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寄印传奇 > 第173章才走了出来

第173章才走了出来

推荐阅读:我和离婚的阿姨圣水旅馆淫荡学姐坏心机在会所碰到女友之后一支红杏出墙来情动天下小西的美母教师凄子配合我滛凄对妈妈的情欲那一汪肥水的流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而作为方园几公里最大的光污染源,宏达主楼像块巨大的墓碑,在闪烁中一次次地点亮半个夜空。太亮了,我觉得。

    就是在宏达路口等红灯时,银灰色毕加索从右后方,即东南方向的辅道驶了过来。当时我正扭脸看酒店墙上五光十色的电子屏幕。亮如白昼的灯光下。

    那种熟悉感攀着视网膜由远及近,似一朵高清镜头里无声绽放的花。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它擦身而过,一个左转弯后,消失在车流中,整个过程顶多十几秒。毕加索车窗半开,坐在驾驶位上的当然是母亲,至于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方向上判断,它只能是打酒店停车场开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母亲在河滩上吃烧烤了,或者说我可以肯定,母亲是在河滩上吃烧烤了,但说不好为什么,既便如此,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烦躁。

    等有呆逼捣我,问去捅台球还是唱歌时,我才意识到已穿过俩路口,回头望去,宏达大酒店依旧在半空中闪烁不停,仿佛老天爷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型捕虫灯。

    半拉阴影里,母亲披散着的长发舞得煞是欢快,白玉般的脸颊惊鸿一瞥。我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又是一个。好说歹说,呆逼总算是把我放到了平海广场。

    他们说,你个逼真不够意思。如他们所说,确实如此。广场上载歌载舞,地面都隆隆作响,我扫了眼那些花样百出的人们,径直去了红星剧场。有演出,观众也还凑合“风还巢”还是什么,反正郑向东正杵台上,半耷拉着的头套使他看起来像脑袋上套了只黑丝袜。

    但母亲不在,张凤棠说可能在办公室,完了又损我说表姐结婚我都不回来,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冲她笑了笑。团长办公室黑灯瞎火,好在会议室亮着灯,我一路小跑,开了门,结果是一琴师在玩空当接龙,他也不知道母亲去哪儿了,但肯定不在办公室,打五点钟吃完饭他就耗在这儿了。

    他问我咋下毛片,我没理他。楼下停车场也不见毕加索,搁门口台阶上一坐就是小半个钟头,最后忍无可忍,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响了五六声才接,她问咋了,我问她在哪儿“剧场啊。”她说。

    我希望她能再说点什么,但母亲笑笑便没了言语,只有一口若有若无的呼吸萦绕于耳畔。我突然就有些生气,或者说恼羞成怒,仿佛殡仪馆里烟熏火燎的冷空气一股脑从体内涌了出来。

    “啥剧场?”我站起来,用力地甩动胳膊“我咋没见你!”话音未落,刺目的光线从大门口扫来,接着自动栏杆就升了起来,不等停好车,母亲就问我咋回来了。我没吭声。于是下了车,她又问了一遍。说这话时,她一边从车里拿东西,一边扭脸看了我一眼。

    “有事儿呗。”我说。母亲一步步走近,高跟鞋的叩地声在周遭模糊的喧嚣里显得极为空荡,她穿了一身鹅黄色针织长裙,腰前系了个大蝴蝶结,伴着手袋和阴影,在行进中轻轻晃悠,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她停下来,没说话。我“嘿”

    地一声喊亮了停车场的声控灯,说:“王伟超没了。”母亲当然很惊讶,反复确认了两遍,我说是的。

    就是钢厂那个王伟超,练过田径,来过咱家,嗓门大,爱吹牛,胖得忘乎所以,前两天心肌梗塞死他娘了。母亲靠过来,攥住我的手捏了捏,她张张嘴,只是叹了口气。

    “刚回来?”最后她说。“吊过唁了。”我看着远处艨胧的灯火。“走,吃饭去!”她捞住我胳膊就往外面走。

    “吃过了啊。”母亲停下来,看看我,又吸吸鼻子:“嗯,还喝了点儿。”“你还没吃?”我勉强笑笑。

    “没呢。”母亲吁口气,放开我“那就回家吃吧。”我没说话,看了看手机,八点将近过半。母亲嘱咐我等会儿,她得去趟办公室。我径直坐回台阶上,有没有点头自己也说不好。母亲“噔噔”地上了楼。

    我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可能长裙比较修身吧,腰臀曲线有些突兀,浑圆的屁股在脚步声中左右摇曳,像是要跳起来,不等回过神,母亲已行至楼梯拐角,做贼心虚般,我赶忙催她快点。

    “多快?再快不等人上楼?”她笑了笑。十几秒后“寄印传奇”响了起来,起初声音很小,后来就慢慢大了。

    或许是在楼道里,听起来说不出的空灵。好一会儿母亲才接,她应该上了三楼,铁闸门隐隐响了两声,随后便没了音。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又坐了下去,一溜烟儿的功夫母亲就下来了。

    但她说还要去剧场交代点事,等真正开车出发,基本八点四十五。我问她是不是老这样,这都快九点了还没吃晚饭。

    “例外例外,”她笑笑,小声说“出去办了点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她并没有说,反是谈起了王伟超,问他家人咋样。“还行吧。”我说。除此之外,我还能说点什么呢?

    “唉,真是”母亲连叹两声,半晌又说“你们在外面,父母不知有多操心。”我没说话。“听见没?”她歪了歪脑袋。

    “听见了。”我只能拖长调了。母亲切了一声。“那你刚刚去哪儿了?”许久,我终于问。“丹尼斯啊,给你奶奶买了点柚子,人家只吃酸的现在。”“还以为你上大堤上吃烧烤了。”我觉得自己瓮声瓮气的。

    “咦,你见我了?”“那可不。”我以为母亲会扭过脸来。然而并没有,当然,我也没扭脸看她。“哦,来了个朋友,”余光中,母亲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找酒店,安排了住宿。”

    声音很轻,她身上香喷喷的,不知是来自于香水还是化妆品亦或是什么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我真说不好。我吸吸鼻子,好一阵才笑笑说:“不会是梁致远吧?”这笑干巴巴的,我也希望它能更生动点,但很遗憾超出个人能力了。

    “啥啊?”母亲问,她撇脸看了看我。我埋头抠着手机,没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听清。我不知道她右侧脖颈处的斑痕是不是梁致远留下的,甚至,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不是仅仅来自于我的梦境。

    “咋了?”母亲又问。我抬起头,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光影中,脖颈细长而柔和,晚风溜进来,柔软得似要化掉。近乎憋着一口气,我说:“王八蛋,再他妈乱来老子宰了他!”也不是“说”应该是“叫”

    我感觉口水都在头昏脑热中喷了出来“说啥呢你!”母亲在我胸前捣了一肘,劲儿不小,还真有点疼,之后,她像台遥控摄像头那样接连扫了我好几眼,说:“呸呸呸,快!”

    我没说话,只是揉了揉眼。“听见没?”她作势要再来一肘。我只能“呸呸呸”母亲切了声,撇过脸去,一会儿又叹口气。

    “咋给你说的,别糟践自个儿,有的小人啊”她没说下去,而是拐进了小区。我呆坐着,半晌没说一句话。

    下了车,母亲吩咐我从后车厢里拎东西,山药、柚子、肋排、羊肉、酸奶、啤酒,大包小包,可得有三四十斤。我笑着问她咋知道我要回来,母亲白我一眼,反问我洗手没。我丈二摸不着头脑。

    她怪我啥也不懂“吊完唁不拿白酒洗洗手?”我打个嗝说洗过了,确实洗过了,然而这一劫还是没能逃过,就我在厨房帮忙热粥时,母亲翻箱倒柜找了几根小红绳出来,说明天再去殡仪馆套胳膊上。没问题,行啊,无所谓。谁知一碗粥没喝完,她突然问我随礼了没。

    随了啊,能不随么,她问我哪儿来的钱,我说借的,她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丧礼钱能随便借?真有你的!”

    第二天的火化仪式没怎么看,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差,而是这类生离死别的场面我确实喜欢不来,更何况王伟超他妈在憋了一天后再也憋不下去了。这位面红耳赤的中老年妇女一度嚎得气若游丝、昏厥过去。

    在被抬到休息室后,又突破重重阻挠再次扑倒在冷藏棺上,她梗着脖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连一向稳重老练、甚至对儿子的朋友有些冷酷无情的老王都佝偻着身子,一个劲儿地抹泪。也就王伟超他哥尚能独当一面。

    在火化搞了半个多钟头后,我进到后台给王伟超烧了几盘磁带,一盘盗版的nirvana精选集,两期自由音乐的附赠合集,一盘thepixes,正版的也有“欲火中烧”和“上楼就往左拐”

    这儿乎是我精挑细选的所有家当了。谨慎地擦干泪,我才走了出来,经过火化窗口时并没有停下。九八年记大过后,王伟超就被踢出了田径队,也没比我多待几天。据说中招前他曾试着报考本校的体育生,主攻短跑和三级跳,最后还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