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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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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头男是广场附近的那座教堂里的主教,而且还是整个白城教区唯一的奥斯丁主教,这就难怪会把教堂建在如此远离市中心的偏僻角落了。奥斯丁教派在白城内的势力极其弱小,只有少数下层人民还在坚持这种古老的信仰,对此这位主教倒是态度乐观,有人来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就举行,没人来也乐得清闲。

    这个世界的治疗神术几乎没有,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基本上已经失传了。因此主教只是带他到教堂里坐下,然后取来针线、绷带、酒精和油灯,直接端来大堂里放着的圣水,先帮他清洗了伤口,稍作消毒,就开始缝合。这种原始的治疗方式相当折磨人,以至于他不得不找对方要了条毛巾咬住,才没有在对方在他手臂上穿针引线时叫出声来。等到线被割断时,他只能虚脱地半躺在椅子上了。

    “其实教会留下的文献里确实提过古代的主教有能力施展神术治疗信徒,不过那是因为他们也都是圣徒。”主教乐呵呵地帮他缠绷带,“要成为圣徒可不容易,一开始是要殉道,死后被人发现是个圣徒,死掉的地方可以涌出圣水什么的,其他人就接圣水去治病疗伤。后来是要业绩吧,说服哪个小政权皈依就可以了。再后来就是虔诚……说不定我就是因为不够虔诚的缘故没法拥有神术,不过现在大约也就伊瑟利亚还有能够施展神术的人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八成是假的。他在心底默默腹诽。这个世界的至高神没在神位上,不知道是出去串门了还是怎么回事,总之结果是这个世界不大可能出现直接来源于神的神术,顶多是从神遗留下的物品中引出神力。

    “啪!”说至高神坏话的直接后果就是缝合处开线了。

    “不好意思,多年不做这活儿手艺退步了。”主教赶紧去取镊子拆线重新缝。

    “应该不是手艺的缘故。”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开线处先是涌出了一大摊血液,然后吐出了一滴纯金的液体。

    过度借用灵魂力量的后果,就是身体又开始被同化了。

    “这、这是……。”主教瞪大了眼睛,突然间跟抽了风似的将装镊子的玻璃瓶倒了个空,拿瓶子和盖子对着沉甸甸地往上升的金色血液一扣,然后倒转过来,就将那滴液体关在了瓶子里。“金之血!原来圣典上写的是真的!神将纯金注入到人的体内,从此人就有了黄金的品质!”

    “……。”不,他相信这滴血跟他们的神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等,我去拿沥青把口封上,免得它挥发了。”主教端着瓶子就跑了。

    喂,能不能先把他的伤口缝上啊!那滴血不会跑掉的!他凄凉地望着自己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浑身无力。

    靠在椅子上等着,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好望着教堂的穹顶发呆。虽然地处偏僻,教堂也不大,内部装潢却十分精致,墙壁上用鲜艳的颜料画满了壁画,柱子是螺旋状的,顶端有华丽的卷叶草浮雕,层层叠叠,穹顶与墙面接合的部分是五层的方棱,极尽繁复之能事。穹顶的底部有一圈小窗户,大约是用来换气的,他半闭着眼睛,朦朦胧胧中那些窗户透出的阳光仿佛交织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而他就在那片海水之中,慢慢地浮了起来。

    好像回到了羊水中,他懒洋洋地将自己蜷成一团,享受着被那些温暖的柔和的金色光芒裹在其中的感觉,身体变得轻盈,飘起来然后又飘起来,直到他可以碰触到穹顶最上端的壁画,那里有一个玫瑰十字的图案。

    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

    尝试着推了推坚固的穹顶,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窗户是封死的,意志飞速地扫过教堂的墙壁,那些细而长的柱子中间色彩斑斓的彩绘玻璃窗以及正立面上的玫瑰花窗也都是封闭的。这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或者说是个做工精巧的鸟笼,可以飞进来,却飞不出去。

    他用力朝穹顶撞去,想要强行突破封锁,不想却激活了教堂的束缚阵法。每一块砖每一个经过雕琢的石头都颤抖起来,管风琴自发地演奏起了激昂的圣歌,玻璃发出尖锐的嗡鸣像是在伴奏,木头长椅咔嗒咔嗒地响着,整座教堂辉映着灿烂的金色光芒,仿佛一个强大的灵魂住在石头之间。现在那个巨人苏醒了,它和教堂的结构一模一样的躯体从墙壁中浮现出来,像是一个倒扣的笼子,分隔窗户的柱子是它的肋骨,肋骨在屋顶上交叉,挡住他的去路。而那些笔直的栏杆中伸出无数粗大的锁链,像标枪般朝他****而来,到了身前又灵活地绕了个圈,将他的四肢与躯干紧紧缠住。

    这是用于捕捉天使的阵法。

    他扯了扯缠着身上的锁链,却导致这些好像有生命的东西勒得更紧了。低头望了望下方,他在世俗的身体委顿在椅子上,好像昏睡过去了似的,主教已经拿着封好的瓶子走了出来,呆若木鸡地瞪着教堂里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或许这人也不知道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教堂还有这种用途,但是对方看不到自己,也无法发现那些只能被少数存在看到的锁链的存在,顶多是一片璀璨的金光,让人不能直视。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收敛起自己外放的精神,将灵魂的场域完全展开。世界的全貌自然而然地映照在他的灵魂之中,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洞察,又被他忽略,如同天光云影落在湖面上,倏忽而至,倏忽而去,湖面却不改其平静。所有的维度,所有的空间,他像是晚春的细雨,沁入万物,茫茫思绪蔓延到了宇宙的每个角落,仿佛是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大地,又像是与天地共存,浑然一体。

    吾所立之处,皆为神域。

    缠在身上的锁链像是变成了他的一部分,他的血管,神力如同涌动的鲜血,从教堂的四肢百骸被泵入了他作为这片空间的心脏的灵魂之中,让他汲取着几百年前来教堂祈祷忏悔的人们所留下的精神印记,欢笑着他们的欢笑,悲伤着他们的悲伤。直到他感觉自己有所消耗的灵魂又重新充盈起来,才松开那些锁链,让它们散逸成无数光点,落满了地上。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正要叫醒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主教,左手背上却传来了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哼出声来。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遍一遍地划开着他的肌肤,又像是烧红的烙铁在他的手背上翻滚着,撕扯着黏连的皮肉,他捂住手背,却无法止住那种钻心的疼痛——这是刻在灵魂上的伤痕,外显于肉体之上。

    当他移开右手时,玫瑰十字的纹章已经浮现在了他的手背上。

    “圣痕……。”主教扑通跪倒在他的面前,抓着他的左手忘我地亲吻着,“先知大人,请原谅我此前的不敬……。”

    怒不可遏地抽出手,他努力压抑着胸中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翻涌着的怒意,从主教手中夺过装有金之血的玻璃罐,转身大步流星地从教堂里走了出去。耻辱!真是耻辱!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竟然连一座人造的建筑都敢将自己的印记烙在他的灵魂上!虽然象征的是从属于他。

    他对自己的虚弱不堪气恼不已,如果在过去,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这应该就是灵魂融合带来的后遗症了。本来从诞生自己的世界脱离就使得法则赋予他的力量被削减了大半,来到这里后又强行与不同质的灵魂合并,导致他的灵魂本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处于异常虚弱的状态。等他平复下心情,想明白这些时,他已经离开教堂很远了,街上的行人都瞪着他,好像活见鬼了似的。不过他此刻的样子确实狼狈,右边的袖子上全是血迹,好像刚从屠宰场出来似的。

    心情恶劣地瞪回去,却吓得那群人赶紧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口中不知低声念叨着什么。他错愕了一阵,才意识到之前那些人盯着的都是他的左手。玫瑰十字……圣痕……先知……他回想着主教的话语,突然醒悟了。

    圣典中记载的历代先知,包括黄金一族被逐出圣城之前的直接与神明对话的先知们、奥斯丁教派所追随的先知、库萨教尊奉的先知,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在他们的手背上,会有一个玫瑰十字图案的圣痕,以标示他们不同于凡人的身份。三大教派所使用的其他宗教符号都不一样,唯独玫瑰十字是被共同认可的。如果说圣痕是可以伪造的,那么刚从他在教堂里闹出的那番大动静肯定被附近的居民察觉到了,先知的嫌疑恐怕是洗刷不掉了。

    好吧,这下问题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