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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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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开始,小女就疯了,到如今已有三年又九个月,幸好孩子出生后,她就不再往外去疯去闹,只守在孩子身边寸步不离,倒也平安无事。只是她不让任何人接近,否则她就拿刀砍人,又疯又闹,实是令人无可奈何。”

    笔事结束了,偏厅内维持了好一阵子的静寂。

    “聂老爷。”

    “先生?”

    “你可曾后悔?”

    乍闻这个问题,聂文超不禁愣了一下,继而发现君无恨的表情虽然平静,眼神却怪异无比,不知为何,一触及那视线,心里竟有点发毛。

    “这个说不后悔是假的,否则我就不会老老实实的把当时执意要隐瞒的秘密透露出来。但是”聂文超苦涩的叹了口气。“当时不那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

    君无恨注视他片刻,忽又收回怪异的眼神,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要走了。”

    “咦?先生,怎么”

    君无恨微笑。“我必须回西陲一趟,那儿才有我需要的葯草。”

    “原来如此。”聂文超恍然道。“那么先生何时回来?”

    君无恨的笑容突然变得很诡异。

    “很快,非常非常快!”

    忘心居,曾是聂冬雁娘亲养病之所,如今却是聂冬雁与孩子的居处,没有多少人敢踏足,就连秋香也不敢留在这儿过夜,怕聂冬雁一时失常,半夜里跑来把她给砍了,所以忘心居在夜里都只有聂冬雁母子两人。

    “娘娘,再玩一下下嘛!”

    “不成,晚了,你得睡了。”

    “可是人家还不想睡嘛!”

    “睡。”

    “娘咦?娘,那儿怎么有个人?”

    孩子指着窗户那边,聂冬雁看也不看一眼。

    “你看错了。”

    “真的嘛!娘,那儿有个人,他在对我笑耶!”

    “来,快睡,不然明儿不给你到外头玩了喔!”

    “好嘛!”

    于是,孩子躺下去睡了,聂冬雁为他盖好被子,再低吟着曲子哄他睡,依然看也不看一眼来在她身边的人。

    君无恨盯着她左手上的护腕片刻,再拉高视线凝住那张憔悴枯槁,不复昔日美貌的容颜半晌。

    “聂姑娘,你根本没有疯,对吗?”

    聂冬雁理也不理他,兀自轻重有致地拍拂着孩子。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毒阎罗呢?”

    聂冬雁依然不理不睬,君无恨微微一笑。

    “好吧!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想你应该可以相信另一个人。”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忽地,窗外又飞进另一个男人,笑吟吟的来到君无恨--毒阎罗身边,同样注视聂冬雁好一会儿。

    “聂姑娘,我让小六给你送来的那条小白蛇不在了吗?”

    曲子蓦然中断,拍拂的手也停了。

    “聂姑娘,我想我的外表并没有改变多少,你认为呢?”

    好半天过去,终于,聂冬雁慢之又慢地把脸转过来,于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映人她的瞳孔内,那在遥远的记忆中仍有印象的五官。

    是的,他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由一个青涩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笑阎罗”她低低呢喃,悲伤地、哀愁地。“那那条小白蛇牠牠跑了”

    “我知道。”笑阎罗颔首。“告诉我,你为何要装疯?”

    “他们”聂冬雁眼眶红了“他们要让我喝打胎葯,还要还要我再嫁给司马青岚,我只能这么做。只要我疯了,我就可以不吃他们给我的东西,自己去找没有问题的食物,只要我疯了,司马毅就不会让他的独生子娶我;只要我疯了,我就可以把孩子留在身边,我”她哽咽着。“我只能这么做。”

    笑阎罗与毒阎罗相对一眼。

    “那么,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聂冬雁含泪笑了。

    “我一直一直在等这一天”

    于是,这一夜,冬至的晚上,聂冬雁带着孩子从聂府里失去了踪影。

    往西陲的官道上,一辆双挽健马拉着的乌篷车正缓缓向西行进,驾车的是一位英俊斯文的男人,在密掩的车帘里,一个清秀的小娃儿忙着解决一大包各式各样的糕饼,还有一位瘦削枯槁的少妇和一位笑咪咪的男人相对而坐,他们在谈话。

    “大哥怎么知道我呢?”

    笑阎罗耸耸肩。“久不见小六回家,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心里担心,便出门来找他,循着法海寺的线索找到苏州,却发现唯一可能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发疯了,于是便召唤二弟来看看能不能治好你,再由令尊口中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俩便趁夜来找你了。”

    聂冬雁点点头,然后转眸去盯着儿子好半天,目光中是怜爱,也有不舍。

    “大哥。”

    “弟妹?”

    “这孩子叫痴月,八月十五子时生,虽然很顽皮,但只要好好跟他说,他还算是很听话的。”

    笑阎罗不由得皱了皱眉。“弟妹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大哥是他的大伯,不该知道吗?”

    笑阎罗沉默一下。“是该。”

    聂冬雁收回凝住儿子的视线,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告诉大哥的嘛!”

    是吗?

    笑阎罗狐疑地打量她那过于平静的神态片刻。

    “弟妹,你真想到阎罗谷去吗?”

    “那当然,我还想问大哥,无论如何,大哥一定会带我去阎罗谷吗?”

    “只要弟妹想去。”

    “大哥务必要带我去,我已经是慕白的妻子了,生是李家的人,死也该是李家的鬼。”

    “那我一定会带你去。”

    话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笑阎罗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对,正想再问,前面的君无恨掀开车帘探头进来。

    “入夜了,大哥,前头是长安城,要进城吗?”

    “进城吧!”笑阎罗心不在焉地回道。“今儿进城过一宿。”

    未久,他们便宿入长安城中最僻静的客栈内,包下了整座西进院落,待用过晚膳后,正要各自回房安歇的笑阎罗突然被唤住。

    “大哥。”

    “嗯?”笑阎罗回眸。

    聂冬雁笑得粲然。“月儿说想要跟你一起睡呢!”

    “是吗?”笑阎罗不在意地伸出两手。“那就过来跟我一道吧!”

    聂冬雁温柔的亲亲儿子,低声叮咛“月儿,往后要乖乖听大伯的话哟!”等孩子乖巧的点了头后,她才把孩子交给笑阎罗。

    往后要乖乖听他的话?

    往后?

    听到这句话,笑阎罗突然感到非常不安,抱着孩子,他蹙眉凝视着转入房内的纤细背影,半晌后,他毅然将孩子交给毒阎罗。

    “夜里我有事,孩子交给你。”

    “什么事?”

    “也许是救人的事。”

    摇曳飘渺的烛光下,聂冬雁独坐床沿,双眸专注地凝住左手腕上的护腕,眼神如梦也似的温柔。

    良久,良久

    “现在,慕白,我可以去找你了吧?”

    幽幽呢喃着,她掏出怀里的匕首对住自己的胸口,微笑,回答自己。

    “是的,可以了。”

    声落,手一使力,刺下

    就在这一瞬间,烛火微晃,人影倏闪,聂冬雁只觉眼前一花,手上蓦轻,当她定睛细看,手上的匕首业已不见,抬眸,笑阎罗持着匕首摇摇头。

    “太傻了,弟妹。”

    聂冬雁呆了呆,蓦而像个疯婆子一样尖叫着扑过去。

    “还我!还给我啊!”笑阎罗颀长的身躯微微一侧,聂冬雁一扑而空,转身再扑,笑阎罗把匕首往自己身后一藏,她愤怒地扑在他身上又打又捶。

    “还给我!还给我啊!”“不可,弟妹。”

    “为什么不可?”聂冬雁狂怒地尖叫。“是我害死他的呀!如果不是我逼他和我成亲,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带他回家,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家人,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要他答应我不要伤害我的亲人,他不会死!如果不是我有那种忘恩负义的爹爹,他不会死”

    她悲怆地痛哭。

    “我爱他呀!我是这么这么爱他呀!但是我却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呀!他却不准我死,他是要惩罚我吗?明明知道失去了他,我活着是生不如死,他却逼我答应他要为了孩子活下去,要为他留下李家唯一的血脉,他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害死了他,是吗?是吗?是吗”

    靠在他陶前,她绵长的哀哀悲泣,宛如杜鹃泣血。

    “你们七阎罗不是都会为亲人报仇的吗?为什么不杀了我替他报仇?为什么?是我害死了他,杀呀!杀了我呀!杀了我为他报仇啊!为什么下杀了我?”她用力扯住他的衣襟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非常轻柔地,笑阎罗说道:“小六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