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归离·华丽终结 > 第11章:情为何物

第11章:情为何物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黎明的天色已渐渐浸染了夜空,主帐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仲晏子入帐之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子昊亦似乎若有所思,一时并未说话。帐外兵戈声、脚步声来来往往,接二连三地传来,过不许久便恢复成绝对的安静,如此一来,就显得帐内气氛格外异样。

    天游子点燃竹烟,深深吸了几口,“老酸儒,大家这么僵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你这做长辈的何必和小辈怄气?”

    灯火之下,对面两人皆是目光一抬,仲晏子看向子昊,沉声发问:“你一定不肯放过且兰是吗?”

    子昊侧身轻咳,转头时无声而笑,“王叔清楚且兰身份,朕会伤害任何人,却绝不会伤害她。莫说是她,便是含夕朕也不曾将她如何,王叔此言从何说起?”

    旁边樵枯道长顿时冷哼道:“哼!灭族亡国,难道这还不够,你还要怎样?”

    子昊微一阖眸,面色淡漠喜怒不见,“楚国虽亡于朕手,却非朕挑起战端。三位今日前来,原是要替楚国兴师问罪,但楚国该亡已亡了,多说只是浪费口舌。前辈若为且兰和含夕,朕尚有耐心,但若要讨论此事,那朕恕不奉陪。”

    他口气十分强硬,毫无转圜余地,当面将几人话锋挡了个滴水不漏,显然绝无悔意。莫说是脾气急躁的樵枯道长,就连天游子也是暗暗叹气,不料最有资格过问此事的仲晏子却出人意料地点头道:“不错,楚国已亡,言之多余。战场上本无是非善恶,烈风骑既然败在你手里,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我也只与你谈一件事:你方才话虽说得好听,但执意要封且兰为后,难不成是为了她好?”

    案上灯火微微一跳,烛焰窜动,似在子昊眸心映出一点幽邃的光影,“王叔说得对,朕非但是为了她好,亦是为了我子姓王族。王叔今天既然定要将此事问个明白,两位前辈并非外人,朕也不想浪费时间,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曾答应过且兰的母亲,绝不将她身世公诸天下,所以唯有这一个法子,才能让且兰名正言顺入主王族。王叔与九夷女王也曾情深义重,难道忍心违背她的遗愿?”

    他话虽未全然点明,有些事情却已是呼之欲出,樵枯道长与天游子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仲晏子。樵枯道长忍不住道:“老酸儒,你……莫非且兰丫头竟是……你的女儿?”

    仲晏子对这问话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子昊。过了许久,他忽然微微仰头,瞬间神情的变化似是刻骨的痛楚,无尽的憾意,随着一声长叹,双目一合,再睁开时,那种犀利的冷意略微淡去,取而代之却是一丝莫名的深沉。

    “她当初有了且兰,并不曾让我知道,事后亦将真相瞒过了所有人。这件事本该是个彻底的秘密,你既然答应了她,且兰便永远只是九夷族的女王,为何现在又要她入主王族?”

    隔着重重灯影,子昊的神情不甚明了,只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静静望向对面。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左手,送到仲晏子面前,“王叔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仲晏子心生诧异,眉目一挑看了看他,而后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腕脉落入人手,倘若仲晏子有心,立刻便可将子昊制住,胁迫他答应任何事情。子昊却似毫不在意,甚至一点防备都未设,任凭对方真气透入体内。

    脉象浮沉,若断若续。

    仲晏子引动真气不过瞬息,眉头便是一皱,只是稍许的试探,便已发现他体内异常可怕的情况。数十种蔓延纠缠的剧毒,在阴柔动荡的玄通真气中不断流窜滋生,几乎无处不在,真气如刃,毒气如火,频频撕裂着每一分血肉,甚至连外来的真气都能有若实质地感觉到那种残酷的痛楚。指尖所触的肌肤滚烫,但手底骨肉经脉却如浸在寒潭中一般冰冷。仲晏子眉心越收越紧,几乎无法想象眼前谈笑从容的人正一刻不停地忍受着这样的折磨,无法相信那一句句冷静锋利,处处先发制人的话语竟出自这样虚弱的身体,忽地抬头问道:“怎会如此?”

    子昊白日受姬沧那一剑表面看来并无大碍,实则剑气累及肺腑,伤势着实不轻,再加上他冒险以毒蛇为药,却始终不曾静心调息,身体状况实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仲晏子虽早从子娆口中知道他的病情,却未料想如此严重,方才在帐外还不曾留意,此时借了灯光才发现他的脸色极差,只不过先前他语气太过强势,让人完全忽略了这一点,直到他主动伸手示弱。

    但即便知道是刻意,知道他此举必有目的,仲晏子仍是心神震动,忍不住要诊断究竟,抬手道:“右手换来。”

    子昊却只一笑,拂袖将手收回,“王叔精通医理,不必如此麻烦了,只算一算朕还有多少时日便罢,这段时间要让王权顺利交接,王叔认为是否够用?”

    旁边两人皆是吃惊不小,不承想竟是这般情况,天游子一敲手中烟杆,道:“小娃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半年之内,朕需替王族做好万全的准备。”被问之人的回答简单明了,目光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仲晏子蓦地蹙眉,“你……在替自己安排后事?”

    子昊显然毫不在意这样的说法,深眸幽幽,一道目光透人肺腑,“王叔即便仍旧介怀往事,想必也不愿坐看王族血脉凋零,后继无人。且兰进入帝都,朕便可以逐渐让她以王后的身份处理政事,接掌宗族亦将名正言顺。只要她是王后一天,天下便无人再敢动九夷族分毫。而含夕,”他转向樵枯道长,“若她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是我雍朝的继承人,母以子贵,她与且兰二人后妃并尊,自不会受半点委屈。朕既决心灭楚,便可保证楚国永无复国的可能。以如今的形势,若非惜她情义,朕岂会等到你们三位找上门来?”

    一席话令得面前三人动容,目光交撞,皆透震惊。

    此事毕竟关系王族传承,其他两人都不便多言,帐中沉默片刻,仍是仲晏子开口道:“目前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应该是子娆那丫头,你这样安排,又将她置于何地?”

    子昊掩唇一声呛咳,修狭的双眸唰地便是一抬,“子娆现在下落不知生死不明,王叔想让朕置她于何地?朕原替她选择了皇非,甚至不惜与楚国联盟,将他这少原君推上权力巅峰。他竟然没有好好保护子娆,反而害她屡遭劫难,王叔调教的好徒弟!”

    仲晏子被他这番话呛得欲怒无从。天游子和子娆甚是投缘,对她一向偏爱,听他这般说法,不禁抢先发问:“那就是说子娆丫头如今人在何处,是生是死,连你这做哥哥的都不知道?”

    子昊压在案上的手掌徐徐收拢,面前灯影灼灼,而他面色寒若冷玉,只见苍白,“朕,确实不知。”

    天游子立时扭头道:“老酸儒,这事你管是不管?且兰、含夕两个丫头现在平平安安在这,子娆却是九死一生,你这做叔父的若是连句话都没有,未免也太过偏心,我第一个便看不下去。”

    仲晏子双眸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深深叹了口气,“子昊,你当真一点都不像你的父王。雍朝有王如你,不知是幸或不幸,且兰遇上你,亦是她命中的劫数。”

    同样是微挑的眸,同样是含笑的唇,同样是雍容王仪,同样是出尘风流,像极,却又分毫不似。一人转身无奈叹息,一人挥手血溅江山,不同的选择,同样的四海烽烟,结局又将是如何?

    幸与不幸,皆是命定。

    子昊淡淡抬头,“亡国之君,非朕所愿,朕一生所为至少对得起我雍朝子民。”

    此时此刻,仲晏子起先兴师问罪的初衷早已不再,心中只觉说不出的滋味,是悲是痛皆堵在胸口,一如多年前那高雅美丽的面容,随着岁月杀伐化作清丽如兰的眉目,似曾相识温柔的微笑,永远是最深的记忆,最痛的错过。

    倾此一国,守此天下,这是否是她甘心的抉择?那个聪慧善良的女子,曾经为其宗族挥剑断情,又是否早已预料他们的女儿即将面对的未来?

    今时思往事,竟有种万事俱灰的念头,但他也曾多年执掌朝政,而后亦是运筹帷幄操纵楚国,杀伐果断早已习惯,很快便平复情绪,点了点头,对子昊道:“你与皇非之争我不会多加干涉,我这个徒儿并非等闲,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不着我多余担心。他若败给你,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你若输了他,亦是你们公平较量。我是你和子娆的叔父,也是他的师父,若他先对不住子娆,我绝不会护短。日后当真与他兵戎相见,你要小心了。”

    此番话干脆利落,亦显出他对皇非绝对的自信。即便是东帝,要彻底击败少原君也非一场大战便能如愿。此次楚国败亡,乃是各方势力明暗搏杀的结果,只要皇非一日未死,便谁也不敢断言最后的胜负。

    子昊无声微笑,“多谢王叔提醒。”

    仲晏子的目光穿过灯火,再次与他相对,“你与且兰身体里,真真流着相同的血液,你为帝都步步谋算,她将九夷视为一切,为此皆是不惜代价。只是,如今你给她的这条路未免太过艰难,她要承受的,也未免太过残酷。”

    子昊面若深湖,一片静冷,“王叔应该比朕更清楚,身在王族,无我无亲,朕与子娆如是,且兰,亦如是。”

    仲晏子心中不禁长叹,眼前的东帝,对自己尚且冷心绝情,遑论他人。但这条以他血肉生命铺成的道路,莫说子娆,对于且兰甚至含夕,又何尝不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而今大势至此,楚国之亡便如滚水加薪,给这乱世动荡再增激变。西陲穆国势如虎狼,北域宣王兵锋压境,眼下尚有东帝独撑大局,以他雷霆手段,似海心机,局势终究可控。若他一旦身遭不测,子娆也好,且兰也罢,要她们任何一人孤军奋战皆是千难万险,所以唯有联手,方得保全。

    思及此处,仲晏子决心已定,扭头对樵枯道长道:“老道,事已至此,你的意见呢?”

    樵枯道长虽和他平时嘴上争斗,实则两人相交多年,心中自有默契,听他这样问来,便知他已默认了东帝的提议,拔开酒葫芦连饮数口,“老酸儒,其他事情姑且不论,你可有想过,今天你我若是答应了这小子,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两个丫头去做寡妇,往后哭哭啼啼,哪还会有半分快活?”

    仲晏子苦笑道:“我岂会想不到这点,但这两个丫头对他的心思,无论如何都注定要伤心。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要如何去向含夕解释?若她知道了所有事情,以后可还能有快活可言?”

    “唉,老酸儒此话言之有理。”天游子亦点头道,“永远不知真相,或许对含夕反而更好,倒是且兰丫头,同姓通婚,即便有名无实也是悖乱常伦。老酸儒,你当真答应?”

    仲晏子眼中透出深刻的感情,却亦有冷静无奈的叹息,“权衡利害,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若要加以保全,便只有委屈她了。”

    三人商议之时,本应发话的子昊却微合双目,无动于衷,好似对事情的结果已然漠不关心。

    衣袖之下,冷汗涔涔浸透丝绫,心口间急遽的闷痛自先前入帐便不断冲窜,现在一阵更甚一阵。日间未愈的旧伤受此牵发,几乎要用所有的精神去压制,这期间每一句话说出,都仿佛行走于火刃之上,一次一次,没有尽头的煎熬。

    越来越急的晕眩,渐渐难以抑制,对面话语不时传来,却模糊遥远如在云端。“老酸儒,老道和你抬了多少年的杠,今次却不得不听你一回,含夕丫头的婚事,我便是答应了。”不知过了多久,樵枯道长终于说出了十几年来唯一一次主动服软的话。子昊眉目微抬,紧握的手指不意一松,下一刻,已扶着几案起身,“如此甚好,那三位前辈请在此略作休息,朕暂且不陪了。”言罢举步向外走去,不料身子踉跄一晃,伸手急扶帐壁。

    剧痛如潮,帐帘飘动时透进晨光,却如黑夜般昏沉不明,耳边依稀听到有人急促的叫声,疲惫的意识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观门打开的一瞬,三两只野鹤闻声惊起,刹那振翅声后,一切又恢复了绝对的寂静。

    夜玄殇举步而入。

    幽径深深,不知几许,两侧露重苔深,松柏挂霜,一路蜿蜒,阒无人声。眼前此景,仿佛每一步迈出,都将陷入一个未知的迷境,然而前行的人目光清朗,似乎坦然无惧。

    灯光便在此时亮起。

    紫纱宫灯,白玉雕栏。夜风幽然而至,吹动楼前纱幕缭绕飞散,状如轻烟,夜玄殇深眸映着夜色微微细起,那一瞬,恍若剑光。楼中有人,轻纱扬起的时候,一个紫衣女人的身影缥缈而现。

    夜玄殇止步帘外。飞纱半落,紫衣女子依稀回头,朱唇轻启,“你来了。”

    冰水般的声音,略带一丝优雅的低沉,飘入耳中,缠绵心底。刹那间时光回到六年之前,百花丛中,艳阳无光。

    夜玄殇深吸一口气,笑容自削薄的唇边徐徐绽开,“多年未见,夫人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你终是回到穆国。”紫衣女子轻轻转身,烟幕微漾,如她旖旎的风姿,一道银丝却在月下闪过诡异的寒光。

    夜玄殇的目光穿过重重纱帘落在她的身旁,那处玄衣清魅的女子,正沉睡如梦。

    “既是关心,为何不进来?”紫衣女子侧了容颜,眼波隔了烟纱,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夜玄殇笑了一笑,终是拂帘而入,“关心则乱,怕扰了夫人医治。”

    不问经过,不问缘由,不问是何人所为,不问这目的何在,敏锐的感觉虽已发现先前带走子娆之人仍在这道观之内,也知道这一路原本是故意引诱,但微笑从容不失礼数,只是望向那银丝的目光,终究还是暴露了些许担忧的心情。

    楼观虚境,烟色绕梁。

    面前之人,淡淡轻纱遮面,看不尽容颜绝色,宽大的紫衣道袍飘逸若无,却更强调了她诱人的身姿。数道银丝正自她指尖透出,月光之下活物一般穿入子娆心口,仿佛是那清魅的玄衣之上盛开了一朵奇美的银花。

    血色,便自花心浸出,浓得像要溢散开来,一丝一缕,蔓延妖娆。

    夜玄殇谈笑之间,目光始终不曾稍离那银丝,直到那紫衣女子纤指微微一挑,银丝骤散而收,径直没入子娆心口,一层血光弥漫,月光也在瞬间变得妖冶。紫衣女子的声音便在这样幽谧的光色中袅袅响起,“这般紧张关心,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夜玄殇抬眸,微笑坦然,“是很重要。”

    重纱背后仿佛有一道冰霜般的目光,丝丝剥离着他的每一分神情,“那你可知她中的乃是巫蛊中极致之毒,四域噬心蛊?”

    夜玄殇道:“就凭夫人方才所施之术,想要化解这蛊毒,应该并非难事。”

    紫纱影里荡开一声低笑,“你想我救她,我凭什么要救她?”

    夜玄殇亦是微微一笑,“六年前夫人以与父王交换为条件,指点玄殇出路,今日有何要求,玄殇亦愿效劳。”

    “不问条件是何,便出口承诺?”紫衣女子再问。

    夜玄殇笑容明朗,“只要夫人开口,玄殇力所能及,必为夫人做到。”

    那紫衣女子的声音却忽然冷淡下来,“只可惜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救不了她。”

    一脉烟纱幽幽,好似深夜将一切遮挡得无声无色,不见丝毫光明的痕迹。渠弥国师欲杀其人,现在若连玉真观妙华夫人亦说无救,那这世上还有何人能解其蛊?夜玄殇唇锋轻抿,似是笑意仍在,漆黑的眸心却是微微一收,欠身问道:“还请夫人告知详情。”

    妙华夫人侧头,看向昏睡不醒的子娆,“四域噬心蛊虽然厉害,但却并非无解,只可惜她是代人受蛊,现在既无蛊主,亦无蛊灵,要解此蛊,千难万难。”

    夜玄殇道:“请教夫人,何为蛊主,何为蛊灵,有此二者又做何用?”

    妙华夫人道:“施蛊之人为蛊主,原应受蛊之人即为蛊灵。她现在这种情况,乃是以巫族奇术血影莲华引渡心血,触发了作为蛊媒的四域奇花,导致本应施加在他人身上的蛊虫转噬心脉。若有蛊主亲自施术,便可以数种特制的蛊药将此心蛊重新引回蛊灵身上,那她所中之蛊自然得解,否则蛊虫无体可依,无路可寻,绝不会轻易离开眼下的宿体。”

    夜玄殇双眸一垂,忽再发问,“照夫人现在所言,没有蛊主蛊灵,此蛊并非不解,而是难解。”

    妙华夫人随声道:“再取四域奇花为媒,将心蛊引渡至他人身上,自然也可。只是需得一命换一命,你要如何去解?”

    夜玄殇便是一笑,“如此便好,那就请夫人说明交换的条件吧。”

    面纱之后,妙华夫人冶丽的目光隐约一挑,看向他处,“你要替她解蛊?”

    夜玄殇道:“玄殇一命可为蛊引,四域奇花想必也难不倒夫人,两者兼备,蛊毒可解。现在只需夫人告知要如何才肯救人。”

    夜风吹动轻纱,丹艳的唇色恍然一现,语声如刃,缈缈飘出,“以命换命?”

    夜玄殇神色不改,唇边笑容亦是潇洒如旧,“以命换命。”

    妙华夫人停了一瞬,忽然冷冷道:“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般待她?”

    夜玄殇道:“朋友,知己。”

    妙华夫人道:“仅仅如此?”

    夜玄殇微笑道:“如此足够。”

    重纱恢复幽静,背后一双妙目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审视着对面眉目不羁的男子,“我很奇怪,一个连性命都失去的人,要如何完成我的条件?”

    夜玄殇唇角微扬,“夫人开出的条件若是必要,又怎会让我轻易失去性命?”

    妙华夫人似是一怔,随即曼声而笑,“好一个夜三公子,果然胆大心细,连这样的赌注你也敢下。你怎知我一定能够救她,又能保全你的性命?”

    夜玄殇淡笑道:“夫人费尽心机将子娆带到此处,并令人一路引我前来,若只为要我们其中一人送命,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既然夫人另有目的,我便赌一赌运气,也未尝不可。”

    妙华夫人婀娜移步,行至他身旁,“看来我当真没有看错人,那么,你敢赌我的条件吗?”

    夜玄殇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妙华夫人道:“好,现在你有这个机会,可以用两件事,换她一条命。”

    夜玄殇微微侧首,“玄殇愿闻其详。”

    妙华夫人螓首轻抬,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细语入耳勾魂,每一丝吐字都是那样的动人心肠,夜玄殇神情却意外一僵,素来漫不经心的笑容第一次自唇畔,甚至眼底全然消失,半晌之后,方道:“夫人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妙华夫人道:“此事对你有益无害,何为强人所难?”

    夜玄殇苦笑道:“夫人何必装糊涂,当初我与父王交换的条件别人不知,夫人却是一清二楚。如今这一句话可是让我白白忍受六年质子之苦,还得赔上日后大好时光,不是强人所难又是什么?”

    妙华夫人道:“你当年与穆王协定,只要取回紫晶石,你便从此与穆国王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但这六年的经历你应该已清楚地知道,太子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的,那么除了取而代之,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夜玄殇转头道:“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何我那太子大哥一心认定我要凭紫晶石换取继位之权,害得我这六年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妙华夫人道:“这个问题现在很重要吗?”

    “的确已不怎么重要。”夜玄殇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继续苦笑,“夫人可否先说出第二个条件,莫要分两次让我头疼。”

    幽幽月光之下,妙华夫人抬起手来,冷冷道:“用你的剑,杀一个人。”

    谈笑自若的人毫无预兆地倒下去,唇角鲜血涌出。

    “子昊!”仲晏子距离最近,伸手急扶,一见之下,神色顿变。

    自大婚之夜楚都生变,子昊只为平息失控的局势便已费尽心思,再加战场谋算皇非,出手禁制歧师,更与姬沧以硬碰硬,夺取胜局。仲晏子三人到来之前,他因受伤功力耗损,刚刚命离司重施旧法,取金蛇毒液入体为药,原本若是无事,能够静心调息上三两个时辰,便可像以前一样取得以毒攻毒的效果,却不料,仲晏子三人正挑了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此事既无法交由苏陵处理,更不能放且兰单独面对,一番言辞交锋,便是机关算尽,再不容分毫意外。

    如此连日心神耗费,可谓殚精竭虑,较之数月来步步为营更加伤身,再坚强的意志也无法对抗身体的极限。待事情尘埃落定,紧绷的精神刚刚放松,原被九幽玄通压制的血鸾剑气猝然攻心,伤毒并发,便是彻底的黑暗。

    仲晏子方才曾替子昊诊脉,知这情况甚是危急,当即不假思索,出手急点他背心几大要穴,欲以自身内力助他压制伤势,却不料真气送出,只觉一道强劲无比的吸力从他心府生出,非但无法抑制九幽玄通与毒气冲撞,就连自身真气亦似失去控制,野马脱缰一般向他体内涌去。

    仲晏子大吃一惊,待要收手已是身不由己。若照这样下去,非但他将因内力流失而武功尽废,子昊受创的经脉也可能无法承受这样不加约束的冲击,落得爆体而亡。但面对那股诡异的吸力,一切心法武功竟都全然失效,就连撤掌都不能够。真气毫不停留,被源源不断地吸去,仲晏子额上逐渐渗出冷汗。

    “老酸儒,莫要逞强!”天游子和樵枯道长看出有异,只道是子昊伤势太重,仲晏子一人难以应付,双双低喝,一左一右两道真气贯入子昊胸前,同时加以援手,但甫一触到子昊身体,顿时心叫不妙。

    三道真气入体,精纯深厚,沛然不休,子昊却双目紧闭,似无所觉。守护绛宫的玄通心法仿佛化作一个无底的漩涡,迅速吞噬着一切外来的真气。匪夷所思的反吸之力,以仲晏子三人数十年修为全力联手,竟都无法与之抗衡,唯有各自意守丹田苦苦支撑。

    片刻之后,子昊腕间一点玄光烁然闪亮,瞬间飞散四射。光芒幽异如幻,无比清澈却也无比瞑暗诡妙。随着真气不断注入体内,子昊周身如涌光潮,衣衫之外的肌肤亦渐渐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色泽,唯有苍白的容颜上一抹血色,鲜艳近乎妖异。

    九幽玄通生死境,由生入死,由死而生。

    光芒越来越亮,慢慢笼罩四周空间,时间一分一毫流逝,仲晏子三人汗透重衫,头顶皆是白气盘绕,显然已近极限。此时子昊意识逐渐恢复,似是若有所觉,每一分真气的流冲都在唤醒熟悉的剧痛,仿佛步步艰难破冰而上,其下是无底深渊,其上是万丈刀焰,是生是死,是进是退,坚持还是放弃,只在一念之间。

    浓重的赤色,是何处烈火焚尽晴空?剔骨的剧痛,是谁的鲜血覆没山河?

    静坐的身子微微一颤,猛然间,心血如箭喷出,修眸陡张。

    玄色光芒骤然盛亮,抬掌之间,狂涌的真气,漫射的异芒,出其不意地冲向整座大帐。

    主帐之外,原本兵戈林立,人声肃静,且兰虽听子昊吩咐回到自己营帐,但终究放心不下,复又转回这边,方要找苏陵询问情况,骤变便在此时发生。

    前方安静的主帐突然间光亮透射,一股强势无匹的真气,自大帐中心轰然炸开。结实的营帐四壁粉碎,漫天破裂的篷布飞屑中,玄色清光夺目一现,真气余劲,去势不衰,四周地面岩石崩溅,泥沙纷飞,接连不断出现数道骇人的裂痕。

    苏陵与且兰大吃一惊,话都不及说,不约而同动身疾掠,抢向主帐所在。

    帐内早已存无余物,子昊出掌震开三人,原想借势站起,谁知周身竟是虚脱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气,向前一晃,一口鲜血喷至地面。

    “主上!”苏陵、且兰同时抢近,左右将人扶住。苏陵运指急封他心脉附近几处要穴,再要渡入内力。子昊内息略复,一掌将他挡下,哑声道:“危险,莫要乱来……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体内数道残余的真气往返冲撞,剧痛翻腾不止,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且兰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何事,只道双方言语不和,以致动起手来,两败俱伤。她一边尽力支撑着子昊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担心地回头叫道:“师父、道长,你们没事吧?”

    仲晏子三人全无回声,皆是盘膝静坐,面色灰败,看去极是骇人。子昊重新控制玄通真气,终是暂时压住紊乱的气息,抬起头来,目光落向对面,微微一停,复又淡淡合目。

    苏陵对且兰摇了摇头,眼见事情可能闹僵,皆在思量该要如何善后。过了许久,天游子第一个恢复过来,哑声道:“好小子,若非老头子几十年功力精纯,这条老命险些便送在你手中。咳,老道士、老酸儒,你们还没死吧?”

    三人之中仲晏子功力损耗最甚,一时开不得口。樵枯道长勉强答道:“你还没死,老道哪里那么容易翘辫子?这便支撑不下,岂非平白输了你一头?”

    见老友这时候仍旧争强好胜,天游子忍不住摇头,却也知他并无大碍,放下一半心来。此刻仲晏子行功完毕,睁开眼睛,且兰急忙趋前扶住,“师父,你怎样了?”

    仲晏子吃力地起身,看着子昊低声道:“方才你若多行功一周天,江湖上从此便没了我们三隐的名号。好个九幽玄通,果然非比寻常,只是你进境越快,其害越深,无异于饮鸩止渴。”

    子昊徐徐抬眸,“多谢王叔和两位前辈,替朕赢得不少时间。”

    仲晏子一声长叹,仰头喃喃道:“天意,天意啊!我们三人为了替你疗伤,一身功力几乎丧尽,如今便是想阻拦你什么,也已有心无力……罢了!”目光转向且兰,“日后我便将这丫头交给你了,记住你说过的话,倘若亏待她半分,我一样不会饶你。”

    “王叔多虑了。”子昊淡然回望,容色无声。

    一言一答,出人意表,苏陵二人无不惊讶。且兰羽睫倏抬,转头叫道:“师父,你……你答应了?”

    仲晏子眼中透出怜惜的神色,轻轻伸手抚上她的长发。

    低沉的一声叹息,肩头温暖的感觉,那样陌生却又那样令人依恋,一直以来恩师严厉的目光在这一刻竟是如此慈爱,就像是父亲的呵护,父亲的疼爱,多少次曾在梦中想象的感觉,突如其来。

    且兰怔怔看着仲晏子,忍不住轻声道:“师父,您要走了吗?是我不听话,惹您生气了。”

    仲晏子微笑道:“且兰,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些年聚少离多,为师原还想多教你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却也不需要了。”

    且兰心中一紧,不知为何竟酸楚难言。仲晏子看着她和子昊,眼见一双璧人,郎才女貌,却无奈天意作弄,造就这样一场荒唐的姻缘。他缓缓闭目,大势所趋,别无选择,终是下定决心,回头道:“江湖有三隐,今日才算名副其实。老道士,前日咱们还输了三坛酒,几年不见,竟让这老家伙占了先,趁早讨回来为妙。”

    一旁天游子捞起竹烟,眯着眼睛道:“两个老东西又算计我。老头子和你们认识几十年,从来都是吃亏,连你们嫁徒儿,都要送上份天大的贺礼,弄个血本无归。”

    仲晏子笑了笑,道:“如此我与老道还你两顿喜酒,免得理亏被人说嘴,你看如何?”

    天游子手抚长须,待要说话,樵枯道长白眉一抬,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老道最烦就是你们两个,斗酒还寻这么多名目,要喝就喝,要走快走,还啰唆什么!”一拍腰间酒葫芦,放声长吟,“不信江湖催人老,引觞歌啸眷疏狂。万丈功名孤身去,一蓑风雨任逍遥!”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葫芦仰头畅饮,破袖一挥,转身便走。

    四周守兵不在少数,未得命令,无人胆敢阻拦,纷纷让出道路。天游子与仲晏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长身而起,三人携手飘然而去。

    微风刹那而起,妙华夫人站在楼前缭绕变幻的烟香之中,衣袂若仙。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举手投足都有着令人迷惑的魅力。

    纤美的掌间,托着一粒丹红的药丸,“服下此药,三日之后回来这里,我会寻到四域奇花,将她身上的心蛊引渡到你的体内。这粒丹丸可以助你控制蛊毒,凭你的功力,十日之后应该可将心蛊顺利逼出体外。”

    夜玄殇微微抬眸,“夫人还没有说明,这粒药丸要用何人性命来换。”

    即便是隔着面纱,亦能感觉到妙华夫人的目光微露寒意,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出人意料,“我要你杀了天宗宗主,渠弥国师。”

    如果说先前一个条件已让夜玄殇足够头疼,那么这第二个条件,几乎让他想要掉头离开,蹙眉半晌,方才问道:“夫人能否给我个合理的理由,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

    妙华夫人淡淡道:“是否接受条件,随你选择,救不救人,亦随我心意。”

    夜玄殇道:“夫人不妨考虑收回这颗药丸,同时废除第二个条件。”

    妙华夫人道:“一条性命,做不了两次交易。”

    夜玄殇道:“夫人即便要借我的剑杀人,是否也该想想胜算几何?莫说对方是我授业恩师,只是二王兄那一关,就让此事绝无成功的可能。”

    妙华夫人道:“要他死的人是我,但怎样取他性命,那是你的事。”

    夜玄殇道:“杀人与救人似乎是两件事。”

    妙华夫人冷然一笑,云袖轻拂指向子娆,“不杀渠弥,你、我,包括她,皆无活路。”

    夜玄殇道:“夫人此话令人费解。”

    妙华夫人屈指一弹,将药丸送出,侧转娇躯,徐徐移步,“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穆国从未有人见过我的真容。如今我要救这丫头,必然被人察觉,与其坐以待毙,莫若先下手为强,也免得这丫头一起断送性命。”行至榻前脚步一停,转而冷笑,“你以为,你那师父当真对国政不闻不问吗?太子御六年来针对你的杀手中有多少来自天宗,你自己也该心中有数,若非顾忌你那二哥,他早便亲自出手对付你,届时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夜玄殇漫不经心笑了一笑,“天宗一脉本就有监察王权之责,师尊即便对我出手,似乎也无可厚非。”

    “是吗?”妙华夫人曼声轻道,“即便连累你王兄也无所谓?”

    夜玄殇眉峰微微一动,目光倏地扫去。妙华夫人继续道:“他暗中扶植太子御,十余年谋划只为控制穆国,岂会顾念师徒之情,令人坏他大事?千云枪虽然厉害,但以有心对无心,面对自己师父,你想夜玄涧会有几分胜算?”

    夜玄殇眸色无声变化,一瞬不瞬盯着面纱之后那张绝美的容颜,仿佛要看透层层迷雾后错综复杂的真相,沉声道:“夫人对玄殇真正十分了解。”

    妙华夫人依稀一笑,声音转柔,“夜三公子可以不为自己拼命,却绝不会眼见朋友兄弟遇险,袖手旁观。”

    “夫人抬举玄殇了。”夜玄殇声色不动,忽然改变话题,“夫人与子娆究竟是何关系,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妙华夫人微一抬头,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他脸上。夜玄殇微笑道:“师尊真正要杀的是夫人,子娆只是被连累而已。其实今晚子娆人在玉真观,即便我不开口,夫人也绝不会见死不救,对吗?”

    妙华夫人冷冷看他片刻,扬袖玉手轻抬,数道若隐若现的紫芒乍然放射,笼罩子娆上方,只听她的声音仿若冰雪,一字一句令人生寒,“你信不信,我会救她,亦可杀她?”

    夜玄殇不置言词,甚至未看子娆一眼,只是挑唇而笑,抬手将药丸服下,抱拳道:“三日之后,玄殇再来拜会夫人。”言罢身形一动,潇洒后撤,转眼消失在重楼纱幕夜色之下。

    妙华夫人目视他离去,缓缓转头,柔软的丝袖无风自起,紫芒纷纷,瞬间透过子娆的身体。子娆身子轻微震颤,一缕血迹自唇角徐徐溢出。

    烟云缭绕,飞纱四散,鲜血婉转流过如玉的肌肤。妙华夫人手指逐渐收拢,紫芒融为一体,眼见将子娆周身全然包围,忽闻一个阴柔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当真想杀了她吗?”

    妙华夫人骤然回身,一张妖异俊美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看看她的模样,你怎舍得亲自下手?”

    似笑非笑的询问,莫名诱惑,夜光中的注视,勾心摄魂,眼前逐渐靠近的男子,面若美玉,眸似梦魅,一身普通的夜行衣穿在他身上,衬托着修长有力的身段,却又平添几分神秘之感。

    妙华夫人一动不动看着来人靠近,突然毫无预兆地欺身出手,袖中紫芒直取来人胸前!

    “这是何必?”黑衣男子似乎早有防备,一道金光自他掌间迸射,与紫芒一击而散,堪堪挡下妙华夫人杀招。妙华夫人回袖如云,道道紫芒不断击出,似是夺命方休。黑衣男子行动奇快,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时避开,重重紫芒绕身绽放,却无法伤他分毫。

    月光飞散,楼中两人进退趋避,身法皆是诡异至极。待到最后,四周纱幕轻烟几如幻觉一般,快得人影都看不清楚。忽然间,那黑衣男子眸光一盛,反退为进,一个错步已至妙华夫人身后。

    “婠儿,我的好阿姐,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伴着这声妖柔的问话,幽幽金芒罩身,妙华夫人被他制在怀中,猛地回头,发间帷帽掉落,露出一张绝色无双,却似冰雕玉琢的面容,凛凛美目恨意翻涌。

    黑衣男子低头审视眼前人,柔声再道:“子娆怎么也算是你的骨肉,你如何忍心这样送她去死?”

    熟悉的气息拂面而过,似是唤醒深渊般的记忆,一幕幕掩埋许久的过往,妙华夫人身子微微颤抖,咬牙道:“你胡说!她不是我的女儿!”

    黑衣男子挑唇道:“你难道忘了吗?我不会允许你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她现在,是你和我的女儿。”

    妙华夫人闻言倏地抬眸,目光如刃,似要将他凌迟万段,“岄息,你根本不是人,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这黑衣男子,竟是当初凤后身边第一宠臣,帝都宫变之后,被活活送入王陵殉葬的长襄侯岄息。

    “想杀我的人一直很多,但就算从王陵地宫中,我也一样可以平安脱身。若没有我,你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岄息微微地笑,那笑容有种妖魅的冷,声音温柔却如三月春风,“你杀不了我,也不会舍得杀我。归离剑只会寻上渠弥国师,即便是亲生女儿也抵不过穆国,抵不过九域天下,我说得对吗,阿姐?”

    四目针锋相对,妙华夫人恨恨注视着岄息,眼波激流,瞬息万变。只见她面上怒容逐渐消退,片刻之后,唇畔竟有一丝笑意缓缓勾起,而使那动听的声音带出一种诡异的滋味,“不错,穆国脱不出我的掌心,但是岄息,你的命,我也一样不会放过。”

    岄息伸手抚摸她的脸庞,“阿姐,我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说这些不嫌太伤感情吗?不如让我听一听,接下来你要如何行事?”

    妙华夫人一掌将他震开,抽身飘退,冷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在穆王身上动的手脚也瞒不了多久了,渠弥很快便会察知你的真实身份,届时绝不会放过你。”

    岄息随手弹了弹衣襟,笑说:“原来你让夜玄殇杀他,是担心他对我动手。”

    妙华夫人拂袖转身,“哼!莫要自作多情。渠弥与巫族宿仇甚深,亦是扶植夜玄殇上位最大的阻碍,为安全为大计,都要先行铲除。”

    岄息毫不介意她的态度,问道:“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丫头,方才为何不按计划逼夜玄殇就范?”

    妙华夫人道:“夜玄殇并非可以要挟的人,更加心细如发,你没见他已开始怀疑我了吗?若让他知道太多,便失了我们的筹码。他与子娆交情非常,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岄息悠悠步到子娆身边,端详着她沉睡中魅人的容颜,“多么美的一副面容,像极了当年的你,足以让任何男人神魂颠倒,为她拼上性命,舍尽天下。只要有她在,非但夜玄殇,就连帝都那位也要受人摆布。当年的苦心谋划没有白费,任他如何厉害,也始终斗不过我。”

    他越说越觉得意,不禁仰头大笑。妙华夫人迎风侧眸,幽幽眸光越过岄息,落向失去知觉的子娆,是难掩的痛意,是莫名的憎恨,更是权欲情仇交织的矛盾。没有人看得懂那双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而她又想做些什么,所有一切都在一句冰冷的话语中消失全无。

    “当初失去的,现在我要全部赢回来。我要的东西,谁也别想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