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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他们走向地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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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浅浅笑声,低沉嗓音依旧若往日平静,不过在此刻听着,却像是生出了别的深意。

    “哀家最近总是怀疑一些事,心神不宁……崇宁到如今,当真会是一无所知么?”

    清冷夜色之内,这一句,仿佛是一道惊雷,击破这皇宫的宁和假象。

    秦昊尧缓缓侧过俊颜,黑眸之内再无任何起伏,他弯下腰,语气格外轻柔,悄声问:“知道什么?”

    “若是一无所知还好,要是她已经知道了,却还不远走高飞,离开京城,真是不堪设想。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的命可真硬。如今想想,在塞外三年完好无缺,坠入湖中也毫发无损,实在是天生跟皇室作对的料。”

    太后的神智又开始混沌,双目闪光,低声喃喃自语。

    “娘娘,您该休息了。”荣澜姑姑站在门边,朝着内室说了句,秦昊尧神色从容,越过她离开。

    谁曾想到,一世精明的圣母皇太后,也终会有老的一天呢。

    上书房。

    天子坐在书架之下,披了件黄色外袍,秉烛之夜,却并未看上两本折子。

    如今已经天亮了,他紧闭着双眼,径自说着:“忽汮死了,李煊也死了,如今整个朝廷,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周公公送来了早膳,见皇帝如此落寞神情,仿佛大势已去,赶忙低声劝慰:“皇上,如今的形势虽不乐观,却也有很多人是站在皇上这边的,皇上切勿动怒啊……”

    “剩下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连进他眼底的资格都没有。朕若是重用这些人,他不过躲在明处看朕的笑话。”

    看来他防备了那个人这么多年,却也无法避免那人的野心勃勃。南骆的纷乱,他却顺利提了陆子彰的人头悬挂于城门之外,杀鸡儆猴,如今京城哪个人不敬畏他秦王两字?分明是谈虎色变。

    “郡主……”

    穆槿宁坐在床沿,方才雪儿送来了几套周师傅刚做好的冬袄,展开其中一件,在念儿身上比了比,看三个婢女在门外窃窃私语,招了招手,雪儿面色一变,有些尴尬。

    浅浅一笑,她瞥了雪儿一眼,拉过她的手,柔声问道:“你跟小阮她们在说什么,还有我不能听的?”

    “听说沈家出事了,沈家的船队,被搜到了几十艘船都装有私盐。”

    见雪儿不言,小阮凑了上来,为难地说出实情。

    “什么时候的事?”穆槿宁眼神一暗再暗,抚着手中的新褂子,并不太过意外,淡淡问了句。

    沈家家产丰厚,除了沈洪洲在官场中的位置很难撼动之外,沈家其余几个兄弟都在经营沈家的家业,特别是京城运输货物的船队,几乎大半都是来自沈家的,所以有沈家当靠山,熙贵妃和沈樱,才这般有底气。

    可在太祖太宗皇帝打下江山,便立下规矩,贩卖私盐者,不但要没收全部家产,更要入狱涉罪。沈家几十艘船都是私盐,若是以国法追究,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牢狱中过活?

    “昨天。”小阮支支吾吾。

    怪不得她们面色难看,想来经过一夜,如今整个京城都闹得风风雨雨,可因为顾及沈樱如今怀孕的金贵身体,更不敢随意谈论了。

    如今,沈家一定忙与奔波游走,要稳住沈洪洲在朝廷的位置,更要保住熙贵妃的位置。

    “管家,你怎么来了?”门口走进一人,穆槿宁抬眸一看,正是王府里的老管家,他笑容满面,朝着穆槿宁做了个揖。

    “王爷说这个院子少了个有历练的下人,都是年轻婢女,做事难免不太周全。”

    “多谢管家走一趟。”穆槿宁挽唇一笑,抬高手中的褂子,在念儿身上比对,“把人带来给我瞧瞧。”

    “见过郡主。”

    从院子里走来一个妇人,约莫五旬年纪,个高瘦长,身着蓝色布衣,长相跟寻常妇人没有异样,只是面容之上没有一分笑意,走到内室,朝着穆槿宁的方向跪下行礼,抬起脸的那一瞬,管家只见穆槿宁的面容,陡然没了一分血色。

    穆槿宁压下心底的怒火,拂了拂手,朝着管家说了句,“既然来了,管家,就让我来告诉她在雪芙园的规矩。”

    管家又看了穆槿宁一眼,才笑着离开。“好,老奴先走了。”

    雪儿抱着念儿穿好一件新褂子,穆槿宁拉过雪儿,低语一句,示意雪儿带着其他人离开:“我要单独跟这位说话。”

    雪儿抱着念儿,其余两个婢女也一道退出了屋子,将门掩上,那位妇人依旧跪在原地,见这架势却不由得眼底汇入复杂神色。

    “赵嬷嬷,很多年没见了。”穆槿宁抚了抚鬓角的柔软细发,眸光清浅,却不曾太早让这个妇人起身。

    方才看到这位妇人的时候,她心口一震,如今想来,心有余悸。

    这位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丘垚官府,唯一的管事,从各地遣送而来的女子,约莫二三十名,都在她的鞭策指导下过活。她平素很少露出笑面,做事井井有条,喜欢一丝不紊,有章法,听说早年曾经在宫里头当过宫女,如今有几十年的历练,在官府哪怕是男人,也都见她怕的。

    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茉莉花茶,在那沁人芳香中渐渐沉溺,她眯起眼眸,打量着赵嬷嬷,低声笑语。“王爷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已经不在官府做差事了?”

    赵嬷嬷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虽说每年都有新的官婢官奴到她手下做事,如今几十年来教训过的官婢也早有数百名,但她方才只是看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女子。她依稀记得当年穆槿宁被送到官府的第一日,家道中落般的怯弱暗淡,仿佛一颗明珠,被磨光了天生的光泽。而如今,她坐在长榻上,着一件浅粉色冬袄,湛蓝色长裙,上身套上贴身的紫色坎肩,坎肩周遭的一圈白色皮毛,更衬得她几分贵气,偏偏又不过分媚俗。虽然素面朝天,肌肤白皙,血色不差,青丝如墨,她不过噙着笑意,淡淡一瞥,已然恢复了明珠的天生丽质,仿佛就算在黑夜之中,也可以自如绽放光彩,一身风华难以令人忽略。

    她毕竟老于世故,清楚如今的处境情势,不是自己能够化解。但若是穆槿宁要以过去的恩怨而追究责罚她,自然也是逃不掉的。毕竟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已有了云泥之别。是福是祸,她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赵嬷嬷想到此处,不再低头,而是抬起了脸,直直望着穆槿宁的双目,在那双眼底看到太多深沉,据实以告:“本来要明年才离开官府的,但王爷派人找到了我,说要让我来京城做事,老来能够离开边关,回京城落叶归根,我便答应了。没想到,秦王要我来照顾的。”

    她盯着垂眸一笑的穆槿宁,嗓音蓦地沉了下去,此刻并非只是尴尬,若是常人,早已心虚胆怯,生怕穆槿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会是你。”

    “我也没料到这辈子还能见到赵嬷嬷。”闻到此处,穆槿宁轻笑出声,猝然眼波一闪,目光与赵嬷嬷的眼神交汇,见时辰差不多了,才丢了句:“嬷嬷起身来说话。”

    赵嬷嬷挤出笑意,夺了个先机,先发制人,道明心意:“以前在丘垚官府,老奴对郡主太过严厉苛责,实在是对不住。”

    穆槿宁蓦地笑意一敛,因为眼底也没了暖意,更显得冷若冰霜。在官府的头几个月,最为艰难,不得不重新学着做很多事,身体很累,当然,最累的是必须学会低头学会习惯那种低贱卑微的心。

    像她这样生下来就不必做事的小姐,郡王府虽然不够富贵也足以将她娇惯了十多年,所以在官府,她几乎过一两日便要犯下过错,而那里不是皇宫,无人会看在她郡主名号上虚以委蛇,犯错的代价,便是挨打。

    那个时候,被打了卧在冰冷通铺上的时候,她还会哭,还会伤心,而如今。

    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将冰冷目光,再度定在赵嬷嬷的身上,看着她起身,柔声说道:“嬷嬷,你也该心里清楚,我一开始进官府的时候,你下的手可真重,我至今还记得那种皮开肉绽的痛。”

    话说到这里,她短暂沉默,只见赵嬷嬷的脸上没了笑意,妇人自然没想过,只需一眼,便能看的人心惶惶的凌厉气势,会出自穆槿宁的身上。听这句话的意思,她虽然寒心,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自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