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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她是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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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时昏昏欲睡,万分疲倦地抬起眼皮,看到佛祖离他好近好近,仿佛触手可及。佛祖静坐微笑,慈眉善目,但不知怎的,明时却觉得佛祖的眉间隐着淡淡哀愁,像是看到了悲苦的众生,他不能普度,心中伤感,所以哀愁。

    明时茫然间伸出手去,一道白光自佛祖肩头滑过,利箭一般冲向明时摊开的手掌,明时瞬间清醒,只感觉到手腕处莫名一紧,整条手臂像是被绳索捆住了,血液找寻不到流通的出路,只好没了命的向四周撞击,手臂顿时火烧火燎,像是要裂开了。

    明时咬牙看去,只见那只伸出去的手臂上此时正缠了一条白色小蛇,信子在口间吞吐,明亮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明时第一反应便是去抓那小蛇,无奈小蛇气力惊人,纹丝不动地依附在明时臂上,如他身上新长出来的一块皮肉。明时只能转而攻击小蛇的头,哪知手指刚伸到它颈部,小蛇忽地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冲着明时的掌心就是一口狠咬,明时避之不及,被它咬了个正着,一阵麻意顺着血液流传到全身各处,他的身子便僵硬了。

    小蛇占了上风,欢快地吐了吐信子,沿着明时的手臂滑到他的胸膛上,挑衅似的盯着他。

    “嘶……明时……”小蛇张口道。

    明时愣住了,普贤菩萨的声音竟从小蛇的口中传出,难道刚才在偏殿上与他说话的竟是这样一条蛇么?

    “明时,你认得我吗?”小蛇再次张口,却发出了如少女般甜美的声音来,若不是亲眼看到,明时真的会以为是一位年轻的女施主正站在自己面前说话,这只小蛇竟如此邪佞,会学人万千声音,若留它在世,岂不祸害人间?

    “妖孽,”明时艰难喝道:“感念寺岂容你来撒野。”

    “呜呜……”小蛇目光悲凄,很是难过:“你不认得我了。”

    “我如何会认识你这妖孽!”

    “嘻嘻……”小蛇忽而又笑了,滑到明时的脖子上,身体轻轻摆动,便缠了上去。

    “明时师兄,是我呀!”

    明时心中一惊,这个清脆的少年声音竟如此熟悉,听起来像是……像是……

    “你是忘……”

    “嘻嘻,看来明时师兄是记得我的,你放心,我会送你去看看西方极乐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明时还来不及感觉,小蛇便骤然抽紧了身子,只一个呼吸的瞬间,明时便再无知觉了。

    临闭眼的那一刻,明时分明看到佛祖在不远处望着他,俯看众生的眼睛里,分明滴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来。

    那滴泪,是众生的苦。

    明时的死是被第二天来接替他当值的小僧发现的,他刚一来到院里,便看到三界殿的殿门大开着,四处不见明时师兄的影子,心中便有了不祥的感觉。他冲着空空的三界殿喊了几声,不见明时答应,只好大着胆子朝里面探了探头,这一探不当紧,正好看到躺在大殿地上的明时,好像是睡着了。

    在感念寺禁地三界殿中睡觉,这还得了?小僧赶忙跑上去推推明时,想要将他唤醒,哪知明时身子冰冷僵硬,小僧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抬手探探明时的鼻息,已然没气儿了。小僧当时就傻了,呆坐了半天,好容易缓过神儿来,慌忙跑去禀报了苦禅大师。明时死在三界殿上的消息没多久便在僧侣中传开了。

    苦禅大师仔细检查了明时的尸体,他脖间的勒痕触目惊心,显然是窒息而死。明时不过是感念寺一个普通的和尚,从未与人结怨,如何会被人残害至此?苦禅大师甚是不解。想到前几日入定时看到的景象,佛祖明明白白地让他重又看到了那幅《地狱变相图》,如今明时便惨死在三界殿上,难道说《地狱变相图》又起了变化?或者说,万灵枯又回来了?

    不,不可能!苦禅大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着实可笑,万灵枯明明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了万灵枯的尸体,自己还亲手将万灵枯埋在了春熙城外的乱坟岗里,不仅为他立了碑,还为他念经超度,只为他来世能再托生为人时丢去这邪恶的心肠,做个善良本分的普通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再出来害人呢?

    凶手一时半会儿无法找出,苦禅大师只能命人为明时念经七日超度,将他葬了。感念寺自建成以来一直是清静之地,从未发生过如此血案,明时在僧侣中年龄较长,辈分也较高,无人不识,知道他出了事后,众人无不伤感哀叹。感念寺上空就有如被乌云笼罩着,处处透出一种悲凄苍凉来。

    云空是个胆小的人,几年前被忘尘强拉着溜到三界殿里见鬼的事情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此后行事一直小心翼翼,再不敢做半点逾矩的事情,虽仍与忘尘同来同往,但二人只限于一同学习,玩耍的事情都是再也不干了。此次明时在三界殿中莫名其妙惨死,更是让云空吓得不行,一连几日都魂不守舍,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忘尘看在眼里,忘尘便总安慰他,希望能让他惊惧的心安定下来。

    “忘尘,你说是不是咱们那晚在三界殿见到的鬼怪害死明时师兄的?”一日午后,忘尘与云空在房中抄写经卷,云空忍不住又将这件众人忌讳的事情提了出来。

    忘尘的手不小心一颤,纸上氤了大团墨渍,他不耐烦地将纸胡乱揉作一团,扔向一旁,道:“你胡说什么,感念寺是佛门境地,怎会有鬼怪,莫要瞎说。”

    “可是,可是你我都见到了啊,三界殿上那些绿色的灯笼里都是鬼魂,还差点将你我……”

    “嘘……”忘尘赶忙捂住云空的嘴,不让他出声,严肃地警告他:“你还敢再说,若让师父听见了,又少不了一通责罚。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敢再提三界殿的事情。”

    被忘尘这么一提醒,云空赶忙住了嘴,只怪自己口没遮拦,可是明时师兄的心在他心中郁结了一个疙瘩,明时师兄向来待他极好,如今突然去了,明时师兄的好便在眼前一一浮现出来,恍如隔世,云空心中悲恸,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

    这一次,忘尘没有拦云空,任由云空的泪水在身边放肆地流淌。云空决堤的泪水像是倾盆浇在忘尘的心头,让他觉得彻骨的寒冷,他握笔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刚蘸满了墨汁的笔点在纸上,溅出一朵朵墨色花朵,妖娆盛放。

    忘尘忽然觉得,那并不是墨色的花朵,而是明时师兄的血,在向他倾诉着死亡的悲凉。

    妙笔生看完手中的信,皱眉沉思了良久,云空坐立不安地看着他。今日晨起,苦禅大师便拿了一封信来让他立刻赶往春熙城,交给城中一个叫做妙笔生的人,时间紧迫,云空来不及跟忘尘说,便急匆匆地下了山,赶了一天的路才来到春熙城,依着苦禅大师给的地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妙笔生的住所,那时,已近黄昏了。

    “妙施主?”见妙笔生良久不语,云空忍不住提醒他,毕竟时候不早,他还要赶着回去向住持复命呢。

    妙笔生的目光终于从信纸上移开了,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怯怯的小僧,问:“苦禅大师除了让你送这封信来,还有没有再交待什么?”

    云空微一颔首,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只说一定要尽快将信交给施主,施主看完信后自会明白,其余并无多言。”

    “苦禅大师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今日天色已晚,小师父且在这里暂时住下,明日一早我同你一同上山,这样可好?”

    云空看看外面的天色,确实要黑了,山路难走,黑灯瞎火的着实不好赶路,便依了妙笔生,拜谢道:“施主所言甚是,云空今晚只好叨扰施主了。”

    “小师父哪里的话,我与苦禅大师是至交,何来叨扰一说?”妙笔生笑了,将门外的惊蛰唤了进来,吩咐道:“惊蛰,带小师父到弄菊苑中休息,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安排好后来我书房一趟。”

    惊蛰应了,引着云空出了门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惊蛰才回来,进门便问:“先生,您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吩咐惊蛰去办?”

    妙笔生道:“你现在赶快到太平医馆去将千秋公子请来,就说当日落英坡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惊蛰去了,不多时,千秋客翩然而至,妙笔生也顾不得跟他打招呼,直接将苦禅大师的信递与他,道:“感念寺出事了。”

    千秋客不慌不忙看完了信,道:“上次那只大鸟就是往神髓山方向逃走的,看来它去了感念寺。”

    妙笔生道:“我曾经送给感念寺住持苦禅大师一幅《白蛇报恩图》,希望有一天它若幻化人形时能在苦禅大师的感化下一心向善。现如今那只小蛇已在多年前成了人的模样,正在感念寺中修行,不知如今是否与这次事情有关。”

    千秋客道:“是或不是唯有去感念寺一探究竟了。”他略一沉思,问道:“那日在落英坡,林子里有歌声传来时,我好像听到你和谢将军异口同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百灵儿,不知千秋是否听错?”

    妙笔生的脸色微变了变,道:“是……百灵儿是我与谢兄的一位故人。”

    千秋客很是疑惑:“那为何你们听到那歌声会想到百灵儿?”

    妙笔生神情闪烁,道:“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相像而已。”

    千秋客看着妙笔生,妙笔生的表情让他感觉有些不对,直觉告诉他妙笔生在对他隐瞒着什么,而妙笔生隐瞒的事情应该和最近这一连串的怪事有着莫大的联系。他想要进一步追问下去,但妙笔生的神情写明了拒绝,千秋客不好再开口了。

    或许等明日到了感念寺,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了吧,千秋客想。

    为了避免骚动,按照苦禅大师吩咐,明时惨死的事情不得对前院来上香的居士们宣扬,僧侣们也都依言而行,对此事决口不提。因此,来感念寺上香的居士仍是络绎不绝,感念寺香火依旧旺盛得很。

    时值岁末,不少香客上山祈福,这一众香客中,恰有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