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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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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帮你的,若这是他可以为郡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煊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他跟赵尚都无力挽回她的不幸,他们做出这般无法原谅的事,初衷只是让她过想过的生活,哪怕……只有一日也好,他心甘情愿,不怨不悔。

    “如今,只要郡主一句话。”他一脸坚决,当真是释怀了,不管长短,只是等一个结果。

    他在等,穆槿宁做出决定。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陪她去。

    默默闭上双目,手中的这一碗温暖米汤,仿佛将她身上的虚弱,一分分击退,她轻启泛白的双唇,她的声音柔和得让他感到安心。

    “李大人,带我走。”

    有时候,逃避,并非厌恶,并非憎恨,而是……静静地这般想着,她苦苦一笑,掀开帘子,望着道路两旁不断退后的大树。倚靠在马车的一旁,她几乎半日不曾说过话,因为她实在太过虚弱无力,李煊雇来的马车只能载着她走很短的路程,他问过她想去何处安顿下来,她的眼前一片空白,只是说了句。

    往东走。

    她没有再问,李煊是如何将她带出皇宫来的,是如何精心的计划才会蒙蔽了秦昊尧如此精明的双眼,但她也鲜少再去追究往事,对于她的死,秦昊尧应该是难过的,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迟早要走,早些离开他,才是给彼此自由。

    他们纠缠了许多年,这辈子没有落得个好结果,她也觉得累了,当真只想静下心来看看世间的日出日落,花谢花开。

    也容忍她在最后的时刻,自私一回。

    他们依旧在往东走,约莫走了五六日了,她忍耐不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马车走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这一路上李煊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或许她的憔悴,早已透露了她身体的秘密。

    有时候一两日,她跟李煊也说不上几句话,他扶着她上马车,他扶着她下马车,他们走过不少地方,对彼此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经历。

    李煊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说什么都答应,有时候她甚至还不曾开口,只是一个眼神,他便知晓她想要什么。一路上,他们一道看日出,一道看日落,他会在启程之前采一朵盛开的野花给她,他会灌上一瓶山涧泉水给她解渴,唯独很多事,彼此从不谈及。

    他是一天天看着她除了清水,几乎什么都不碰,赵尚的话宛若钟鸣在耳畔警醒,赵尚说起过,何时她连水都咽不下的时候,便是她的死期了。

    “客栈的小二说,这儿最出名的便是桂花糖,你尝尝看。”李煊叩响了她的门,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从身后取出一个纸袋,递到她的眼下。

    穆槿宁噙着浅笑从他的手中接过纸袋,李煊的心思她岂会不知?他是生怕她迟早滴水不进,根本撑不了几日,明知她如今很难下咽,这些糖,或许会让她自如许多。

    他已经用尽了心。

    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但只有到了最后才不得不承认。

    “李大人,你知晓最东边的地方是哪里吗?”穆槿宁唇畔的笑容变得微弱,她扬眉看他,强颜欢笑。

    “郡主怎么会这么问?”李煊望着她的笑靥,伸手取来外袍为她披上,哪怕如今是夏日,她的手还是冰凉,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一分生机。他敛去眼底的黯然神伤,平静地追问。

    “以前在塞外的时候,听过一种说法,将死之人若是到达西边极乐世界,就能洗去一身罪孽,下辈子会一帆风顺,得到极乐。”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李煊永远是阳光般温暖的男子,他为她披上外袍的瞬间,似乎又让她想起过去。这辈子的债,或许她永远无法偿还。她的眸光,宛若虚无的空气,轻轻越过李煊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窗外,遥远的星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若是去了东方,下辈子会换一种活法,也遇不着这辈子的故人,即便擦身而过,都认不出来的。”

    穆槿宁的话,堵住了李煊的口,他没有深究过,到底穆槿宁要去东方是何等缘由,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些话,都是假的吧,不管去向何方,能拥有的不过是这辈子。人心总是贪婪,这辈子过得好的,恨不能下辈子同享富贵荣华,这辈子过的不顺心的,也总是自欺欺人下辈子可以咸鱼翻身。”

    她扬唇轻笑,眼神沉敛,言语之内满是轻视不屑,她却没有这么多的贪心。

    “李大人,明日我们骑马吧,好么?”她压下心中的心事,佯装自若,从纸袋之中捻起一块桂花糖,她装作无事人一般品尝香甜滋味,似乎是不经意地提及。

    李煊微微蹙眉,面色一变,别说骑马了,即便是坐马车,她都熬不了太久,他实在不愿答应,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

    “答应我吧。”她笑弯了眉眼,如此绚烂的笑靥,他也是许久不曾看到,几乎让他无法抑制心中的苦痛,他不得不告诫自己,她的任何一个请求,他都会点头。

    看他最终点头,穆槿宁唇畔的笑花绽放更甚,酒窝之中盛满了知足,送走了李煊,她才放下手中的纸袋,笑容垮下,缓步走到窗前,她没跟李煊说,她心中的感觉。

    她不愿再看他为自己担忧了。

    她知道,体内毒药即将让她死的痛不堪言。

    或许是之前的那段日子太难熬,隐约知晓死期将至的时候,更多的居然是轻松。

    翌日清晨,李煊在她的门外等候,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客栈,他早已在镇上雇了一匹温顺的灰色骏马,看着她稳当当坐上马背,他才坐上去。穆槿宁微微怔了怔,望着他宽厚背影,渐渐失了神。记得她最初看到李煊左腿的异样时候,他还神色自如地说,幸好他还骑的了马。

    那一句话,一刻间就刺得她满口苦涩。

    “他对你做出这等事,我心中满是愧疚,但也知道是没法子的事,李大人,或许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还是希望你可以介怀。”她的眼底掠过周遭的风景,青山绿水,天际偶尔还有孤鹰飞过,胸口却蓦地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仿佛是将滚烫的烙铁紧紧按上她的心口,她忍住疼痛,低低地说。

    李煊拉着缰绳,身下的骏马走的并不快,他听得眼神黯然,她言语之中的“他”,自然是说的秦昊尧。

    但当初的是交易,用一条伤腿换来自由和得见家人的最后机会,他觉得是值得。

    正如穆槿宁所言,当下秦昊尧跟自己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没有更加缓和的办法。

    “我早已介怀了,郡主。”他淡淡说道,一句带过,说的轻描淡写,清风将他的浑厚嗓音,捎去她的耳畔。

    穆槿宁的呼吸一滞,不祥的预感早已侵袭她的心,她强忍住一阵阵的疼痛,撑大水眸,眼前的风景突地变得扭曲虚浮。

    “郡主还在想他吗?”不曾察觉到身后女子的异样,李煊勒紧手中缰绳,骏马踩踏在青草地上,前几日下过一场雨,青草的香气弥漫在空中,让人心旷神怡,他英俊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这般问道。他承认自己对穆槿宁有意。

    闻言,她费尽全力地微笑,心中却一片荒芜。岁月渐渐迷失了她,可惜她这辈子,总还是记得两人初见的画面。

    那一天的桃花,开的真好啊……

    回忆,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她坐在马背上,整个身子毫无力气地全部依靠紧贴着李煊的后背,李煊顿时觉得不对劲,转过脸去看她,才发现她的面色惨白如雪,他当下就想停下来,穆槿宁却不肯,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腰际衣裳。“别停下来。”

    李煊心中矛盾为难,他要她别再说话,她却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没有多少时光可以耗费,这一路上,一直在说话。

    死后,她便会沉默千年,如今趁着她还能说的动,她不想带着心事离开世间。

    “这一日迟早会来的,停下来的话,我会更难受。”她仰着脖颈,费力呼吸,喉口紧缩着,如鲠在喉。艰难地说着话儿,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接着是鼻尖,最终连双眼都蒙上血色,流出殷红的血泪来……她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唇,血水却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滴落,她不愿污了他的衣裳,看着他的时候,却连他的背影都朦朦胧胧的,视线之内只剩下一道迷幻的光耀,仿佛那便是她最初睁开双眼见到的暖日。