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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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一个多月后,白慕天终于从台湾回来了,几个成天喝龙井喝到快反胃的人赶紧跑去见他,打算把麻烦扔给他之后马上落跑。

    而白慕天在见到玉弘明之后,也只接了信函并没多说什么:相反的,他的视线一接触到金日,表情马上变得非常奇怪,有点儿怔仲、有点儿感慨,还有点儿哭笑不得。

    “你”他怔愣的望着金日。“跟令尊确然十分相似。”又是一张该死的娃娃脸。

    金日滑稽的两手一摊。“谁让我是我爹的亲儿。”

    白慕天不禁绽出笑容来。“你们几个兄弟都这个样?”

    “那倒不是,虽然小时候我们都一个样儿,不过愈大愈不一样。除了眼睛,老二、老三像娘多一些,至于老四”金日咧嘴一笑。“你要是见过他,你就会知道在我们几兄弟里,真正像爹的是他,不是我。”

    “是吗?”

    “我只是这张脸像爹,老四连性子都像爹。”

    “你是说他也很”

    “更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白慕天惊呼。“六亲不认。”

    “六亲不认?”白慕天抽着气。

    金日严肃地点点头“真的,他谁都不认,连爹娘都不认,所以”匆又挤眉弄眼起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为‘某人’办事。”

    白慕天怔了怔,旋即恍然。“那你呢?”

    “我?”金日露出整齐的白牙。“我从不为‘某人’办事,只有爹才会踢我出来帮他办事,他才能够时时刻刻看着我娘,免得我娘又离家出走去找男人。”

    白慕天失笑。“都老夫老妻了,应该不会了吧?”

    金日哼了哼。“才怪!”

    白慕天咳了咳,咽下笑意。“久未见面,他们两位可好?”

    “这个嘛”金日很认真的想了想。“说真格的,倘若没我娘成天烦我爹,我爹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十分惬意,但话又说回来,要是我娘当真闭上了眼儿,我爹可也活不下去了,所以说,还是让我爹继续辛苦下去吧!”

    白慕天了解的颔首。“我懂。”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生平只见过那么一个痴情至性的男人。

    “至于我娘呢”大眼儿往上一翻。“甭问,她可快活了,教我爹给宠得真真不像话,平日在家没事儿干,不是闲找碴儿来跟我爹逗秧子别劲儿,再不就拿我爹耍耗子耍得他爆挫火儿,明明恼得脸黑成包公,偏就是拿我娘没半点辙儿,我说啊,这天底下也只有我爹受得了我娘!”

    白慕天忍俊下住又笑了。“他们两位依然没变啊!”“没门,到死都不可能会变!”金日恨恨道。

    白慕天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再瞥向竹继洪。“真是辛苦你特地送继洪过来。”

    金日耸耸肩。“看在他叫我一声大表哥份上,不辛苦这趟也不成呀!”

    “无论如何”目光含意深长,白慕天深深凝注他“谢谢。”再若无其事的转变话题。“你要回京去了吗?”

    “不回,”金日有意无意朝翠袖溜去一眼。“我应该会在外头待上一阵子。”

    白慕天恍然有所悟的也跟着瞄过去一下。“那种事,你可以自己决定吗?”

    “不不不,谈那事儿还早,八字还没半撇呢!”金日猛摇手。“不过呢,若真要谈那事儿也行,我若不能自个儿决定,早就被硬逼着成亲了!”

    “说得也是,”白慕天点点头。“你都老大不小了。”

    “咦?”金日睁大圆溜溜的眸子,满脸无辜。“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白慕天愣了愣,又朝翠袖几人扫去一眼,再拉回目光,眨眨眸子,大笑。

    “可恶的小子,你也想玩令尊当年那一套吗?”

    金日嘿嘿直笑。“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可恶!真是可恶!”白慕天直摇头,嘴上的笑反倒更愉快。“可别玩得太过火,弄巧成拙了!”

    金日笑得两颊更嫣红,愈加像个小奶娃,可爱得不得了。

    “别犯傻,瞧我是那种会砸锅坏事儿的人吗?”

    白慕天瞅着他片刻,又摇头。“碰上你的人可有苦头吃了!”

    金日哈哈一笑带过去,再若无其事的说:“甭管我的事儿了,倒是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什么事?”

    斜眼瞅着玉弘明和汪映蓝说话,金日刻意压低嗓门。“玉姑娘没告诉他吗?”

    白慕天微微蹙了一下眉,缓缓落下眼睑。“还没有。”

    “为何?他都快二十四了不是?”

    “他的个性还不太稳定。”

    金日点点头。“倘若你们愿意听我的意见,我会说,水远别告诉他!”

    白慕天猛然抬眸,十分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他的眼神挺邪。”金日轻描淡写的说,依然笑吟吟的。

    白慕天静了一下,叹气。“他隐藏得很好,一般人应该看不太出来,没想到才跟他相处几天,你就看出来了。”

    金日莞尔。“别忘了我是在什么地儿长大的。”

    白慕天再叹。“也对,你是在内城里头长大的,内城里最多奸刁狡诈之徒,成天净对着那些人,以你的聪明机灵,想来早就摸透那种人的底,就算人家隐藏得再深,你也可以一眼就看透了。”

    金日笑得更乐。“夸奖!夸奖!”

    “只是,为何你肯给我这种忠告呢?”白慕天的语气透着几分疑惑。

    金日耸一耸肩。“因为额娘说过不只一回,在咱们家,得先论私再谈公,而玉弘明,无论他心性如何,总是我堂弟,以我的判断,不知道事实对他比较好。”

    “原来是三小姐。”白慕天感慨的低喃。

    如同满儿自己所说的,她早已抛开所有立场,纯粹就情分来行事,这对她而言无疑也是最好的。

    “额娘打始至终坚持这一点。”

    “难得的是,令尊竟也能坚持下来。”

    “阿玛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嘛!”金日低喃。“那么,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跟他们一道走了!”

    “好,我也会去封信通知汉爷,继洪已平安到达。”

    望着金日离去的背影,白慕天恍惚见到当年的金禄,那样洒脱、风趣又可爱,只不知他是否也有允禄那残忍暴虐的一面?

    希望没有!

    “我们可以上苏州去了。”

    “嗯,早说好的嘛!”

    “好极了,那我们先”

    “慢着,那你呢?”

    五双目光一起望住随时都笑得像个小奶娃一样天真可爱的金日,后者也来回看他们。

    “干嘛了我?”

    “你要继续跟我们一道?”玉弘明问。

    “怎地?我不能跟你们一道吗?”拿出最纯洁无邪表情,金日反问。

    “当然不是,但,快过年了,你不需要赶回家过年吗?”

    金日勾起嘴角,微笑,他知道玉弘明为何这么说,因为只要他继续跟着他们,玉弘明就没有机会独占汪映蓝。

    “不需要,临出门前家母就说过了,没找着媳妇儿便不准回去”

    “咦?你是独生子吗?”翠袖好奇的问过来。

    金日笑嘻嘻的摇摇头。“错啰,我是长子,下头的弟妹们还真不老少呢!”

    “不老少?”

    “多。”

    “既然如此,你娘干嘛那么急着要你成亲?”想抱孙子吗?

    金日耸耸肩,没有回答翠袖的问题。“总之,我不用回家过年。”

    其实翠袖也不太在意那个问题的答案,只一听出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肯定到不能再肯定,顿时兴奋得笑开来。

    “真的?”

    “真的。”

    “太好了!l她即刻转而面对汪映蓝,用央求与期待的目光瞅定后者。“蓝姊姊,可以吗?他可以和我们一道吗?可以吗?可以吗?”

    汪映蓝淡淡瞥她一眼。“倘若其他人不反对的话。”

    “不反对,当然不反对!”黄希尧忙道。

    “我也不反对!”黄秋霞更急切的附议。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玉弘明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纵然有千般不愿、万分不悦,一脑袋炸葯,满肚子窝囊气,他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来,可见他的心机有多么深沉。

    “什么时候出发?”

    “此时此刻。”

    然后,在往苏州的官道上,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几个人又不知不觉的分开来,汪映蓝与其他三骑在前头,金日与翠袖两骑跟在后头,只少了竹继洪一个。

    “我猜之前都是黄公子陪伴你的?”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玉弘明一定会缠着汪映蓝,黄秋霞又缠着玉弘明,而黄希尧是个温和体贴的人,他必然不忍心任由翠袖一个人落单,相反的,玉弘明根本不会去考虑到其他人,如此一来,黄希尧陪伴翠袖,他就可以独占汪映蓝了,这就是玉弘明之所以不愿意让他继续跟他们一道定的原因。

    他碍了玉弘明的好事。

    相反的,如果黄希尧能够分去汪映蓝的注意力,黄秋霞也才有机会独占玉弘明,这是黄秋霞急着赞同的理由。

    他帮了她的大忙。

    “真给我猜着了?”

    翠袖点点头,往前探一眼“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习惯呢,虽然蓝姊姊说黄公子是好意,可是我宁愿不要,下是我不知好歹,但每次都是他在找话同我聊,而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别扭喔!”她委屈的嘟囔。

    难怪一听到他可以继续和他们同路,她会高兴成那样。

    “但黄公子人挺好,是个倍儿亲切的人吧?”

    “倍儿亲切?”

    “非常亲切。”

    “再亲切也没用,”翠袖娇嗔地横他一眼。“就跟你说,我跟那种年纪比我大上许多的成熟男人处下来嘛!”

    唉,又是这话,真教人哭笑不得!

    “翠袖姑娘,你上回所说的,汪姑娘要搭救她父亲,那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么?”

    “啊!”晶莹的水眸犹豫地瞅着他,欲言又止。“那那是是”

    是什么?

    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两眨,见她是了老半天还在那边是是是,于是,金日的嘴角悄然往下掉,再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还用袖子摁了一下眼角。

    “你不相信我么?”

    款!他怎么又要哭了!

    “不是!不是!”翠袖慌忙否认“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咬着下唇朝前方溜去一眼,又迟疑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大眼儿微微眯了一下,旋即更用力的吸两下鼻子“不打紧,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又用袖子猛摁眼角。“可以谅解”

    听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透出呜咽的哭音,搞不好随时都可能会放声大哭起来,翠袖不禁更慌乱,更无措。

    “喂喂喂,你别哭嘛,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耶!”

    “”继续摁眼角。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不要哭,我马上说,马上说”

    老天,这小妮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骗耶!

    金日险些噗哧笑出来,急忙垂下脸儿,免得穿帮。“你不用勉强,我”

    “不勉强,不勉强,我想说得要死,真的!”翠袖大声抗辩,不敢再犹豫,急忙往下说。“也许你听说过,几个月前,河南学政被人举发考试瞻徇这件事,呃,老实说,那位学政就是蓝姊姊的爹爹,我们一直在找人帮忙说项,但没有人敢插手这件事,后来我们碰上黄公子”

    她迟疑一下。

    “汪世伯的案子是交由河南按察司审讯,而黄公子就是河南按察使黄大人的儿子,于是蓝姊姊决定要藉由黄公子去认识黄大人,呃,你也知道,蓝姊姊很美的,只要她稍微示点意,黄大人一定会娶她做妾,那么或许黄大人在审讯上就会稍微放松一点,如此一来,汪世伯说不定可以无罪释放,起码罪刑也下会太重吧!”

    好了,她都说出来了,他可以不哭了吧?

    可是她讲完大半天后,金日却还深垂着脸儿,翠袖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以为他哭得停不住了。

    “喂喂喂,人家都说完了,你干嘛还哭嘛,我”

    “我没有哭。”

    “呃?”

    金日慢条斯理的抬起脸儿,表情十分怪异“原来是汪士锽”他喃喃道,然后摇摇头。“迟了,无论汪姑娘打算做什么都迟了。”

    翠袖呆了呆。“为什么?”

    “因为”视线慢吞吞的栘向前方那四骑,其中那副纤瘦挺直的背影,永远都透着一股令人受不了的高傲。“这件案子早就结了”

    “耶?”

    “不但案子结了,刑部也已定谶,你们现在去找河南按察使又有何用?”

    傻着脸,翠袖好半晌没反应,好像一时无法意会他到底在说什么。

    大半晌过后,她终于明白他说了些什么“不会吧,真的迟了?”胆战心惊的咽了口唾沫“那那案子是下了什么判决?”她呐呐地问。

    金日静一下。“人发配至黑龙江充军,家产亦充公。”

    “什么?”翠袖拔尖嗓门惊叫。“只不过放了一点水,没有那么严重吧?”

    “不只放水,他还贪污收贿,”金日轻轻道。“皇上向来对这种事深痛恶绝,因而没人敢站出来为他说项,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连累的。所以”

    他没机会把话说完,翠袖已然策骑狂奔向前,好像马尾巴着了火似的。

    当翠袖慌慌张张的转告汪映蓝这件事时,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玉弘明和黄希尧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般了半天,原来他们被利用了!

    但当汪映蓝策缰往回走时,他们仍然跟了上来,奇怪的是,汪映蓝并不显得焦急或担心,依然非常冷静。

    “金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们。”

    “但你如何会知道?”

    金日耸耸肩。“汪姑娘忘了我是打哪儿来的了吗?”

    “京城。”汪映蓝低喃。

    “原来汪姑娘没忘。”金日笑吟吟的颔首。“在京里头,只要有门道,想打听消息并不难,有时候即便不去打听,也会有那话密犯贫或爱侃大山的家伙来找你甩片儿汤话,不花半点功夫便捡到消息,容易得很。”

    “那么金公子估计家父何时会被押送启程?”

    “这个嘛”金日瞟翠袖一眼。“恐怕早就启程了。”

    汪映蓝双唇抿了一下,旋即策缰掉转马头急奔而去,几个人相互看看,半声未吭,也随后追去。

    不消问,汪映蓝肯定是要赶去看看是否真的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汪士锽早已被押送往黑龙江去了!

    但汪映蓝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难过与伤心,仿彿那种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顾马不停蹄的即刻赶回家,果然汪府已被抄家,汪夫人只好带着汪映蓝年幼的弟弟、妹妹暂时住到小客栈里去,人也病倒了。

    在这年节前时分里,连家都没了,境况好不凄惨。

    “汪姑娘,请你嫁给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虽说被利用,但黄希尧仍是舍不下汪映蓝。

    “不。”

    “不?为什么?”从这句略显急躁的问话里,可以听得出温和的黄希尧也有点恼火了。

    也是,在这种窘境里,黄希尧的请求等于是一口气解决了汪映蓝所有的问题,照说她应该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才是,谁知她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断然拒绝,未免太下知好歹了。

    “我是罪臣的子女,黄大人绝不会允许你娶我。”汪映蓝语气平板的说。

    窒了窒,黄希尧的怒气顿时变泄气,因为汪映蓝说的确是事实,他不由得万分沮丧的落下目光,因此没留意到汪映蓝眸中飞快掠过一丝轻蔑与不屑,但另一个人注意到了。

    “我没有那种顾虑。”

    闻言,汪映蓝那双冷沉的眸子徐徐转注玉弘明,凝视片刻后,她还是摇头,吐出同样的回答。

    “不。”

    “为什么?”

    “你的心机太深沉,我没办法相信你这个人。”

    玉弘明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然而他并没有生气,依然很平静。

    “但你与我是同类人不是吗?”

    “是吗?”汪映蓝淡然反问。

    “虽然你极力隐藏自己,不过仍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个冷漠又高傲的女人,不仅看不起男人,也看不起女人,甚至轻视自己的父母,更不认为这天下间会有任何一个男人配得上你”嘴里说着话,玉弘明两眼始终盯住汪映蓝须臾不栘,但后者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漠然望回他。

    “但最起码,是你的父母生你、养你,因此为了他们,无论多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你都不会犹豫,也不在乎要牺牲自己,因为你不认为天底下还会有其他人值得你为他付出,或者珍惜你自己,既然如此,与其懵懵懂懂的度过一生,不如把父母给你的再还给他们”

    汪映蓝唇畔微勾起一抹冷然的笑,终于开口了。

    “既然在你眼中的我是如此不堪,又为何要认定我?”

    玉弘明淡淡一哂。“老实说,我就爱你这种清冷漠然的个性,对我而言,如何挑起你的潜在感情,这是一项高难度的挑战,我喜欢这种挑战。更何况,也只有你这种女人才配得上我。”

    汪映蓝美眸微微睁了一下,旋又恢复冷漠。“我这种女人?”

    “不平凡的女人。”

    “那么”汪映蓝垂眸。“你又有哪里配得上我?”

    “相对于你对于你父母的付出,对你,我也可以付出一切,”玉弘明的话声很轻,但语气极为深沉。“为了你,无论多么龌龊下流的手段我都不会有半点迟疑,也甘愿为你奉献出我自己,只要你也愿意为我如此。”

    汪映蓝眸中再次闪过一丝嘲讽。

    “说到底,你的付出也是有代价的。”她撩起一弯讥讪的笑纹。“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原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能够完全不求代价的为另一个人付出”

    “倘若我可以做到呢?”因为她讽刺的口吻,玉弘明显得有点不快。

    “你可以?”汪映蓝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淡瞟他一眼。“等你真的能够做到时再说吧!”

    玉弘明眯了眯眼,深吸了口气“我一定会做到的!”他以发誓般的口吻说。

    汪映蓝若有似无地撇一下嘴角,不再理会他,迳自转向天井另一侧,翠袖与金日并肩而立,只有这种时候,金日脸上不带半丝笑容,神情相当严肃,不过说实话,这实在不适合他那张小奶娃的脸,反而使他显得有点滑稽。

    “翠袖妹妹,半年前你有困难前来投靠汪家,汪家二话不说便收留了你,如今汪家有困难,想来袁世伯应该不会拒绝收留我们吧?”

    “当然不会!”翠袖毫不犹豫的用力点下脑袋。

    “那么,待家母的病痊愈之后就出发?”

    “没问题!”

    于是,汪映蓝冷然回身离开,为了让母亲安心养病,他们不能继续住在客栈里,得另外租房子住。

    玉弘明闷不吭声尾随在后,黄秋霞正想追去,却被黄希尧一把拉住。

    “你想干什么?”

    “无论玉公子到哪里,我都要跟去!”

    “别忘了爹要我们过年前一定得回家去,”黄希尧提醒妹妹。“两个月后爹就要帮你订亲了。”

    “那又不是我的意思,是爹的决定就让他自己去嫁,我自己要嫁的人得由我自己决定,谁也阻止不了我!”黄秋霞神情坚决的毅然道。“要回去大哥自己回去,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

    “谁说我不是真的喜欢她?”黄希尧愤慨的冲口而出。

    “若是真喜欢她,你不会有任何顾虑!”黄秋霞怒声驳斥回去。“总之,要回去大哥就自己回家去,别想拖上我,我一定要跟玉公子在一起!”话落即决然的掉头离去。

    黄希尧怔忡地呆立在原地好半晌。

    “真是我顾虑太多了吗?”他喃喃自问。

    一旁,自始至终默然负手闲看热闹的金日倏匆笑出一脸璀璨。

    “怎会?你和汪姑娘压根儿不搭呀!”

    “我和她”黄希尧怔愣道。“不搭?”

    “没错,”金日笑咪咪的颔首。“那是个可怕的女人,你应付下来的。”

    应付不来?

    眉头匆尔揽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黄希尧下悦地问。

    金日暗暗叹息,脸上依然保持最天真的笑靥。“我是说,你的性子温,她的性子冷,这两种性子搭不起来的。”

    “玉公子和她就搭得上?”

    “不,玉公子的性子阴,更不搭,只不过他不轻易认输罢了。”

    黄希尧沉默片刻。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语毕,他也离开了。

    为了那种女人,值得吗?

    金日无奈地摇摇头,回眸,见翠袖满脸困惑的呆在那边,一副正宗白痴样,他不禁又笑出声来。

    “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还有刚刚蓝姊姊和玉公子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

    金日再次失笑。“你想知道?”

    他就喜欢她这一点,虽然个性单纯又迟钝,听人家说话总是听表面,字面下的意思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脑筋纹路只有直直的一条,没有半个弯给你拐,有时看来真是傻呼呼的。

    但她从不刻意掩饰这点,不懂就是不懂,她绝不会因为大家都懂只有她不懂,那会使她显得很蠢而故意装懂,也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妄作揣测,明知会被耻笑,她还是会直接把问题问出来。

    她是如此单纯,更憨直,使她显得有点笨钝,多数人会认为这是缺点,但在他看来,这反倒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当然想,不然只有我一个人听不懂!”翠袖撅唇嘟嘴儿不甘心的咕哝。

    “那有什么关系?”

    “哪里会没有关系,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状况之外呀!”翠袖气嘟嘟的抗议。“不过我也下是完全都不懂啦,只是有些地方听得很纳闷,有些地方连缀不起来而已。譬如玉公子说蓝姊姊是个冷漠高傲的女人,我并不觉得呀,明明蓝姊姊一直都很温柔亲切的嘛”

    说着说着,她又是满眼不解,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这副有点傻呼呼的娇憨神情格外诱人,情不自禁抬起手来在她粉颊上摸了一把。

    翠袖呆了一下,言语中断,疑惑地反手捂着刚刚被偷吃豆腐的脸颊。

    “干嘛?”

    大眼儿溜溜一转,金日的眼神贼兮兮的,笑靥反更无邪。

    “有蚊子。”

    “真的?那你应该用力打才对啊!”“好,下次我一定用力打。”

    “不过,这么冷的天,哪里来的蚊于?”

    “不怕冷的蚊子嘛!”

    “也对,那我们晚上睡觉时,最好把蚊帐挂起来。”

    “我帮你挂蚊帐再陪你睡。”

    “客栈没房了吗?”

    静了一会儿,霍然爆起一阵狂笑,金日笑得几乎摔倒地上,翠袖又是一脸迷惑,不明白他是哪里不对了?

    她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