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神龙七绝 > 第二章神龙现尾

第二章神龙现尾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癫丐道:“如果是我输了呢?

    莉娘想一想道:“你叫我妹妹。”

    癫丐哈哈大笑道:“你那小子不吃醋呀?”

    莉娘又不知什么叫“吃醋”看了看一鸣,见他并未解释只是笑笑,莉娘亦顾不得那么多,急道:“不管,我就叫你老哥哥。”

    癫丐一本正经地道:“好,一言为定,谁要翻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莉娘见他的话十分肯定,以为他胜券在握,灵机一转,莺声燕语地道:“老前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呀?”

    癫丐把驴子尾巴一晃道:“是毛驴的尾巴,自以为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它嫌比人多了条尾巴,不太美观,所以它不要了!”

    一鸣一听,语带讥讽,含意深远,他向莉娘使个眼色,要她留点神。

    莉娘微微点头,道:“你给我瞧瞧。”

    癫丐连头都不回,一抖毛驴尾像慧星似的,直射到莉娘手里,莉娘随手玩弄,似乎毫不在意。

    癫丐道:“我们跑到哪儿为止?”

    莉娘道:“这里离弥勒多远?”

    癫丐道:“不远了。”

    莉娘道:“好,那么就到弥勒为止,你的驴子先到是你胜,我先到我胜。”

    癫丐道:“好,驴子先到是我胜,可是咱们得先说好,只准跑,不许跳。”

    莉娘道:“好,你快点走吧。”

    癫丐在前,一夹驴子,驴子一跛一拐地冲前几步,又是跟先前一样,急惊风遇到慢郎中,半天迈一步。

    莉娘一迈大步,就想抢到前面去,那知一眨眼癫丐已换了方向,面向后坐在驴背上,他把斗笠往上掀掀,笑道:“小妮子,你急什么,还早得很哩,你一个人往前跑难道不怕失散了吗?”

    莉娘一想:“对,等看到弥勒城再跑亦不迟,难道这要死不活的毛驴,我还跑不过它?”

    癫丐看到莉娘已经被安顿住了,就回头对一鸣道:“小子,你小媳妇同我打赌,我还要同你打赌,你敢不敢?”

    一鸣笑嘻嘻地笑道:“谨遵台命!”

    癫丐道:“别跟我文绉绉的,你说我同你小媳妇打赌,谁胜?”

    一鸣当然料定莉娘会赢,但是他故意道:“老前辈胜。”

    癫丐一瞪眼道:“你小子不老实,这样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你们总有一个胜,这样好了,你小于也参加跑好了。”

    一鸣笑道:“遵命。”

    一鸣同莉娘都觉得很稀奇,难道老叫化真有致胜的把握?为什么拉着一鸣打赌?

    一鸣同莉娘刚刚想迈步前进,癫丐手一拦道:“慢来,你小子同我赌什么条件呢?”

    一鸣乐得慷慨道:“老前辈你说好了。”

    癫丐道:“如果你输了,你小媳妇把我毛驴洗干净了,你还得照样把泥巴替我毛驴抹上,这毛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干净不得,不然它更看不起别人了。”-

    鸣暗忖:“这前辈说话,明明指桑骂槐,骂世上暴发自大的小人,我不能叫他瞧不起,倒要谨慎小心了。”

    一鸣道:“如果我胜了呢?”

    癫丐道:“准你提出一件要求。”

    一鸣一看,这根本是开玩笑,反正输赢都没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也就随便地点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已经转了三四个弯,远远看到一个城镇在望,一鸣向莉娘一递眼色,蓄势就想超过癫丐。

    以一鸣同莉娘的轻巧,从意念发动到行动开始,已经快到无法再快了,可是当迈步向前时,已经不能过去了。

    原来老叫化更快,当一鸣同莉娘走近身前时,他跳下驴背,把大狗似的毛驴单臂一夹,驴子四蹄乱蹬,把路全拦住了,路的两旁不像先前平坦,都是丈余深的大沟,不跳就无法绕过他和毛驴,一鸣同莉娘才知道上了老叫化的当!

    跑了不久,已经到了三叉路口,那路一边是进城,一边是去一座庙,癫丐把驴子往路口上一放,叫道:“到了!”

    莉娘抖手将手里的驴尾巴扔到身后,叫道:“老哥哥,我胜了!”

    癫丐与一鸣俱都不由一怔,明明驴子先到,怎么她说胜了?

    癫丐道:“喂,小妮子,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我胜,是不是?”

    莉娘掠掠鬓边的秀发,道:“是的呀。”

    癫丐道:“咱们并未说一定要人骑驴子,是不是?”

    莉娘道:“不错啊。”

    癫丐道:“不管是我骑它,还是它骑我,总之是驴子先到,为何你说你胜了呢?”

    莉娘道:“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你胜,我俩先到我胜,是不是?”

    癫丐道:“对呀。”

    莉娘道:“现在我们两人全到了,你的驴子并未全到,当然我们胜了。”

    癫丐道:“这我就湖涂了,为什么我的驴子并未全到?”

    莉娘一指那被她远远掷在后面的驴尾巴道:“你看,你的驴子的尾巴还没有到呢!”

    癫丐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妹子,老叫化抛砖引玉,这次你聪明了,算你胜了。”

    癫丐拾起驴尾,纵身骑上驴背,自言自语地道:“笨驴啊!你骑在人头上骑不了多久,早晚你还是被制于人,走吧。”

    一鸣早看出癫丐武功深湛,虽然表面上看来疯疯癫癫,但为人却是正直好义,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莉娘年轻顽皮,老前辈高瞻远瞩,尚祈海涵!”

    癫丐道:“我输了,你的条件还没有兑现,从此以后你们叫我老哥哥,我叫你小老弟,叫你媳妇小妹妹,快跟我走,我现在先叫你们看场好戏。”

    说罢,癫丐用力一夹毛驴,风驰电掣地就往支路上那座庙宇奔去,其速度之快,就是神驹骏马亦难匹故。

    一鸣同莉娘相视伸伸舌头,赶快随后追上。

    从路口到庙宇不足百丈,庙宇周围竹林成片,小溪绕过竹林,流水潺潺,极为幽雅。

    癫丐纵驴奔驰,到达竹林边,即下驴匿藏竹林后,指点一鸣莉娘,从林缝间往里看去。

    视线穿过静寂无人的广场,就是寺庙大门,大门上斗大四个鲜红大字:“蔷薇正院”

    一鸣讶然而惊,这是什么庙?

    气派雄伟,朱门铜环,玉石狮子,雄踞两旁,庙门深闭,令人一见生敬,有庄严肃穆之感。

    一鸣刚把视线移回广场,不由悚然而惊。

    莉娘一把搂住一鸣,目怔口呆,往广场左侧直指。

    癫丐似乎在打瞌睡,不闻不问。

    原来左侧广场中央,新竖了一根丈余高的木桩,桩上吊着一具尸体,尸体足下堆满了油淋过的干柴树枝。

    令人惊奇的是,那木柴上的死尸,正是大王庄旗杆上所失去的毁面女尸。

    倏然,钟声长鸣,四野震惊,附近耕田种地的农民,都远远趋避,连飞鸟也从林中惊起,四下逃去。

    庙门洞开,钟声仍旧荡漾不绝,从庙门中缓缓走出两行蔷薇黑衫人,下了台阶,即分成八字,绕过尸体,按步就班,排列成阵。

    一鸣顿悟,怪不得此处叫“蔷薇正院”大概就是昨晚上那黑衫女郎所说的总坛了!

    从门中走出的黑衫人,似乎永远没有完,场中来了大约有七八百人,钟声霍然而止,黑衫人出完,庙门仍然洞开,全场肃然静立。

    这么多头戴面罩,既不知是男是女,显得毫无生气的黑衫人,围着这么个面目全非的死尸,连出大气的声音都没有,这场面显得哀悼悲惨,令人不寒而栗。

    陡然,又是一声悲凄的钟声,庙门内又走出一二十位胸前蔷薇外有三至五道黄圈圈的黑衫人,最后走出一个服饰相同的赭衫人,胸前红蔷薇显得更鲜艳夺目,缓步至场中,懔然伫立不动。

    全场暴发一声:“帮主万岁万万岁!”

    所有场中黑衫人一律双手交叉胸前,低头不动,向赭衫人致敬。

    赭衫帮主两手向天空一张,众人又暴发一声齐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蔷薇帮威震武林,蔷薇帮永垂不朽!”

    赭衫帮主两手放下,重又向天空一张,全场又齐呼一声:“蔷薇帮万岁!”

    赭衫帮主两手向下一按,全场帮众俱都盘膝而坐,凝然不动,他才缓缓坐下,看来是在为桩上女尸,默默祈祷。

    一鸣在想:“虎神帮,蔷薇帮,骷髅帮到处帮派林立,杀伐无已,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到哪里去了?”

    再看,祷告完毕的赭衫帮主,望空一拜,一副沙哑的嗓音道:“引来南方丙丁火,魂归西域极乐城。”

    他右手姆食两指轻轻一弹,一团拳大的火星,直往干柴树枝上射去,火星着物就炸,立刻火势熊熊,霎时间尸体着火,炸裂出声,其味难闻。

    众人起立,绕火盘旋行走,队形井然,丝毫不乱,显然在为逝者祝福祈祷。

    尸体焦黑,火势渐弱,绕行众人,突然停止,全场无数只眼睛齐注视着一鸣等隐藏之处,一个黑衣人,大步向一鸣走来。

    莉娘显得有点紧张。

    一鸣只好硬着头皮,等待事件的发展。

    黑衫人走到一鸣躲的竹林前道:“帮主有请。”

    一鸣回头,想看看癫丐对此事观感如何,那知他不知何时巳骑上毛驴,望着一鸣道:“人家有请,咱们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走吧。”

    他玩弄着毛驴尾巴,骑着一巅一跛的毛驴,一边说一边就向广场走进。

    一鸣同莉娘双双昂然跟进,赭衫帮主亦迎了上来,相隔两丈远近,癫丐刚额首为礼,赭衫帮主已厉斥道:“本帮祭礼,外人不得偷看,难道老叫化你还不知道?”

    癫丐歪着头想了一想,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与你蔷薇帮主才第一次见面,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蔷薇帮主闻言不语,只见他两眼直转,道:“不知道也一样。”

    癫丐道:“偷看了怎样?”

    蔷薇帮主道:“犯割舌之罪。”

    癫丐皱皱眉头,胡子一翘道:“这样行不行,算俺们没看,小老弟,小妹子,咱们走,他们人多,等一下他们把你小两口烤来吃,老哥哥可要老泪纵横了!”

    蔷薇帮主看他们三人回身就想离去,不禁大喝一声:“站住!”

    癫丐回身笑道:“俺们是客,你应该摆队相迎,摆家相送才是正理,你乱吼什么?难道你想尝尝开山虎一掌分尸的滋味?”

    蔷薇帮主道:“他是谁?”

    癫丐道:“他是谁?你问他呀!问我干吗?”

    蔷薇帮主手指一鸣道:“你是谁?”

    一鸣道:“雷一鸣。”

    “啊!”蔷薇帮主惊叫一声,他突然显得怯懦起来,连身子亦不像先前那种渊停岳峙,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抬手指着莉娘,嗫嚅地道:“她,她,她是谁?”

    一鸣正在想:“我不过劈死一个开山虎,他就成这个样,这帮主亦未免太外强中干了!”

    一鸣又听到他在问莉娘,莉娘似乎亦有所感,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鸣道:“她叫莉娘。”

    蔷薇帮主两眼呆视不动,亦看不出他面罩后面表情如何,老半天才听他自语出:“嗯,莉娘,她是莉娘!”

    谁也听不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蔷薇帮主毅然一摆手道:“走吧,你们走吧!”

    这一下,全场七八百跃跃欲试的帮众全愣住了,这是蔷薇帮对外人触犯帮规从未有过的宽大,要不是他们对帮主敬畏有加,非酿成一场混战不可。

    癫丐也感到很奇怪,他明知故犯,带一鸣等来此,是想看看一鸣艺业如何,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结果。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在当地,值此静寂无声之际,倏然周围虎啸连连,四山回应,震耳欲聋,极为惊人。

    虎神帮的到临,必然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蔷薇帮帮众一齐聚集在他们帮主身后,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竹林四周,一阵“飕飕”乱响,飘落百余腰围虎皮的劲装汉子,为首一人一副铜铃眼,扫帚眉,满脸胡须桩子,青钢皮的脸,满布杀气,腰间插满了尺余长的钢叉,来人正是虎神帮执法老大,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三叉追魂宋西天。

    宋西天暴哮如雷地道:“蔷薇帮主,丐帮长老,还有这小子全在这里,俺们是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

    “留”字刚毕,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除宋西天外,虎神帮诸人全将兵器呛啷啷出鞘,刀光闪闪,剑气森森,胆子小的人连吓也会吓死。

    癫丐还是一副老样,慢条斯理地道:“宋西天,我是疯,你是狂,有我们两人,这儿就得变成疯狂世界了!”

    三叉追魂宋西天道:“老叫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癫丐道:“我是越老越糊涂了,你是送别人上西天?还是送你自己上西天?我要是阎王老爷,非抓你入地狱不可。”

    宋西天身后两人,仗剑就要向癫丐攻去,宋西天伸手一拦,指着一鸣道:“别忙,先替朱堂主报仇,把这小子宰了再说。”

    仗剑两人,一抖手中宝剑,劲风呼呼,就向一鸣夹攻而至。

    癫丐拉着莉娘退开了,一鸣不退反进,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岂知拼斗就是必须如此,才能抢制先机,战胜敌人。

    大凡两人攻一人,前面剑尖距离一定很近,后面剑柄一定宽,正好是个倒“八”字,两人剑光攻至一鸣胸前时,一定以为一鸣后退,所以在剑势将尽之际,必然去势稍滞,好看情形,变换招式,争取主动。

    一鸣就趁二人剑势将尽之际,不退反进,一闪身躲过“八”字前端,一招“游龙戏凤”就将二人剑穗摘在手中。

    这一着其快无比!漂亮极了!如果要摘他两人项上人头,也不过如探囊取物。

    就这一招之接,所有的人都看出,两人决非一鸣的对手。

    于是,宋西天身后两个大汉,刀光霍霍,腾身直扑而出,刀似出海蛟龙,挥劈连连,一片刀影罩向一鸣。

    此时,两个用剑的已回身双双从一鸣身后攻至。

    势若闪电,令人不寒而栗。

    一鸣并不拔剑,一扬手,两只剑穗带起一阵锐啸,宛如飞剑,拖起两道光芒,疾向前面两人刀面奔去。

    “当当”两声,两人虎口震裂,钢刀脱手而飞,直至十余丈外“呛”的一声,插在地上。

    一鸣迅即回身,只听轻微的“嚓嚓”两声,连看也没有看清,不知何时,一鸣两手指间夹着两截剑尖,对方仅拿着两柄断剑,急如丧家之犬,窜回宋西天身后。

    “大空神功!”声如洪钟,原来癫丐在拍掌欢呼。仅不过一个回合,场中紧张情形互异,虎神帮更加求胜心切,宋西天身后一连窜出八人,鞭杵齐施,围着一鸣抢攻。

    一鸣仍是一双空拳,一身白色劲装,在八条鞭光杵影中,好似银蛇飞舞仅在空隙中打转,左指右划,反而逼得八个大汉,团团乱转,缩手缩足,左躲右闪,生怕碰着自己人。

    数招互攻,看不出胜败的迹象。

    莉娘可急了,要不是癫丐拉着她,她早拔剑加入了战团。

    她大声叫道:“哥哥!他们都是坏人,你为什么不杀嘛?”

    莉娘的天真纯洁在此可以表现不遗,她把一鸣当着亲哥哥一样,所以她在人前叫哥哥,毫无羞涩之态。

    莉娘刚刚叫完,只听癫丐叫道:

    “修罗般若。

    太上无极。

    佛法无边。

    一气三清。”

    只听几声惨叫,八个活生生的大汉,立刻开肠破肚,脑裂肢飞,横尸当场。

    这并非虎神帮全是酒囊饭袋,而是一鸣武功之高,实在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这些邪门帮派,一向是以众欺寡,死了八人,只听几声“哇哇”乱叫,又跳出了十六个人把一鸣围住,

    一鸣知道这些亡命之徒,不可理喻,只有以杀止杀,杀得他心服口服,自知不是对手,他才服贴。

    因此,一鸣也不像先前心平气和,恨由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身形一动,白影绕着十六人飞转,千双掌影,万道劲风,其招式之奇特,威力之强大,使人怵目惊心。

    没有人知道这招式的名称,也没有人看得出这招式的变化,眨眼之间,似乎千百招一气呵成,分向十六人攻出。

    只听癫丐大声惊呼:“神龙三现!”

    霎时间,虎神帮十六个精壮汉子,一个个像打足了气的皮球,突然泄了气,看起来毫未受伤,但一个个肤如黄腊,萎缩着倒地而死。

    这些邪门帮派,本是乌合之众,打不赢就跑,一声吆喝,在三叉追魂宋西天的率领之下,拔腿就跑。

    癫丐第一个发喊:“追呀!打落水狗!”

    一夹毛驴,比腾云驾雾还快,他把背上铁锅提在右手,左手拿着毛驴尾巴,刚刚追出庙外,有几个跑得慢的,被他左手驴尾巴一抖,那驴尾巴就像变成倒钩似的,钩住一个人的脖子,右手铁锅一扣,罩在另一个的头上,叫道:“快来呀!钩住一个大王八,罩住一个臭冬瓜了!”

    莉娘赶上前去,一剑一个,登时了账。

    癫丐又追上前去,照旧如此,莉娘又赶上去一剑一个,如此一连三次,癫丐的锅罩下,被罩之人一定跑不了,这不知道是什么武功,莉娘和一鸣从未想到铁锅还是这样好的武器。

    他们追远了,人也跑光了,莉娘道:“老哥哥,你的锅子真好!”癫丐道:“我的锅子从来派不上正用,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小妹子,不提起锅则罢了,提起锅来我的肚子就作怪,走吧,咱们赶快进城。”

    他们三人一驴进城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了。

    弥勒城要不是有城墙,就像一个小集镇差不多,全城不过两三条石板大街,几道小巷,数百户人家。

    这城里的人似乎全死光了似的,大街小巷,全是关门闭户,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一个行人。

    他们走到一家客栈,打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店小二开门伸出头来道:“客官快走,我们这儿不接客。”

    癫丐大概是饿急了,也不管店小二肯不肯,他腿一夹,驴子两条腿早巳迈进大门,店小二要相关也来不及了。

    癫丐道:“俺们不是客,是你老祖宗到了!”

    癫丐骑着驴子挤进了门,一鸣和莉娘挽手而进,店小二吓得满脸发青,牙齿直打战,赶快把门关上。

    客栈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客人,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店小二为何又会吓成如此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三人进了上房,要过酒菜,戴眼镜的掌柜,佝偻着背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客官你们吃过酒菜,赶快逃生要紧。”

    癫丐道:“这是何意?”

    老掌柜道:“客官,这全是好意”

    正说着,店小二已将酒菜送来,老掌柜继道:“这都是现成的东西,希望客官们将就一点,吃了赶路要紧。”

    癫丐真是有了吃,死活不管,连看都不看老掌柜一眼,一鸣一看这老掌柜面带忠厚,决非危言耸听之徒,乃道:“老掌柜连催我等离去,不知是何道理?”

    老掌柜张惶看看屋外,连连作揖,极其轻声地道:“客官,我们不敢讲,我们一讲,就有灭门之祸!”

    老掌柜说完,即匆匆外出,只听他在外面叫道:“赶快给客官把毛驴加料喂饱!”说罢,即听他足音渐渐远去。

    一鸣、莉娘本也饿了,但是看到弥勒城的一切情形,几乎使他俩连饥饿也忘了,大家闷声不响地吃着,实在感到乏味。

    癫丐酒醉饭饱,死活不管,爬在桌上就呼声大作,睡了过去,一鸣、莉娘那有心情吃酒,只草草吃完,老掌柜的又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道:“客官,时间不早了,快走,快走!”

    一鸣指指癫丐道:“你看,他睡着了,我们如何能走?”

    老掌柜扶了扶眼镜道:“客官,一到黄昏,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

    莉娘越听越生气,道:“我们不走,我们死,管你屁事,你罗嗦什么?”

    老掌柜虽然早看出一鸣三人是武林中人,但仅不过三人,何济于事?他如此两度警告,仍未被相信,又恐真把一鸣等惹急了,对自己不利,只好长叹一声,走出房门,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情而去。

    一鸣一见癫丐甜睡不醒,便和莉娘分别盘坐椅上调元养息,这寂静的死城,不但没有人声,在这大白天,连鸡犬的声音都听不到。

    春天没有替这山城带来生气,只带来血腥和死亡的恐怖。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黄昏,这春天的黄昏应该别有一番情趣,但因过度的宁静,反使一鸣的心里惴惴不安,莉娘早巳不耐,在房里走了一阵,这时轻轻地倚在一鸣肩侧,一鸣也很关怀地轻搂着她。

    就在这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突然变化的紧张中,忽然门外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莉娘就想拔剑冲出屋外!

    一鸣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制止住她,即将鱼扬金剑握在手中,只要发现敌人,金剑抖手飞出,来人必死无疑。

    倏闻癫丐梦呓似地,道:“小鬼头,你不进来,还弄什么玄虚?”

    话声刚落,外面显然起了变化,癫丐猛一抬头,人已从桌面越过,身形似电,急掠室外。

    一鸣与莉娘亦接踵而出,三人讶然不语,都为眼前的景象惊愕得呆立于房门前。

    一个大头小叫化,背心中了一把薄叶飞刀,血迹模糊,倦缩着死在房门边。

    显然他是来找他的癫丐祖师爷,中途负伤挣扎至此,不支倒地而死!

    薄叶飞刀刀柄上刻有七个“杀”字,不知代表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癫丐经验丰富,一向都很镇定,如今发现小叫化的尸体和这柄有七个“杀”字的飞刀,方寸已经大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反复把飞刀察视,此时老掌柜、店小二俱已来到,见此情形,直吓得周身抖擞,连连打拱作揖道:“客官,你们快走吧,不然我们立刻就要遭灭门之祸!”

    癫丐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道:“现在走,来得及吗?”

    老掌柜仰头看看天色,已是夜幕低垂,摇摇头道:“恐怕为时已晚!”

    癫丐道:“你把这孩子的尸体替我安置一下,点盏灯,再拿点酒菜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你们都别出来。”

    癫丐的吩咐,片刻之间俱办理妥当,他们三人围坐在灯前,癫丐显得有点心神不定,有一筷没一杯地吃喝着。

    倏然,癫丐若有所悟,急急问道:“小老弟,你师承何人?”

    一鸣跌入洞中以前的武功,根本不值一谈,师承何人,无关紧要,这以后入洞无师自通,所以一鸣无从说起,讷讷不言。

    癫丐见一鸣发愣,继而又道:“今天你在蔷薇正院前,所施展的招式,学自何处?”

    一鸣于是将与胡丽娘私奔,胡丽娘滚落悬崖,自己恰巧落入地底佛庙,与莉娘研习武功年余以至出洞的简略情形道出。

    癫丐指着莉娘道:“啊!原来她是冒名顶替,这莉娘并非那个真丽娘!如果丽娘不死,小老弟你将向丽娘如何交待?”

    一鸣道:“天神共鉴,我与莉娘不过兄妹而己!”

    癫丐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恢复了轻松嘻笑之态,又道:“醋海风波,小老弟!你要掌稳了舵——”

    最后一句,他像唱打渔杀家的唱词似的,用叫板的方式叫出,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立刻冲淡了不少,一鸣同莉娘也随着笑逐颜开。

    癫丐一伸手道:“小老弟,你把那块神龙玉牌给我看看。”

    一鸣将玉牌摸出,交给癫丐,癫丐反复看之再三,突然拍桌叫道:“啊!原来是七绝令牌!”

    一鸣知道,武林中的令牌,都是代表人或帮派的信物,就跟军中的令箭一样,见者无不俯首听令,他以为今晚有此令牌,可以免去一番杀伐,于是问道:“老前辈,这令牌不知有何用处?”

    突然,空中传来奇异的风笛声,癫丐赶紧把“七绝令牌”交还一鸣,道:“没有用,穷要饭的传来信息,我出去看看。”

    癫丐走了,两人骤然感到一阵寂寞和渺茫,他俩自遇癫丐以后,靠着癫丐的风趣和经验,一切都感到轻松愉快,只要看癫丐的眼色行事,事情就做得满有把握。

    而今,癫丐去了,这笼罩了死亡和恐怖的弥勒城,究竟将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俩简直是毫无所知,因此难免不有点惴惴不安。

    尤其莉娘更多了一个在脑子里萦回的问题,她听到“小两口”“丽娘不死”“醋海风波”这些词句,她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她也会意识到,如果丽娘真的未死,一鸣是不是还会这样爱自己呢?

    莉娘对一鸣的身世,至今都不清楚,她最初想知道时,因为语言不通,无从从说起,到以后她与一鸣独处洞中,相爱弥笃,在欢乐的日子子里,除他俩之外,她想不到有什么事,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介入,所以她从来想不到问一鸣。

    莉娘看起来像十六七岁,而实际年龄才不过十三四岁,尤其她是个野人,所以对男女之间的爱她知道得并不多,一鸣对她如此之好,但没有过分的要求,在她纯洁天真的心灵里,她认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她真把一鸣当作自己亲哥哥一样看待。

    但是她涉足人世两三天以来,从癫丐的言外之意,以及一鸣在大王庄见女尸而惊呼丽娘,她体会到男女之间的爱,还另外有一种不同的形式,远较她与一鸣之间的要深刻得多。

    以前,她以为丽娘必然已死,而一鸣亦从来没有表示过丽娘会幸存不死,但是一鸣仍然口口声声不离丽娘,她自己还不能来替丽娘在一鸣心目中的位置,她思前想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情。

    既羡慕丽娘,又嫉妒丽娘!

    她不由得走到一鸣身边,倚在一鸣胸前,轻声道:“一鸣!你想丽娘吗?”

    一鸣初听时一怔,后来他领会了她所说的是胡丽娘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出他一段复杂而动人的经过。

    其实一鸣与丽娘都和莉娘一样,有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世,丽娘是旱天一鹞胡奎所收的养女,所以随着胡奎姓,雷一鸣则是胡奎收的孤儿,从小看牛割草,一直是个下人的身份。

    一鸣同丽娘的父母是谁?与胡奎是什么关系?有何恩怨?从未有人谈及,所以他们毫无所知。

    同病相怜,一鸣同丽娘相爱,是青梅竹马就开始了,但是始终为胡奎所反对,一鸣屡遭斥责,故有逃离大王庄之念,丽娘获知,坚决非同一鸣私奔不可,因此才有五峰山的双双遭难,生死未卜的结果。

    一鸣讲完,一股为丽娘复仇之念油然而生,但是又想到大王庄人物两毁,胡奎生死不明,不禁唏嘘叹息!

    莉娘深受感动,因同情一鸣而更加深对一鸣的爱,她伏在一鸣肩上,偷偷地淌着眼泪。

    倏然,从屋上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哭泣声,一鸣轻轻推开莉娘,闪身从窗口穿出,连着地都没有,一翻身便上了屋顶。

    莉娘当然已追踪而出,原来一个黑色劲装头戴尖形面罩的黑影,已掠出十丈开外,一鸣同莉娘飞身就追。

    刚追出不远,前面广场中灯火齐明,黑影窜下房后,不见踪迹。

    一鸣与莉娘刹住身形,伏在屋脊之后,眸光扫视之下,不禁为广场中的景象而大吃一惊。

    广场中有一高台,高台约三丈见方,两丈多高,台前有一大幅红缎绣花横额,上面用金银彩线绣着五个大字:“七杀教总坛。”

    台上供着一尊神像,像前有两张大供桌,桌上银烛高烧,有三牲祭礼,及炉鼎等各种祭神之物。

    供桌前面,一排放了七只金质大盘,里面空空如也,不知何用?

    台的两旁有神幡及刀枪斧钺,排列整齐,煞是壮观。

    台下耸立一块丈余高的大碑,碑上并无歌功颂德的碑文,只有令人触目惊心的七个大“杀”字。

    广场四周火炬通明,旌旗招展,间有百余面五彩精绣的“七杀旗”每根旗杆上绑着一个裸露上身的尸体,有男,有女,但所有血淋淋的颈项上,人头都不翼而飞,在这静寂无人的广场上,显得异常恐怖!

    一鸣曾听说过:张献忠攻入四川,占据成都以后,为了鉴别谁是善良百姓,谁是官兵敌人时,他想了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办法。

    他竖立了一块像现在这样的“七杀碑”抓来了人时,叫他在“七杀碑”前一跪,谁要能一口气念出七个杀字,不多也不少一个,准是好人,无罪。

    反之,立即杀头无赦。因此张献忠进入四川,杀人无数,以后的四川人,大多是两湖两广江西等省的移民。

    一鸣心想:“如今这七杀教,必然是供的张献忠无疑。”

    七杀教占据着弥勒城,怪不得人人生命自危,关门闭户,等待宰割了。

    小叫化负伤死于七杀薄叶飞刀,当然也是七杀教高手的杰作了。

    此时夜空里响起几声角螺的惨鸣,广场后面的城隍庙,忽然庙门大开,火把齐明,走出两排右手拿着鬼头钢刀,左手高举火把,赤裸上身,凶神恶煞似的二三百名壮汉。

    继之,是每两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扛着一根长竹竿,竹竿上用绳索吊起七个摇摇摆摆的人头。

    几十根挑着人头的竹竿过去了,接着又出来的是分支各坛的坛主,最后是七个掌教执法,一一俱在台上台下排列整齐,但总坛主是谁,却始终未见出来。

    一鸣同莉娘正感不耐,忽听城内四处人声喧哗,哭声震天,就好像当年张献忠屠城,惨不忍闻的哭号挟着杂沓脚步声,渐渐向广场接近。

    骤见七个精壮赤裸的汉子,提了七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奔场中,跃上台去,把人头放在供桌最前面一列的七个金质盘中,然后伏身一拜,退到一旁。

    一鸣、莉娘大吃一惊!

    他俩不是因七人向人头揖拜而吃惊,而是他们不是拜的人头,是拜的供桌后面不知何时到临的总坛主。

    总坛主身躯高大,异于常人,扮像颇似头陀,又像是红衣喇嘛,他头戴金箍,横目竖目,高鼻鹞眼,一看就知非中土人士。

    此时,一阵喧嚷过后,又是一批赤裸上身的大汉,簇拥着捆绑着的俘虏,推到场中,站在台下的“七杀碑”前,静候处决。

    俘虏大约有一二十人,内中有一个蔷薇帮和一个骷髅帮的部属,连头罩也没有取去。

    只见总坛主右手微微上举,立刻全场雅雀无声,他“刷”的一声,把手往下一按,只听全场轰然爆发一声:“杀!”总坛主两眼逼视台下,缓抬右手,竖起食指,一个俘虏立即被逼着跪在碑前,那人早已吓得亡魂丧胆,喃喃地念了几个杀字,陡见头陀单手向下一劈,台下刀光一闪,同时全场震天一声“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落碑前。

    那头陀又再次竖起食指,全场肃静无声,第二个俘虏又被逼着跪在七杀碑前

    一鸣真想不到,这果然是张献忠复活,血淋淋的历史又在重演,他悲愤,他慨叹!坏人为何如此之多?豺狼当道,到处横行,好人真是难逃活命!

    又是轰然一声:“杀”!第二颗人头又滚落碑前。

    一鸣又在想:“以我同莉娘二人之力,是不是真能作到杀坏人、救好人的侠义重任呢?”

    莉娘看到一鸣未动,轻轻伏在一鸣耳边道:“哥哥!他们是不是在杀坏人?”

    在莉娘天真而幼稚的心灵中,她想不到这人世间,有不分好坏,以杀来统制天下的人。

    此时,场中正好轮到该杀蔷薇帮和骷髅帮的徒众,忽然从街的东头拥出蔷薇帮的百数十人,帮主在前,两指轻弹,一团星火,电射而出。

    刽子手正伸手想揭去被俘蔷薇帮徒众的面罩,星火扑面而至,躲闪不及,立即负伤倒地,呻吟不起。

    七杀教总坛主红衣头陀,跃身台下,正好蔷薇帮主只身飘入,身到临场中。

    红衣头陀道:“贵帮既然驾到,正好作一个了断,阁下如果败了,贵帮主全体不是伏诛在七杀碑前,就是解散蔷薇帮,皈依七杀教!”

    蔷薇帮主沉重地哼了一声,又用她那沙哑而低沉的嗓子斥道:“异域狗贼,你太猖狂了,看招!”

    她“刷”的一声,从腰中抽出一根特别长大,银光闪闪的蛇尾鞭,那鞭前面如刺猬似的圆球,在灯光下,抖出万朵银花“呜呜”发响。

    倏然一声:“慢着。”全身白罩白衫,胸前有骷髅标志的骷髅帮主,凌空降落场中。

    一鸣闻声,猛然一怔,他暗忖:“声音听来很熟,这骷髅帮主是谁?”

    骷髅帮主道:“野人头陀,你敢杀我的帮众,难道你想尝尝骷髅鞭的味道?”

    “哗啦啦”一阵暴响,一根骷髅长鞭,从宽袍大袖中抖发而出。

    野人头陀一阵干涩嚎笑,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人一齐上好了,如果二位帮主成了本教主手下败将,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两条路选择:一是任凭宰割,一是归顺七杀教,七杀教以后统一武林,你们就是开教功臣,定必重用!”

    蔷薇帮主与骷髅帮主,在面罩后的两只眼睛,瞪视不动,两人似乎都不愿同上,但又似乎都犹豫着准备抢先出手。

    正在犹豫观望的一刹那,一团黑影如飞似地射向场中!

    大家都怔住了!

    黑影在野人头陀面前,骤然刹住,原来是只毛驴,毛驴背上伏着一个人,这人正是癫丐,待毛驴停住,他才像刚刚睡醒似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酒意未尽,打了一个呵欠,抖抖手里的驴尾巴道:“野人头陀,你来到中原,难道也没有打听打听,我们叫化子专门是野物的克星,打野蛇,套野狗,食其肉,寝其皮,是我们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欣赏老叫化子套野头陀的绝招?”

    野人头陀道:“老癫丐,我正要找你,我制服了你,中原武林就只有望风披靡,闻者丧胆,哈哈!你真是送上门来的好礼物。”

    野人头陀杀人也确是有点杀人的派头,他堆出一脸假笑,袍袖一弹,劲风呼啸,一掌“阴翻阳反”就向癫丐抓至。

    这野人头陀来自异域,其武功诡妙奇特,别出一格,癫丐一看这第一招的来势,就稀奇古怪,不可小觑,他急忙飘身下了驴背,一抖手里驴尾巴道:“看啊!我套野头陀了!”

    癫丐手里一条驴尾巴似软似硬地,就向野人头陀的脖子套去。

    癫丐这一招,明明是嬉戏的动作,显然是虚招,野人头陀早看准了这着,不退不让,一招“阴翻阳反”倏地变为“乾坤倒置”又狠又准地扣向癫丐的双腕。

    野人头陀是出人意料的“奇”癫丐是令人费解的“幻”一奇一幻,刚好战了一个平手。

    一鸣正在想:“癫丐对付野人头陀,有两个帮主站在一旁,想来不会有什么顾虑。”

    忖念之间,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显然就要加入战围。

    一鸣正在为癫丐高兴之际,莉娘忽然轻声叫了起来:“哥哥!你看。”

    原来蔷薇帮主蛇尾鞭一指,不言不语“刷!”的一招“五凤朝阳”攻向骷髅帮主的前胸五大要穴。

    这一招,下手又狠又快,似乎有深仇大恨,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骷髅帮主立刻舞动骷髅鞭,呼呼作响,接招还招,同样的凶狠猛辣。

    他二人反而比野人头陀与癫丐杀得更为激烈,一鸣同莉娘都同感吃惊,暗忖:“外敌当前,这两人身为一帮之主,不但不共御外侮,反而自相残杀,是何道理?”

    这真是一件令人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情势经此突变,癫丐也收拾起嬉笑轻松之情,看来仍难是野人头陀的对手,一鸣和莉娘势必非出去援助癫丐不可。

    当一鸣同莉娘双双飞落场中,奇异的事又发生了。

    骷髅帮主看到一鸣,一记虚招,晃身就跑,蔷薇帮主犹疑一下,回头率领他的帮众,转眼纷纷逃去。

    癫丐趁此时机,又骑回驴背,站立场中,野人头陀莫名其妙地观察动静。

    癫丐摇动驴尾巴,指着一鸣道:“野头陀,你刚才高抬我老叫化,实在有点受宠若惊,我现在替你介绍我这个小老弟雷一鸣,如果你能战胜他,你那统治中原武林的迷梦,就会实现。”

    野人头陀看着一鸣,虽觉一鸣英俊逼人,豪气干云,但不敢相信如此十七八岁的年青人,竟是中原绝顶高手,乃冷哼了几声,问道:“他是谁?”

    癫丐道:“如果你不孤陋寡闻的话,我说出来你一定会震惊,他是神龙七绝的传人!”

    野人头陀一听“神龙七绝”猛然一怔,继之哈哈狂笑道:“老癫丐,真是名副其实,满嘴疯言,神龙七绝已失踪一二百年,何来传人?”

    癫丐道:“一言难尽,真假一试便知,你又何必和我罗嗦呢!”

    野人头陀道:“我听说武当的鱼肠金剑是一绝,可以与我七杀飞刀相较否?”

    野人头陀老奸巨滑,他明知鱼肠金剑再厉害亦不过一柄,而七杀飞刀他却一手可发七柄,相较之下,他必然胜券在握。

    一鸣道:“如果不才侥幸获胜,如何?”

    野人头陀抢先道:“本教主立即释放被俘,退出弥勒城。”

    癫丐道:“野头陀,你下小注,想赢大钱,你小心碰到郎中,专吃不赔。”

    其实,癫丐对一鸣不过是一知半解,一鸣初出茅芦,也没有获胜的把握,同时以高手的风度,亦不便讨价还价,一鸣点点头,随即拉开一个适当的距离,两人都在注意对方,看如何出手相较。

    野人头陀刚刚想伸手入怀,倏地又放下,道:“如果阁下败了,又当如何?”

    癫丐抢接道:“我们输了我们跑,你赢了你就追,追到了再赌,追不到咱们下次再赌,有赌不为输,咱们是赌定了,野头陀,你看如何?”

    野人头陀心想:“你输了,这小子必然丧命在我的飞刀之下,你老叫化同这小丫头想跑也跑不了。”

    于是,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头示允。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袍袖一抖,不知何时,二柄银光耀眼的飞刀已经在握。

    说时迟,那时快,看不出他有一点作势的准备,快如奔箭,飞刀化作一道银光,夹着嘶嘶劲风,脱手而出!

    一鸣镇定的精神,也足够惊人,野人头陀一连完成了几个动作,而他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其实,武林高手就靠眼明手快,一鸣早看清楚野人头陀的飞刀,并不是向他发射而来,所以静立观变。

    野人头陀当然知道一柄飞刀决伤不了一鸣,他想抛砖引玉,试探试探一鸣究竟武技如何?

    飞刀出乎,似波浪起伏飞行,直向台上射去“当”的一声,已钉在台柱正面,入木寸余。

    这种以内力控制飞刀,使飞刀不依直线进行,而仍能射中目标,当今中原武林中,能如此者,寥寥可数。

    但一鸣似乎无动于衷,既无惊奇之色,也没有蔑视的表情,微笑不语,峙立当地,只不时看看莉娘。

    野人头陀目睹此情,不禁冷笑连连,袍袖一抖,两柄飞刀就像螃蟹的一对大夹似地绕作两道弧形“当”的一声,同时插在台柱的两侧,与第一柄飞刀在同一圆周线上。

    一鸣视若无睹,似乎已经忘了较技这回事。

    野人头陀无名火怒高,他再也不理会一鸣,双袖一挥,每只手三柄飞刀在握,同时抖腕发出,六柄飞刀分别插在先前的三柄之间,既整齐,又均匀,亮闪闪地构成半个圆圈。

    紧接着两团耀眼刀光,划空而至,这次是十柄飞刀,每五柄一组,分别在刀圈之上,并排插成两朵梅花形,看起来很惊人,亦很美观。

    这种飞刀技术,不论古今中外,虽不能说是绝后,至少亦是空前,就是一鸣,乎心而论,如果叫自己也用飞刀互相较技,的确没有把握能把飞刀使用得如此随心所欲,运用自如。

    此时,所有的人几百只眼睛都注视着一鸣,看看他究竟如何较技,如何取胜。连癫丐亦不由地替他捏一把汗。

    一鸣缓缓从腰中抽出金剑,金剑较飞刀稍长,古雅精致,令人爱慕,但看起来远不如飞刀有杀气。

    一鸣金剑一挥,继之往上一托,只见金剑脱手而出,化作一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时而盘旋翱翔,时而闪电奔驰,时而似蛟龙出海,有时又像星丸跳掷,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就是野人头陀亦暗中赞赏不绝。

    一鸣的金剑,越舞越绝,只见他手指急伸,金剑化作一条银龙,急射台前绕柱两匝,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乱响,十九柄插在柱上的飞刀,全被齐尖削断,纷纷落地。

    野人头陀的飞刀技术再高,不过是一种暗器而已,武当的鱼肠金剑之所以能成一绝,就是它已经脱离了暗器的范畴,而是武林中相传的以气御剑相同,而一鸣不过只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始可如此,再远他亦只有把金剑当暗器使用了。

    野人头陀自有他聪明之处,他预先为自己安排了退路,他知一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他发射飞刀时,始终是以献技的方式,没有攻击或偷袭一鸣,如今一看一鸣的剑法惊人,如果他要取野人头陀项上人头,真可以说易如探囊取物,所以他乐得慷慨认输道:“阁下剑法超人,果然不虚,本教主自当履行诺言,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他指挥将俘虏释绑,然后率众教徒转眼间逃走一空。

    十几个俘虏,眼看就将死在七杀碑前,如今为一鸣搭救,都跪在一鸣面前,谢过再生之恩,始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鸣知道如果这件事要被弥勒城的老百姓知道了,保险三天也走不了。

    他为了怕执意挽留,纠缠不清,于是,他们趁夜深人静时,由癫丐领头,悄悄地出了西门,顺官道而行。

    他们走了十余里,癫丐不耐沉寂,脱口问道:“小老弟,你往何处去?”-

    鸣道:“我想找庄主旱天一鹞胡奎,找到他,就可以知道丽娘的生死,也可以知道我的身世,不知老前辈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

    癫丐道:“小老弟?你真会收账,老叫化今天输了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来了,好吧,这件事老叫化算答应了!”

    一鸣道:“老前辈你们先走,我到林中方便一下就来。”

    其实一鸣那里是方便,他听到身后远远有极轻微的足音,他想知道是何人追踪?于是,进得林中,顺着林隙,回身往来路奔去。

    不过里许,一鸣远远看见路上有一黑衣人影,即蹑手蹑足,不使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往那黑影接近。

    相隔不过数丈,黑影头戴仅露双眼的黑面罩,身着黑色劲装,背插宝剑,显然是一个女子,正在犹疑不前。

    一鸣仔细端详,这女子极像弥勒城客栈偷窥的黑影,他暗忖:“她跟踪为何?”

    那女子既不前进,一鸣也就不便出林,此时远远听莉娘在呼叫道:“哥哥!哥哥”

    声音自远而近,那女子化作一股青烟,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一鸣只好由林中出来迎着莉娘,双双奔回,追赶癫丐。

    莉娘一路埋怨一鸣,为何偷偷单独行动,惹得人担心挂念,经一鸣再三解释,才算平息了莉娘的气。

    二人顺路前进,不一会儿,已经看到癫丐笑盈盈地在驴背上等着他俩,癫丐看到他俩手牵手高高兴兴地奔来,似乎亦感到开怀极了,拍着手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只一下工夫不见,说什么她亦要去找你,以后你们最好形影不离,小老弟,如果你要丢了,小妹子可把老哥哥这老骨头也会折断!”

    莉娘走过癫丐身边,顺手小拳头在他腰眼捶了一下,道:“老不正经的老哥哥,你小心我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道:“你们还往哪里跑,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吧。”

    一鸣同莉娘停步回望,癫丐指指一条岔道,顺岔道不远是一座绿树紫竹环绕的小庙,小庙后山耸立一尊七级古塔。癫丐道:“夜深入静,我们不用打扰别人,干脆到那塔上去休息吧。”

    此时大约已是子时以后,下弦月刚刚升起,春天的原野,虫鸣花香,一切都显得生气勃勃,他三人走到林沿,癫丐舍驴步行,三人几个起落,已经到达古塔之下,古塔周围围着栏杆,铁门深锁,油漆犹新,三人微觉惊异。

    莉娘首先跃过栏杆,一鸣、癫丐随后跃进,他们三人飞身进入古塔第四层,塔内显然经常有人进出,十分清洁,他们三人迎着下弦新月,席地而坐,欣赏这原野的夜景。

    一鸣刚坐下来,便想起一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乃道:“老前辈,何为神龙七绝?”

    癫丐点头微笑,讲出一段武林掌故:

    在一百多年前,当时为中原六大门派的鼎盛时期,六大门派侠义是向,仁爱为先,当时武林中屑小绝迹,一片升平气象。

    当时六大门派中,少林的掌门是“弘一大师”昆仑的掌门人是“燃灯大师”华山的掌门是“梅山姥姥”峨嵋派是“居正禅师”武当派是“一航道人”青城派是“笑面神尼”

    他们六大门派的掌门信物,正如一鸣在洞中所看到的对联:

    “古佛银灯玉如意,金鼎鱼肠铁拂尘。”

    代表少林掌门的信物是一尊拳大的古玉佛,昆仑是一盏雕缕精绝的银灯,华山梅三姥姥是一柄玉如意,峨嵋是一具极精小的古鼎,武当是一鸣所持有的鱼肠金剑,青城则是一把铁拂尘。

    这六位掌门为人正直好义,而且私交极好,和当时的东海神龙岛主海浮生七人,为武林中顶尖儿人物,故当时人称之曰:“神龙七绝。”

    “神龙七绝”不但名扬四海,而且威震蛮夷,相传至今,数百年来武林中人,鲜有不知者。

    据传说,当时“神龙七绝”约会中原,为了安定武林,使武林中永远不再冤冤相报,自相残杀,乃决定两项方法:一是共同找一个七绝传人;一是以各派掌门信物合组成“神龙七绝令牌”

    由各派掌门晓谕本派子孙,永远尊崇七绝传人——即“神龙七绝令主”代代相传,永远统一武林,尊为盟主,使武林中获得安定和统一。

    当时“神龙七绝”的约会地点,没人知道,不久即告失踪,至今从来没有发现过七绝传人,亦没有看见过“神龙七绝令”以致成了道听途说。

    殊不知,当时“神龙七绝”就是约会在五峰山之阴的古刹丛林,适逢火山爆发,被埋葬地下,一年多前,始为一鸣发觉,但一鸣虽成了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却不自知。

    其实,如果真是大家都知道一鸣是七绝传人和“神龙七绝令主”亦不会有人尊崇,第一因为当年“神龙七绝”并未向武林公开宣称,成为武林规律。第二,中原六大门派自六绝失踪以后,武功即一代不如一代,近年来各大门派俱封山究艺,因此江湖上更加帮派林立,自相残杀,民不聊生,武林道义尽失,异域邪教反而趁机入侵中原,几乎使中原没有一片净土。

    癫丐把这段掌故说完以后,不禁感慨万端,继道:“老弟!你今天成为神龙七绝令主,是有名无实,自古道:师恩重如山,你应该继承神龙七绝的遗志,一肩承担武林安定和统一的责任,消灭江湖邪教帮会,使神龙七绝的正义和道统,由神龙七绝令大行天下,你才不辜负神龙七绝把武功留传给你的苦心,也才不辜负苍天造物的安排。”

    这段话不但一鸣深受感动,就是莉娘亦听得频频点头,一鸣听完后望空三拜九叩,谢过师父神龙七绝传艺之恩,然后正襟危坐,肃容言道:“如何使师父的正义和道统,大行天下?尚祈老前辈有意教我!”

    癫丐也一改往日嬉戏之态,完全是一副长者的口吻道:“这神龙七绝令,必须先获得东海岛主和六大门派的认可,你将来行道天下,才不会孤立无援,以老弟的武功和各大门派的人力,老弟!你说何事不能成?”-

    鸣道:“须各大门派认可,路途遥远,费时费神,如今帮派横行,到处烧杀抢掠,远水如何能救得近火呢?”

    癫丐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山人自有道理!”

    说罢,癫丐即满脸含笑地转到另一面,一时鼾声呼呼,这乐天的老人,连做梦一定也是趣味无穷的。

    一鸣倚壁而眠,莉娘枕在一鸣腿上,两人也渐渐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鸣微闻远远传来衣袂飘空之声,深夜静野,何来夜行人施展轻功急行?

    一鸣睁眼从塔门望出,只见远远有一抹白影,直往塔下小庙投来,霎时即隐入庙中。

    一鸣不忍惊醒莉娘,只一瞬不瞬地注视庙中,不过一两袋烟的时间,白影又离庙而去。

    一鸣深深地浩叹,暗忖:“中原难道真没有一片净土,连这荒野小庙,也变成了藏污纳秽之所!”

    一鸣思绪繁杂,不禁也沉沉入睡。

    倏然,一阵启锁开门声,把他们三人从睡梦中惊醒,一鸣一看,原来是个老和尚已经进入塔内,提着食盒,好像是送食物似的。

    奇怪了!难道这塔里还住的有人?一夜之间,为何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老和尚沉重的足步声,在塔里荡起非常清楚的回响,只听老和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口里还喃喃自语不绝。

    一鸣同莉娘赶快转到塔后,拉同癫丐,三人走出塔门,在塔外贴墙屏声静气地躲藏着。

    老和尚的足步声已经走到第三层,停了一停,大概是年高老迈,喘了一口气,又往第四层爬来。

    听这足音,知道这老和尚并不会武功,但这沉重的足音,加上这塔里的回音,就像每一步都踏在他们三人心上似的,令人胆战心惊,忐忑不已!

    在老和尚往第五层爬时,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唉!他已经是垂死的人了!十多年的囚禁,难道还不够!为何今天还要索取他的命?”

    塔顶囚禁的是谁?昨夜白衣人到此,敢情就是为索取他的性命而来。

    一个人被囚禁了十余年,还有人取他性命,谁人听到,能不义愤填胸?一鸣飞身就到达了第七层塔顶,只听老和尚在唉声叹气往上爬。

    癫丐与莉娘亦随后而至,三人眸光扫视,第七层塔内,空空如也,看不出有人能藏身之处。

    正犹疑间,耳听老和尚已向第七层爬来,又相偕躲出塔外,看看这件奇异的事情,究如何发展。

    老和尚爬了七层塔梯,气喘如牛,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浓痰,只见塔顶之上有一小方洞,缓缓吊下一个绳筐,显然被囚禁之人,是在第七层之上,既无通道,人绝对无法进出,只能靠小洞绳筐吊取食物。

    此中囚禁之人,是男?是女?不知如何挨过了这十多年。其痛苦恐怕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老和尚正犹疑不定,刚要把食盒放进筐中,倏然抬头,只见一鸣等三人杀气腾腾地瞪视着他,他做贼心虚,两手直打哆嗦,不慎将饭盒打翻在地。

    他长叹了几声气,双膝跪地,望空膜拜道:“老天爷!他活着比死了痛苦,如果您不能让他重见天日,您为什么又不让他死呢?”

    一鸣一看这老和尚忠厚善良,绝非邪恶之徒,乃施礼言道:“老和尚,塔顶囚禁何人?可否直言相告?”

    老和尚缓缓站起道:“如果告诉你们,老僧性命必然不保,老僧年已老迈,死不足惜,如果你们知道这内中细情,你不但无法救被囚之人,而且你们的生命,也将朝不保夕,又何苦呢?”

    癫丐道:“老和尚!你别有眼不识泰山,我这个小老弟是神龙七绝传人,当今天下能与之相较者,恐怕找不着几位,你尽管说,我们决心使被囚之人,重见天日,冤仇得伸,你难道不愿意吗?”

    老和尚望空祈祷似地自语道:“老天爷!我总奇怪他不见天日十多年,为什么不死,原来老天要他等,终于等到救星来了!”

    老和尚两眼垂泪,一片悲戚之态,虽然一鸣同莉娘并不知道被囚之人的悲惨冤情,但从老和尚的表情里,已经感动得心酸泪盈了!

    莉娘催促道:“老和尚!你快讲吧!”

    老和尚缓缓走向朝庙前的塔口,他小心翼翼的,惟恐塔外有人,因为他永远记得,他曾经亲口答应那人守口如瓶,如一旦冤情外泄,则全庙徒众均将遭遇惨死,所以他心情惶惶,想走到塔口去看看。

    倏然,一鸣转身就把他抓回,轻轻急道:“慢着。”

    一鸣早已听出庙前有动静,他偷偷向下窥视,只见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正走进庙中,一鸣回身问道:

    “老和尚!这件事与骷髅帮有关?”

    老和尚点点头。

    一鸣又道:“骷髅帮主是谁?”

    老和尚摇摇头。

    莉娘道:“哥哥,我们把几个骷髅帮的杀掉算了!”

    老和尚急忙摇手道:“小侠,不可以,你们杀了这几个,他们来更多的怎么办?我现在下去,把他们骗走,他们走后,你们再下来,让我告诉你们这件悲惨的往事。”

    老和尚说罢急急下塔而去,一鸣等三人都望着从小洞中吊下的绳筐,愕然地呆立当场。

    他们奇怪,他们讲了这么多的话,塔上面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既然有洞,塔上面的人必然听得见,听见了为什么不答话?

    他们从小洞望上去,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摇摇绳筐缓缓上升,原来小洞上面是一道墙壁,壁上又一小洞,绳筐到了上面小洞,才从壁上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盘卷的手出来,当他发现绳筐是空的时,他手一松,绳筐哗啦一声又从洞里掉下来。

    但是,却听不到那人发声说话。

    莉娘望着上面道:“上面是谁?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上面没有答话,只听到一声声极为凄怆悲痛的哭泣,那声音凄凉至极,任何人听了,都将掩面而泣,不忍卒听!

    原来这古塔第七层以上的宝顶中空,被囚之人就被关在密不通风,不见天日的宝顶上,但因通往宝顶的小洞太小,就是一呜和莉娘的缩骨功,也无法出入,他们三人空自着急,也无法看到内中被囚之人,被囚之人又始终不作一语。

    一鸣等三人,正被塔顶囚禁之人的哭泣声感动得如痴如醉,两眼热泪盈盈,恨不能捶胸顿足,同声一哭!

    倏闻癫丐顿有所觉,急道:“快!快!快”

    随着声音,他已经从第七层的塔顶窗口,像大鹏展翅似地,直往小庙飘去。

    一鸣同莉娘随即跃下,一白一绿,体态轻盈,在这晴朗的晨空中,更显得绿野仙踪般的美妙。

    当他们三人到达小庙屋顶时,正是几个骷髅帮的徒众把庙中和尚杀光,老和尚刚从后门入庙,一个骷髅帮的一言不语“嗖”的就是一骷髅鞭击下。

    老和尚不要说反抗之力,就是躲闪也办不到,只见金光一闪“扑通”一声,骷髅帮的恶徒身首异处,倒在尘埃。

    其余四个骷髅帮的徒众,见一鸣伤了他们的伙伴,一抖骷髅鞭,两人扑向一鸣,两人又扑向老和尚,显然,非杀之灭口不可。

    癫丐驴尾巴一扫,拦截住扑来的两人,一鸣的鱼肠金剑,尚未收回,一运内劲,刚回头的鱼肠金剑,金光闪闪,划空急至,只两三下旋盘,又将扑向和尚的两人,劈毙当场。

    癫丐与莉娘还是老方法,癫丐从背上取下铁锅,铁锅罩向敌人,莉娘一剑就刺中一个,如此两次,两个被癫丐截住的人,全都死于非命。

    莉娘笑道:“老哥哥,你的铁锅真好!”癫丐亦笑道:“你那切瓜的本领也不错!”

    莉娘两手一摊道:“可惜没有了。”

    癫丐又笑道:“以后你只要跟着老哥哥走,包你有瓜切,但是你又舍不得你那小子,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啊!”莉娘一听这文绉绉的话,似懂非懂,柳腰一扭,撒娇道:“我不管,我们三人在一起,老哥哥!你要走我就拔你的胡子。”

    癫丐乐得哈哈大笑,一鸣同莉娘都笑了,只有老和尚在徒弟惨死,自己幸存的悲喜交集的心情下,看到他们三人杀了人还如此高兴,没有一点凶煞之气,不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癫丐道:“小老弟!你们不是要听故事吗?此处已非安全之地,老和尚,咱们上塔顶去讲好吧?”

    于是,一鸣同莉娘扶着老和尚,从后门出来,向塔走去。

    只见塔上一横匾:“小雷峰塔。”

    一鸣等一怔,不由地联想到,西湖的雷峰塔囚禁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囚的是什么妖精呢?

    老和尚看到一鸣的表情,也似有所悟,微微点着头,长叹一声,又继续慢慢爬到塔顶,和尚坐下后,他们三人分别坐在能防敌戒备的位子。

    老和尚倚靠着墙,望着地上打倒的食盒,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悲愤地道:“西湖雷峰塔里镇压的是白蛇,你们相信吗?”

    他们全不知老和尚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和尚讲的故事,要从遥远的西湖开始?而且说这话为什么如此悲愤?

    老和尚更加重语气地问道:“你们真相信蛇会变人吗?”

    老和尚两眼泪光闪闪,环视三人后,继道:“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是狐仙——不,他们关的是真正的人,他们同样关的是一个女人,白蛇!狐仙!这都是人类的大骗局,历史的大悲剧!罪魁,祸首,反而变成了除妖安民的圣僧、好汉!你们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挂着圣僧和好汉的招牌,在那儿专做害人的勾当?”

    一鸣一听,当然听懂了老和尚的意思,心中惊忖:“这老和尚真不得了,这一篇震古铄今的高论,令人听了,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老和尚对这塔里所关狐仙的故事,他亦并不知道得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这是抄袭西湖雷峰塔关白蛇的翻版。

    骷髅帮主是谁,老和尚并不知道,这狐仙是骷髅帮主家中约一个女子,这女子与骷髅帮主的关系相当亲密,她不知为了向事,从骷髅帮主家中俟机逃出。

    这女子身上有件大秘密,骷髅帮主为了他的地位和名誉,乃谣言这女子是狐仙。

    这女子美艳绝伦,但是这女子不会武功,他当众之下,不便杀此弱女,才把她送来这古塔囚禁。

    并将这古塔取名“小雷峰塔”使人会联想到,雷峰塔关的是白蛇,这小雷峰塔关的狐仙,当然亦是千真万确的。

    这女子送来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变得既聋且哑,想来她还受过警告和威胁,她始终不肯设法泄露她的秘密。

    从此,这附近人都知道塔里关的是狐仙。

    但是,老和尚给她送饭,当然知道她是人,决不是狐仙,就如同白娘娘不是白蛇一样。

    可是,老和尚不断受到警告和威胁,他不敢把真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最初,这女子常常悲恸哭泣,但是以后日子久了,大概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哭得比较少,但哭起来却更加凄惨了,这许多年来,老和尚不知陪着她流了多少眼泪!

    最令人惊奇的,不知是股什么力量支持着她,这十多年来,一个弱女子,受尽折磨,还能活着!

    昨晚,骷髅帮主又独自前来,交给老和尚一包毒药,要老和尚今早把她毒死,已经让她活了十几年了,为什么现在要把她毒死?年纪大的人,喜欢嘟嘟噜噜的,老和尚自言自语时,却让一鸣听见了。

    因此,一鸣三人的出现,老和尚吓得把食盒打翻在地,她幸而未被毒死。

    骷髅帮主计算早餐时间已过,立即派来五位徒众,想将小庙内的和尚全部杀死灭口,然后放火焚尸灭迹。

    幸而癫丐警觉得早,总算救了老和尚一命。

    一鸣同莉娘听老和尚讲完这个极为悲惨的故事,早已珠泪满腮,一股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两人立即仗剑凿洞,只见火光四溅,碎石纷纷下落。

    上面只可容纳一人,一鸣跃身而上,上面的一道隔墙,并不很坚固,一鸣抓住吊取食物的小洞,只几推拉“哗啦”一声,隔墙倒了下来。

    一鸣向里一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简直怔住了。

    被囚的女子,看见生人,十分惊恐,她退躲在一隅,蹲在地上,双手遮住脸,终年不见阳光的眼睛,似乎一下不习惯这突然闯进的光线。

    她那儿还像人,她算来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满头如霜的白发,发既乱且长,衣服已经破得像布条似的,骨瘦如柴,遮在脸上的两只手,指甲长约尺许,就像僵尸的魔爪,看到生人,全身吓得直打哆嗦。

    这室内,那儿是人住的地方,既脏且臭,粪污狼藉。

    一呜叫了她几声,她似若未闻,一鸣连连作手式,要她出去,她似乎是犹疑不相信的样子,后来她哭了,哭得极为凄惨悲伤,不久她又像夜枭一样笑得极为难听。

    是喜?是忧?一个关在塔内十几年的她,一切希望都没有了,如今一下出其不意有出去的机会,她不由喜极而泣,又在极为感伤中而笑,这种不正常的变态,是令人难以思议的。

    一鸣向她招手,她缓缓倚墙站起,一只手仍挡着阳光,摇摇欲倒走了过来。

    一鸣闪身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搂在她的肋下,轻轻一提,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向下面放去,癫丐伸手接她下来,这强烈的阳光,使她更加紧紧用手遮住眼睛,无法睁得开来。

    老和尚亲眼看到她关进去时,是一美艳少妇,而今却好像成了白发僵尸,服侍了她十几年,这一份无法宣泄的情感,突然像洪水溃决似地,颓然倒下,晕了过去。

    一鸣跃下上前,运功只手在他胸前“中庭穴”上揉抚,不久老和尚即悠悠醒来,他老泪纵横,哭道:“你们看,这会是狐仙吗?名誉!地位!多少人为别人而变成残酷的牺牲者,而被牺牲的人,反而成了人家唾弃的妖精,神明共鉴,这真是人间最大悲剧!善哉!善哉!”

    莉娘仗剑在前,癫丐扶着白发女子,一鸣扶着老和尚,一行五人,缓缓拾级而下。

    他们刚走到底层,一看塔栏外,以白衫白罩的骷髅帮主为首,率领徒众二十人已团团将古塔围住。

    骷髅帮主一看到一鸣,也是猛然一怔,他没想到,杀死他派来的徒众,救出被囚女子的却正是无巧不巧,狭路相逢的雷一鸣!

    莉娘一看是骷髅帮主来到,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言不发,仗剑就扑出塔栏外。

    一场血战,就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