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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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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满儿的精神已然恢复正常,但允禄仍旧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每日每日重复同样的生活步骤,几乎一成不变,称得上单调又无聊,但满儿却乐此不疲,每个人都可以在她脸上清清楚楚的看见“满足”两个字,只因为允禄伴在她身边。

    直到太医正式宣告满儿已痊愈如常,这时,佟别又悄悄给了允禄一个“良心的建议。”

    “王爷,福晋虽然身子痊愈了,但她瞧见格格、阿哥们时仍然会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所以奴婢建议王爷暂时把福晋带离开王府,过一阵子等福晋会主动提起格格、阿哥们时,王爷再带她回来。”

    于是,隔日允禄便带着满儿出发到西直门外长河畔的园林,自雍正将那座庄园赏赐给他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出现在那儿。

    尽管这座庄园内的建筑并不多,但前临湖水烟波淼淼,林木葱笼绿草茵茵,还有许多清溪果树,优雅恬静的环境确实最适宜静养不过。

    “皇上怎么都没找你?”满儿好奇地问。

    “皇上不在宫里,他到圆明园避暑去了。”允禄淡然道。

    “也对,今年满热的,皇上一定又躲到圆明园去遛狗了。”宫里谁不知道雍正闲暇时最爱养狗、遛狗,连狗衣、狗笼、狗窝都有特别指示,雍正的大小老婆都没他养的狗那么好命。

    “避暑。”

    “遛狗。”

    “避暑。”

    “好吧,避暑,顺便遛狗,这总行了吧?”满儿很有“风度”的退让一步,再微倾臻首问出最重要的一句。“那内城里有事也不会找你吧?”

    “我把内城的安全交给雍和宫的喇嘛,若然出事,叫他们提头来报!”

    好狠!

    满儿吐了一下舌头,随即高高兴兴地挽住他的手臂。“那咱们去逛逛吧,瞧瞧这园里有什么稀奇的没有。”

    没有。

    这园子里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好玩的,更没有吵吵闹闹的小表,也没有太监来传皇上的旨意,没有官员求见,没有密折,没有公事,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慵懒的时光,闲适到几近于沉闷。

    但,就是得在这种闲逸的日子里,允禄才得以任由自己完完全全的放松,沉浸在比笨猪还怠惰的生活中,他甚至还丰腴了许多。

    “老爷子,你胖了耶!”

    凉爽的树荫下,允禄双臂枕在脑后睡在草地上打盹儿,连回应她都懒;满儿忍不住捏捏他白里透红的腮帮子,那粉嫩的肌肤马上被她掐出两道痕迹,他却还是动也不动,她不禁咯咯娇笑着在那张樱桃小嘴上啄了一下。

    对,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让她静养,也不是要他陪她,而是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

    趴上他胸膛,她轻轻叹息,满足地。

    “我好快乐!”

    少顷,她微笑着坠入梦乡,而允禄,也细细打起呼噜来。

    叶影斑斑驳驳地洒落在他们身上,清冽的风穿梭在枝蚜间,撩起阵阵沙然声响回荡在宁静的湖滨,雀鸟啾啾是伴奏的乐章,轻轻吟唱着催眠的音符。

    在这种悠然令人懒的初夏午后,不睡觉还想干嘛?

    竹承明并没有离开原来住的四合院,甚至连玉含烟几人也都住进去了,只要竹承明一日不回云南,玉含烟就必须保护他一日。

    “记住,无论如何,你们绝不能再伤害柳姑娘。”玉含烟严厉地警告柳兆云。

    “为什么?”柳兆云以抗议的语气愤然道。“她是汉人的叛徒,也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

    “够了没有?你弟弟的死是自找的,别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好不好?”虽然是“同一国”的,但王瑞雪就是非常厌恶柳兆云兄弟。“真是的,再怎么样,柳姑娘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呀!”

    “只要她肯乖乖按照我弟弟的计画去做,我弟弟就不会死了!”柳兆云振振有词地坚持他的指控。

    没办法找正主儿报仇,只好赖到最好赖的人身上去,这人实在应该改姓赖!

    “是喔,只要柳姑娘乖乖听你弟弟的话自己去找死,你弟弟就不会死了!”王瑞雪冷冷地嘲讽道。“你弟弟可真有人性啊!”柳兆云窒了窒。“我我妹妹也是她害死的,她死了也是应该的!”

    简直不敢相信,愈赖愈离谱了,这人的脑筋是不是哪里搭错线了,左转右拐,被害者竟然变成连环凶手!

    王瑞雪不可思议地瞪住他好半晌。

    “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了,只要是惹上你们兄弟的人都该死,没罪也有罪,不死就触犯天条,我看我最好离你们远点好,免得哪天也被你们列入追杀名单中!”

    话落,没好气地转开头,不想再跟他浪费口水。

    “话说回来,姊,那位汉爷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们不能伤害柳姑娘?”

    玉含烟神色极其凝重地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们他是谁,至于柳姑娘,既然她是汉爷的女儿,除非得到他的同意,否则我们一根寒毛也不能碰她!”

    “她明明是满人的杂种!”柳兆云脱口道。

    “喂喂喂,还没够啊你?”王瑞雪差点一巴掌打过去。“没瞧见柳姑娘与那位竹姑娘长得有多么相似吗?”

    柳兆云窒了一下。“那也许只是巧合”

    白眼一翻“懒得理你!”王瑞雪不屑地别开脸。“别管他了,姊,现在是我们赖在这里还是怎样?还救不救人呀?”

    玉含烟黛眉轻颦。“情况出乎意料之外,我已写信去通知大哥,大哥为人谨慎,他在收信后必定会亲自到云南作查证,尔后才会给我们回音,我想整个计画一定会有所改变。”

    “云南啊”王瑞雪喃喃道。“来回一趟可久了。”

    “所以我们必须耐心等待。”话落,环视屋内一圈。“汉爷呢?”

    “还不是老样子,”王瑞雪指指屋外。“又跑到后面山坡上去沉思啦!”

    玉含烟回眸朝窗外望去,眼底溢满同情。

    也难怪,换了任何人遇上这种情况必然都会如此两难,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民族大义,他究竟该做何抉择?

    懒洋洋的日阳,温暖柔和,微风推着云朵在天际飘荡,悠闲自在,绿茵盎然的草地上,一群娘子军正在卯死命火并,十几个女人追着一颗皮球香汗淋漓地跑过来跑过去,周围十几个男人在起哄喊加油。

    “快跑!快跑!哎呀,又被抢走了!”

    “唉,唉,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既然要玩就不死劲儿来玩儿啊,这样扭扭捏捏的算什么玩意儿,我说”

    说话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旁边的人轰然大笑。

    “瞧,谁让你多嘴,被打个正着了吧!”

    “鼻子歪了没有啊?”

    “都告诉过你了,女人不好惹,特别是一大群女人,那简直比一大群恶鬼更恐怖,你”这个说话的人也突然没了声音,不,有声音,他在呻吟。

    “该死,你们不是在蹴鞠吗?干嘛把寸子丢过来!”

    爆笑声更烈。

    “不都是你自个儿找的,都知道女人不好惹了,还讲那种话!”

    “算了,算了,看女人玩没趣儿,咱们自个儿来练练真把式吧!”

    “什么真把式?赛马?射箭?”

    “别傻冒儿了,这儿怎么赛马?射箭要是射到了女人怎么办?当然是摔跤。”

    于是男人们脱掉了长袍、马褂和鞋袜,赤膊光脚也在一旁对打起来了。

    没有多久,玩累了的女人们也跑过来观战,前一刻喊加油下一刻喝倒采,最后居然下起赌注来。

    “我说二十二叔赢!”

    “我说弘晊赢!”

    “好,赌了!”

    再过一会儿。

    “喂喂,弘晊,你也争气一点好不好?”满儿气唬唬地喊过去。“知不知道你害十六婶儿我输了多少?”

    “这怎能怪我,”弘晊气喘吁吁地抗辩。“我都博了多少人,自然累了呀!”

    “好,那我换人,二十一弟,麻烦你让十六嫂我赢回点本来!”

    可是

    “喂喂喂,你们很过分喔,我赌谁谁就输,故意的是不是?”

    “十六嫂,谁想输啊,尤其是输给自己的侄儿,那顶不脸面耶!”允禧啼笑皆非。“看着好了,打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没事就会拿这事儿来给我糗大!”

    “那你就赢啊!”“怎么赢啊?弘曙整整高了我一个头耶!”

    “可恶!”满儿一张嘴翘得可以吊上三斤猪肉外加一颗大萝卜。

    一旁的十七福晋掩不住笑,偏过头来小小声建议。

    “十六嫂,要真不服气,不会请十六哥来,那可是百分之百的赢面!”

    “对喔!”满儿兴奋地跳起来,刚跑两步又回过头来。“千万别说出去我要找老爷子来,不然他们一定会跑得一个也不剩!”

    这时,庄园另一头的敞轩里,允禄正在幽静宁和的气氲中凝神写字。

    突然,他眉峰一皱,往轩外瞄了一下,然后默默放下笔,负手行至窗边凝望远处西山之颠,塔布与乌尔泰纳闷地相对一眼。

    主子干嘛不写了?

    片刻后,一阵连聋子都不可能没听见的脚步声霹哩啪啦的愈来愈近,塔布与乌尔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早听见夫人往这儿来了。随后,轩门被砰一声撞开,满儿拎着旗袍裙襬冲进来。

    “老爷子,老爷子,你的字写完了没?”

    允禄慢吞吞地回过身来。“什么事?”

    满儿先打个哈哈,再涎着脸奏上去。“老爷子,写字写久了也会烦的嘛,要不要出去运动一下?”

    允禄眉梢子轻轻一挑。“运动?”

    “对,对!”满儿猛点头。“譬如和二十一弟他们来场摔跤什么的。”

    允禄面无表情地注视她片刻。

    “你跟他们打赌输了?”

    “啊,哈哈,哈哈”牌底一下子就被掀开,原来是出老千,满儿尴尬得又打了好几个哈哈。“别这样嘛,老爷子,人家输得好惨喔,输银子没关系,面子都被扒光了,人家很不甘心嘛!”一边说,一边抱着允禄的手臂往外扯。

    允禄没吭声,任由她扯,如她所料。

    这会儿仍是她的“休养”期,只要能让她开心,任何事他都顺着她,连他那几个弟弟和侄儿、侄女说是这里的草地宽敞要上这儿来玩,他都同意了,这点一小事一他应该不会反对,就是看准了这点,她才敢来骚扰他写字的雅兴。

    “人家输了三千多两,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喔!”

    报仇?

    允禄瞥她一眼,依然默然无语。

    片刻后,他们来到之前那片草地上,那群还在摔来摔去喊来喊去的人,一见到允禄,脸色马上涨红了,又气又好笑。

    “十六哥?”惊叫。“十六嫂,好过分,居然把十六哥请来了!”

    “十六婶儿,真狡猾!”

    “十六嫂,好卑鄙喔!”

    “十六婶儿,太奸诈了!”

    “尽管骂吧,只要我能赢就好!”满儿得意的嘿嘿笑。“好,谁先来?啊,二十弟,你最大,你先来好了!”

    允禅看看允禄那张冷漠的脸,似笑非笑地耸耸肩,上前一步。“赌多少?”

    “一百两。”

    “好,十六嫂,我输你一百两。”说完,退后,他“比”完了。

    “咦?”满儿呆住。

    允禧失笑,也上前一步。“赌多少,十六嫂?”

    “一”顿住,病傲艘幌卵邸!安唬桨倭剑 ?br>

    “行,十六嫂,输你两百两。”允禧也“比”完了。

    “欸?”

    弘晊笑嘻嘻地抢上前。“十六婶儿,多少?”

    “四百两。”

    “没问题,十六婶儿,输你四百两。”

    “”一面倒,那些男人全“输”了,然后继续比他们自己的,满儿哭笑不得。

    “这样有什么好玩嘛,真没趣!”眼一转,见允禄已自顾自走回去,她马上冲过去纵身一跃跳上他的背。“背我!”

    允禄双臂往后扶稳她,继续走,连稍稍停顿一下都没有,仿佛他背上不过多了只蚊子而已。

    “老爷子。”

    “嗯?”

    “好奇怪呢,”趴在他结实有力的背上,她回眸一眼,再转回来若有所思的呢喃。“虽然我有三个亲姊妹,却觉得你这些兄弟侄儿女们更像我的亲人呢!”

    “因为他们肯输你银子?”

    “才不是呢!”肯输银子就是亲人,那赌场老板不就亲人满天下了。“是是呃,应该是这十年来的相处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感情吧!”

    “不许和他们有感情!”

    “耶?我说的是亲情啦!”满儿啼笑皆非地捶了他一下。“譬如他们这回来,说是贪咱们这儿的庄园大,其实是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来解我闷;还有十三嫂和十七弟妹,我跟她们也比跟我亲姊妹更亲、更关怀彼此,她们”

    叨叨絮絮的解释因允禄一声不悦的冷哼而中断,满儿忍不住翻了一下眼。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横竖你也听不懂。”她喃喃咕哝。“老爷子,我刚刚赢了多少?”

    “六八千九百两。”

    “真的?削到了,削到了,没想到这么好削耶!”

    “”“老爷子。”

    “嗯?”

    “我说以后我们缺钱时就用这方法来赚钱,保证饿不了肚子,你觉得如何?”

    “”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民族大义,他究竟该做何抉择?

    山坡顶上,负手伫立的竹承明连声叹息,悄悄来在他身后的竹月莲不觉也跟着无声叹了好几口气,她虽能了解父亲的苦恼,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爹,用午膳了。”

    “”“爹,多少吃点吧!”

    “”“爹,您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竹承明终于回过身来,愁眉郁结,懊恼满面。“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竹月莲也不知如何是好。“小七送吃食用品来了,或许我们应该先问问他满儿的情况如何吧?”

    随后,他们回到四合院前,恰好拦上正待离去的小七。

    “小七,满儿她还好吗?”

    “满儿姊她小产了,不过现已痊愈。”小七瞟一眼闻声出来的玉含烟几人。“听说起初一阵子满儿姊伤心得不吃也不喝,王爷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满儿姊痊愈之后,王爷又陪她到城外的庄园去休养,这会儿还没回王府呢。”

    “是吗?”竹承明不觉朝柳兆云投去恼恨的一眼就是他那一脚害得满儿小产的。“那么我能见她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小七想了一下。“我帮你去问问看好了。”

    待小七离去后,竹承明面无表情地转向柳兆云,眼神严峻。

    “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柳家究竟是如何对待我的满儿的?”

    扒

    清脆的娇笑声自湖里一路进落至草地上,满儿全身湿淋淋地就地躺下,大口喘息着。

    “这样才够凉快嘛!”

    随手从一旁的竹篮子里拿了颗桃子咬下一大口,再扔一颗给甫在她身旁坐下的允禄,后者同样一身湿淋淋,还光着刚劲瘦削的上半身,看上去比她更凉快。

    “老爷子。”

    “嗯?”允禄也躺下了。

    “你想小表们是不是搬到沁水阁去住了?”

    允禄瞄她一眼,吃一口桃子。“多半是。”

    “呿,那我们回去岂不是要跟他们抢地盘了!”满儿懊恼地咕哝。

    “我会赶他们走。”

    “喂,是他们先搬进去的耶!”既然身为额娘,偶尔也要为孩子们打抱不平一下,尽尽为人娘亲的责任,尤其是当她很无聊的时候。

    “那又如何?沁水阁是我的。”

    满儿怔了怔,失笑“也对,别说沁水阁,整座王府都是你的,包括小表们也是你的,你赶他们走,他们还敢不快快滚蛋!”她呢喃着翻过身去趴上他的胸,继续啃桃子,顺便把桃子汁滴在他胸膛上。“老爷子。”

    “嗯?”

    “你想那个孩子会不会恨我害她失去被生出来的机会?”

    “他不敢。”

    “为什么?”

    “我会教训他!”

    静默一下,满儿失声爆笑。“是是是,你是她阿玛,她不怕你才怪!”但笑了一会儿后,她又无缘无故地失去笑声,失神片刻,轻轻叹息。“我真的好想再生个女儿哦!”话声刚落,允禄猝然丢开吃一半的桃子,猛地起身,满儿才想问他要做什么,人已经被他抱起来往楼阁那方向大步走去。

    “你要干嘛?”

    “把女儿给你。”

    两个时辰后,回廊环绕的楼阁内,寝室门上忽响起两道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允禄将脸侧向门那边,连眼睛都没睁开。

    “什么事?”

    “回王爷,”乌尔泰的声音压得又轻又细。“小七传过话来,说有位竹老爷子想见福晋。”

    “知道了。”

    乌尔泰悄悄离去,允禄把脸转回来继续睡觉,满儿依然窝在他怀里睡得可熟。

    晚膳过后,两人照例依偎在湖边漫步,清澈的月高挂夜空,星芒在黑幕中闪烁,慵懒的风撩动湖水,那涟漪,像这份幽静,无止无尽。

    “满儿。”

    “啥事,老爷子?”

    “你爹想见你。”

    “喔。”要见吗?

    良久后。

    “老爷子,明儿个把小表们接来这里住两天可好?”

    “你想做什么?”

    “我想这也许是唯一一次可以让爹见见他所有外孙的机会。”

    允禄双眉微耸。“你想让你爹上这儿来见你?”

    “不成吗?”仰起粉脸儿,满儿娇瞋地瞅着他。

    “我会安排。”

    “谢谢你,老爷子。”

    无论是满人或汉人,外孙总还是外孙,她没有权利不让爹见。

    或许见了外孙之后,她爹终究会明白在亲人之间谈论立场实在是一件最无意义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