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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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蔷坐在软椅上静默的聆听着炽罹派人来转达的命令。她的姿态慵懒恬静，面色温柔。但是站在她身边的人，红豆和秋叶都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
能在太子府里当差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来转达炽罹命令的丫鬟自也不例外，同样感觉到了沈绾蔷此时的不悦。不过她是带着差来的，即使再紧张也得等沈绾蔷这个主子发话才能离开，她不过是这个太子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奴婢而已。
“知道了，我会准时过去的。”就在众人都心惊胆战的猜测着沈绾蔷会不会发作的时候，沈绾蔷却出奇平静的回答，末了甚至还极为温柔的对底下垂着头不敢抬头正视她的丫鬟道，“真是有劳姑娘跑这一趟了。”说完，沈绾蔷又状似随意的瞥了红豆一眼。
毕竟是跟随沈绾蔷时间最长的人儿，红豆立刻会意过来，收敛心里的惊讶笑盈盈的走上前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塞给来来办差的丫鬟，轻声笑道：“姐姐快拿着吧，这是我们夫人请姐姐喝茶的，姐姐可别嫌弃。往后来来往往的，还少不了要继续麻烦姐姐呢！”
丫鬟有些受宠若惊的偷看了沈绾蔷一眼，连声说了几次“谢夫人赏赐”，然后方才姗姗退下。
“我送姐姐出去。”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表现自己的秋叶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沈绾蔷一眼，确定她不反对自己的主张，立刻跟着走了出去。
少了两个人儿，屋里一时间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绾蔷和红豆主仆二人，刚刚容姑已经带着含芝去厨房为沈绾蔷整治午饭了。
这种情况下，自然越是安静越让人紧张，红豆就是如此。踟蹰了一番，她还是回到沈绾蔷身边轻声探问：“不知道容姑和含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姐这几日辛苦，不如先进去躺会儿？”
一只手撑腮歪在软椅上的沈绾蔷瞥了红豆一眼，依然让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情，只淡淡回答：“你说得也是，等一会儿容姑回来了你再进去叫我吧。”
“小姐放心，午饭整治好了奴婢就去叫小姐。”红豆睨着沈绾蔷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紧张也褪了下去，清脆的回答着。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绾蔷便不再理会，兀自踱进了内室。
因为几日都没有人下榻的关系，睡榻上带着几分微微的凉意。沈绾蔷却一点儿都不在意，若无其事的在上面躺下来，然后安逸的闭上了眼睛。她对自己今天的行事非常满意，没有一点儿失态，也没有露出一点儿不该有的表情，她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本来这几日都处在疲劳状态的沈绾蔷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睡着，只是来回的翻了几次身，最后依然清醒无比。无奈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华丽的幔帐，沈绾蔷终是无声的发出了叹息。她的心底，好似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刺进了一根刺，一阵阵微微的疼痛着。
再次闭上眼睛，沈绾蔷又想刚才在门口见过的女子——聂清枫，很清晰的酸意就渐渐翻滚上来，让她猝不及防。
“别这样没出息了，沈绾蔷。”很严厉的指责了自己一句话，沈绾蔷终于还是坐起来，披了一件华丽无比的撒金滚边蜀绣长衣在身上，静默的看着室内的每一样东西。
不久之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继而是容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可醒着？”
心头陡然一紧，沈绾蔷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凌乱的思绪，冷静的回应：“我醒着，进来吧。”
脚步声又起，容姑走进来对沈绾蔷微微一福，“姑娘，老身替太子给姑娘带一句话，姑娘的孩子没了，请姑娘过伤心过头。”
沈绾蔷愣坐在睡榻上睁圆了眼睛，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容姑的意思。只是这么短时间，炽罹和她已经交换过信息了？
然而这并不是沈绾蔷关注的重点，重点还是容姑说的话：孩子没了，请她别伤心。呵呵，刚刚利用过的借口，转眼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掉，炽罹你到底可以有多冷血？
垂在睡榻上笼在衣袖下的手微微用力握成了拳，沈绾蔷脸上依然荡漾着温柔的笑意，清楚的回答：“劳烦容姑特地来告诉我了，我晓得了。”
“既然如此，夫人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起身用膳吧。”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发现沈绾蔷的情绪起伏，还是装作没有看见，总之容姑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就转身先走了出去。
安静的看着容姑走出去，沈绾蔷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最后直接抓起身后背靠的枕头狠狠丢在了地上，她需要发泄，却不能被人知道，所以不能发出声音，这样的发泄是她唯一的选择。
连续丢了两个枕头出去，沈绾蔷逐渐冷静下来，气喘得虽然还有些快，但愤怒已经得到了发泄。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衣，沈绾蔷便如平素一样走到地上，又把刚刚丢下的枕头一一捡起，细心的拍去上面可以有的浮灰，然后重新摆在睡榻上。
做完这件事情，沈绾蔷才决定走出去。
许是容姑的安排，今天在桌边服侍沈绾蔷用饭的是含芝，红豆和秋叶则都不在原地。
心思并不在这上面的沈绾蔷也不在意谁陪着自己，只是如平常一样坐下来吃饭，只当身边无人。但是很快的，沈绾蔷就发现了含芝这个丫鬟的细心。她只是夹过几道菜，含芝就看出了她的口味，于是向沈绾蔷问了一句，便动手把菜肴的位置换了换，让沈绾蔷喜欢的菜肴都摆在了距离她近的地方。
看着桌子上换过位置的菜肴，沈绾蔷看着含芝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你向红豆打听过我的口味？”如果不是，她怎么能做得这样完美。
含芝换好了菜肴的位置就退到了后面，此时听见沈绾蔷的问话也没有重新抬头，只是低着头很懂规矩的回答：“回小姐的话，奴婢不曾请教过红豆姐姐，只是奴婢这几日跟着容姑学了些东西，小姐喜欢什么味道的菜肴都是奴婢猜出来的。”
“很好。”沈绾蔷也没有说太多赞赏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但心中已经对含芝的这番作为有了一个深刻记忆。虽然出去了几天，她也不至于就忘记了给含芝和秋叶两个人的考验，她这里只需要一个人。
虽然得到了夸奖，含芝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依然大方得体的站在原地。
一顿饭吃下来，沈绾蔷的心情才算真的好了起来，连带着看含芝的眼睛也多了一分笑意。含芝却至始至终都是一副谦和沉默的姿态。
吃完最后食物，沈绾蔷放下筷子后又探究了看了一眼含芝，似随意的问：“你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她还想看一看，含芝到底是不是能沉得下心的人。
“奴婢得容姑吩咐，只奉小姐用饭，请容奴婢却请红豆姐姐过来陪伴小姐。”含芝神色不变，一脸平静的回答。
沈绾蔷对她的满意又多了一分，于是道：“罢了，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吧。”顿了顿，沈绾蔷才道，“我去里面歇着，你们下午无事别进来吵我。”
“是。”这一次，含芝回答得却十分迅速。
最后又看了她一眼，沈绾蔷才起身离开。她对这个含芝当真满意，只是不知道另一个秋叶又如何，如果真是不分伯仲，留下两个人也不是不行。
下午的时间，沈绾蔷不愿意再想什么事情，于是卸了身上所有的钗环首饰，只着中衣在睡榻上躺了下来，希望能好好的休息一个下午，毕竟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接风洗尘？什么时候这也是自己要做的事情了？沈绾蔷终是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嗤笑，脸上透出隐隐的酸意。
同一时间，炽罹的外书房里却只有他和聂清枫两个人。一坐一立，坐着的是炽罹，立着的是聂清枫。聂清枫依然是刚才太子府门外初见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
“师兄这一次特地请我到皇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聂清枫率先发问，脸上隐约闪着疑惑。
炽罹仿佛又在想什么事情，听见她的问话后沉吟了片刻，然后不答反问：“你在外面漂泊，难道会比在我府里更好？”
仿佛被炽罹这句话戳中了要害，聂清枫脸色微微发白，争辩着说，“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你是什么意思我很明白。”炽罹微抬起手淡淡的打断了她，“我既说过不干涉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多问。不过我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情要你做。”
闹情绪默然的垂下头，过了许久才重新整理好情绪平静下来，“师兄有什么事情能用得上我？”
“刚才你见过的锦茵公主，并不是真的锦茵公主。”炽罹很坦然的说，忽然看见聂清枫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又补充道，“不过我留她在这里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如何看待她？”
“师兄这话问得，我很不明白。”聂清枫看着炽罹，目露疑问，“我和那个女子只见了一面，能有什么看待？”
感觉有些疲倦，炽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沉声解释：“我最初想用她压制府里的姬妾，不过……她似乎并不合适。”
聂清枫听得越发迷糊，索性直接说：“师兄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她这句问话，却换来了炽罹很久的沉默不语。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对的师兄妹，聂清枫对炽罹的了解还是比旁人多许多，也因此很是惊异的看着他，料想不到一贯决断如神的师兄究竟会为什么事情如此忧虑。
“我府里的人，除了何泽和枞阳，都不知道你是我师妹吧？”过了很久，炽罹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还是很奇怪，让人摸不清头脑。
聂清枫虽然奇怪炽罹问这句话的用意，还是诚实的点头，“确实如此，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你便当自己是我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吧。”炽罹轻描淡写的说。
“师兄？”聂清枫盯着炽罹，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师兄是喜欢上了自己，但是这个要求无论如何还是太奇怪了。
但这个问题上，炽罹却似乎不想多说，只是瞥了她一眼冷淡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出于对炽罹的了解，聂清枫自然知道这就是师兄不想深谈的信号，于是摇头，“不，没有了。”
“下去吧，别忘了晚上有为你接风洗尘的宴席。“炽罹于是下了逐客令，俊美淡漠的脸上难掩一丝倦意。
又小心的看了炽罹一眼，聂清枫就悄悄退了下去。
沈绾蔷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直到红豆来喊她才慢慢的转醒过来。
睡意尚未消退，沈绾蔷两眼空空的看了一会儿头顶美丽的幔帐，四边连缀的流苏纷纷垂着，在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低调隐蔽的奢华。
对于这样的布置，沈绾蔷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看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睁着眼睛醒了醒神，沈绾蔷便慢慢坐了起来，任由红豆为自己把厚实的衣裳披上肩头。
“天凉，小姐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红豆微微蹙着眉关切的说，然后又看了一眼梳妆台，“不知道小姐想一会儿穿什么样的衣裳？”
歪头看了红豆一眼，沈绾蔷不甚在意的回答：“你帮我随便挑一件就是了，不拘什么样子。”
小姐心里，恐怕还是在意的……红豆顺从的去找寻衣服，同时在心里暗暗想道。
但不管怎样，红豆总不想沈绾蔷输给别人，所以格外用心的为她挑选了一件烟罗玉兰联珠的衣裳，不出挑，但是绝不会被人小觑。
沈绾蔷半坐在床沿看着红豆拿来的衣裳没有说话，但最后也没有反对。
见状，红豆倒是大感欣慰，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像一个合格的贴身大丫鬟了。
一切准备妥当，沈绾蔷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看镜子自己模糊的影像，不经意的向红豆询问：“晚上哪一个和你一起伴我过去？”
红豆正拿着一对银玉珊瑚珠耳坠子闭着沈绾蔷现在戴的累丝流苏耳坠子，闻言顿了顿，方才微笑回答：“容姑刚刚说了，让秋叶和奴婢一起。”
“哦。”沈绾蔷也只是随便一问，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红豆却因为她的一句问话上了心，放下手里的耳坠子小心的看了沈绾蔷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小姐觉得，含芝和秋叶两个人如何？”
“都是做事机灵的丫头。”沈绾蔷把红豆放下的耳坠子又拿起来在心里轻轻把玩，随意回答着，“今个儿中午含芝侍候用饭也不错，细心受礼。”说完，沈绾蔷又瞧了红豆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怎么？莫不是怕她们抢了你的位置？”
“奴婢不敢！”红豆心中虽然有类似的念头，但是当众被沈绾蔷点出却还是吓了一跳，立刻屈膝以表忠心。
转过身认真的盯着红豆看了一会儿，沈绾蔷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亲手扶她起来，温柔的说：“红豆，你是最早陪着我的人，这一点容姑也不能与你相比。所以你不必担心任何人会占了你的位置，我不会这样做。”
红豆怔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沈绾蔷这样的保证，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感动的红了眼圈，真心实意的说：“小姐这样对奴婢，奴婢为小姐做事情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你要首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为我做更多的事情。”沈绾蔷勉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去叫秋叶也准备吧，她一起跟着我出席大场合，你待会要时刻注意着提醒她，别让她丢了咱们院子和我的脸。”
红豆此时已经彻底被沈绾蔷收服，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用力的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沈绾蔷点头表示了对红豆的信任，然后又说：“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早些出门，先去秋园看一看于庶妃，我正好也和她说说话，几日不见也有些想念了”
天气冷落，秋园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唯独西南角里有一小片竹子是难得的绿色。沈绾蔷一走进来就看见了，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随后对带路的叶枝说：“想必这也是娘娘的手笔？”
“薛夫人好眼力！”叶枝提及这一片竹子很是骄傲，“这片竹子正是咱们娘娘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找到移植过来的。不然这一到了冬天，园子里可就什么可看的都没有了。”
又看了一会儿竹子，沈绾蔷才重新移步。
于庶妃得到了消息已经在屋子里等她，主位和客位桌上都摆放好了热腾腾的新茶和一碟别致的小点心。
见到沈绾蔷，于庶妃微微一笑，熟稔道：“我刚才还在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过来？想不到刚说完没多久，你就真的来了。”
“见过庶妃娘娘。”沈绾蔷还是先按着礼节给她行了一个礼，然后才站直了回答：“嫔妾几日不见娘娘，就觉得想念得很，所以就趁着时间充裕早早来了这一趟，还怕娘娘嫌弃呢。”
于庶妃笑而不语，只是侧身对周围的丫鬟们道：“你们先退下吧，让我和薛夫人在这里好好说会儿话。”
“是。”丫鬟们纷纷乖巧的答应着，转眼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沈绾蔷主仆三人和于庶妃、叶枝。
稍一迟疑，沈绾蔷还是对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便知情知趣的把秋叶也哄了出去。
于庶妃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轻声问：“夫人连红豆也信不过吗？”说着，有所暗示的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叶枝。
“娘娘会错意了，叶枝姑娘留下无妨。”沈绾蔷赶紧阻止，“红豆我自是相信的，只是另一个却是还没看准的，所以不敢留下。”
听了沈绾蔷这般解释，于庶妃也就没有多心，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才问：“夫人这一次随行狩猎，不知道是否还算顺利？”炽罹的手腕不弱，所以狩猎的具体情况，到底还是不会传到太子府里头的。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儿事情，但结果还是好的。”沈绾蔷不欲细说过程，只一句话草草带过，接着就问出了自己关心的事情，“娘娘在府里待着，不知道大小事情可安稳？”
于庶妃刚才也不过是白问一句，炽罹和沈绾蔷既然都回来了，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所以她也没有再放心思在这上面，听了沈绾蔷的话后又微微一笑，很是轻松的回答：“我这边清净得很，什么事情也没有。不过……侧妃娘娘那边可忙得很呢。”
沈绾蔷坐在软椅上静默的聆听着炽罹派人来转达的命令。她的姿态慵懒恬静，面色温柔。但是站在她身边的人，红豆和秋叶都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
能在太子府里当差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来转达炽罹命令的丫鬟自也不例外，同样感觉到了沈绾蔷此时的不悦。不过她是带着差来的，即使再紧张也得等沈绾蔷这个主子发话才能离开，她不过是这个太子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奴婢而已。
“知道了，我会准时过去的。”就在众人都心惊胆战的猜测着沈绾蔷会不会发作的时候，沈绾蔷却出奇平静的回答，末了甚至还极为温柔的对底下垂着头不敢抬头正视她的丫鬟道，“真是有劳姑娘跑这一趟了。”说完，沈绾蔷又状似随意的瞥了红豆一眼。
毕竟是跟随沈绾蔷时间最长的人儿，红豆立刻会意过来，收敛心里的惊讶笑盈盈的走上前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塞给来来办差的丫鬟，轻声笑道：“姐姐快拿着吧，这是我们夫人请姐姐喝茶的，姐姐可别嫌弃。往后来来往往的，还少不了要继续麻烦姐姐呢！”
丫鬟有些受宠若惊的偷看了沈绾蔷一眼，连声说了几次“谢夫人赏赐”，然后方才姗姗退下。
“我送姐姐出去。”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表现自己的秋叶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沈绾蔷一眼，确定她不反对自己的主张，立刻跟着走了出去。
少了两个人儿，屋里一时间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绾蔷和红豆主仆二人，刚刚容姑已经带着含芝去厨房为沈绾蔷整治午饭了。
这种情况下，自然越是安静越让人紧张，红豆就是如此。踟蹰了一番，她还是回到沈绾蔷身边轻声探问：“不知道容姑和含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姐这几日辛苦，不如先进去躺会儿？”
一只手撑腮歪在软椅上的沈绾蔷瞥了红豆一眼，依然让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情，只淡淡回答：“你说得也是，等一会儿容姑回来了你再进去叫我吧。”
“小姐放心，午饭整治好了奴婢就去叫小姐。”红豆睨着沈绾蔷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紧张也褪了下去，清脆的回答着。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绾蔷便不再理会，兀自踱进了内室。
因为几日都没有人下榻的关系，睡榻上带着几分微微的凉意。沈绾蔷却一点儿都不在意，若无其事的在上面躺下来，然后安逸的闭上了眼睛。她对自己今天的行事非常满意，没有一点儿失态，也没有露出一点儿不该有的表情，她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本来这几日都处在疲劳状态的沈绾蔷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睡着，只是来回的翻了几次身，最后依然清醒无比。无奈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华丽的幔帐，沈绾蔷终是无声的发出了叹息。她的心底，好似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刺进了一根刺，一阵阵微微的疼痛着。
再次闭上眼睛，沈绾蔷又想刚才在门口见过的女子——聂清枫，很清晰的酸意就渐渐翻滚上来，让她猝不及防。
“别这样没出息了，沈绾蔷。”很严厉的指责了自己一句话，沈绾蔷终于还是坐起来，披了一件华丽无比的撒金滚边蜀绣长衣在身上，静默的看着室内的每一样东西。
不久之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继而是容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可醒着？”
心头陡然一紧，沈绾蔷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凌乱的思绪，冷静的回应：“我醒着，进来吧。”
脚步声又起，容姑走进来对沈绾蔷微微一福，“姑娘，老身替太子给姑娘带一句话，姑娘的孩子没了，请姑娘过伤心过头。”
沈绾蔷愣坐在睡榻上睁圆了眼睛，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容姑的意思。只是这么短时间，炽罹和她已经交换过信息了？
然而这并不是沈绾蔷关注的重点，重点还是容姑说的话：孩子没了，请她别伤心。呵呵，刚刚利用过的借口，转眼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掉，炽罹你到底可以有多冷血？
垂在睡榻上笼在衣袖下的手微微用力握成了拳，沈绾蔷脸上依然荡漾着温柔的笑意，清楚的回答：“劳烦容姑特地来告诉我了，我晓得了。”
“既然如此，夫人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起身用膳吧。”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发现沈绾蔷的情绪起伏，还是装作没有看见，总之容姑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就转身先走了出去。
安静的看着容姑走出去，沈绾蔷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最后直接抓起身后背靠的枕头狠狠丢在了地上，她需要发泄，却不能被人知道，所以不能发出声音，这样的发泄是她唯一的选择。
连续丢了两个枕头出去，沈绾蔷逐渐冷静下来，气喘得虽然还有些快，但愤怒已经得到了发泄。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衣，沈绾蔷便如平素一样走到地上，又把刚刚丢下的枕头一一捡起，细心的拍去上面可以有的浮灰，然后重新摆在睡榻上。
做完这件事情，沈绾蔷才决定走出去。
许是容姑的安排，今天在桌边服侍沈绾蔷用饭的是含芝，红豆和秋叶则都不在原地。
心思并不在这上面的沈绾蔷也不在意谁陪着自己，只是如平常一样坐下来吃饭，只当身边无人。但是很快的，沈绾蔷就发现了含芝这个丫鬟的细心。她只是夹过几道菜，含芝就看出了她的口味，于是向沈绾蔷问了一句，便动手把菜肴的位置换了换，让沈绾蔷喜欢的菜肴都摆在了距离她近的地方。
看着桌子上换过位置的菜肴，沈绾蔷看着含芝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你向红豆打听过我的口味？”如果不是，她怎么能做得这样完美。
含芝换好了菜肴的位置就退到了后面，此时听见沈绾蔷的问话也没有重新抬头，只是低着头很懂规矩的回答：“回小姐的话，奴婢不曾请教过红豆姐姐，只是奴婢这几日跟着容姑学了些东西，小姐喜欢什么味道的菜肴都是奴婢猜出来的。”
“很好。”沈绾蔷也没有说太多赞赏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但心中已经对含芝的这番作为有了一个深刻记忆。虽然出去了几天，她也不至于就忘记了给含芝和秋叶两个人的考验，她这里只需要一个人。
虽然得到了夸奖，含芝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依然大方得体的站在原地。
一顿饭吃下来，沈绾蔷的心情才算真的好了起来，连带着看含芝的眼睛也多了一分笑意。含芝却至始至终都是一副谦和沉默的姿态。
吃完最后食物，沈绾蔷放下筷子后又探究了看了一眼含芝，似随意的问：“你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她还想看一看，含芝到底是不是能沉得下心的人。
“奴婢得容姑吩咐，只奉小姐用饭，请容奴婢却请红豆姐姐过来陪伴小姐。”含芝神色不变，一脸平静的回答。
沈绾蔷对她的满意又多了一分，于是道：“罢了，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吧。”顿了顿，沈绾蔷才道，“我去里面歇着，你们下午无事别进来吵我。”
“是。”这一次，含芝回答得却十分迅速。
最后又看了她一眼，沈绾蔷才起身离开。她对这个含芝当真满意，只是不知道另一个秋叶又如何，如果真是不分伯仲，留下两个人也不是不行。
下午的时间，沈绾蔷不愿意再想什么事情，于是卸了身上所有的钗环首饰，只着中衣在睡榻上躺了下来，希望能好好的休息一个下午，毕竟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接风洗尘？什么时候这也是自己要做的事情了？沈绾蔷终是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嗤笑，脸上透出隐隐的酸意。
同一时间，炽罹的外书房里却只有他和聂清枫两个人。一坐一立，坐着的是炽罹，立着的是聂清枫。聂清枫依然是刚才太子府门外初见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
“师兄这一次特地请我到皇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聂清枫率先发问，脸上隐约闪着疑惑。
炽罹仿佛又在想什么事情，听见她的问话后沉吟了片刻，然后不答反问：“你在外面漂泊，难道会比在我府里更好？”
仿佛被炽罹这句话戳中了要害，聂清枫脸色微微发白，争辩着说，“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你是什么意思我很明白。”炽罹微抬起手淡淡的打断了她，“我既说过不干涉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多问。不过我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情要你做。”
闹情绪默然的垂下头，过了许久才重新整理好情绪平静下来，“师兄有什么事情能用得上我？”
“刚才你见过的锦茵公主，并不是真的锦茵公主。”炽罹很坦然的说，忽然看见聂清枫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又补充道，“不过我留她在这里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如何看待她？”
“师兄这话问得，我很不明白。”聂清枫看着炽罹，目露疑问，“我和那个女子只见了一面，能有什么看待？”
感觉有些疲倦，炽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沉声解释：“我最初想用她压制府里的姬妾，不过……她似乎并不合适。”
聂清枫听得越发迷糊，索性直接说：“师兄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她这句问话，却换来了炽罹很久的沉默不语。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对的师兄妹，聂清枫对炽罹的了解还是比旁人多许多，也因此很是惊异的看着他，料想不到一贯决断如神的师兄究竟会为什么事情如此忧虑。
“我府里的人，除了何泽和枞阳，都不知道你是我师妹吧？”过了很久，炽罹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还是很奇怪，让人摸不清头脑。
聂清枫虽然奇怪炽罹问这句话的用意，还是诚实的点头，“确实如此，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你便当自己是我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吧。”炽罹轻描淡写的说。
“师兄？”聂清枫盯着炽罹，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师兄是喜欢上了自己，但是这个要求无论如何还是太奇怪了。
但这个问题上，炽罹却似乎不想多说，只是瞥了她一眼冷淡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出于对炽罹的了解，聂清枫自然知道这就是师兄不想深谈的信号，于是摇头，“不，没有了。”
“下去吧，别忘了晚上有为你接风洗尘的宴席。“炽罹于是下了逐客令，俊美淡漠的脸上难掩一丝倦意。
又小心的看了炽罹一眼，聂清枫就悄悄退了下去。
沈绾蔷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直到红豆来喊她才慢慢的转醒过来。
睡意尚未消退，沈绾蔷两眼空空的看了一会儿头顶美丽的幔帐，四边连缀的流苏纷纷垂着，在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低调隐蔽的奢华。
对于这样的布置，沈绾蔷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看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睁着眼睛醒了醒神，沈绾蔷便慢慢坐了起来，任由红豆为自己把厚实的衣裳披上肩头。
“天凉，小姐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红豆微微蹙着眉关切的说，然后又看了一眼梳妆台，“不知道小姐想一会儿穿什么样的衣裳？”
歪头看了红豆一眼，沈绾蔷不甚在意的回答：“你帮我随便挑一件就是了，不拘什么样子。”
小姐心里，恐怕还是在意的……红豆顺从的去找寻衣服，同时在心里暗暗想道。
但不管怎样，红豆总不想沈绾蔷输给别人，所以格外用心的为她挑选了一件烟罗玉兰联珠的衣裳，不出挑，但是绝不会被人小觑。
沈绾蔷半坐在床沿看着红豆拿来的衣裳没有说话，但最后也没有反对。
见状，红豆倒是大感欣慰，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像一个合格的贴身大丫鬟了。
一切准备妥当，沈绾蔷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看镜子自己模糊的影像，不经意的向红豆询问：“晚上哪一个和你一起伴我过去？”
红豆正拿着一对银玉珊瑚珠耳坠子闭着沈绾蔷现在戴的累丝流苏耳坠子，闻言顿了顿，方才微笑回答：“容姑刚刚说了，让秋叶和奴婢一起。”
“哦。”沈绾蔷也只是随便一问，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红豆却因为她的一句问话上了心，放下手里的耳坠子小心的看了沈绾蔷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小姐觉得，含芝和秋叶两个人如何？”
“都是做事机灵的丫头。”沈绾蔷把红豆放下的耳坠子又拿起来在心里轻轻把玩，随意回答着，“今个儿中午含芝侍候用饭也不错，细心受礼。”说完，沈绾蔷又瞧了红豆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怎么？莫不是怕她们抢了你的位置？”
“奴婢不敢！”红豆心中虽然有类似的念头，但是当众被沈绾蔷点出却还是吓了一跳，立刻屈膝以表忠心。
转过身认真的盯着红豆看了一会儿，沈绾蔷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亲手扶她起来，温柔的说：“红豆，你是最早陪着我的人，这一点容姑也不能与你相比。所以你不必担心任何人会占了你的位置，我不会这样做。”
红豆怔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沈绾蔷这样的保证，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感动的红了眼圈，真心实意的说：“小姐这样对奴婢，奴婢为小姐做事情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你要首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为我做更多的事情。”沈绾蔷勉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去叫秋叶也准备吧，她一起跟着我出席大场合，你待会要时刻注意着提醒她，别让她丢了咱们院子和我的脸。”
红豆此时已经彻底被沈绾蔷收服，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用力的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沈绾蔷点头表示了对红豆的信任，然后又说：“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早些出门，先去秋园看一看于庶妃，我正好也和她说说话，几日不见也有些想念了”
天气冷落，秋园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唯独西南角里有一小片竹子是难得的绿色。沈绾蔷一走进来就看见了，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随后对带路的叶枝说：“想必这也是娘娘的手笔？”
“薛夫人好眼力！”叶枝提及这一片竹子很是骄傲，“这片竹子正是咱们娘娘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找到移植过来的。不然这一到了冬天，园子里可就什么可看的都没有了。”
又看了一会儿竹子，沈绾蔷才重新移步。
于庶妃得到了消息已经在屋子里等她，主位和客位桌上都摆放好了热腾腾的新茶和一碟别致的小点心。
见到沈绾蔷，于庶妃微微一笑，熟稔道：“我刚才还在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过来？想不到刚说完没多久，你就真的来了。”
“见过庶妃娘娘。”沈绾蔷还是先按着礼节给她行了一个礼，然后才站直了回答：“嫔妾几日不见娘娘，就觉得想念得很，所以就趁着时间充裕早早来了这一趟，还怕娘娘嫌弃呢。”
于庶妃笑而不语，只是侧身对周围的丫鬟们道：“你们先退下吧，让我和薛夫人在这里好好说会儿话。”
“是。”丫鬟们纷纷乖巧的答应着，转眼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沈绾蔷主仆三人和于庶妃、叶枝。
稍一迟疑，沈绾蔷还是对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便知情知趣的把秋叶也哄了出去。
于庶妃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轻声问：“夫人连红豆也信不过吗？”说着，有所暗示的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叶枝。
“娘娘会错意了，叶枝姑娘留下无妨。”沈绾蔷赶紧阻止，“红豆我自是相信的，只是另一个却是还没看准的，所以不敢留下。”
听了沈绾蔷这般解释，于庶妃也就没有多心，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才问：“夫人这一次随行狩猎，不知道是否还算顺利？”炽罹的手腕不弱，所以狩猎的具体情况，到底还是不会传到太子府里头的。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儿事情，但结果还是好的。”沈绾蔷不欲细说过程，只一句话草草带过，接着就问出了自己关心的事情，“娘娘在府里待着，不知道大小事情可安稳？”
于庶妃刚才也不过是白问一句，炽罹和沈绾蔷既然都回来了，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所以她也没有再放心思在这上面，听了沈绾蔷的话后又微微一笑，很是轻松的回答：“我这边清净得很，什么事情也没有。不过……侧妃娘娘那边可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