皇祖父的话儿,我实在既好笑,又好气,笑的是能让皇祖母和皇祖母如此欢喜,气的是他们好像准备拿我的终身大事来耍上一回宝,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爷孙三个这么说说笑笑,很快过去许久,皇祖母朝着屋外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这么晚了,那小妮子还不来?”

    正说时,突然一名近侍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胡府上的小姐说是有恙在身,今天是进不了宫了。”

    皇祖父、皇祖母和我闻言都是一愕,而同时间的,一阵莫名的失望又自我的心胸生出,我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怎么可能哪天不病,就今天病了?难不成是想欺君么?真是岂有此理!”皇祖父的性子一向刚烈,听到这话儿,当即不信了,大声的骂了一句,只把下面的那名太监吓得伏在地上也不敢抬起头来。

    “别生气,别生气!”这种时候只有皇祖母能够劝得住皇祖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胡家的小妮子一向眼高于顶,这回是我们为长洛说亲,以那胡惟用的性子……他还不是不论怎样都会答应下来,这其中只怕那小妮子并不是情愿的呢!”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如此,我是皇上,这是我的旨意!”听了皇祖母的话儿,皇祖父的气儿算是消了一些,可是仍自恼道。

    我来之前就听父王说过,当朝的这一任宰相胡惟用是个庸人,擅长之处是只懂拍马逢迎,就连当年的开国功臣刘基也曾说过“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话儿来,皇祖父大概是害怕太精明的宰相会擅权,所以才任了他作宰相的。就如皇祖母先前说的,以胡惟用的性子哪里敢违拗皇祖父的旨意,他答应了亲事,可是那一位胡家的小姐却未必肯答应,今天的事端只怕就是由此生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