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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被伤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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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雨亭始终低着头,身后的侍卫却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扯住她的长发,逼得她扬起脸,她连连冷笑,扬声大喊。“秦氏狗贼!你的日子到头了!”

    胸口的细微伤口,也一刻间像是被穿透过去般剧痛,皇上怒不可遏站起身来,直直指向朱雨亭,低喝一声:“混账!给朕重重地打!”

    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对嘴硬不恭的朱雨亭左右掌掴,直到皇上扬起手掌,他们才停下来,这时候,朱雨亭已然长发凌乱,面颊红肿,嘴角淌出血丝,她无精打采偏着螓首,无声望着台阶之上站着的天子,始终静默不语。

    有几位心软的妃子,都不敢看了,始终蹙着眉头。

    穆槿宁眼神不变,一手扶住自己伤口上的帕子,她如今总算清楚,为何今夜的朱雨亭的眼神,会有一闪而逝的复杂阴沉,势在必得。

    她借用剑舞,让天子放下防备,而这一把剑,也是当真的利剑,众人看得兴起,早已忘了要去追溯,这原本就是大意至极的错误。

    “朱雨亭!你到底是谁?”

    皇上怒气冲冲,一想起这个的女人,潜入皇宫六年之久,他便是满心寒意,巨大的怒火,几乎一瞬间,将他炽燃。

    “皇上,我从未改过自己的姓氏,改过的,只是自己的名字。”

    朱雨亭轻笑出声,笑的不能自抑,原本姣好端正的面目,此刻早已分不清楚她本来容貌了。

    唯独穆槿宁看得清楚,那双灵动眼眸之内,满满当当的。仇恨,像是一团火焰,越烧越旺,让她早已不再拘泥于朱雨亭的可怖的脸,心中传来一阵惊痛,这样的眼,仿佛她在看着自己的一样相似。

    她紧抿着唇,故作自然望向前方,眼底没有一分波动。

    天子陷入沉思,口中低声呢喃,仿佛愈发纷乱。“姓朱……朱家……朱家的人……”

    “可怜啊,可惜啊,杀了我的爹爹,居然还认不出我来,皇上,或许这几十年,你杀的人太多太多了,犯下的罪孽,也多得数不清了……”朱雨亭身子一震,见天子迟迟想不起来,满心悲恸伤怀,面目更不能辨,她扬声呼喊,仿佛已然受了天大的冤枉。

    皇上蹙眉,心中那个答案,让他有些震惊错愕:“十五年前……朱明晓,你是朱明晓的女儿?”

    朱雨亭听到那三个字,蓦地面色大变,死白的脸上,没有一分神情,她的嗓音幽沉,眼底闪烁着泪光:“我爹是被栽赃的,他是天下最清廉的官员,当官者十年如一日,一身正气,正因此,也得罪了那些狗官。你这个昏君,居然相信他人之言,将我爹爹治罪,他一辈子傲然正骨,到头来留下骂名,在牢狱之中阴郁而终我!我娘得知他的死讯,在夜里悬梁自尽。可怜我唯一的家姐,想为爹爹伸冤,可惜京城官官相护,投靠无门,最后连养活我们两姐妹的银两都没了,我们只能投靠戏班,大家闺秀学着去唱曲,去当人人眼中最不值钱的戏子。”

    她一心复仇,忍耐了这么多年,居然天子都快记不得了,她那个枉死的爹爹,在地下如何瞑目?朱雨亭心里的怨怼,一刻间被大力捏碎,她的眼闪耀着微微细碎光影,一手摸索着自己胸口的盘扣,茫然若失。

    穆槿宁低喝一声,朱雨亭如今报仇不成,自然是想着一死了之。“不好,她要自尽!”

    众人闻言,个个坐立不安,侍卫一听,一把奋力扼住朱雨亭的双臂,她无声冷笑,仿佛根本不在意,笑意愈发猖狂。

    “女人,要想进宫,唯有这个法子,为了皇上,我苦学唱戏,若不是这天生的喉咙助我,若不是朱家的几条无辜受累的人命助我,我至今都见不到皇上呢。”

    皇后已然再听不下去,板着脸,怒斥一声:“你这样蛇蝎心肠的贱人,实在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皇上依旧冷冷望着朱雨亭,他依稀记得十五年前朱家的案子,朱明晓是一个迂腐的四品官员,当时想来朱明晓得罪了一个权势,牵扯出来数个臣子的罪名,当下那个权势,正是皇后一族的外戚邹密。

    “人人道戏子无情,每回看着你的脸,我就会想到朱家的凄惨,这样的生活,我真的是过够了,厌恶极了,恶心极了!”

    朱雨亭被侍卫架着身子,跪着,她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升腾,像是一壶冷水,渐渐的,开始沸腾。她满是不屑轻蔑,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她突然记得家姐以前定亲的那位公子,当时退了亲事的时候,也是丢下四个字,戏子无情。

    戏子,戏子,低贱,卑微,可耻……唯独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她们原本过得,就不该是那等生活!

    如今,安谧的几乎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至今无人敢说,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恶心至极,朱雨亭,或许是头一个,但,肯定是最后一个。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反感,每回躺在这样的男人身边,想起自己被命运颠倒的人生,她就恶心的想呕吐。

    “朱明晓的死,都是他咎由自取。”皇上冷漠地丢下这一句,他的目光无声撇过一旁的皇后,她依旧没有一分动容,但彼此心中都清楚,外戚专权的数年,的确害死了不少人,当然,也有朱明晓这般无辜受牵累的,而刚登基不久的天子,当初的确是眼睁睁纵容,才会有这般的冤案。

    但无论如何,朱雨亭都不可能为朱家翻案了。

    而她因为冲动行刺,也绝不可能再活在人世。

    咎由自取四个字,却没有让她更加癫狂,朱雨亭突地绽放笑靥,她眼神平和许多,像是改了一番颜面。

    “皇上,你不说我唱戏唱得好么?到最后,也容我给你再唱一回罢。”

    朱雨亭目不斜视,直直将视线锁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眼神迷离,即便双手被束缚着,她如今一个仰头,一个侧脸,一个眉目传情,也不难揣摩当年十七八岁的名伶,是何等的艳丽娇俏。

    这一段词,严正工整,她的嗓音清亮婉转,抑扬顿挫,不失节奏。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这一首词曲,明明朱雨亭没有落半滴眼泪,是笑着唱的,穆槿宁细细听着,却仿佛已然看到她笑靥之后的痛苦至极。

    她突然明白,为何朱雨亭今日一身肃然,想必她早已做好准备,今日便是她在宫中煎熬的最后一日。

    她想要报仇,哪怕天子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好,但最后她却只得到咎由自取四个字。她根本无力,跟那个人继续僵持下去。

    最后一个字,音调拖得很长,众人无动于衷,朱雨亭却看透世间凄凉,紧闭双唇,蓦然睁大圆亮眸子。

    她在用力,脖颈之上的青筋,全部毕现。

    那双眼,充斥着恐惧,却又像是无惧的神色。

    “别。”

    穆槿宁眼底迎来一片惊痛,她的喉咙,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

    一切,太迟了。

    朱雨亭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待侍卫将她翻开身子,才发觉满地鲜血,是从她的口中吐出来的……

    她最终选择了咬舌自尽。

    她挣扎的时候,不过须臾,很快就不再动弹,僵硬着蜷缩在原地。

    朱雨亭,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宫吧。无论此举是否成功,她都想好了要赴死,以她这般的决裂性子,本就是不愿被威胁折磨,还不如死个痛快。

    杀不了皇帝,她绝没有好下场,她至少保住了自己的身子,至少把死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满室静默肃杀,安静的像是在一片无人之境。

    “崇宁。”

    皇上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穆槿宁双目濡湿,这般抬起头来,朱雨亭的尸首,也早已处理的干干净净,地上不留任何一分血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众位妃嫔,也已然站到一旁,个个都想早些走了。

    “朱雨亭在后宫也有六个年头了,皇后你掌权六宫,倒是怎么当的!后宫妃嫔中,藏了一个祸害,你也没发觉。”皇上对皇后的迁怒,也刺耳万分。

    皇后面色惨白,却依旧不肯揽罪上身,言语从容。“皇上,朱贵人平素不太跟人来往,唯独跟青宫那几个贵人有些来往,本宫待把那些个贵人一道喊来,当面对质,看看还有没有居心叵测的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