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感天录 > 第二十六章英雄肝胆

第二十六章英雄肝胆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陶羽面色镇静如常,手中短剑翻飞格拒,叮叮叮一连七声脆响,居然半步未移,一口气将傅三槐七招猛攻全部封开去。

    他自从在桃花岛研习通天宝篆,达摩秘技以及桃花门三种绝世武功,熔各家之长于一身,虽然武功突飞猛进,却一直未曾真正出手对敌过,对自己功力究竟增进到何种程度,殊难臆测,此时挥剑力拒傅三槐七招,竟觉得内腑真力蓬勃无限,不但没有一点力竭之态,反倒精力振奋,如泉如江,不止不休。

    心里一喜,竟反手将短剑插在地上,双掌一错,赤手空拳来战傅三槐。

    转瞬间互拆十余招,陶羽兴起,轻啸一声,掌势忽然一变,竟将“达摩十二无上心法”

    的剑术招式,揉合在桃花岛“多罗神掌”之中,忽而展掌如剑,忽而化剑为掌,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

    傅三槐越战越惊,咬紧牙关奋力挥舞铜牌,却已迫得由主攻之位,转变成挨打的局面,陶羽每一出招,无不制敌机先,他不得不跟随着出手以图化解,但往往在铜牌招式还未使出的时候,陶羽已经又变成另一种绝对不同手法了。

    在这个时候,陶羽着想打败傅三槐,可说已易如反掌,但他却似乎无意如此做,只是沉迷在自我陶醉之中,脑中武功有如滔滔大河,唯恨不能一一将它施展出来。

    又过了十余招,傅三槐内力将竭,气喘嘘嘘,眼看不支。

    在旁观战的另一名飞云山庄门下见势不好,立即从怀里取出一枚黑色弹丸,扬手向空中射去。

    弹丸疾升十丈,力尽将落时,突然“啵”地轻响,爆裂开来,化作满天红光,洒洒而落。

    凌茜叫道:“那家伙在施放救援信号了,羽哥哥,早些把姓傅的了结了吧!”

    陶羽听了神志一清,反而撤身跃退,向傅三槐道:“今日暂饶你一遭,假如你还是执迷不悟,下次就不会再这样便宜了!”

    傅三槐精疲力竭,用铜牌柱地,喘息着道:“你不要以为学得一身武功,便敢叛离飞云山庄,终有一天,庄主会亲自取你性命。”

    陶羽淡淡一笑,道:“也许会有一天,但不知是我死在他手中,或是他替我遭害的爹爹偿命,你回去转告庄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和我祖孙之情,到此为止。”

    傅三槐哼了两声,回头踉跄而去。

    秦佑一晃肩跃了过来,低声问:“大哥,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陶羽缓缓将短剑替他插回鞘内,喟然叹道:“他不过是个愚忠粗鲁的人,又从小看着我长大,叫我杀他,实难下手。”

    秦佑道:“这么说,飞云山庄中人,个个都与大哥有恩,难道伯父的仇,就不报了么?”

    陶羽被他问得深自一震,默然半晌,才轻声叹道:“杀我父亲的,只是我外公一个人,我怎能不分首从,将飞云山庄门下都杀戮殆尽。”

    秦佑听了这话,回头看看凌茜,凌茜却耸耸肩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神态。

    那灰袍老人忽然走了过来,向陶羽抱拳说道:“敢问小哥儿就是罗大侠的公子陶少侠不是?”

    陶羽连忙回礼道:“不敢,老前辈想必便是巫山莫家堡主!”

    灰袍老人暗自-惊,答道:“想不到陶少侠也知我老头子贱名。”

    陶羽道:“常听人说起江湖暗器名家,有一句词儿是:陆家铃、廖家刀、巫山连弩莫理高。适才见老前辈连弩之妙,是以猜想必是莫老前辈。”

    莫理高愧然叹道:“老头儿这点虚名,实在不值一提,方才若非少侠出手,只怕我祖孙都难逃傅三槐的铜牌粉身。”

    于是,又将少年唤过来拜见陶羽,陶羽问起少年名字,莫理高道:“他叫秉雄,咱们莫家堡人,向来不入江湖,但武林情势,却无刻不在关注之中,三十年前飞云山庄崛起武林,老朽早有耳闻,只恨独木难支大厦,只得在巫山埋头隐忍,令尊罗大侠和陶天林泰山之会,老朽本拟赶去凑凑热闹的,那时他爹病重,以致抽身不开,后来闻说令尊惨死泰山观日峰,他爹爹一急之下,也咽了气,这十五年来,老朽无时不想潜进飞云山庄,用手中连弩,替令尊报仇,唯力所未逮而已!前些日武当紫阳老道暗地传讯,邀约老朽同来黄山与陶少侠一见,共谋大事,不想来迟一步,他们都已事败逃散,连老朽祖孙,也险些落在傅三槐手中。”

    陶羽感叹道:“我们也是紫阳道长相邀赶来黄山,不料风声己泄,正愁无处再寻他们。”

    莫理高霜眉一掀,道:“听说也是今日午前才出的事,黄山掌门铁杖神翁余振武惨死,紫阳老道身负重伤,极可能己经连夜逃回武当去了,少侠台愿再在武当,老朽也附议同去走一趟。”

    凌茜插口道:“要去就得快些,别等飞云山庄援手赶到咱们虽然不怕,却又耽误时间。”

    莫理高诧望着凌茜,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内功修为却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知是何人门下高弟?”

    陶羽便将凌茜,秦佑和辛弟一一向他介绍,莫理高大欣喜,连道:“四位少年英侠,堪称武林奇葩,我这劣孙从小也是好武成癖,只是未遇名师,至今仍是庸庸碌碌,今后追随四位,倒要各位多多指点他才好。”

    凌茜笑道:“那么,你也把那连弩的法儿,传给咱们如何?”

    莫理高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连弩之法,乃是蜀汉诸葛武候遗留的东西,被我偷学了来,难登大雅之堂,姑娘喜欢,明儿就绘个图样,诚意奉赠。”

    凌茜向陶羽道:“羽哥哥,咱们连弩学会,传给桃花岛守岛的人使用,天下大暗器名家,桃花岛有了两样,只缺廖家刀一件了。”

    她高高兴兴取了一粒疗伤药丸,给莫秉雄服下,略作调息,一行六人,便离了黄山向西而行。

    五天之后,己穿越大别山,进入鄂境,折向西北,渡长江,循汉水逞趋武当。

    他们沿途打听,却一直没有发现紫阳道长的行迹,陶羽不禁起疑,向莫理高道:“黄山之会虽然破败,各派掌门未必就此星散,假如紫阳道长负伤遗返武当,我们这一路疾赶,断无追不上他的道理,莫非他根本就没有回武当山去?”

    飞蝗连弩莫理高沉吟一会,笑道:“这原只是老朽揣测,想他们秘密聚会黄山,仓促之间遭遇强敌,难道还有另一处收聚残兵的地方?除了星散,想想别无可去的地方。”

    凌茜道:“紫阳道长既然身已负伤,那里还能跋涉千里赶回武当,我猜他一定就在近处隐藏起来,就算要回武当,也会在伤势痊愈以后,这样算起来,一定还在咱们后面了。”

    陶羽点头道:“茜妹的话不错,以我们的脚程,决不会追不上负了伤的紫阳道长。”

    莫理高细想之后,也笑道:“那倒是我们太性急了些,前面有处小镇,名叫石花街,乃往武当必经之路,咱们索性在镇上等他一二日。”

    石花街是个山区小镇,但因与武当接壤,常有道士和武林人物来往,市面倒也十分热闹,众人随着飞蝗连弩莫理高缓步人镇,见南街上有家客店,甚是净洁宽敞,店门外系着四匹健马。

    大伙儿尚未走近店门,忽见店里大踏步出来四人,各自闪身跃上马背,扬鞭向东绝尘而去。

    凌茜眼尖,一见那四个背影,心中猛地一动,暗中拉了陶羽一把,悄声道:“羽哥哥,你看”

    陶羽扬目一望,不觉脱口道:“海天四丑!”

    这四字出口,秦佑和辛弟俱都一惊,但等他们再欲细看,那四人骑马已驰出镇街。

    秦佑忙问:“大哥,果真是他们?”

    陶羽点点头道:“没有错,正是他们。”

    秦佑顿时怒形于色,道:“我每次见到他们,便想起师父,上次他们为凌姑娘传讯,不便出手,但得机会,必要报复杀师的血仇。”

    凌茜皱眉道:“你不提起,我倒险些忘了,上次为了叫他们给羽哥哥送信,曾经答应要传他们冲穴御神之法,当时却不知道他们乃是秦公子的杀师仇人,这可怎么好昵?”

    辛弟接口道:“凌姑娘千万不要传他们武功,四丑个个心狠手辣,不但杀了谷老爷子,更杀了我父亲和许多族人,他是我们的死仇。”

    陶羽叹了一口气,道:“杀师弑父之仇,固然非报不可,但君子待人以信,茜妹既然答应传他们冲穴御神之法,不可失信于他们。”

    秦佑变色道:“海天四丑武功已十分了得,假如再学会冲穴御神大法,功力倍增,咱们就不易报仇了!”

    凌茜道:“那么我就不传他们,谅他们也无奈我何。”

    陶羽正色说道:“不,你已经答应了,不可失信,咱们宁可先履行诺言,然后再正大光明寻他们报仇,相信恶人终有恶报,即使被他们学去冲穴御神大法,也必有一天,恶贯满盈,自食恶果。”

    秦佑听了,默然不语,心里不免暗忖道:“大哥行事未免太腐儒了,世上岂有帮助仇人增加功力的道理。”但他一向对陶羽十分敬爱,虽是这般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来。

    莫理高迷惘地道:“此处并非通衢大镇,四丑在此现身,所去的方向,显然正是武当,难道他们到武当山去。怀着什么诡谋不成?”

    凌茜-惊,道:“真的,咱们只顾说着将来的事,险些忘了目前,咱们追上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莫理高又道:“紫阳老道还未回山,武当门户空虚,我们正好赶去助道士们一臂之力。”

    众人都觉有理,索性连店也不投,一齐展开身法,飞-般追出镇外。

    海天四丑都有坐骑代步,等他们追出石花街,极目乱山,己不见四骑马的影子,飞蝗连弩莫理高轻啸一声,当先领路,大伙儿一涌追向武当山。

    不过一两个时辰,六人已追到武当山三清观前,只见那四匹健马,一排系在观外竹林边,马上已不见了海天四丑,三清观门紧闭,里面鸦雀无声。

    秦佑见此情景,大感惊骇,呛地便撤出短剑,陶羽忙道:“秦兄弟不要鲁莽”

    观中忽然扬起一声凄厉绝伦的长啸,啸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雷般暴喝

    莫理高脸色一沉,道:“里面已经动上手了。”

    陶羽大步走到门前,举掌按在三清观一尺多厚的铜门上,暗运真力,手腕轻轻一推“蓬”然一声,门后那粗约碗口的纯铜门栓,竟被他一震而断,两扇铜门应手打开。

    众人一拥进了三清观,触目之处,却见殿前广场上,赫然躺满了横七竖八一地死尸

    正殿阶前,约有二十余名道士,并肩席地而坐,在道士们对面,坐着海天四丑。

    在他们身边,都放着一柄长剑,但却弃而不用,彼此用左手搭在同伴肩头上,右掌前伸,连结了二十余人的功力,正跟四丑双掌相抵,拼着内力。

    从他们额上汗珠滚滚的情形看起来,这场拼斗,显然正值艰困关头。

    其中几名道士一见门外冲进来五六个俗家装束的男女,误以为是四丑的帮手,心神微分,顿时被四丑一声大喝,趁机推进了半尺左右。

    秦佑插回短剑,低声对辛弟道:“咱们去助武当道士一臂之力如何?”

    辛弟喜道:“好,公子攻他前面,我攻他后面。”

    秦佑道:“咱们不能学那偷袭伎俩,应该从前面正大光明的用力打败他们。”

    两人一左一右飘身而出,溶在武当道士侧面,道士们骇然一惊,正要分身抵御,秦佑已迅速地伸出左掌,搭在-名道士背心,同时沉声道:“各位不要分神,咱们是紫阳道长的朋友。”

    那些道士齐齐松了一口气,顿觉秦佑手掌上发出一股极有力的热流,片刻间,己传遍二十余人全身,众人精神一震,同声高喧一声“无量寿佛”二十余只手掌向前力椎,立刻把四丑又逼退尺许。

    辛弟也学着秦佑的模样,举掌发力相助,他的内功修为,并不在秦佑之下,掌力如浪如涛,威不可挡,海天四丑被那施猛的内力一迫,个个脸上变色。

    瞎子许成低声咒骂道:“他妈的,杂毛来了帮手么?”

    林一波哼了一声,道:“就是谷腾的徒弟和那个无毛族的土人。”

    许成目不能见,听这话吃了一惊,忙道:“姓陶的也来了么?”

    林一波无暇回头,又被正面逼过来的强猛内力所迫,没法分神口答。

    许成听不见回答,又发现身后分明有纷乱的呼吸声,疑心大起,又叫道:“包老大,你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人!”

    包天洛冷冷笑道:“别管他是谁,便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复活,咱们也要逼他交出通天宝篆来才罢!”

    陶羽心间一震,暗忖道:“原来他们杀拭许多无辜道士,竟是为了那本通天宝篆。”

    忽然一阵激动晃肩跃上前去,双掌一合,耳中响起“嘶嘶”之声,竟被他硬生生将手掌插进武当道士和四丑之间。紧接着陡地一声大喝,两掌一翻,只听蓬地巨响:海天四丑和武当道士们都觉得如山之力迫体而至,身不由己,一齐向后栽倒,连秦佑和辛弟也拿桩不稳,跟跄向后直追了两三步。

    陶羽沉声喝道:“大家暂且罢手,听我一言。”

    四丑骇然定了定神,才看清出手力分这数十人合并之力的,竟是陶羽,同时也发觉凌茜正笑盈盈立在一边,矮子杨洋不禁大怒,接口道:“姓陶的,别忘了咱们传讯送信之恩。”

    陶羽冷冷一笑,道:“放心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先要请问四位,武当派与你们何怨何仇,竟下这般毒手,屠杀许多无辜?”

    许成白果眼连翻,沉声道:“这干你什么事?”

    陶羽朗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如此暴虐残酷,动辄杀戮无辜,咱们既然遇上,就可以管得。”

    林一波怕许成跟他说僵,连忙咳嗽一声,抢着道:“陶兄不要听信一面之辞,咱们原是只在追寻一个武当门人下落,是这些杂毛恃强傲慢,才惹得杀身之祸”

    陶羽冷笑道:“你们所寻的武当门人,可是姓竺名宫瑶?找他的原因,可是为了那本通天宝篆?”

    林一波不觉一楞,许成却低声骂道:“他妈的,这小子好像什么事都知似的”

    陶羽不理睬他,继续说道:“竺宫瑶早已脱离了武当派,你们更明知通天宝篆不在武当,却欺人高手尽出之际,屠杀许多弟子,这等行径,岂不叫天下人不齿?”

    杨洋接口道:“谁叫那姓竺的丫头跟你去了桃花岛,咱们无法寻她,只好向武当派要人。”

    凌茜忽然轻笑说道:“啊!堂堂海天四丑,原来是欺软怕恶的小人。”

    林一波脸色一沉,道:“别人讥嘲咱们,情有可原,唯独姑娘却不好说这种话。”

    凌茜螓首一歪,道:“为什么?”

    林一波道:“姑娘曾允在我等传讯陶兄之后,愿以冲穴御神之法相酬,事至如今,陶兄己与姑娘俪影双双,而姑娘授技酬恩的诺言,却未见履行。”

    凌茜笑道:“啊!你不提起,我倒忘啦,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可是你们不来寻我,难道叫我做师父的反来寻你们做徒弟的?”

    许成气得脸上变色,厉声道:“敢情姑娘仅只存心戏弄我们?”

    凌茜摇手道:“不,答应过的事,一定不会食言,等你们把今天的祸事了结以后,我随时可以履行诺言,传你们冲穴御神大法。”

    许成傲然道:“杀了区区几个杂毛,有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一个悲怆沉痛的声音接口说道:“海天四丑好大的口气,你也太把武当派看得无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观门口不知何时进来十名负剑道人,其中两人,抬着一张软椅扎成的简陋小轿,上面坐着一位眉发斑白的老年道人,正怒目瞪着四丑,满脸切齿之色。

    大殿前那二十余名道士一齐屈膝跪倒,羞惭地道:“掌门师伯回来了,弟子们无德无能,致使武当遭此奇辱。”

    那老道望了望满地死尸,眼中热泪盈眶,但他强忍住没有让泪水滚落下来,蹒跚起身,跨出软轿,首先向陶羽等稽首为礼道:“陶少侠信守不渝,令人敬佩,可惜”

    陶羽悲声道:“皖南惨变,在下等已经知道,惭愧来迟一步,未能为各位前辈尽力”

    紫阳道长长叹一声,凄然道:“这是武林劫运未已,天意难违,少侠且请略歇片刻,待贫道处理完敝派血仇,再与少侠详谈。”

    秦佑奋然道:“观主新伤未愈,如果用得着在下等人。咱们”

    紫阳道长举手为礼,却迳自沉痛他说道:“各位适才出手维护敝派盛情,贫道已心感难报,但此事关系武当数百年声誉,若贫道力所能及,誓必亲手除此恶獠,如力所不逮,宁可纵他们远走,以待将来武当子孙永世不忘今日覆灭的奇耻大辱。”

    说到这里,他内心沉痛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回头看了看那全观仅存的三十名二代弟子,便觉万念俱焚,咬着牙挥挥手,道:“起来吧!你们舍命死守大殿,上不愧祖师,下不愧师友,去把祖师爷传给三清观寺太乙宝剑取来。”

    其中一个道人应声离去,不多久,果然双手捧着一柄古迹斑斓的长剑,跪呈给紫阳道长。

    紫阳道长接剑在手,眼中泪珠竟纷纷直落,用微微战颤的手,握着剑柄,呛地一声,宝剑光华一闪,那二三十名武当弟子一齐跪了下去。

    他擎剑过顶,神情变得十分庄严肃穆,喃喃祝祷道:“武当历代祖师同鉴,弟子十一代掌门紫阳无德鲜能,祸延全派,今日请剑出鞘,已存与观偕亡之志,罪孽愿一身当之,祖师慈悲,请赦全观弟子夫责之罪。”

    祝罢,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剑锋一转,缓缓转身面向海大四丑,反倒显得一片平和,轻轻问道:“四位是一个一个出手?或是愿一拥齐上?”

    海天四丑被他这种出人意外的镇定弄得有些失措,包天洛大声道:“老杂毛,你知道咱们任何一个,已足够取你性命,难道你当真不怕死么?”

    他这话其实并非夸张,甚至陶羽等也莫不如此作想,若在平时,以海天四丑的功夫,紫阳道长或者不畏海天四丑。

    但如今他身负重伤、行动都觉艰难,动起手来岂是海天四丑的对手。

    可是,紫阳道长却似乎未把这些困难和危险放在心上,面上毫无表情,仍是冷冷说道:

    “四位如不肯动手,贫道就有悟了。”

    话声才落,忽然快似电光石火,长剑一抖,剑尖己指向林一波咽喉。

    林一波吃了-惊,仰身向后疾退,趁机探手撤出了折扇。

    但紫阳道长一剑走空,却不追击,顿足一声大喝,剑走偏锋,身随剑转,呼地一剑,砍向杨洋。

    杨洋自持内力深厚,并不闪退,左掌斜出,轻轻一拨剑身,右手疾探而出,逞按紫阳道长胁下“期门”要穴。

    紫阳道长宛如山峙岳立,长剑一个急翻,大喝一声:“着”

    两下里一合即分,杨洋一掌拍在紫阳道长期门穴上,直将他震得踉跄连退四五步,喉头一阵甜,鲜血汹涌而上,但紫阳道长嘴唇紧闭,连半点鲜血也不让它流出口来。

    那杨洋却发出一声刺耳惨呼,闪退丈许,低头注视,一只左臂,己被齐腕砍断。

    一招之间,两败俱伤,陶羽心里一阵惨,回目四顾,只见凌茜双手掩住眼睛,秦佑和辛弟,莫家父子,都黯然垂下头去。

    大殿前三十余名武当弟子,个个神情激动。但却并未出声。

    包天洛见杨洋在一招之间,已受重伤,心头大骇,厉喝一声,欺身直上,双拳连扬一口气打出六七记施猛无俦的拳风。

    紫阳道长左掌连封连卸,脚下连退六七步,脸色苍白,人也摇摇欲倒。

    林一波唰地抖开折扇,人如鬼脸一掠而到,扇面迎风沉洛,划向左肩。

    紫阳道长绕身半转,忽地一矮身子,奋力张口,呼地对准林一波面门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林一波完全没想到他会以口中鲜血当作武器,-惊之下,双目尽被鲜血所蔽,折扇疾收护胸欲退,紫阳道长猛然又是一声大喝,连人带剑一送而上

    只听林一波惨-一声,太乙神剑从小腹直透尾脊,竟在林一波身上,添了一个透明的鲜血窟窿。

    武当道人齐声高喧一声“无量寿佛”都从地上跃了起来。

    林一波掩住伤口,向三丑望了一眼,突然仰天嘿嘿大笑起来,念道:“四丑霸天涯,四丑霸天涯好个四丑霸天涯。”

    念了两遍,身躯摇了两摇,噗地栽倒,手脚伸缩几次,当场气绝。

    陶羽看得大感不忍,紧紧捏着两只手,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出手阻止这场惨烈的残杀,他与武当无仇,却和四丑有恨,但此时见林一波死状之惨,心里竟泛起无限恻隐之心。

    可是,当他再看看满地武当弟子的死尸,涌到口边的话,又无法再吐露出来了。

    就在这刹那之间,包大洛和许成已一齐出手,攻向紫阳道长,杖影拳风,急如剧雨,矮子杨洋自行闭住断腕穴门,撒出倒刺乌黑软鞭,也上前围战紫阳。

    不过三五招,紫阳道长终是重伤之人,剑势略缓,被许成一杖扫中肩头,太乙剑“叮”

    地坠落地上。

    包天洛挥拳直入,拳风破空飞击,正中紫阳道长胸口。

    紫阳道长闷哼了一声,登登登连退七八步,哇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人已摇摇欲倒。

    武当道士们呐喊一声,数十柄长剑一齐出手,蜂涌而上。

    蓦地人影掠空飞堕,双掌交挥,挡住了三五和武当道士,沉声喝道:“大家住手,不能再打下去了。”

    杨洋怒目而视,厉声叱道:“姓陶的,你是存心偏袒武当,忘了咱们送讯之情?”

    陶羽热泪盈眶,凄然道:“我决不偏袒任何人,你们这样打下去,最多两败俱伤,如今武林正值腥风血雨之际,飞云吐山庄淫威迫人,全真教又已侵入中原,虎视眈耽,你们海天四丑一向也标榜要跟飞云山庄作对反抗,为何不能和武林同道开诚相处,定要逞威屠戮,杀拭无辜?”

    杨洋举起断腕,怒声道:“你倒说得轻松堂皇,林一波死在剑下,杨某人断去一腕,难道就白饶了不成?”

    陶羽道:“那么武当门下这几十位屈死冤魂,又该向谁去索命呢?”

    许成接口叱道:“放屁,咱们的性命,岂能拿武当派杂毛,来相比,识相的赶快闪开,免得瞎子失手伤了你”陶羽冷冷道:“我现在不想跟你们动手,但如一定要逼我,那也只好出手了。”

    许成喝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你么?”

    喝声中,竹杖一记“怒赶飞鲸”横扫而至。

    陶羽嘿地吐气开声,振臂疾挥,劲风过处,五尺以外,己震开了许成的青竹杖。

    许成大惊,忽然长啸一声,一抖手中竹杖,光影闪耀,一连跳动了三次,破空疾落。

    秦佑的声音轻呼道:“大哥,那是破云三式”

    陶羽冷冷一笑,已在秦佑的呼声中电掣般出手,只见他左掌在前,右掌在后,一齐前推半尺光影,忽然手法一变,化为右前左后,双掌之间,劲力流转,发出嘶地一声轻响。

    秦佑心头猛地-跳,失声叫道:“好一招蜉蝣夜动,大哥,真有你的”

    喝彩声未毕,许成已骇然连退丈余,手中竹杖,只胜下半截,他用手抚摸着断于一半的青竹杖,脸色一片苍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杨洋心头也是一阵寒,恨恨说道:“姓陶的,咱们这段梁子是结定了。”

    陶羽淡淡答道:“我是一番好意,你们如果一定要把我当作仇人,那也只好由你们去了。”

    包天洛俯身抱起林波的尸体,一声不响,大步出了三清观门。杨洋恨恨一顿脚,道:

    “许老二,咱们走吧!青山不改,总有报复的一天。”

    二丑走到门前,凌茜忽然叫道:“喂!你们还学不学冲穴御神大法啦?”

    杨洋回过头来,含恨瞪了一眼,却未答话,掉头疾奔而去。

    凌茜耸耸肩头,道:“我已经叫过你们,是你们自己不学,以后别怪我没有守信。”

    众人这才想问问紫阳道长关于黄山之会经过,却见他已由武当门下安置在殿前石阶下,神情萎顿,气若游丝,内伤已经迸发。

    凌茜取出桃花岛特制的疗伤药丸,喂给紫阳道长吃下。过了好半刻,才见他喘息着张了张嘴,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叫道:“陶少侠,陶少侠”’陶羽连忙俯身问道:“道长有什么吩咐?”

    紫阳道长轻声说道:“武当派能留下他们三十几个人,此恩此德,全是少侠所赐,咱们武当派没世不忘”

    陶羽惨然一笑,道:“道长快不要这么说,我们只恨没有早一步赶来,才使贵派牺牲了数十位高弟。道长觉得内腑伤势好了些么?”

    紫阳道长叹息一声,道:“黄山事败,贫道被傅三槐的铜牌打伤,内腑已感不支,方才又硬接几招更觉五脏尽碎,纵有仙丹,也无法救得残命,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少侠一面,贫道死亦无憾,可惜的是黄山之会,竟被飞云山庄事先得到风声”

    秦佑插口道:“伍子英老前辈可曾赶来了?”

    紫阳道长摇摇头,道:“他虽未到,中原十大门派。俱有高手赶到参加,少林明空掸师已死,新接十五代掌门慧空亲身赶赴黄山出席,足见各派都已捐弃门户之见,今后武林大事,正有可为,想不到,唉”

    陶羽道:“黄山大会原很机密,风声怎会事先传到飞云山庄耳中?”

    紫阳道长喟然道:“这是一个难解的疑团,贫道在会期十天以前便到了黄山,铁杖神翁余振武将天都峰在近五十里内,遍布黄山派中得力弟子按桩设卡,防御不可谓不严,但事败之后,竟发觉飞云山庄早在半月之前便知道了详情,庄中高手,早已潜隐在黄山附近,除非他们在贫道发出传檄的时候,便己探得了详情,否则,怎会比贫道到得还早?”

    陶羽迷惑地道:“这就更奇怪了,是什么原因呢?”

    紫阳道长道:“原因只有一个,唯一的可能,是咱们十大门派之中,有了奸细!”

    众人骇然一震,不约而同齐声问:“奸细?是谁?”

    紫阳道长说道:“目前尚未查出是谁来,但当贫道将善后之事托付峨嵋派掌门灵云大师之时,曾跟他细作检讨,除了这个可能,飞云山庄几乎绝不可能那么快获悉详情,许多攻山高手,都是由总坛赶来,他们难道会飞么?”

    飞蝗连弩莫理高心中忽然一动,问道:“飞云山庄动手在会期之前,十大门派到了多少?

    什么人没有到的?从这方面揣测,就不难查出谁的嫌疑最重了。”

    紫阳道长道:“分柬计议,是贫道和黄山掌门铁杖神翁联名发贴,那天出事的时候,虽然未届会期,十大门派已经赶到大半,只有昆仑、崆峒地点较远,邓蛛派掌门凌空虚渡柳长青柳大侠适巧不在川西,只有这三派的人还未赶到,但是,他们在接柬的时候,都一口答应赴会的,贫道猜想,那奸细大约不会是这三派中的人。”

    众人听了,都沉吟默忖,但谁也猜不出那一派可能是飞云山庄的奸细,皆因十大门派久处陶大林淫咸之下,谁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一旦有人发起联盟,论理都该同仇敌忾,共谋反抗才对,什么人反会把消息透漏给飞云山庄?

    陶羽长叹一声,道:“可惜这么重要一次聚会,竟被飞云山庄破坏。”

    紫阳道长喘息着道:“少侠不必灰心,虽然黄山事败,会有更严密更团结的另一次黄山之会,武林各派已经忍无可忍,压力越大,越能促成中原武林的大团结,一次失败,算得了什么。”

    莫理高插口道:“但如今各派星散,再要号召起来,谈何容易?”

    紫阳道长神情显得极其萎靡,双眼半合,似乎已经不能支持,但他一振心神,强自挣扎着道:“不,不,没有散没有散,他们已经另改会址,移到移到”

    陶羽等齐都精神一振,莫理高沉声急问:“另外移到什么地方?你快说”

    但紫阳道长却似油灯干枯,喘息半晌,竟无力再说下去。

    陶羽道:“他现在内伤已发,难以支持,不如等他休息一会。”

    莫理高一闪身跃到紫阳道长身后,疾探左掌,抵住他背心“灵台”大穴,闭目运功,将本身真气,缓缓注入他内腑。

    凌茜焦急地道:“道长,你千万振作一些,把会址告诉我们”

    陶羽叹道:“你不要逼他,让他调息一会,慢慢再说。”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之久,莫理高满头大汗如雨,面色苍白,颓废地道:“不行了,他内腑已经尽碎,纵有仙丹,也难救得活他”

    秦佑连忙也伸出左掌,按住紫阳道长“脊心”、“凤尾”两处穴道,默默行功,催气助他维护内腑。

    紫阳道长又缓缓睁开眼来,黯然扫了身侧那三十余名武当派仅存的道士一眼,不禁潜然泪下,微弱地叹道:“唉!不想武当一派,只剩下你们几个十二代弟子,可恨呀可恨!”

    莫理高见他已开口,忍不住又问:“到底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你怎不快说?”

    紫阳道长缓缓说道:“黄山败后,除了余振武惨死,其余已经赶到的各派,由峨嵋灵空大师带领,连夜西行,移往峨嵋金顶,并且在黄山附近,留下传讯指引的人,以便昆仑、邛崃,崆峒等派的转往川中见面,你们也可以立刻赶到峨嵋去”

    莫理高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这就叫人放心了,峨嵋远在西陲,距离飞云山庄较远,正是最好的秘会之处。”

    陶羽却觉得一阵悲伤,执看紫阳道长的手,激动地道:“道长安心养伤,咱们等你伤愈之后,同往峨嵋去一趟。”

    紫阳道长凄然笑道:“少侠盛情,贫道心感无涯,只恨贫道已经无力再见少侠重振令尊虎威,扫灭飞云山庄,为天下武林同道,出了这口闷气。”

    说到这里,笑容忽然一敛,道:“贫道虽死,能在死前手刃林一波,断去杨洋一腕,也算对得起武当历代祖师,不过从今以后,至少二十年内,江湖中不会再有武当派弟子行道,这却是武当开山数百年,第一件遗恨之事。”

    他忽然奋力从石阶上坐了起来,手持霜髯,纵声大笑。

    笑声凄厉绝伦,满山回应,渐渐趋于低沉,音敛时,紫阳道长哇地张口,鲜血泉涌而出,染得满身满地。

    但他兀自拾起那柄武当镇山之宝“太乙剑”巍颤颤放置在一名中年道士肩头上,其余的道士同喧“无量寿佛”环阶跪倒。

    陶羽等知他乃是传授掌门大位,连忙退后几步,肃立不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一般热流,是那么痒痒地,带略些苦涩和辛酸——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