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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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

    ——奇怪,琴声却在此时发出筝鸣。

    两军相交、兵荒马乱、金铁交鸣、杀伐争锋之声。

    只听琴韵此来彼去,滚动翻复,最后成了相持不下,拉锯牵制,然后琴韵戛然而止,筝声全寂。

    两人这才一省:忽觉衣襟尽湿,好像已猱身搏杀了一场,殊死还生了过来一般。

    只听无情悠然道:“白公子、王少侠。”

    没有人愿意得罪无情这种人。

    所以白愁飞和王小石都各退了一步,一向无情应了一声,一向他微微稽首。

    “刚才你们已然交锋,打了一场,再打,恐不必要吧?”无情说“世叔同意白代楼主在此地约晤王少侠,用意无非是予两造一个时机说个清楚:是敌是友,心里分明。若借此动手,那我可在世叔面前可无以交代了。两位知我谅我,我不能袖手旁观,任由神侯府前起杀戮吧?”

    他的话里特别加重、强调白“代”楼主的“代”字。

    白愁飞点点头“冲着诸葛的面子,我暂不跟他计较。他刚才说我谋刺神侯,决无此事,我一向敬重诸葛神侯,王小石枉作小人,曲意离间,盛大捕头切莫相信他的流言为要。”

    无情淡淡地道:“白兄衷言,盛某心领,当代转禀世叔。他一向明察是非,厉辨忠奸的。你且放心。”

    王小石也不申辩,唐宝牛(他和方恨少却也跟来了)却叫了起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赖得掉谋弑神侯事,可推诿得了血洗花府群豪那一桩吗!”

    白愁飞身边的祥哥儿即道:“开玩笑!你含血喷人!花府的血案,明明是你们这一干现在聚啸在‘象鼻塔’的人摆的局!”

    王小石制止众人詈骂下去,沉声道:“二哥,我只要问一句:你有没有害了大哥?”

    白愁飞微笑不语。

    欧阳意意马上接过了话题:“咱们楼主决不做这种事。苏梦枕近年来心性大乖,病毒入脑,屠戮帮众,遭楼子里血性兄弟策反,以致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而造反的手足,也给白楼主处置了。你若要叛徒名单,我可以为你提报。你要人证物证,我们也有的是。”

    方恨少也把话儿接了过去:“谢了谢了,这种罪证,历代无算,代代平安,粗制滥造,随手可得欲加之罪,何必客气?如有雷同,不过巧合,多听无益,不如奉还。”

    白愁飞亦扬手阻止他身边的人詈斥下去,只盯住王小石,问一句:“这么说,咱们是敌人了?”

    王小石道:“除非我见着个活的大哥,他亲口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无关——把当事人灭口、赶杀、下囚、驱逐,然后指诬种种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罪名,要他一人承担,诿说人心思叛,这种事,自古便有,屡见不鲜,我不得不审慎一些。这时候,大哥的心情,只怕尤甚于这街名巷名。若众皆叛之,他内心凄苦;如众不谅之,他更孤独。我既是他的兄弟,有福的时候,他让我享了;有难的时候,我决不让他独当。”

    “好,好英雄!”白愁飞哂笑道“倒显得咱们都是狗熊了。只不过,在你动手剿灭我们这些‘乱党’之前,我倒要向你叙叙旧义亲情,问候一声:令尊好吗?令姊好吗?”

    他这么两句问候,王小石脸上兀变了色。

    好一会,他才咬牙切齿地道:“没想到”

    竟气得一时说不下去了。

    无情在旁听出蹊跷,问:“怎么回事?”

    白愁飞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只不过问候他爸爸、姊姊罢了。又没问候他的娘亲,犯不着激动,也用不着冲动。”

    王小石痛心疾首地道:“这么些日子以来,我都觉得奇怪,为啥四年前我这头才进行了灭奸行动,赶回故居时,却早已剩一堆残砾。我一直不解:有谁会动作那么快?竟先我一步,摧毁我家园。原来是你动用了白楼子里的资料,当然能即时堵截暗算了。——你到底拿我爹爹和姊姊怎样?!”

    “什么?!”白愁飞装出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转身向无情摊手道“他说啥?我可完全不知情。我这一相应,无疑是自承绑掳之罪了。我只不过是问候你家人,哪知那末多内情?管你径自猜疑,你家的事,跟我本就全无牵连——你不是连一句二哥都省了叫吗!”

    然后他向无情谐笑道:“执法总要讲理,更何况是大捕头你!他的一切事与我无关,我提醒他的事,他也心里有数。我可走了,你们不必送了,反正后会总有期,随时黄泉地狱相见,也不为奇。再会再会。替我谢谢神侯,说不定下日祭祖之时,也连他神位一道祭了。得罪得罪,就此别过,请了请了。”

    说罢,就与部属扬长而去。

    ——这下子可谁都听出他的机锋来。

    王小石的父亲王天六和胞姊王紫萍,恐已落入白愁飞手里。

    甚至是一早就已落入白愁飞手中。

    白愁飞手上扣住他们,王小石可受尽牵制,不敢妄动。

    他不能妄动,可不等于白愁飞也不妄动。

    所以王小石而今只有挨打的份儿。

    这就是白愁飞这一次约谈王小石的主旨,也是他话里的机锋。

    他的话不着痕迹,无情在场听着,也无法有任何行动,何况这本就牵扯极广,也不知他把两个人质关在何处,纵能搜查白愁飞的“风雨楼”非但会得罪了江湖道上的好汉,冒犯了“金风细雨楼”的尊严,而且也决不可能凭这句话就能把相爷隶属的所在也一并搜索。

    ——谁也不知道白愁飞把人收在哪里,何况事隔那么久,一定早已妥善布置,不容他人能找出这两个制敌的活宝儿来。

    这次见面,这番谈话,白愁飞已达成了目的:

    他已占了上风。

    所以他走。

    得意扬扬,十分嚣狂。

    但他才远离痛苦街、苦痛巷,就把狂态一敛,向身边亲信肃容吩咐道:“王小石决不甘休,先把两件‘信物’,送交他手,让他投鼠忌器。”

    他顿了顿,才道:

    “得马上进行‘杀鹤行动’!”

    “是!”他的部属都亢奋莫名,跃跃欲试。

    稿于一九九一年七月中旬:安徽文艺出版社及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有意出版武侠系列。

    校于九一年七月中:中国故事选刊欲发表大相公小相公小乌鸦大出血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