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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的心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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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烟,有了这个孩子,你怎么找到好的归宿呢?”穆槿宁茫然相问,仿佛一瞬间,魂魄被抽离出身体,她没有任何喜怒,更像是行尸走肉。

    她跟紫烟虽然命运多舛,紫烟比她年长一些,可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若是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世俗冷漠的眼光,足以伤害一个无辜的紫烟。

    “我们可能这辈子回不去京城了,被冠上罪名在塞外边城默默无闻的生活着,或许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不在乎男人给我倚靠,我不相信男人,只想要有这个孩子陪伴,还有,眼看着小姐你得到幸福,就够了。”紫烟的眼泪,无声落下,滴落在陶锅之上,被热意彻底吸干。

    穆槿宁摇头,面色苍白沉寂,语气坚决:“不行,我们说好了什么都要一起的!”

    无论辛苦还是幸福,她都不愿撇下紫烟一个人。她哪怕这辈子都是一个废人,她也绝不会离开紫烟。

    “小姐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很喜欢孩子的,这几天总有种感觉,肚子里的是个男孩。”紫烟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垂眸舀了一碗粥汤,送到穆槿宁的面前,她眼神闪烁,在紫烟的眼中,穆槿宁根本看不到她的恨和苦。

    那种眼神,那种神情,都让穆槿宁的心中,一瞬间涌入太多太多寒意。她仿佛一刻间,不认得紫烟了。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也就不会有这个孩子!”穆槿宁的眼底,再无一分光彩,她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宛若无法逾越内心的魔障,她的拳头用力击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背脊的伤痕已经开始愈合结痂,每一天几乎药汤不离身,她的身子比起在官府更加清瘦,格外弱不禁风,唯独已经三个多月了,她还是一个只能卧床不起的废物。

    “别说这种傻话。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紫烟将汤碗放在一侧,默默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癫狂让紫烟更加无法释怀,更加心痛到了极点。她年幼的时候,若不是穆槿宁,她根本无法在郡王府留下来,与其说是她陪伴着小姐,不如说跟从小没有娘亲的小姐是相依相靠。她苦苦一笑,轻声细语:“这个孩子不该被我们恨着,他是我保护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后,上天给我的赏赐。”

    “你真的这么想?”话音未落,穆槿宁的泪水,宛若潮水一般汹涌袭来,哪怕紫烟紧紧拥抱着她,她都迟迟收不回远去的眼神,她木然疑问。

    她没有紫烟这般的胸怀,没有紫烟这般的宽容,她的心很小很狭隘很偏执,她根本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接纳。

    “我这么想,希望你也一样,这样我们才可以有新的开始。”

    紫烟倚靠在穆槿宁的肩膀,她的泪水无声湿了穆槿宁的肩头,开始静默下不语。

    如今,没有更多的奢想,她最大的希望,是小姐早日痊愈。

    或许,她不该质问,更该抚平紫烟内心的伤痛,心中的思绪格外纷杂。

    穆槿宁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整整沉默了三日,意志消沉,紫烟察觉的到穆槿宁的矛盾不快,也不再说起。

    或许便是在那些日日夜夜之中,柔软的眼泪,开始,渐渐退变成坚硬的铁。

    这一夜,穆槿宁回想的,是她离开官府的那一日。她宛若被折断的玩偶,躺在马车之内,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件事。

    她获得了赦免,但紫烟没有。

    紫烟还是在官府,她手脚勤快,温顺懂事,所幸嬷嬷没有再为难她。她从官府里带些吃的用的回来,用这样一点一滴的恩惠,照顾着穆瑾宁,续活了穆瑾宁的命。

    在回忆中辗转难眠了几日,很多事,似乎在冥冥之中,开始起了细微的变化。

    因为紫烟,穆槿宁最终平心静气下来,她咬紧牙关,跟紫烟秉烛夜谈,她说服了紫烟,再喝一次红花,若是能够不要这个孩子,她们或许会活的更轻松,塞外虽然不像京城,一旦被人指指点点生活自然痛苦沉重。

    没有这个孩子的拖累,才是她们真正开始的新生活。

    紫烟从来都是乖巧顺从的性情,穆槿宁说的很动情,她便也就点头了。或许不得不说,穆槿宁的任何一句话,紫烟都会答应的。

    穆瑾宁躺了半年出头。

    看着紫烟渐渐消瘦,穆瑾宁的话越来越少,她甚至不知跟紫烟能够说些什么。

    若说孤独也是一种病,她似乎越来越习惯品尝孤独。

    紫烟也知晓,有些事渐渐不对劲,连穆槿宁也清楚,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紫烟却不停地跟她说话,告诉她鸣萝小镇的菜场口来了哪些新人,或许是捏泥人的老伯,或许是卖甜糕的婆婆,或许是酿米酒的大叔,泼辣的酒馆女掌柜又罚了哪位笨手笨脚的杂役,绣坊的梅姐又给了她更多的活儿干,往后一个月算下来,可以多赚两钱……即便封闭偏院的小镇话题不多,她却也竭尽所能逗乐穆瑾宁。

    等到她能够微微坐起身子的那一日,紫烟的肚子也已经遮不了了。

    那半年的日子,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不只是孤独,更多的是。内疚与自责,还有更多更多足够让她都厌世的阴暗情绪。

    穆槿宁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但让她再度后悔不已的决定,正是因为她要紫烟再喝一次红花。

    紫烟喝了红花,昏迷不醒,甚至就快出了事的那一夜,她从床上跌下,在泥地上向前爬着,眼泪不断留下,她爬行太慢,太迟,花了许久功夫才伸手抓住紫烟的手,她以为紫烟就要这么死了,拼命呼救,直到有一个砍柴的樵夫经过她们的屋前,发现了她们,叫来了大夫。

    她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像一个废物,一成不变的死寂生活,让她自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生活,全部颠覆崩塌。

    那夜,她整宿陪伴紫烟,等到紫烟张开眼睛,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着紫烟,哭到天明,直到眼泪都流干,再也没有一分力气。

    大夫说紫烟体质不若常人,这回已经是四个月,再下这么狠的药,恐怕连人都要一起毁了。

    穆槿宁呆住了,是她的愚昧,她的偏执,她的疯狂,她的狠毒,差点害死了紫烟。若是紫烟因此丧命,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紫烟醒来的时候,穆槿宁抱着她,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的歉意,紫烟苍白的唇却卷起微弱的笑容。

    直到紫烟说。这就是命。

    她们只能屈服。

    在五个月身孕的时候,顾虑到紫烟在菜市口呆不下去,小镇再淳朴,闲言闲语也不能避免,但紫烟身体虚弱,不曾出去做事,还要勉强撑着身子照料卧床不起的穆槿宁。

    穆瑾宁不愿再去劳烦紫烟,不愿再让她腆着肚子还要出去赚来两人生活的银子,在她们花了手头最后一笔银子的时候,她说服紫烟典当了她的首饰,买来新鲜的鱼肉,蔬菜,鸡蛋和米粮。

    这些米粮,足以让她们熬过整整三个月的时候。

    这三个月,紫烟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平素只是做一些绣活,半个月出去一次而已。

    正是在三个月,在穆槿宁也不得已接纳了紫烟腹中的这个孩子,似乎有一些事,开始发生了变化。

    穆槿宁突然醒来的一日清晨,她的腿有了细小的知觉,紫烟欢欣鼓舞地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她背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双膝的断裂旧伤也早已复合,只是要想下床,也需要不少时日,若想跟往日一般自如行走,那就更不能心急。

    “紫烟,我的事,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穆槿宁轻声询问,多少日,她没有在紫烟的脸上看到如此精神焕发的笑颜了。

    那么灿烂绚烂的明亮笑靥,曾经在自己的脸上也有过,穆槿宁的心中满是复杂。

    紫烟笑着点头,站起身来,披上灰色外袍,神色温柔,眼神雀跃:“当然了。我这就出去,今日给小姐煮一锅鸡汤,再买些新鲜的菜。对……再买一尾鱼,小姐平素不是最喜欢鲫鱼汤吗?”

    “不用总是想着我,紫烟,你越这样,我越过意不去,你赚来的血汗钱,怎么能都用在我的身上?”穆槿宁垂眸苦笑,她愈发愧疚,她们一向过着寒酸的生活,这一顿丰盛饭菜足够要让紫烟做十来日的绣活,她如今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本不该太过劳神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