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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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老夫人见陈氏未语先落泪,心里便很有些不高兴,她是有了年纪的人,所以特别忌讳有人在大年节里哭眼抹泪的,那分明是在触霉头么。陈氏只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便把这一层忌讳给忽略了。自从青瑶得了韩老太爷和韩老夫人的心意,陈氏便先自乱了方寸,行事之间多少带了些倒三不着俩的意思,因此也越发失了公公婆婆的心意。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你好歹也是诰命夫人,这么哭哭涕涕的成个什么样子?”韩老夫人沉沉的说了一句。陈氏这才想转过来,忙用帕子擦了泪,有些慌乱的连声说道:“媳妇知错了。”

    对于这阵子府里发生的事情,韩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只沉声说道:“有话起来说吧。”

    陈氏却没有动,只擦干了眼泪,哀怨的说道:“娘,您要替媳妇做主呀!”

    韩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比先前紧了,她轻哼一声,不高兴的说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要我给你做主,你是府里的大夫人,谁敢还爬到你头上不成?”

    陈氏听出婆婆的话里含了怒意,忙微垂着头红着眼圈儿忍泪说道:“娘,青瑶是大老爷嫡出女儿,可青环也不是庶出的,这几日总是青瑶出来拜客,青环竟连个丫环都不如了,青环从小心气就高,她受了委屈在屋里哭,大老爷便恼了,这大年下的,大老爷什么都不管不顾,只住到馨园去了,娘,这可让媳妇和青环青江以后在府里怎么做人呢!您知道大老爷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韩老夫人寿眉微微挑了一下,淡淡说道:“按说儿子大了,这房里的事情为娘的是不用过问的,你也不是初嫁过来,青环都十二岁,这房里的事情不是一向你主持的么。不是我当面说你,既非初一又非十五的,大老爷愿意去谁的屋子,让姨娘服侍,这一不犯法二不违背规矩的,你却这般哭哭涕涕。难道是不曾学过女诫女训么,这三从四德都是空的?”

    陈氏吓的心头突的一颤,韩老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够重了,若是陈氏再哭诉几句,指不定一顶嫉妒不肖的大帽子便要砸到陈氏的头上。她涨的面红耳赤,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可是心里却连韩老夫人一起恨上了。

    韩老夫人缓缓叹了口气,方才沉沉说道:“老大家的,本来我是不想说你的,不过今儿你既然跪在这里,我便说几句。”

    陈氏赶紧说道:“媳妇恭领母亲教诲。”

    韩老夫看了陈氏一眼,见她头上侧戴着一只赤金镶红宝石的卷须云脚五凤滴珠步摇,步摇上的红宝石足有手指头大小,是最上品的鸽血红,这只步摇韩老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见过的,是青瑶的生母江氏的众多首饰中的一件,当时江氏定了两套,一套镶祖母绿的头面送给了韩老夫人,她自己因是新婚不久,便定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这两套头面还有名头,祖母绿的那套被命名为瑞碧,红宝石的这套名为朝阳。自从江氏去了,韩老夫人便没有再戴过那套瑞碧,只命丫环仔细收了起来。而这套朝阳,韩老夫人细细回想了一下,陈氏虽没有整套戴过,可是零零散散的,朝阳里的每一件她都戴用过的。

    韩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这陈氏的确太过分了,江氏的东西她是没有资格动用的,所有的首饰都应该由青云青瑶兄妹两个平分才对。当日老爷将家产全都留给青云青瑶兄妹,特意请了与江老爷交好的前户部尚书严大人做的中保,列出了详细的帐单子,江家所有的古董珍玩名贵首饰都是上了册子的,更不要说是田庄铺面,这些都有江老爷最信任的人替青云青瑶兄妹打理,只等着他们成家之后,再一一移交给他们兄妹两个,所有属于江家的财产,除了青云青瑶,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动用支配,陈氏更是这些没有资格的人里最没资格的一个,可是她却动了江氏的首饰,这分明是欺负青云青瑶两个当年小,对生母的东西没有印象。

    “陈氏,青云明春下场之后,便要为他相看媳妇了,青瑶过了年十四,也该议亲了,你嫁过来之后也该听你们老爷说过,江氏的东西只有他们兄妹才有资格使用支配,你不要先失了自己的脸面。”韩老夫人越看越觉得那枝卷须云脚五凤滴珠步摇越扎眼睛,便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

    陈氏听到婆婆的声音忽然变冷,愕然抬起头看着韩老夫人,见韩老夫人的眼光正钉在自己的头上,陈氏不由自主的扶了一下那枝步摇,这才明白韩老夫人话里的意思,陈氏的心象是被千百条虫子噬咬一般,生疼生疼的,她对青云和青瑶更又添了许多恨意,同时连韩老夫人也恨上了。陈氏她暗暗咬牙,将心里的恨意藏起来,只委屈的对韩老夫人说道:“娘,若无老爷的话,媳妇如何敢自做主张,如今老爷已经是三品大员,媳妇若是太过寒酸,老爷恐怕伤了体面,故而……”

    韩老夫人本来只是点陈氏一句,毕竟陈氏还是有诰封的官夫人,她也不好太伤了陈氏的面子,也就是丫环们都不在跟前,韩老夫人才这么说了两句,谁想陈氏却一推六二五,竟全都推到了韩大老爷的身上,韩老夫人心里的火气便腾的蹿了起来,她沉着脸重重喝道:“陈氏,你还狡辩!真当我是睁眼瞎子么!”

    陈氏自嫁进韩家以来,便没被韩老夫人用如此重的语气责问过,她的心一个劲儿的直发颤,身体也如筛糠一般抖动的,双唇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氏只有猛的磕头,虽然颐年居的屋子里都铺着厚厚的团花羊毛地毯,可陈氏还是将头磕的发了青,眼看着就要紫了。

    韩老夫人余怒未消,只沉声喝道:“还不退下,只在这里碍我的眼,难道真要活活气死我么!”

    陈氏心中凉透了,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是”字,便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泪,才垂头告退,狼狈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