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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东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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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声雨势落向身后,夜玄殇带了子娆投身一座装饰华美的宫殿,一闪没入雨中,竟往太子居住的东宫而去。

    太子册封之初,穆王特降王旨,辟琼湖御苑,发民夫万人,整整历时五年,为储君建造墨宣、承澜、永宜三殿。整座东宫琢玉为台,引湖为池,雕梁画栋,广殿瑶阁,其规模建制几胜西宸正宫,恩宠寄望,可见一斑。

    如今病榻上垂死的君王恐怕从未想到,三十年心血,养虎成患,一朝兄弟阋墙,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却在这美轮美奂的宫宇间成为染血的现实。

    自古天家荣华路,白骨亲恩终不还。

    两列火光出现在碧树掩映的宫苑前方,夜玄殇一揽子娆纤腰,两人掠向临湖高耸的山石之后。十余名铁甲禁卫自近旁巡逻而过,紧接着,便有另一队禁卫自对面经过,可见太子御已下令对整座王宫展开了严密的搜索。

    趁着禁卫交替的空当,两人再次施展身法,悄然潜入了永宜殿的一座侧苑。

    此处宫苑规模较小,在渐深的夜色下便显得精致宁静。当中一座双层重檐的金瓦殿阁,两侧檐下挂有精巧的玉石风铃,雨滴自檐角淅沥坠落,不时轻轻作响,阶旁一溜青石宫灯在寒夜雨意里透出朦胧的微光。

    东宫禁卫尚未寻来此处,瞒过普通宫人对夜玄殇和子娆自非难事,两人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二层香阁。室中绡帐烟帷,暗香萦绕,一盏紫金琉璃灯悄燃案旁,观其陈设,显然是某位嫔妃的住处,却不知为何深夜之中主人外出不在,唯有几个垂鬟宫女侍奉殿外。

    “太子御定会命人封锁宫门,四处驻兵,墨宣、永宜两殿乃是东宫妃嫔居所,他们即便搜查也不敢太过放肆,我们正好先在此睡上一觉,等他们折腾够了,再设法出宫不迟。”夜玄殇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封了自己肩头数处穴道。

    子娆眸光微挑,转袖压上他左臂,低声道:“你不宜再逞强动手,莫当这血蛊是玩笑。”即便隔着微湿的衣衫,夜玄殇臂上仍透来火灼般的温度,令人触之心惊。他却寻了个舒服所在坐下,含笑扭头,任子娆手底闪出数道清幽的光华,绕臂而上,消失在肩头。

    子娆内功心法源出巫族,虽不能如妙华夫人般以血炼术操控毒蛊,却可略加抑制,遂以莲华之术在他身上设下三道禁制,暂时封住他通往心腑的三条经脉,以免血蛊出现异常。

    命脉握于人手,任人禁制武功,对于之前的夜三公子来说皆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却向后靠去,放松了身体,眉间唇畔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那连相确是不可小觑的高手,和我硬拼一剑,却只吐了口血了事。太子御有此人护身,倒是麻烦。”

    剑柄上玄龙玉玦微微晃动,在他掌心投下轻暗的影子。

    “他活不过明天。”子娆修眸半垂,轻描淡写不似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

    待要撤袖起身,却冷不防夜玄殇反手一握,她如玉的指尖骤然落入他的掌心,玄袖交叠,冷雨幽香的气息,绵延于殿外旖旎的风铃声中。

    他握了她的手向前倾身,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头,“唔,让我猜一猜……”他微微眯了深黑的俊眸,侧首看她,突然道:“白虎上将,卫垣。”

    子娆墨睫微扬,似有雨样的流光在那黑嗔嗔的凤眸深处闪过,“你寻了这么个所在以逸待劳,是否也在等有人替你布置好宫门守卫?太子御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倚为臂膀的禁卫统领竟会暗动手脚,在此关键时刻反助他人吧。”

    曾有何人,一言道破帝都潜藏的机锋,又有何人,能将夜三公子的暗牌底细,看个清楚分明?

    原来谁也不是简简单单,原来谁也不曾刻意隐瞒。

    夜玄殇眼底笑意渐浓,终是低笑出声,“有趣,游戏开场,总是有人相陪才不无聊。”他唇角漫然轻扬,指尖挑起一样东西,“呐,这个送回给你。”

    一个朱红锦囊落入掌心,紫晶石清澈的感觉透过丝锦传来,碧玺灵石倏然感应,在子娆袖畔发出点点七彩的幽光。他靠近她的耳边,含笑的声音低沉悦耳,“珍宝赠佳人,以此为聘,赠我佳人。”

    殿外夜雨声声,随风吹入耳畔。

    “兰音夫人!”

    一辆青帷鸾车停在殿前,垂帘挑起,步下一个朱衣乌发的美貌女子,侍女急忙趋前撑伞,殿中宫人挑起灯火,纷纷垂首敛衣。

    那女子似乎极是疲惫,挥了挥手,命众人退去,只留两名青衣侍女入了二层兰阁。从她的衣饰规格和众人的称呼可以判断,她是太子御众多嫔妃中的一位。夜玄殇听脚步亦能知晓她身怀武功,早与子娆刻意匿了行迹。

    隔着珠帘华幕,只见那女子由侍女伺候着除去身外织锦罗衣,卸下妆镮。方才在迤逦的衣袂下并不觉得,此时贴身一袭烟水色及地绢丝薄衫,微微隆起的小腹显示她至少已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一手扶着侍女在绣榻上躺下,闭目道:“你们去吧。”

    两名侍女低声应是,燃了玉露薰香,放下珠玉重帘,一同退出室外。帘内一片幽暗,唯有雨声烟香,和着婉转的风铃,更显一室静谧。

    那女子和衣而卧,幽幽盯着那轻烟缭绕的紫金香炉,目光之中透着几分忧郁的情绪,过了片刻,口中低低飘出一声叹息。侍女在帘外禀报,东宫禁卫搜查刺客至永宜殿,她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显出太多的惊讶。

    窗外火光闪动,传来禁卫的脚步声。一阵风起,吹得檐下风铃阵阵作响,那女子自帘外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手中一个碧玉瓷瓶,又是一声轻叹。禁卫们搜查宫闱,自不会进到夫人寝宫,亦不曾真想夜玄殇会大胆潜入东宫来,不多会儿便退了出去,苑中恢复原本的寂静。但那女子却于榻上翻覆难眠,秀眉轻锁,似是心事重重。

    凭夜玄殇与子娆的修为,虽然近在咫尺,却自不会令她察觉。既暂不担心有人寻来此处,两人索性盘膝抵掌相助行功,借机恢复功力,内息交辅流转三五个周天,功行圆满,皆觉神清气爽。

    三两个时辰过后,已是天色微明,那女子辗转一夜,终是披衣起身,自行绾了秀发,向外道:“着人备车,我要去玄女祠上香。”

    帘外侍女齐声答应。

    深帘重幔之后,夜玄殇与子娆目光一触,会意一笑,两人悄然推开后侧的雕窗,闪身逸出室外。不过片刻,便潜入了准备出宫的车驾。

    彼时天色蒙蒙,方才初亮,驾车的内侍之前已检查过鸾车内外,套好马匹。车中本便舒适宽敞,设有绣褥软榻,玉案琴桌,两侧重帘垂掩,隔挡风寒,可容三五人同乘而不觉局促,亦未发觉车中竟多了两人。

    “夫人当心。”

    殿前挑起两盏七宝琉璃宫灯,兰音夫人已换了一身淡碧色银丝绣叶千鸟宫装,外罩雪色单裘,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殿阶。左右内侍半挑车帷,她拂开侍女低头登车,尚未适应车中幽暗的光线,肋下微微一麻,喉中哑穴亦被一道指风扫中,惊呼声未及出口,已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当中。

    身后车帘一晃飘落,光线骤暗,车驾微微晃动,往宫门方向而去。兰音夫人手指已握上袖中软刃,却连一丝反抗余地也无,惊慌抬眸向上看去,猝然便撞入了一双深湛的黑眸。那男子眼中有着戏谑的笑意,微挑的唇角带着懒洋洋的潇洒,“不要出声,我便解开你穴道。”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目光往她袖畔一瞥,笑道:“也不要随便乱动。”

    兰音夫人此时方才发现,车内还有一个玄衣女子,正以手支颐斜靠玉案,一双星眸似笑非笑,斜斜掠来,周身上下都透着股慵媚风流的味道,“喂,你好好说话,可别吓着人家。”

    兰音夫人和她双眸一触,只觉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仿佛将心腑看透,若流泉清渊,绽放涟漪重重。天下间何来第二个女子,有此绝尘姿色,又何来第二个男子,有此心魂胆魄。

    她顿时知晓了来人身份,转回目光,微微眨了眨眼睛。夜玄殇一笑,解开她穴道。她果真没有向外呼救,颤声道:“你……你是三公子?”

    夜玄殇笑道:“哦?你认得我?”

    兰音夫人目中透出一丝惊喜,随后轻声道:“公子怕是不记得了,我以前是王后娘娘身边的医女,名叫兰音。”

    “兰音……”夜玄殇眸光微细,端详她清秀的眉目。兰音夫人幽幽叹道:“三公子或许不记得我,但可能还记得此物吧。”

    夜玄殇眼中微微一凝,子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兰音夫人轻抬罗袖,自发间取下一支缠枝银钗,钗头缀着两串小巧精致的铃铛,在她指间发出清脆动人的声响。

    银铃声轻,如碎珠落玉,如楚都一场风花旖旎。

    染香湖上轻歌曼舞,低语风流,美人多情。

    一去三年,薄雾中明媚的笑靥,缠绵的乌发,谁人的鲜血,在剑下掌心蜿蜒成歌。

    夜玄殇抬头,似乎笑了一笑,“你是曲铃儿的妹妹?”

    “她真正的名字叫作兰铃,我和她皆是若羌族的战奴……”

    兰音夫人看着手中银钗,目光缥缈,娓娓道来。

    东帝初年,穆国侵占西地边境若羌一族,发兵灭其宗国,吞并领土,俘虏族众三千余人,随军押回邯璋,其中男子多数发至军中苦役,女子则送入宫中挑选为奴。

    兰铃、兰音乃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人出身若羌王室,皆是天生艳骨,颇具姿容。妹妹兰音通晓医术,性情温顺,被当时的穆王后选中作为随侍医女;姐姐兰铃精擅用毒,武功亦较妹妹为胜,却被太子御看中,收入东宫,与同族中计轸、计先两兄弟一起,成为东宫座下杀手组织的一员。

    一年后,三公子夜玄殇奉命入楚,太子御深恐他威胁自己储君之位,派出东宫精锐暗中行刺。此时计轸已成为东宫首席杀手,为求族人一纸赦书,命胞弟计先以质子府总管的身份监视夜玄殇,并领十三杀手亲赴楚国执行任务,不料,却在归离剑下战败而归。

    太子御一怒之下斩去计轸一手拇指,再下杀令,命此先早已进入楚国的兰铃接近夜三公子。

    半月阁中铃音缈缈,媚香软玉,温柔陷阱……

    夜玄殇倚剑而坐,眸色深不见底,看不出是喜是怒,也探不见悲欢波澜,仿佛兰音夫人口中的故事早已听惯,怎样的杀戮能够洗清疯狂的仇恨,怎样的情义可令人生死为注。

    那又是怎样一个女子,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她甘美生香的鲜血,寸寸染透他的剑锋,化作那些剑下亡魂惨淡的哀歌……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铃儿,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计轸他们也再没有回来穆国。这几年我曾多次设法打听,东宫上下皆是讳莫如深,就连计先也不肯透露分毫,只私下将这支银簪送回我手中。我知道铃儿定然已经不在了,公子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兰音夫人抬头,凝眸相询。夜玄殇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美目,少顷,淡淡道:“他们绑架了我最好的朋友,用他和铃儿要挟,想要取我性命。我杀了他们三十八人,却也身中剧毒。后来铃儿以口中毒丸替我解毒,计轸亦死在我的剑下。”

    他轻描淡写仿佛说着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身旁两人却都可想见那一战的惨烈。兰音夫人身子微微一颤,两行泪水悄然而下。

    子娆挑眸看向对面黑暗中冷峻的男子,记起一同逃出楚都时替他包扎伤口,曾见他胸前有着一道极深的伤疤。那样危险的一剑,几乎致命的手法,只是恰恰,偏过了心脏。

    她亦问过他这伤疤的由来,他只笑说,不慎为一美妓所伤。她奉送一句风流色鬼,他自欣然笑纳。笑容深处隐藏的故事,真正的夜三公子玄殇,他的背后是怎样的世界,想来无人知晓,或亦无从知晓。

    突然间,兰音夫人扶着玉案向前跪下,抑声泣道:“三公子,太子殿下暴虐无常,杀戮随性,视我若羌族人命如草芥。若羌族三千战奴,数年来只余二百不足,我虽被封为夫人,却受殿下之命日日喂服大王毒药,分毫不敢违拗。兰音恳求公子,设法救救我的族人,若羌族上下,愿以死为报!”

    夜玄殇剑眉微蹙,抬手扶她,“你身子不便,起来说话。”

    子娆在西宸宫时,也曾留意老穆王情形,心中早有疑虑,但因当时太过匆忙,未及细细察看,轻声问道:“你说穆王重病乃是药毒所致?”

    兰音从袖中取出一只碧玉瓷瓶示与二人,“或是以汤药入毒,或是以药丸送服,整整六年从未间断。大王每次毒发,皆是痛苦无比,便是在旁看着也叫人心惊。”

    子娆接过瓷瓶,取了粒药丸分辨一番,眸中闪过诧异的光芒,“这药丸是何人所制?”

    兰音摇头道:“太子虽因我曾是先王后身边的医女,对我稍微放心,但这药丸的制法却从来不让我知晓。我也是偷偷研究过,才发现里面原来混了罕见的剧毒,只可惜以我的医术无法一一分辨。唉,若是换了兰铃,定能弄个清楚。”

    子娆掂量手中毒丸,心思电转,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凤眸微细如刃,似有流光轻轻闪过,方要再问兰音究竟,鸾车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呵斥之声:

    “何人出宫!”

    车外早有内侍上前斥道:“大胆,竟敢阻挡兰音夫人车驾!”

    原来鸾车已抵宫门之前,只听外面脚步声响,似是禁卫们簇拥着一人上前。那人在车前停步,朗声笑道:“不想竟是兰音夫人,禁卫们鲁莽了。禁卫统领虞峥,奉太子殿下令旨戒严内城,任何人出入宫门,皆要停车搜查,还请夫人见谅。”

    兰音微微一惊,只恐他们发现不妥,喝退内侍,柔声应道:“妾身身子不便,不宜抛头露面,统领可否通融一二,以免妾身尴尬之苦?”

    虞峥道:“殿下严令,臣职责所在,着实有些为难。这样吧……”他顿了一顿,对四周禁卫命道:“你们退下。夫人只需令臣一观车内,例行公事之后,自会放行。”

    禁卫们应命退开。

    兰音并无理由推辞,心中暗急,虞峥只当她已默许,道声“得罪”,上前挑开车帘。

    兰音一惊之下,险些脱口轻呼,却被夜玄殇一把捂住樱唇,只睁大了一双美目,迎上看进车内的虞峥。出乎意料地,虞峥目光与她一触,复自车内扫过,随即微微躬身,退后放下垂帘。夜玄殇这才松开兰音,含笑对她摆了摆手。兰音惊魂甫定,却见子娆亦只是凤眸淡挑,玉容静冷如水无波,眼中现出意外的惊喜。

    虞峥道声“打扰夫人”,便对宫门侍卫摆了摆手,示意放行。鸾车徐徐前行,眼见便要驶出宫门,忽听一阵马蹄声响,有人叫道:“且慢!”数匹骏马驰至近前,堪堪拦住车驾,当先锦衣佩剑之人,正是东宫首座连相,勒马问道:“车内何人?”

    鸾车内外皆是一惊。

    虞峥当即趋前一步,抱拳笑道:“原来是连首座,前面是兰音夫人的车驾,正准备出宫去。”

    “哦?”数名东宫侍卫应声散开,连相翻身下马,按剑前行,直到车前停步,“敢问夫人何故这么早出宫?”

    过了片刻,车内环佩微响,传出一个柔美动听的声音,“今日是朔月之日,我早已禀过太子殿下,要去玄女祠上香,为腹中孩儿祈福,连首座可有疑问?”

    这声音十分悦耳,柔若春风,连相听出的确是太子宫中宠姬兰音夫人无错,目光却掠过地上泥泞的车辙,稍后转身,“夫人既已禀过殿下,连相自是不敢阻拦。不过昨夜东宫有刺客潜入,至今未曾捉获,夫人现在身子贵重,须得分外小心,不若由连相护送夫人出宫,以防意外。”

    虞峥暗暗皱眉,倘若连相当真生出疑虑,出其不意动手搜车,那车中二人包括兰音夫人,恐怕都难逃他毒手。心中正自焦急,前面车帘突然微微一晃,挑起寸许,露出兰音夫人半边娇美侧颜,淡哼一声,樱唇微启,“我母子二人岂敢劳动首座大驾?首座若不放心,尽管跟着就是,便是再上来查看一番也无妨。只是虞统领刚刚亲自将我这车驾内外搜了个遍,我倒不知,首座大人原来连虞统领也不放心。”

    这话中不软不硬,显然隐含不满,连虞峥这禁卫统领也捎带在内。虞峥迎上连相询问的目光,低声苦笑道:“车内确无他人,她毕竟是殿下的姬妾,也不好太过。”

    连相虽在东宫权势过人,但太子御至今无一嫡子,兰音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倘若产下男儿,虽非嫡出,亦系长子,母以子贵,难免身份不同,纵使连相亦不愿开罪于她,何况虞峥既已先行搜查,想这小小鸾车也不至真有疏漏,向侧扫了一眼,令侍卫退下,道:“夫人言重了,在下是恐夫人遇上意外,既然如此……”虞峥接着笑道:“不如这样,便由白虎禁卫送夫人出宫好了,以免万一,这也是他们分内之事。”

    “统领好意,兰音心领了。”兰音夫人淡淡道了一句,玉手一松,垂帘飘落,喝道:“还不快走,误了吉时,拿你们是问。”

    驾车的内侍得了命令,扬鞭策马。虞峥抬手点了数名亲卫,低声吩咐,几人翻身上马,随着鸾车绝尘而去。

    直到鸾车离了宫城,兰音才放开袖中紧握的软刃,深深呼了口气,方柔声道:“连相此人工于心计,最难应付,太子又极是信任他,东宫上下都对他忌惮三分,三公子若再遇上此人,千万小心。”

    子娆目光自她袖畔收回,察觉她方才竟是存了一搏之心,可知这美丽的若羌女子对太子御确非真心屈从,只是迫于无奈,亦不如表面那般逆来顺受。

    夜玄殇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兰音自方才虞峥的举动,已是猜知夜玄殇在和太子御的对立中并不如表面这般被动,既惊且喜,说道:“我知道公子定能再回王宫,公子若有用得着兰音的地方,便尽管吩咐。我们若羌族的人都已经受够了太子殿下的凌虐,盼着公子能救我们于水火。”

    夜玄殇淡淡挑了挑眉,道:“你怎知我便不像太子般任行杀戮?”

    兰音看着他,美目之中泛起温柔的笑意,轻轻摇头道:“我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很多年前我在王后娘娘那里第一次见到公子,便知道公子和太子殿下是不一样的人。如果公子成了穆王,那我们若羌族一定不会再遭受战火,穆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断备兵打仗,总是人心惶惶。”

    夜玄殇迎着她期盼的眼光,注目片刻,突然一笑道:“你错了,若我为穆王,则必将加倍征兵,扩充穆军,十年之内,九域诸国十将去其八九,穆国亦未必如今日之存在。”

    兰音身子微微一震,看着他不能言语。他却望向车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重帘,落在遥远辽阔的疆土之上,徐徐道:“自四十年前幽帝失德,各大侯国不断扩张领土,挑起战争,相互倾轧,时刻面临着战败甚至灭国的危险。而像若羌族这样处在夹缝中的小国,更是势单兵弱,一旦失去庇护,往往落到被吞并的下场,族人沦为大国奴婢,任人凌辱,处境凄惨。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今时今日,在诸方推动之下,已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聚点。穆国纵为诸侯之一,坐拥西陲数千里疆土,也无法改变这一必然的趋势,不为强者,便遭灭亡,而也唯有一个强大的政权出现,这早已饱受荼毒的天下方能得到最终的安宁,像若羌族人这样的百姓,也才能真正摆脱战乱之苦。”

    他最终转头看向子娆,子娆凤眸轻扬,与他半空相交,自那轻漫的笑容之后,看到一丝精湛的锋芒,那是唯有强者方有的霸气与信心。

    “不错,不为强者,便遭灭亡。”她淡淡一笑,轻声浅道。

    唯有王者才能真正知道王者,最理解男人的永远是男人。若非这一趟楚穆之行,她或许也不会真正明白,为何子昊倾注如此心力,甚至不惜以战争为代价,也要以一族号令天下,扶立大国强权,拱卫帝都。

    祥和与宁静往往以杀戮铺就,眼前桀骜的男子,一语中的。

    而此时的九公主,亦非九重深宫温婉的绝色,指端鲜血,袖底荣华,这乱世烽烟终将有她的身影,与他一起,共赴这天下之战,共看这如画江山。

    夜玄殇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凝视子娆,稍后抬眼一笑,转向兰音问道:“你不怕吗?”

    兰音垂首,微咬红唇,片刻抬头轻声道:“我不知道天下究竟会怎样,但我相信三公子。”

    夜玄殇含笑倾身,不再多言,向车窗靠去,道:“玄女祠到了。”

    夜玄殇与子娆离开玄女祠,绕往城东郊外一座宅院。这宅子占地颇广,重门深户,表面看来似是城中富商置办的别院,实际却是跃马帮在穆国一处暗舵,如今众人皆在此处落脚。

    两人刚刚进门,彦翎已从里面一个闪身蹿了出来,抬手便往夜玄殇肩头拍落,“喂,你小子一夜未回,哪里去了?”

    近旁玄影轻飘,一道袖风忽然拂面而来,迫得彦翎哎哟一声,一连两个空翻向后跃开,只见子娆斜睨凤眸,似笑非笑打量过来。彦翎素来有些怕她,后退两步,勉强笑道:“美……呃……公主,你别这么看我,你一看我,我就心里打鼓。”

    “哦?”子娆眼梢淡挑,奇道,“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过看你一眼,你怕什么?”

    彦翎道:“这个……我不是怕,是公主实在太美,人云‘色是刮骨钢刀’,公主看我一眼,我便要少活十年。倘若来了公主这么美的鬼敲门,我连魂都要没了……”

    他话未说完,子娆已是失笑,轻声啐道:“色中饿鬼!”

    彦翎立时做了个色授魂与的表情,夜玄殇亦是薄唇微扬,边走边问:“大家人呢?”

    彦翎道:“殷帮主和二公子刚回来不久,都在内堂。美人堂主听说王宫失火,不放心你,和聂七他们率人前去接应了,怎么你们没遇上吗?”

    夜玄殇脚步微顿,“传信叫他们回来,莫要惊动太子方面的人。”

    彦翎眼见他玄衣飞扬,龙行虎步,言语之中自有一股别于常日的凌然气度,于不觉间亦是迫人,不由低声嘟哝,“这小子真不得了,越来越有派头了。”接着似是想到什么,追去问道:“喂,喂,是否你昨晚将太子御的王宫闹了个翻?这等好事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喂,你没受伤吧?我发现你但凡不跟我在一起,就非挂彩不可,可见我金媒彦翎多么重要……”

    他正自说着,身边幽香倏至,子娆靠近了过来,淡声笑道:“小色鬼,再继续啰唆,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彦翎吓了一跳,乖乖闭嘴向旁闪去。

    子娆不禁莞尔浅笑,扬袖与夜玄殇左手相握,行走之间真力透出,便将他经脉间三道禁制解开。夜玄殇身上血蛊之毒表面看来并无异样,就连对彦翎也不曾透露实情。但彦翎既号称“金媒”,一双眼睛何其机灵,又与他十分相熟,已是隐隐察觉有些不妥,却乍见他二人如此亲密,不由暗道一句“乖乖不得了”,瞪大眼睛,连话都忘记了说,一瞬闪过的念头便暂时丢去了天外。

    三人入了内堂,殷夕语等人皆在。夜玄涧坐在当中软席之上,闭目盘膝,额上微见薄汗,离司正以金针入穴之法助他行功,身后立着几名天宗弟子,人人面带忧色,但看见夜玄殇,不约而同目露惊喜。

    殷夕语点头示意,做了个暂莫打扰的手势。离司却是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未见两人进来,取出最后四支金针刺入夜玄涧背后大杼、曲垣两大要穴,针尾直没肌肤。

    夜玄涧身子微微一震,张口喷出一口瘀血。

    血色乌紫近墨,令得众人皆自心惊,离司眼中却现出轻松的神色,柔声道:“我现在要替公子取针,疼痛会比方才更甚,请公子稍微忍耐。”说罢凝指扬手,施出特殊的手法借力取穴,随着她如兰花般盛放的指影,每隔寸许便有一支金针自夜玄涧背心跳出,皆成邪异的蓝紫之色,看去十分骇人。直到最后一支金针入手,离司方松了口气,笑道:“可以了。”

    夜玄涧再多行功片刻,睁开眼睛,露出个温文尔雅的微笑,道:“多谢姑娘。”

    夜玄殇上前沉声问道:“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玄涧微微蹙眉,近旁两名弟子抢先答道:“二师兄,师尊不知为何,竟暗中布下毒阵对付大师兄,更是命宗门围剿风雨雷电四部弟子。昨晚事起突然,大家谁也没有防备,若非大师兄死命相护,恐怕师兄弟们都难生离总舵,但幻电、应雷他们却……”几人脸上皆是愤愤,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天宗风、雨、雷、电四部乃是由王室亲自挑选的精锐弟子组成,向来受夜玄涧直接统率,亦与夜玄殇最是亲近。此次渠弥国师突然发难,四部首当其冲,受创最甚,五百弟子损失近半,余人在千云枪拼死掩护和跃马帮的及时接应之下方撤出苍云峰。

    若论平常,纵使独面千军万马,夜玄涧想要破阵突围绝非难事,即便是渠弥国师亦未必能将他拦下。渠弥国师显然是深悉此点,蓄谋设计,故意令四部弟子陷入死地,使得夜玄涧无法单身独退,变成有死无生的苦战局面。

    夜玄殇目中骤然闪过冷冽的异芒。夜玄涧叹了口气,深深望进他眼中,问道:“是否太子已与你彻底决裂,师尊亦站在他那一边?”

    夜玄殇面无表情地起身,“那日离开苍云峰,师尊曾亲自出手想要取我性命。他一直暗中利用天宗替太子谋划,这一步决裂无非早晚而已。”随后苦笑道:“我该请殷帮主早些联系二哥,不想终究还是连累了大家,现在我只担心他们不会放过父王。”

    夜玄涧向侧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此次若非殷帮主及时相助,四部弟子怕都难以幸免,只因我确实未曾提防师尊。你见过父王了吗?”

    夜玄殇将昨晚情形道出,夜玄涧乍闻老穆王重病的实情,心中震惊非比寻常。离司收了金针道:“方才我替二公子行针,发现渠弥国师是以数种不同的药物混毒,这些药物平常接触皆无大碍,可一旦用某种特定的东西引发,便会产生剧烈的毒性,是以二公子才难以防备。这种用毒的手法十分奇特,似是与巫族有着几分相似,听三公子所言,莫非穆王所中之毒,亦是渠弥国师所为?”

    夜玄涧思索片刻,缓缓道:“数年前父王第一次发病,确实曾请师尊入宫诊治,不想竟引出这等祸端。”

    突然,一直在旁不曾说话的子娆开口道:“穆王服用的药毒,绝非渠弥所为。”她的语气极淡,却亦极是笃定,大家都转头向她看来。

    离司道:“公主既作此推断,可是亲眼见过那药毒了?”

    子娆手腕一翻,将袖中收着的碧玉瓷瓶递去,“你且一看,便知究竟。”

    离司接过瓷瓶,将两枚药丸倒在手心,细细分辨,忽然间俏目生变,难抑惊异之色,颤声道:“这怎么会?这药毒的配法竟和重华宫……”

    子娆眼风微扫,离司顿时咬唇不语,心下却是惊涛翻涌,再难平复。这药毒的配制方法,竟与十几年来东帝服用的药毒如出一辙,只是分量添减变化,略有不同。她可想见九公主见到这药丸时的心情,必也是惊喜交杂,惊在竟然有人如此高明,能制出这样的毒药,更是通过太子御用到了穆王身上;喜却在制毒之人必能解毒,那么这药便不再是无解无救之毒。

    子娆转身道:“这用毒的手法我太过了解,毫无疑问来自巫族,渠弥国师虽对巫族了解一二,但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纵观这世上,能制出这种毒药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而这三人,却都应该已是死人。”

    殷夕语等人面面相觑,都觉此事费解。离司更是蹙眉摇头,“公主,莫说渠弥国师,就连夫人当年也对这药毒无计可施,只有那个人……但是,他已经死了,被活葬在王陵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穆国王宫?”

    “不错,他早就该死。”子娆眸光轻侧,看向夜玄殇,徐声道:“你始终不肯告诉我究竟是谁为我解开了四域噬心蛊,此人定然与巫族有着极深的渊源。我知道你不说,必是先前答应替他保密,我亦不会逼你毁诺,但从今日起,我会调动冥衣楼所有人手,哪怕翻遍穆国,也必要查出他的身份,将这药毒之事问个究竟。”

    事涉帝都秘辛,倘若换了他人,子娆恐怕早已动手逼问,但她却太过了解夜玄殇,知他虽表面看来万事随意,但若当真有所决定,便是无法勉强,此时也只有耐下性子,从长计议。

    夜玄涧沉吟道:“三弟,此事涉及父王安危,看来亦与王族关系匪浅,只怕当真要请出此人,方才能将所有疑团解开。”

    夜玄殇凝视子娆色若仙魅的容颜,想起妙华夫人面纱之下摄魂的眉目,岄息神秘的行踪,心知这其中必有无数隐秘不为人知,却与巫族、帝都甚至穆国皆尽相关。

    妙华夫人出手救治子娆,事后掩饰踪迹,显然是忌惮渠弥国师。由此恩怨推断,她必与岄息一样,同巫族有所瓜葛。而多年之前,妙华夫人私下促成自己入楚,却又在太子御当政之时安然保身,闲居清池野观,不受分毫影响。关于紫晶石的密约,唯有她与穆王二人知情,太子御又是从何得知,并误认为他同穆王做下了王位的交易?子娆既断言渠弥无法调制出令穆王重病的药毒,那么这些年是谁在幕后操纵,令得穆国祸起萧墙,一步步走至今日的形势?最关键的是,岄息与妙华夫人都对子娆极其关注,这一切又究竟与她有着怎样的牵连?

    一个个谜团,隐藏在那重重的面纱之下,那双冷媚的眼睛似乎正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每一个人,犹如注目棋盘上一颗颗棋子,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交易、承诺甚至感情。

    夜玄殇眸心深处闪过一丝无声的精芒,随后眉峰略挑,对子娆笑道:“既然在穆国,你要查的事,便着落在我身上。莫要轻易暴露冥衣楼,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只怕适得其反。”

    离司在旁听着,心中虽也极想找到那配药之人,但亦觉得夜玄殇言之有理,只是恐怕以九公主肆意的性子,难以善罢甘休,转头看去,却见子娆微微垂眸,既而抬头迎上夜玄殇深湛的目光,过了片刻,轻轻一笑,道了一字:“好。”

    无须更多言语,亦不必再做解释,那一瞬间两人的对视,令在场众人都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感受到两人之间宝贵的信任。离司不由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彦翎却看着夜玄殇含笑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暗中嘀咕:“嘿!这小子,难道天生就叫女人觉得可靠吗?”

    他自这里腹诽好友,夜玄殇却微一扬手,已返身坐下,“如今我们既已与太子御翻脸,接下来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子御手中控制着邯璋内外三十余万兵力,乃是穆国军中精锐,非可小觑。幸好其中关键势力已被我们渗透,更何况敌明我暗,彦翎手中也掌握了十分精准的情报,实际对我们颇为有利。”

    他语气中自有种令人折服的气度,众人皆落座案旁,讨论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

    夜玄涧道:“如今最令人担心的是父王的情况,另外部分跃马帮部属和四部弟子陷落在苍云峰总舵,需得设法营救。”

    大弟子易风蹙眉道:“师尊留他们不杀,将人囚在总舵,就是吃准二师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总舵水牢机关重重,我们务必小心才是。”

    殷夕语亦道:“三公子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苍云峰上遍布守卫,一众弟子皆非庸手,再加上渠弥国师本人,无论是智取还是硬拼,我们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夜玄殇薄唇轻挑,“即便他设下天罗地网,我也必要救人,这一点算他这个师父知我甚深。”

    子娆此时睨他一眼,淡声道:“交给冥衣楼吧,倘若正面冲突,或者冥衣楼不如天宗和跃马帮人多势众,但若要暗中救人,却绝不会失手。”

    夜玄殇略一侧身,靠近她低声道:“喂,打架的事,莫要跟我抢。”

    子娆侧眸相望,丹唇轻轻一挑,仿似一抹曼然笑痕,“又没说不让你去。”彦翎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眼中露出浓厚的兴趣,子娆却已转向殷夕语道:“跃马帮在穆国是明面上的势力,太子御若有所行动,必将第一时间针对你们,天宗寻人也会从这边入手,以期获取情报,所以这段时间跃马帮务必小心。”

    殷夕语点头道:“我已命人将四部弟子安顿妥当,并传令部属多数转入暗处,只留下公开的商号铺面,但也严加提防。哼,太子御想要动跃马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话中自信的口气尽显这一方帮主的强大实力。经此一番波折,这富可敌国的帮会已完全成为帝都的盟友,如今亦唯有拥立夜三公子继位,方能保证他们在穆国的利益。

    此时外面弟子来报,白姝儿与聂七等人返回暗舵。说话之间,几人已来到内堂,见到夜玄殇与子娆平安无事,皆放下心来。墨烆、聂七来到子娆身后,低声禀报几句,子娆轻垂的睫下晶辉一漾,流光如刃微闪。

    白姝儿侧身跪至案前,这心机叵测的美女此时换回惯穿的轻丝白衣,乌发媚香,一身风情袅袅,娇声嗔道:“公子真是出人意料,闹得太子御人仰马翻,今日邯璋城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真可谓草木皆兵。我们还担心公子遇险,谁知公子早已安然脱身了。宫中刚刚传出消息,说是公子取走了传国秘玺,可是真的?”

    夜玄殇挑唇而笑,悠闲向后靠去,“呵,这么快便得知了消息,莫不成太子御自己在城中大肆宣传,搞得尽人皆知?”

    白姝儿目光一亮,喜道:“公子这么说,便是当真取到秘玺了?”

    “父王已亲口废去太子之位,并命我肃清门庭。”

    随着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室中微微一静。

    夜玄殇将归离剑横置膝上,解下墨色圆玉,与剑上系着的玄龙玉玦合二为一,顿时现出一方精巧的古玺。两块玉石上的花纹合成“国祚永存”四个金篆小字,外周饰以盘龙云纹,观其形制,正是穆国传位秘玺无错。

    这一尊秘玺,几乎等于穆王之位尘埃落定,太子御已然失去继承之权。莫说他人,就连夜玄涧亦不知玄龙玉玦中藏有如此奥秘,不由叹道:“看来真是天意,这块玉玦本便该属于三弟。”

    “这下太子御可要气得吐血了。”白姝儿道,“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夜玄殇笑问:“姝儿以为呢?”

    白姝儿媚声道:“公子早便心中有数,偏要来问奴家。如今太子御身边最令人顾忌的便是连相,若除此人,太子御便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

    彦翎凑近笑道:“美人堂主说得没错,可惜昨晚宫中出事,连相命人取消了今天远庭芳的约会,让他逃过一劫,不然九公主的厉害手段可够他消受。”

    子娆倏地扫了他一眼,彦翎吓了一跳,顿时缩头举手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公主谈话,只是刚刚一不小心……嘿!我金媒彦翎的耳力自然比他们要好上一些,嘿嘿……”

    子娆见他嬉皮笑脸的得意模样,不由啼笑皆非。夜玄殇倚案淡道:“正好,昨夜一战未曾尽兴,连相这样的高手并不多得,不妨留他一命砺剑。”

    白姝儿妙目飘转,柔声道:“据我所知,连相此人虽老谋深算,但却最是好色,是邯璋城中很多舞姬歌女的入幕之宾,目前最宠爱的便数红颜阁的头牌如情姑娘。想要杀他,最好便是从此下手,我可保证令他死得神鬼不知,何用公子亲自动手。只是姝儿现在用不了大自在无相法……”话音未绝,悄悄觑了子娆一眼。

    子娆淡淡抬眸,忽地挑唇一笑,拂袖起身,弹指间清光流闪,数点蝶影在白姝儿身上轻溅飞散,顿时将施在她身上的六脉锁穴法解除。

    晨光照帘而入,洒上玄衣迤逦的衣摆,仿若蝶光清影,流曳生香,子娆眼梢微挑,停步对夜玄殇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之前的事暂且揭过。不过我先将话说在前面,倘若你以后收了这女人为妾,便莫怪我不给颜面。”说着云袖轻扬,带了离司等人转身而去,余下众人或惊或奇,一室神色各异。

    这次轮到夜玄殇大摸鼻子,彦翎忍俊不禁,在后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白姝儿功力恢复,平息下翻腾的内息,不由暗咬银牙,美眸之中隐隐闪过异样的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