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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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霆虽然一头冲了回来，可是心里实在还是没有把握，劝服龙城。收回成命。平日琐事上，白霆在龙城跟前那是十足十的有面子，但是龙城若是决定了事情，白霆却实在无法劝说更改。
他虽然是龙城结拜大哥，龙城对他也一向敬重，可是龙城武功与谋略都在他之上，白霆一向敬服龙城，只是年纪大了占了便宜，当了大哥，可是凡事依旧习惯向龙城讨主意，当年斩花宫一役，也是龙城运筹帷幄，冲锋陷阵，还几次三番救了白霆性命。
可是事到如今，白霆身负儿子侄儿们的重望，那就只能前进决不能后退了。
傅龙城刚要推门而出，白霆已经又撞了进来，看着龙城，道：“龙城，你也不用再拿什么规矩道理来堵我的口，我问你，这男女之事，可是一个巴掌拍不想，你这边非要处置了龙羽，那耶律玉儿要如何处置，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又要如何？也一并处置了吗？”
傅龙城深知白霆性情，他虽问得如此无礼，也并不在意，缓缓地道：“要如何处置耶律玉儿是耶律家的事，至于她腹中之子，”傅龙城略犹豫了一下，道：“未知之数，不议也罢。”
“说什么未知之数，你就不怕那孩子日后来找你讨要爹爹，”白霆咄咄逼问：“到时你如何说？说你这大伯将他爹爹活活打死？”
傅龙城听见“活活打死”这四字，心里还是一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蹙了眉道：“既是龙城罚下家法，自然据实以告，”微顿了一下，道：“龙城实在惭愧，管教子弟不严，让白大哥如此地跟着操心。”
白霆听得龙城语气之中已有悻悻然之意，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事到如此，白霆也豁出去了，用手一指龙城道：“你也就是跟自己弟弟有这狠劲，我问你，若是小卿做了此事，你可狠得下心来如此处置？”
傅龙城毫不犹豫地道：“若是小卿做了此事，我必亲手将他杖毙！”小卿既然已入了傅家族谱，自然该守傅家的祖训。
白霆一时没了言辞，只嘟囔道：“你莫要哄我了，这些年来，可见着你对弟弟们狠着呢，可是却将那一众徒弟都纵得反了天，尤其是小卿，不知怎么偏心呢。你就不怕如此，寒了弟弟们的心？”
傅龙城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只道：“当叔叔的和当侄儿的，怎么能比？”
世家之中，最讲究尊卑，虽然年纪相近，毕竟差着辈呢，年纪再小，弟弟们总是大人，好比龙夜和龙裳，年纪比小卿还要小上几岁，若是三人一同犯错，处罚起来，也是龙夜、龙裳要重于小卿了。
既然是叔叔，就必须给侄儿们作出表率，要比侄儿们更加懂事知矩，更加谨言慎行，更加克己恭谨，犯了错，自然罚得也就更重些。
况且那些徒弟们，几乎各个都是幼失护佑，身世堪怜。到了傅家，学文习武，十分辛苦，傅家规矩又严，少不得棰楚训责，又能惹何人怜爱？总是按着规矩行事，才不至有亲疏远近之虑。
不过几个弟弟之中，龙城对龙夜和龙裳还是格外疼惜的，因为他们两个极小时，娘和爹就过世了，所以龙城对他们两个，也比不得对其他弟弟严厉。
龙城对小卿，确实有几分偏心。可小卿是首徒，大师兄，好比长房长子长孙，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不过龙城不罚是不罚他，若是责罚起他来，可也是比其他徒弟要重许多了。
白霆到了此时，也实在没有法子，对傅龙城道：“老三，大哥再问你一句，龙羽，你是饶还是不饶？”
白霆很少如此称呼龙城，这一声“老三”，自然是结拜里的排序。
傅龙城微垂了头，屈下一膝道：“若是其他事情，大哥吩咐，龙城不敢不应，只是龙羽违逆祖训，罪该杖毙，龙城实在无法容情，大哥莫要为难龙城了。”
白霆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退后一步，作势欲跪，龙城双手微扶，白霆却是跪不下去，龙城已经低声道：“白大哥，可还记得四哥之事？”
白霆本已恼怒非常，听得龙城此言，脸上神情变换多次，终于长叹一声：“罢了。龙城，你起来吧。白大哥，确实为难你了。”
龙城又欠身一礼道：“白大哥恕龙城出言放肆了。”
白霆再次叹了口气，过来扶起龙城。
龙城所说的四哥，乃是白霆的幼弟白岚。白岚弱冠之龄，画技已入无人之境，举朝皆以为师，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他竟迷恋上一个风尘女子，抛妻别娶。妻家告入祖祠，按族规治罪。罪之当死。
当年傅龙城与白岚之交，尚远深于白霆。龙城将白岚自白家祖祠中救走。白霆遵父命，抓白岚回族中。
白霆根本不是龙城对手。可是父命难违，最后只得求得傅怀出面处理此事。
可是龙城却不顾爷爷亲笔令谕，只想将白岚与那风尘女子送到关外，后来，傅怀总算在邻近关外时，追上龙城，将龙城押回傅家，将白岚交由白霆带回。
其实不仅龙城不明白，白霆也不明白，白家明明几代都干的绿林强盗行径，为何祖训上却有“与妓婚娶者，杀”这样的混账话。
白霆还记得，当年傅怀所说的话，“不要以己度人。”
傅家有傅家的规矩，白家有白家的规矩。
家规族法连当朝官家都不擅问，他人更没有置喙之所。
龙羽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他最最恐惧的一种死法。不是对敌沙场，不是快意江湖，而是屈辱地死在家法之下。
疼痛无限蔓延，他闻到尝到的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咸腥之气。是血的味道，一如那年界河边上，血腥气笼罩了一切。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开杀戒，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
昏过去再醒过来时，龙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抽离自己的身体。是生命吗？别再坚持了，实在太痛太痛太累太累，自己的错，可以抵了吧。龙羽慢慢地闭上眼睛。
“傅龙羽。”
有那么一瞬间，龙羽尚以为自己是幻觉，这该是大哥的声音，可是大哥既然已经弃了自己，怎会还来这里与自己说话。
洁净的不带一丝褶皱的锦袍下摆，缓缓地碰触到龙羽血迹斑驳的身体，锦袍上荡起轻轻的涟漪。
仿佛一股和风突然吹散了龙羽身上无尽的痛楚，龙羽竟有了气力睁开眼睛。
果真是大哥龙城，依然是沉静的脸，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大哥。”龙羽张了张嘴，可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
龙城略蹙着眉，眼底的苦楚一闪而过，龙羽未曾看到。他只听到大哥冷冷的吩咐：“傅龙羽，你可有何话说？”
龙羽想笑，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龙羽不孝。”龙羽想说，可是声音低得不如蚊语。
龙城还是听到了。他略沉吟：“傅龙羽，你若非傅家子孙，可免受杖毙之刑。我现在将你逐出傅家，你自生自灭去吧。”
“不！”龙羽终于嘶吼出声，虽然声音游离得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龙羽，以死谢罪。”
他又挣扎着，竟然又歪歪斜斜地跪了起来。
傅龙城没有动，锦袍下摆依旧触在龙羽身上。龙羽忽然发现，即使不是大哥的手，即使不过是大哥的一方衣摆，似乎都有神奇的力量，那些被杖裂的皮肉，被杖碎的筋骨，竟似缓缓地在治愈，连疼痛都突然间消失了。
他真想抓住大哥的衣摆，可是，他颤抖着伸出的手，到底是落了空，傅龙城已经转身离去，袍摆离开傅龙羽身体的瞬间，龙羽忽然又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让他无处可他逃的疼痛，他眼前一黑，再度昏了过去。
白霆虽然一头冲了回来，可是心里实在还是没有把握，劝服龙城。收回成命。平日琐事上，白霆在龙城跟前那是十足十的有面子，但是龙城若是决定了事情，白霆却实在无法劝说更改。
他虽然是龙城结拜大哥，龙城对他也一向敬重，可是龙城武功与谋略都在他之上，白霆一向敬服龙城，只是年纪大了占了便宜，当了大哥，可是凡事依旧习惯向龙城讨主意，当年斩花宫一役，也是龙城运筹帷幄，冲锋陷阵，还几次三番救了白霆性命。
可是事到如今，白霆身负儿子侄儿们的重望，那就只能前进决不能后退了。
傅龙城刚要推门而出，白霆已经又撞了进来，看着龙城，道：“龙城，你也不用再拿什么规矩道理来堵我的口，我问你，这男女之事，可是一个巴掌拍不想，你这边非要处置了龙羽，那耶律玉儿要如何处置，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又要如何？也一并处置了吗？”
傅龙城深知白霆性情，他虽问得如此无礼，也并不在意，缓缓地道：“要如何处置耶律玉儿是耶律家的事，至于她腹中之子，”傅龙城略犹豫了一下，道：“未知之数，不议也罢。”
“说什么未知之数，你就不怕那孩子日后来找你讨要爹爹，”白霆咄咄逼问：“到时你如何说？说你这大伯将他爹爹活活打死？”
傅龙城听见“活活打死”这四字，心里还是一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蹙了眉道：“既是龙城罚下家法，自然据实以告，”微顿了一下，道：“龙城实在惭愧，管教子弟不严，让白大哥如此地跟着操心。”
白霆听得龙城语气之中已有悻悻然之意，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事到如此，白霆也豁出去了，用手一指龙城道：“你也就是跟自己弟弟有这狠劲，我问你，若是小卿做了此事，你可狠得下心来如此处置？”
傅龙城毫不犹豫地道：“若是小卿做了此事，我必亲手将他杖毙！”小卿既然已入了傅家族谱，自然该守傅家的祖训。
白霆一时没了言辞，只嘟囔道：“你莫要哄我了，这些年来，可见着你对弟弟们狠着呢，可是却将那一众徒弟都纵得反了天，尤其是小卿，不知怎么偏心呢。你就不怕如此，寒了弟弟们的心？”
傅龙城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只道：“当叔叔的和当侄儿的，怎么能比？”
世家之中，最讲究尊卑，虽然年纪相近，毕竟差着辈呢，年纪再小，弟弟们总是大人，好比龙夜和龙裳，年纪比小卿还要小上几岁，若是三人一同犯错，处罚起来，也是龙夜、龙裳要重于小卿了。
既然是叔叔，就必须给侄儿们作出表率，要比侄儿们更加懂事知矩，更加谨言慎行，更加克己恭谨，犯了错，自然罚得也就更重些。
况且那些徒弟们，几乎各个都是幼失护佑，身世堪怜。到了傅家，学文习武，十分辛苦，傅家规矩又严，少不得棰楚训责，又能惹何人怜爱？总是按着规矩行事，才不至有亲疏远近之虑。
不过几个弟弟之中，龙城对龙夜和龙裳还是格外疼惜的，因为他们两个极小时，娘和爹就过世了，所以龙城对他们两个，也比不得对其他弟弟严厉。
龙城对小卿，确实有几分偏心。可小卿是首徒，大师兄，好比长房长子长孙，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不过龙城不罚是不罚他，若是责罚起他来，可也是比其他徒弟要重许多了。
白霆到了此时，也实在没有法子，对傅龙城道：“老三，大哥再问你一句，龙羽，你是饶还是不饶？”
白霆很少如此称呼龙城，这一声“老三”，自然是结拜里的排序。
傅龙城微垂了头，屈下一膝道：“若是其他事情，大哥吩咐，龙城不敢不应，只是龙羽违逆祖训，罪该杖毙，龙城实在无法容情，大哥莫要为难龙城了。”
白霆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退后一步，作势欲跪，龙城双手微扶，白霆却是跪不下去，龙城已经低声道：“白大哥，可还记得四哥之事？”
白霆本已恼怒非常，听得龙城此言，脸上神情变换多次，终于长叹一声：“罢了。龙城，你起来吧。白大哥，确实为难你了。”
龙城又欠身一礼道：“白大哥恕龙城出言放肆了。”
白霆再次叹了口气，过来扶起龙城。
龙城所说的四哥，乃是白霆的幼弟白岚。白岚弱冠之龄，画技已入无人之境，举朝皆以为师，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他竟迷恋上一个风尘女子，抛妻别娶。妻家告入祖祠，按族规治罪。罪之当死。
当年傅龙城与白岚之交，尚远深于白霆。龙城将白岚自白家祖祠中救走。白霆遵父命，抓白岚回族中。
白霆根本不是龙城对手。可是父命难违，最后只得求得傅怀出面处理此事。
可是龙城却不顾爷爷亲笔令谕，只想将白岚与那风尘女子送到关外，后来，傅怀总算在邻近关外时，追上龙城，将龙城押回傅家，将白岚交由白霆带回。
其实不仅龙城不明白，白霆也不明白，白家明明几代都干的绿林强盗行径，为何祖训上却有“与妓婚娶者，杀”这样的混账话。
白霆还记得，当年傅怀所说的话，“不要以己度人。”
傅家有傅家的规矩，白家有白家的规矩。
家规族法连当朝官家都不擅问，他人更没有置喙之所。
龙羽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他最最恐惧的一种死法。不是对敌沙场，不是快意江湖，而是屈辱地死在家法之下。
疼痛无限蔓延，他闻到尝到的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咸腥之气。是血的味道，一如那年界河边上，血腥气笼罩了一切。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开杀戒，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
昏过去再醒过来时，龙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抽离自己的身体。是生命吗？别再坚持了，实在太痛太痛太累太累，自己的错，可以抵了吧。龙羽慢慢地闭上眼睛。
“傅龙羽。”
有那么一瞬间，龙羽尚以为自己是幻觉，这该是大哥的声音，可是大哥既然已经弃了自己，怎会还来这里与自己说话。
洁净的不带一丝褶皱的锦袍下摆，缓缓地碰触到龙羽血迹斑驳的身体，锦袍上荡起轻轻的涟漪。
仿佛一股和风突然吹散了龙羽身上无尽的痛楚，龙羽竟有了气力睁开眼睛。
果真是大哥龙城，依然是沉静的脸，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大哥。”龙羽张了张嘴，可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
龙城略蹙着眉，眼底的苦楚一闪而过，龙羽未曾看到。他只听到大哥冷冷的吩咐：“傅龙羽，你可有何话说？”
龙羽想笑，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龙羽不孝。”龙羽想说，可是声音低得不如蚊语。
龙城还是听到了。他略沉吟：“傅龙羽，你若非傅家子孙，可免受杖毙之刑。我现在将你逐出傅家，你自生自灭去吧。”
“不！”龙羽终于嘶吼出声，虽然声音游离得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龙羽，以死谢罪。”
他又挣扎着，竟然又歪歪斜斜地跪了起来。
傅龙城没有动，锦袍下摆依旧触在龙羽身上。龙羽忽然发现，即使不是大哥的手，即使不过是大哥的一方衣摆，似乎都有神奇的力量，那些被杖裂的皮肉，被杖碎的筋骨，竟似缓缓地在治愈，连疼痛都突然间消失了。
他真想抓住大哥的衣摆，可是，他颤抖着伸出的手，到底是落了空，傅龙城已经转身离去，袍摆离开傅龙羽身体的瞬间，龙羽忽然又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让他无处可他逃的疼痛，他眼前一黑，再度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