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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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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幅世俗风情的画卷。

    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一个小镇,住着纯朴平凡的一群人。镇上斑驳破旧、屡历烟尘而黯然矗立的建筑并不昭示着什么旖旎的风光,它是一种记忆、一种见证意大利辉煌历史和无尽痛苦的记忆。可能,它还是一种被遗忘的记忆。小镇上的居民贫穷、落后、闭塞,但这没有关系,即使在意大利式的权威主义(宗教和政治)的统治下,这群无知又可怜的人们依然有他们简单明快的欢乐,他们的欢乐之源就是小镇广场上的“天堂电影院”

    “天堂电影院”是小镇居民精神生活和情感交流最重要的公共场所。也许,由于生活的艰辛,小镇的人们在看电影时更能恣意挥洒他们的欢乐。意大利人特有的外露的感情和夸张刻意的宣泄,与电影同时淋漓尽致、热闹非凡地上演。有时,小镇居民在电影院上演的生活戏,比电影还精彩,电影院是小镇居民集体的“娱乐城堡”

    这一切,在顽童小多多的视界就是真真切切的“天堂”天堂不是传教士口中虚无缥缈的福地,也不是想象的泡沫,天堂是嬉闹、天堂是恶作剧、天堂是老电影放映师艾佛特的放映室、天堂是剪弃的电影胶片当然,电影,是天堂中最美丽、最绚烂的花朵。

    在孩子纯真无邪的世界里,什么也无法阻拦天堂无穷无尽的快乐,卑鄙不能、仇恨不能、母亲的责骂不能

    甚至,悲伤也不能。

    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多多与老艾佛特的忘年交,形似朋友实质却是父子之情。老艾佛特用电影中学来的智慧(各种各样的台词)以及自己的人生经验,教育与关照着小多多一步步的成长。

    在电影中,多多第一次用稚嫩的双眼,看到和感受到外面广阔的世界。由于一场火灾,小镇上唯一的电影放映师艾佛特双目失明,艾佛特的弟子小多多因此在电影院中得到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尽管艾佛特并不看好自己的职业前途,但敬业的他(因为他知道,他平凡的工作可以给小镇居民带来怎样的欢乐——他是一个高尚的人)却教会小多多如何热爱工作。也是在电影院中,多多体验到最初的性启蒙教育——许多与多多相仿的孩子的性启蒙教育同样是在电影院里完成的。而在拍摄最初的电影中,青涩的多多遭遇到最初的爱情。

    爱情,是上帝赠送给每个成长着的孩子最珍贵的礼物。多多的爱情酸涩、浪漫而纯真美好,可双目失明的艾佛特比多多看得更多、更远,他粗暴断然地扼杀了多多的爱情。因为,艾佛特是一个识人的天才,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在理智与情感、飞翔与温存中,艾佛特为彷徨的多多选择了理智和飞翔,可以说,后来的大导演多多就是艾佛特直接塑造的。三十年后,多多在安东尼奥尼彷徨的电影单的背面,发现当年艾琳娜给他的留言,正是年轻的多多不自觉彷徨的象征。

    当多多怀抱着爱情的伤痕,离开小镇前往罗马的时刻,老艾佛特决绝地在多多的耳旁说:“不准回来,不准想我们!不准回头,不准写信!不准妥协,忘了我们!”这些看似残酷无情的话语,饱浸着一位勇敢而智慧的“父亲”对自己“儿子”浓浓的深厚情怀和殷切期望。——雄狮对幼狮的祝福,不是惜别的泪水,而是毅然决然地将幼狮驱赶进暴风雨!

    多多每一个成长的脚印都与“天堂电影院”有关“天堂电影院”是他人生和事业的起点。

    这是一个悲剧。

    当“天堂电影院”最终被爆破而轰然倒地时,曾经爱恋它的人们,无论有多少说不清的不舍和惋惜,却还是平静地看着它的消逝与落幕。再没有人英勇地站出来拯救它,它也不再需要拯救。那盘踞小镇广场几十年的疯子“这是我的广场!”的嘟嘟囔囔,已经无力虚弱而且只能消失在现代的汽车丛林中了。热烈期盼了二十年,小镇的居民终于看到了被神父视为色情片的吻戏,可转眼,电影院集体的欢乐渐渐消失于新兴的电视和录影带。时间和历史有它自己的时钟,它的无情从不怜悯人们内心的希望和隐痛。你可以不屈服于时间和历史,但你无法抗拒它的流逝。小镇的居民无意与时间赛跑,更无意创造历史,他们只是无知无觉地参与了历史。是历史铸造了他们以及他们的欢乐,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把上帝曾经给予他们的欢乐交还给上帝,就象“天堂电影院”尘归尘、土归土一样。

    多多过去时的初恋同样无可挽救,永恒的是爱情,失落的是爱与被爱、甚至相爱。爱恋可以缅怀却无法继续,功成名就的大导演多多距离“天堂”越来越远,现实生活与童年、青少年的断裂不知发生哪里。回望家乡和过去的时候,多多得到几丝慰藉,但是过往已成鬼魂魅影。悲剧的真正意义和力量,并不在于撕心裂肺或呼天抢地地高唱挽歌,而在于其内在注定的不可避免。

    “天堂”这无比美妙的词语,本身就蕴涵着悲剧的意味,它的梦幻性质天然地含有自身的否定意义。“天堂”就意味着它不是驻足人间的东西,最起码,它不会长期驻足人间。或许“天堂”只存在遥远无奈的记忆中、只存在偶尔超越了人间的激情中、只存在无边无际的想象中、只存在但站在彼岸的上帝可曾望见人类对“天堂”的向往,从未停止过不屈不挠的信仰呢?

    孩子以及孩子般的童心是人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了。孤独地坐在黑暗的电影院中的多多,透过闪烁在眼眶中晶莹的泪花,默默地观看老艾佛特为他留下的遗物——一盘用当年废弃的接吻戏剪辑而成的电影胶片时,他的脸庞泛起了也许久别的纯真如孩的笑靥。

    此时此刻,多多重新触摸到了天堂的影子。

    这是一曲散发着幽幽清香的散文诗。

    因为深刻所以平淡,因为悲剧所以诗意。述说着与己无关的故事,却又与人人有关。上帝的慈悲就在于他的无情。细碎的生活也曾跌宕起伏,可时间的魔手似乎能够抹平一切。过往的所有都成了大海中微不足道荡漾的小浪花,借用上帝之眼,所有的所有都将从容不迫。生活中固有的幽默也罢、焦躁也罢,欣喜也罢、悲伤也罢,都是那么得波澜不惊。悲剧的无可避免不能带走人性中绵绵长存的亲情和爱情。母亲拖曳于地的毛线就是已然翱翔的多多,身后若隐若现的风筝线。

    这是一首向电影致敬的颂歌。

    电影的发展史就是一部民众的欢乐史,电影的大众性决定了电影的平民性。曾经的电影为无数平凡的人们提供了平凡廉价的欢乐,平凡的人们也许并不理解什么电影艺术,但他们会真诚而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情感融合进电影里形形色色的人物,与电影的人物形象同悲戚、共欢喜。小镇的居民是跟着电影、跟着他们钟爱的电影人物走进现代化的。如今的电影投资巨大、制作精良,电影技术呈加速度的趋势发展,总是能全方位地冲击着人们的感官神经,可那因电影而全民共狂欢的情景,我们还可以再找寻得回来吗?

    这是一部电影、一部老电影,它的名字叫——天堂电影院。

    07、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