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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的纠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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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槿宁默然不语,等待了些许时候,琼音去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药汤,她一勺勺喂给念儿喝下,等到念儿喝完了苦药,看着他不断砸吧着嘴,皱紧眉头,穆槿宁不慌不乱从袖口掏出一个金色锦囊,取出一颗蜜饯送入念儿的口中。

    “娘亲不在的时候,念儿也要听周婶的话,喝了药,身体才能好。”穆槿宁对着念儿交代了一声,看着他顺从地点头,她才彻底放下心来。讲手中的锦囊塞入念儿的手中,这是她从宫中采撷的梅果子腌渍的蜜饯,装了约莫三十五颗,酸酸甜甜的滋味,孩子最为喜欢。

    “念儿每日尝一颗梅子,等到锦囊空了,娘亲就会回来了。”她将红唇凑到念儿的耳畔,笑着说着,她说的格外认真亲切,念儿不疑有他,脸上也渐渐有了轻松烂漫的笑容。

    周婶在一旁安静无语,走到前头,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穆槿宁淡淡睇着这个妇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周婶,念儿就多烦你照顾了。”

    “不敢不敢……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我自当尽心照顾小少爷的。”周婶是个平凡妇人,能进到王府照看孩子已经是很好的运气,哪里见过宫内的女人,这下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面容也满是僵硬的笑。

    “琼音。”穆槿宁的眼神一扫,琼音心中有数,从腰际掏出一锭白银,送到周婶的手中,周婶一开始还不敢手下,总是推脱,到最后穆槿宁开了口,总算才拿下了。毕竟对于市井小民而言,几两银子便足够应付两三年的生活,这十两赏钱,在她看来已经是一笔巨额赏赐,她收下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既欢喜又不安。

    “周婶你不必拘泥,你在王府拿的月银是王爷给你的,而这是我的心意,并无相关,也无矛盾冲突,只要你愿意在往后的日子照顾好念儿,那就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了。”看得出周婶的朴实,穆槿宁含笑看她,这一句话,要她宽心。

    “多谢娘娘赏赐,小少爷在我身边,我一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育……”话音刚落,周婶便不敢再说下去,只因看到门口有一个身影驻足,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面色一僵,更觉心中不安。

    穆槿宁顺着周婶的目光望过去,眼神一沉,今日是秦昊尧远离京城征战东疆的最后一天,她原本笃定秦昊尧有一应准备要忙碌,他是几日都不曾在王府久留,才根本不知晓念儿生病的事吧。

    “你出去吧。”

    有了穆槿宁的话,周婶便低着头,朝着门口的男人俯身行了礼,见他也不再追究方才的事,才疾步匆匆走开了。

    秦昊尧来的时候并不长,刚从军中回来,一进门便有手下跟他禀告,槿妃得了皇上的允准来王府探望杨念,他便走了过来。

    他是在门外亲耳听到,穆槿宁对着念儿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要念儿等待她。

    身在后宫,谋得高位,便是她内心最重要的事了。

    这一句话,落在他的耳畔,还是格外刺耳。

    他的眼神跟穆槿宁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的心中愈发复杂难辨,百转千回,随即转身,不再看她。

    他们,像是两条曾经纠缠的河流,有过交融的岁月时光,但却最终也要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奔腾入海。

    “王爷看着我不必急着躲避,我只会在王府逗留半日,晌午之前就会走。”

    穆槿宁凝眸望着秦昊尧俊长挺拔的身影,她清楚他不会再想看到他的脸,但她从来都如此洒脱,说的与世无争,说的毫无联系,她的超脱,总是能够挑衅他的准则,他最后的底线。

    最近的这几个月,他一遍遍开始怀疑,到底是否她当真曾经心仪过自己,人人都说感情是最复杂难懂的东西,不是说能断便能断的,更不是说能忘便能忘的,而她这一刀,斩断没有任何的藕断丝连。

    他自然清楚,后妃很少有出宫的机会,皇上今日去太庙祭祖,约莫要出宫一整日,他让穆槿宁出宫半天,这便让很多后妃对刚册封的槿妃艳羡不已了。这样的厚爱,是让她有别于别的妃嫔,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其中的门道。

    他紧绷着下颚,俊美的面容浮着冷淡的疏离,这才缓缓回过头去,黑眸半眯。

    她依旧神色自若地坐在管家屋内的床沿上,怀中的念儿睁大了黑亮的眼看着她,或许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往日的精神元气,乖巧地依靠着穆槿宁,一字不发。穆槿宁今日一身紫色宫装,柔软轻盈的美丽丝绸,贴合着她削瘦的肩头,纤细的腰际,纤弱却依旧有玲珑曲线,娇美的让人看一眼,便很难将她的身影在眼底抹去。秦昊尧看今日杨念也穿着的褂子簇新,用的是跟穆槿宁身上宫装一匹绸缎裁制成的料子,若不是京城之人,几乎要认为这对母子便是出自后宫。

    “穆槿宁,你千方百计让本王对你放下心防,就是为了让本王收养杨念?”

    他这儿,不是一个收容跟自己毫无血肉关系孩子的地方。

    他蹙眉,她越是光鲜亮丽,越是温柔得体,就越是在王府显得突兀,她唯一不曾彻底放下的,就只有杨念这个孩子。但即便如此,杨念也不能挽留她的心。

    如她所说,她孑然一身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这个孩子。她们虽不是亲生母子,但更是相依为命,相互依赖,不离不弃,其实严格追溯起来,穆槿宁便是杨念的姨娘,哪怕孩子不懂事,她也有自己的方法,去说服这个孩子。

    他当然能够把她说的更卑鄙不堪。

    并没有反唇相讥,更无反驳争辩,穆槿宁没有一丝意外,垂下眉眼,温柔地对着念儿说道。“娘亲哄着你睡,就不咳嗽了,喉咙也不会疼了。”

    念儿顺从地点点头,娘亲在他的身边,从未对他说过谎,他自然就不会对自己娘亲有任何一丝怀疑,他笃定这两人已经打钩过,只要等待娘亲办完事,只要他将锦囊中的梅子吃完,娘亲就会回来,再也不走。这些日子陪着他入睡的都是周婶,他躺在穆槿宁的臂膀之中,仿佛是一艘远航的小舟停在风平浪静的港湾之内,格外心安理得,渐渐的药效也开始了,他被困意席卷,只想好好在穆槿宁的怀中睡一觉。

    穆槿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在塞外的时候,也并不擅长哄骗孩子,宽慰孩子的时候也常常词穷,她或许原本就不是一个尽责的娘亲。唯一百试百灵的,便是那一首她至今记得的童谣,默默哼唱着,哪怕不知其中的词藻,婉转悠扬,仿佛是源远流长的历经过千百年的洗练,朗朗上口,却又说不出来的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孤寂。红唇轻启,她不是这世间最会唱曲的女子,嗓音也不是最为娇柔纤细,但这一首童谣,却……不知不觉触动了秦昊尧的心。

    这一首没有只字片语的无名童谣,甚至根本不知出处,但却比任何京城有名的曲子,更让人触景生情。

    秦昊尧不难想象,她孤身在塞外带大这个孩子,一边面临着陪伴许多年的紫烟的死,一面还要振作精神抚养杨念,生活的苦,命运的难,压的她几度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就会像眼前的这一幕一样,怀抱着婴孩,神色莫名寂寥地哼唱一首遥远的曲子,哄骗孩子入睡不再哭闹,也哄骗麻痹自己的心,要相信将来还有希望,还有奔头,相信不会被痛苦的磨难埋葬在塞外,相信彼此,终有得见天日的一日。相信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悲惨死去……

    他也很难相信,在这一刻,他突然不再迁怒她。她回到京城,愿意答应皇太后牵线,嫁给性情稳重的李煊,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指责她。

    因为任何人,都不曾去深想挖掘,到底穆槿宁在塞外的这三年,是怎么支撑下来的,是如遍体鳞伤还努力活下去。这些麻木不仁的人之中,甚至也包括他。

    他如何还能指责她?

    李煊若是娶了穆槿宁,或许就不必走入深宫,李煊虽然早年丧妻,但他对穆槿宁的关心,都是真心真意,而他。当初只是抱着磨难她的念头娶她,若是他的猜测是真,她不经人事的时候,要咬牙吞下他强加给她的那么多难堪,苦涩,尖锐,刻薄,霸道,专制……更要强颜欢笑,尽责做一个对他无微不至的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